明初王行别集版本考辨*

汤志波 张莲粉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上海 200241）

王行（1331-1395），字止仲，号半轩，晚更号楮园，自称淡如居士，苏州府吴县人，元末明初“北郭十子”之一。未弱冠即立私塾于城北望齐门，相交于名士。后隐居石湖以诗书自娱，晚年授教于蓝玉家，蓝玉谋叛被诛，王行以西塾连坐，享年六十五岁。王行有《半轩集》、《楮园草》、《墓铭举例》等传世，据杜琼《王半轩传》载，尚有“《楮园集》十五卷、《半轩集》六卷、《学言稿》十二卷、《四六札子》二卷、《通意宜资》十卷、《宋系统图》二卷”[1]，则均已亡佚。目前学界尚未有专门探讨王行别集版本的论著，本文通过梳理考辨《半轩集》、《楮园草》版本，为进一步整理研究王行著作奠定基础。

1 《半轩集》明弘治刻本二种

《半轩集》十二卷《补遗》一卷《方外补遗》一卷，明弘治四年（1491）张习刻、黄丕烈校跋本，南京图书馆藏。半叶十一行行二十一字，黑口，四周双边，双黑鱼尾，版心镌“半轩”及卷数，卷端题“吴郡王行止仲著”（按，《明别集版本志》误作“茂苑王行止仲著”）[2]，钤“休庵”、“荛圃手校”等图记。卷首有黃丕烈跋、丁丙跋、洪武辛未（1391）金文征《半轩集序》、《半轩集目录》、正统乙卯（1435，即宣德十年）杜琼撰《王半轩传》、景泰元年（1450）邹亮后序，卷末有弘治辛亥（1491）张习《刊半轩集后录》。金文征序云：“……予尝造止仲，出其所为文曰《半轩集》、曰《楮园集》，总若干卷，俾予评之。予亟读之不置。噫，屈宋之引类，班固之叙事，贾生、子云之辩论，以至魏晋曹刘玄朗之咏歌，优柔而放激者，曾一之不具乎？”[3]。

是书为弘治间张习编刻，其《刊半轩集后录》言：“并示《半轩集》，乃元末诸作，尤为粹美。再于旧交姜晞说所得《楮园集》甚夥，然与前二袠亦有同者，皆抄本，亥豕鲁鱼，纷乎其间。乃汇而录之，诵而味之，更其讹，阙其疑，如是自佔毕。游仕途踰三十禩矣，迨官东广，重加厘正为十二卷，总名之曰《半轩集》。锲梓垂成，乡契许廷章寄来数十篇，作《补遗》于后。玆委政归复于士友陈思耘、朱野航处，假有多者抄入。吴山陈文显，故儒家也，言其故祖允中尝从先生于书馆抄的本，因时有忌，久藏不出。近出示簿帙，已残毁。比城中诸稿多异题四五十首，遂欣录补完”[4]。可知张习将《半轩集》与《楮园集》汇编成《半轩集》十二卷，又将许廷章所寄数十篇编为《补遗》。陈思耘、朱存理（号野航）、陈文显藏本有多者抄入，应为《方外补遗》之内容，至此成十四卷，此后所存《半轩集》多沿袭张习刻本。

是书首尾残缺，黄丕烈曾先后补抄，据其跋可知：“继晤周芗岩先生，谈及是集，慨然以全本见借，遂从周所藏本补《序》二叶、《目录》七叶，《半轩集补遗》二十五叶、《半轩集方外补遗》十三叶，原阙第九叶。而《传》与《后录》俱依原刻序次录入，旧所抄补者撤之，存刻本真面目也”[5]。是书黄丕烈亦有校勘，如卷一《隐居赋》“南山屠处士属时艰”上批“‘屠’抄作‘姚’”、“莫振守责之”句上批“‘守’字上抄空一格”，《东野草堂赋》“有朋樽琴瑟左张”中“樽”旁注“尊”字等。卷首黄氏手跋曰：“嘉庆三年戊午冬，借得周香岩新从骑龙巷顾氏购得旧抄本《学言稿》上一册，共计四十七叶，云是元人所抄，卷首有吴宽印章，则其为匏庵以前人所抄无疑。虽非全璧，然取与此刻相对，脱落差误，不一而足。”可知黄氏曾以吴宽所藏旧抄本《学言稿》校勘一过。是书后转为丁丙八千卷楼所藏，丁丙跋曰：“行字止仲，长洲人……集有洪武辛未同郡金文征所序，宏治辛亥同郡后学张习所刻。嘉庆为同郡黄丕烈所校补，洵祕笈也，有汪阆源藏书印”[6]。

