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四大转换
2019-01-17王健彭安玉
王健 彭安玉
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是新时代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全新探索。2019年7月24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九次会议审议通过了《长城、大运河、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方案》,强调要结合国土空间规划,坚持保护第一、传承优先,对各类文物本体及环境实施严格保护和管控,合理保存传统文化生态,适度发展文化旅游、特色生态产业。方案中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长城国家文化公园、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并列为三大国家文化公园。江苏已经在2018年率先启动了《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江苏段)建设规划》,探索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规划建设实践样板和典型经验。如何做好规划,落实项目,顺利启动,是当务之急。我们认为,建设好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要努力实现四大转换,即从地理空间到文化空间的转换,从自然生态到人文精神的转换,从线型遗产到园带展示的转换,从生产生活到文化旅游的转换。
一、从地理空间到文化空间的转换
实现从地理空间到文化空间的转换,要廓清和落实大运河的“地理空间”。迄今为止的人类文明,其孕育与发展都离不开河流。尼罗河孕育了古埃及文明,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孕育了古巴比伦文明,印度河、恒河孕育了古印度文明,黄河、长江则孕育了中华文明。一部人类文明史清楚地告诉我们,经济发展、城镇建设、社会进步都与河流密切相关,许多城镇、经济区因河而兴,沿河布局。一些城镇虽难以濒临自然的河流,也要设法开凿人工运河以解决运输、水源、生态安全等诸多问题。与一般的公路、铁路不同,河流有发达的水系,这使得它的腹地宽大,因而产生了“流域”这一地理概念。流域的开发具有面积大,综合性广、带动性强、效用持久等特点,在当代一直受到重视。随着后工业化时代的来临,沿河的景观、生态、旅游等也日益彰显,并且成为沿河城镇复兴的重要资源依托。运河是一种特殊的水系形态,它是人工有目的、有规划建设起来的,与水利、水运、区域发展、城镇建设的关系更加密切。沿运河一线的城镇具有悠久的历史和繁华的昨天,堪称人文渊薮,而大运河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进一步推进大运河文化带建设,首先要廓清和落实大运河的“地理空间”,当务之急有四:一是对文献上的大运河“地理空间”的存疑部分继续研究和确认;二是将文献上已经确认的“地理空间”落实到实地的“地理空间”;三是对大运河的“地理空间”进行历史和现实的功能(如运输、防洪等)划分;四是研究天下大势,判断发展趋势,弄清交通结构和空间分布,准确定位现实大运河的使命。
实现从地理空间到文化空间的转换,要进一步研究大运河的“文化空间”。大运河的“文化空间”与“地理空间”既有密切的关系,也有明显的区别。建设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要深入研究大运河的“文化空间”。文化是大运河的灵魂,也是大运河文化公园的灵魂。在江苏境内,大运河由北而南流经徐州、宿迁、淮安、扬州、镇江、常州、无锡、苏州八个城市,纵贯700公里,“应运而生,应运而盛”,是运河沿线城市共同的历史传奇。大运河江苏段有7个遗产区、28个遗产点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沿河堤、闸、桥、庙、河段、码头,碑刻、古镇、名人遗迹、故事传说、风情习俗不胜枚举。如扬州的邵伯镇是运河边上的重要古镇,乾隆御赐的“大码头”遗迹犹存,四角楼的天空深邃莫测,东晋名臣谢安筑埭治水的故事在民间传唱上千年,斗野亭吟诗唱和的北宋七子依旧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美谈。又如淮安有“南船北马”“运河之都”的盛誉,“天下九督,淮署其二”,曾经的“九省通衢”,留下了无数的运河文化遗产,著名的有淮安府署、河下历史街区、清江大闸、漕运总督府等。非物质文化遺产更超过600项,其中国家