全十四卷内容分别为：卷一赋、箴、颂、辞、辩、喻、拟、赞共45 篇，卷二铭、论、策题、书、文、引、杂著共19 篇，卷三卷四记38 篇，卷五卷六序40 篇、说1 篇，卷七说19 篇，卷八题跋29 篇，卷九墓志铭19 篇，卷十诗80 首，卷十一词13 首，卷十二记、序、说等各类文体共22 篇，《补遗》收各类文体36 篇，《方外补遗》收各类文体23 篇，共计384 篇。

国家图书馆另藏李文田跋本，卷首有李文田跋、金文征序、《半轩集目录》及《王半轩传》。李跋曰：“《半轩集》十二卷《补遗》二卷，佚失卷二至卷三……盖赵氏所得而近日散出者也”[7]。按，是书缺卷二至卷三及最后《方外补遗》一卷，李文田跋亦已缺损。

2 《半轩集》抄本十四种

《半轩集》十二卷《补遗》一卷《方外补遗》一卷，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半叶八行行二十一字，白口，四周双边，上黑鱼尾，版心著“半轩集”及卷数，卷端题“明王行撰”。卷首有提要及《半轩集目录》，无序跋，卷末有《王半轩传》及张习《刊半轩集后录》。四库提要云：“《半轩集》十二卷，明王行撰。行字止仲，长洲人……盖负其桀黠之才，有不肯槁死牗下者，故其所作往往踔厉风发，纵横排奡，极其意之所驰骋，而不能悉归之醇正，颇肖其为人。诗格亦清刚萧爽，在北郭十子之中，与高启称为劲敌。就文论，文不能不推一代奇才也”[8]。按，文津阁四库全书本较文渊阁本卷首缺目录，提要稍有改动，如“《半轩集》十二卷”改为“《半轩集》十四卷”，“同时以党祸诛者，惟行与孙蕡最有文名”改为“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是时文士以蓝党诛者有行与孙蕡”，正文内容篇目一致。文澜阁四库全书本较文渊阁本卷首多金文征序，提要将“《半轩集》十二卷”改为“《半轩集》十四卷”，缺目录及卷末张习《刊半轩集后录》，其余内容一致。文溯阁四库全书《半轩集》暂未能目验。

《半轩集》十二卷（存卷一至卷三），清山阴杜氏抄本，上海图书馆藏。半叶十行行二十一字，黑口，左右双边，上黑鱼尾，版心上抄“半轩”及卷数，下镌“山阴杜氏抄本/知圣教斋藏书”，卷端题“吴郡王行止仲著”，钤“山阴杜氏知圣教斋藏书”、“独山莫氏藏书”等图记。卷首有《半轩集序》两篇（即金文征序与张习《刊半轩集后录》）、《王半轩传》及《半轩集目录》。按，是书有红色批校，如卷一《眠云赋》“聊因余之闲眠”中“眠”旁改写“暇”字，《拟玄》“采草类有养之道故谓之采”旁补“采之初一日入营室四度”一句，或是据弘治刻本校改。“知圣教斋”为山阴杜氏藏书楼，杜煦（1780-1850）、杜丙杰（1783-1817）、杜春生（1785-？）三兄弟都好藏书抄书，此本约为嘉庆、道光年间所抄，后转为莫棠所藏。

《半轩集》十四卷 《补遗》一卷 《续增》一卷，清抄、莫棠跋本，上海图书馆藏。素纸半叶九行行二十一字，卷端题“吴郡王行止仲著”，钤“独山莫棠”、“楚生弟三”、“独山莫氏铜井文房藏书印”、“韶州府印”、“莫棠楚生父印”、“心发庵僧”等图记。卷首有光绪丙午（1906）莫棠跋、金文征《半轩集序》及《半轩集目录》，卷末有《王半轩传》及成化癸卯（1483）张习后录（按，目前所见诸本中张习《刊半轩集后录》均作于弘治辛亥，且与此本有较多异文，俟考）。莫棠跋云：“十年前，陈松山侍御尝从余求假明初人集十许，仅得一二应之，止仲《半轩集》亦其所求而不得者。居吴中久，仅收一残写本。顷广州孔氏藏书散出，予购得《陶学士集》、《眉庵集》、《静居集》、《草阁集》、《白石山房逸稿》、《樗庵类稿》及此，凡八家，皆世所不经见者”[9]。按，此本无《方外补遗》，较以弘治刻本，除卷五外每卷均有删减，原卷六被析为卷六、卷七两卷，卷七至卷十一依次延后一卷，卷十二被析为卷十三、卷十四，《续增》一卷为增补前十四卷及《补遗》，但全书仍缺58 篇。《补遗》多《嘉席致语》、《跋眉庵卷》两篇，因《跋眉庵卷》内容与卷一《眉喻》相同，故实仅增《嘉席致语》一篇。此本目录与正文略有不同，如《春草堂记》列在目录卷四而实在卷三；卷六《赠徐孟铭序》《送钱以方序》有目录而无正文；卷七《送沈志道序》、卷十《沈茂卿墓志铭》有正文无目录，可见抄写之粗疏。

《半轩集》十二卷 《补遗》一卷 《方外补遗》一卷，清抄本，南京图书馆藏。素纸半叶十行行二十一字，卷端题“元吴郡王行止仲著”，卷首无目录，卷末有《王半轩传》及《刊半轩集后录》。是书正文缺前十页，自首篇《隐居赋》至《东野草堂赋》共七篇全缺，《节妇赋》缺失前半篇，其后与弘治刻本内容一致。

《半轩集》十二卷（存卷一至三、十至十二，共六卷），清抄、傅增湘校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素纸半叶九行行二十一字，钤“稷堂”、“吴省兰印”、“宗之”、“广平之印”、“紫垣”、“范氏毓瑞”、“雪庐”、“岣楼书藏”等图记。傅增湘在卷二末识曰：“丙子十月三十日，依洪武本校正，时寓曲阜城内吴蕴山宅中。此卷及上卷，洪武本为卷第十，不知何人乃离析紊杂，任意改变如是也”[10]。按，傅增湘所言“洪武本”或即是弘治刻本，因卷首有洪武辛未（1391）序而误为“洪武本”。

《半轩集》十二卷 《补遗》一卷 《方外补遗》一卷 《校字》二卷（缺卷一至卷三及《校字》卷二），清抄本，天一阁博物馆藏。半叶十一行行二十一字，白口，左右双边，卷端不题撰人，卷首无目录，卷末有《半轩跋》，题“王半轩《学言稿》一本，上卷，旧抄，吴匏庵先生手校”。按，所存内容除《方外补遗》中遗漏《请在别峰疏》《请湛然致言》两篇外，其他与弘治刻本一致。《半轩跋》云：“此周香严丈藏书也……王行《半轩文集》通成一卷，旧抄本。……乃倦圃散出残佚，为孙雪居旧书。手校其同异，始知远胜宏治间张企翱刻本处。其中《三笑图赞》、《跋眉庵卷》、《嘉席致语》三篇当日访求未得者，有长跋可证。”证以黄丕烈、孙家溎二跋，可知 《王半轩先生文集》或为孙雪居旧书，并经曹倦圃、周芗岩递藏，此本同为周氏所藏，可推测 《王半轩先生文集》与此本皆为黄丕烈校勘 《半轩集》参照本。另 《半轩校字》卷首有“小李山房勘本”一行，小李山房为清代李宏信（约1737—1816）斋名，此本盖为乾隆、嘉庆年间抄本。《校字》卷一为对 《半轩集》卷一至八内容的校勘，正文虽缺一至三卷，但 《校字》仍有此三卷篇目，可见此三卷在校勘时尚未遗失。最后附 《文林交友致言》、《跋眉庵卷》、《嘉席致语》全文。

《半轩集》十二卷《补遗》一卷《方外补遗》一卷，抄本，台北“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图书馆藏。半叶十一行行二十一字，白口，四周双边，上黑鱼尾，版心上抄“半轩集”及卷数，卷端题“吴郡王行止仲著”，钤“谦牧堂藏书记”、“兼牧堂书画记”、“群碧楼”等图记，可知经清代纳兰揆叙、民国时期邓邦述先后收藏。卷首有金文征序、《半轩集目录》，卷末有《王半轩传》、弘治四年（1491）张习跋。

《半轩集》十二卷 《补遗》二卷，抄本，日本静嘉堂文库藏。按，是书原为陆心源“八千卷楼”所藏，昭和四十二年（1967）京都大学曾据以影印。待访。

《王半轩先生文集》六卷，清初抄、孙家溎校跋本，天一阁博物馆藏。素纸半叶八行行十六字，双行小字同，卷端题“元太原王行止仲著”，封页题“王半轩文集 孙氏蜗庐珍藏秘笈”，钤“鄞蜗寄庐孙氏藏书”、“蜗庐藏书”等图记。无目录，卷末有丙子岁（1936）孙家溎跋：“此集为明初王行止仲撰。行与高季迪同时，前人云高长于诗，而文在当时不能不推行为奇才，然有奇才斯有奇祸，卒与高同罹杀身之惨，惜哉。此书旧为曹倦圃故物，茅抄胥庸劣，笔札不工犹其次，而鲁鱼之字连篇累牍……某之庸下，乌敢妄为臆测。故遇有求可以句之处，悉仍其旧，未敢妄改。他日藏书家或有譱本，将假贷而校正之，谨拭目以待”[11]。正文共95 篇，其中《安晚诗并序》、《春草说》、《静德斋说》、《嘉席致语》四篇为弘治刻本所无。有孙家溎批校，如卷二《园隐杂歌辞》中“决然殒涕悼夫”上批“‘决’恐是‘泫’字”，卷五《静德斋说》标题“德”旁注“得”字等。其跋正可印证黄丕烈所云：“外有旧钞本《王半轩先生文集》，亦从芗岩借得。义门跋云：‘其中《三笑图赞》《跋眉庵卷》《嘉席致语》三篇又企翱当日访求未得者，则抄本又可以校勘刻本矣。’……取旧钞 《王半轩先生文集》参阅一过，并录所多三篇于后，抄本实有胜于刻本之处，果如义门先生所云也，惜缺叶有无从补全者为恨恨也。抄本为孙雪居旧书，而又经曹倦圃所藏，古书传后之源流亦不可没，因并著之”[12]。《王半轩先生文集》当即是此本。

《王半轩先生文集》六卷，清抄本，天一阁博物馆藏。素纸半叶八行行十六字，双行小字同。卷端题“元太原王行止仲著”，无目录。按，正文内容与孙家溎跋本一致，较之缺卷五《来德堂记》，无批校，共94 篇。按，台北“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图书馆藏亦藏有《半轩集》六卷，抄本，素纸半叶十一行行二十一字，原为清末民国间王礼培所藏，与天一阁所藏六卷本并不一致，俟考。

3 《楮园草》抄本二种

《楮园草》不分卷，抄本，南京图书馆藏。素纸半叶十一行行二十一字，版心上抄“楮园草”，卷端题“吴郡王行止仲著”，卷末署“虞山周人声书，娄水宋宾王较”，后有黄丕烈跋，无目录。除补遗《题所画墨竹后》一篇外，每篇篇名后注“按，此诗已见刻本第×卷”，共收诗文32 篇，皆为弘治刻本《半轩集》中已有篇目。卷末有黄丕烈手跋云：“乾隆乙卯夏，介书友邵钟麐得旧书于同郡朱翁文游家，中有王行止仲《半轩集》四册，为卷十二……末有《楮园草诗》四叶，《楮园草文》十四叶，虽难复十五卷之旧，而周本原抄附刻本后，故今仍录之。外有旧钞本《王半轩先生文集》，亦从芗岩借得。……取旧钞《王半轩先生文集》参阅一过，并录所多三篇于后。”由此可知现存《楮园草》为周芗岩原抄，黄丕烈续抄，原为《楮园集》十五卷中《楮园草诗》、《楮园草文》内容，其余已散失。《楮园草》32 篇诗文皆见于弘治刻本《半轩集》，也印证张习在《刊半轩集后录》所云将《半轩集》与《楮园集》整理编为《半轩集》十二卷之说。最后补抄《跋眉庵卷》、《虎溪三笑图赞》、《嘉席致语》三篇。

《楮园草》二卷，清兼山堂抄本，上海图书馆藏。半叶十五行行二十三字，左右双边，版心上题“楮园草”及卷数，下题“兼山堂日钞”，卷端不题撰人，钤“独山莫氏铜井文房藏书印”、“沈心房仲”、“莫棠所藏”、“瑞轩”、“秦曼青”等图记。卷首无目录，共收诗文35 篇。卷末过录刘璋《皇明书画史》中王行传曰：“王行字止仲，号半轩，又号楮园、淡如居士，苏州人。天资颖悟，书过目即成诵，诗文清邃，虽不以书名家，观其与鼎文《二王书帖辨》，曲尽书家之法，必能书也，喜泼墨成水山。嘉定刘璋圭甫识。见《皇明书画史》。”按，兼山堂为清代孙奇逢（1584-1674）书斋名，是书后亦归莫棠所藏。是书按内容将南图本《楮园草》析作两卷，《题九华山图》至《题所画竹石乔柯》16 首诗为卷一，《常春阁记》至《文林交友致言》16 篇文为卷二，此32 篇与南京图书馆所藏《楮园草》内容顺序皆同，卷二末最后多《题倪云林画》、《悲逝元镇》两首诗及《试陆文宝笔》一篇文。此三篇皆不见于《半轩集》，当为抄者所补。

综而论之，《半轩集》有弘治刻本及十四种抄本存世，抄本虽均出自弘治刻本，但各有增补，其中上海图书馆所藏莫棠跋本较刻本增补《嘉席致语》一篇，天一阁博物馆所藏《王半轩先生文集》增补《嘉席致语》、《安晚诗并序》、《春草说》、《静德斋说》四篇，天一阁博物馆藏《半轩集》十二卷本增补《文林交友致言》、《嘉席致语》二篇。《楮园草》有清抄本两种，其中兼山堂抄本较《半轩集》新增《题倪云林画》、《悲逝元镇》、《试陆文宝笔》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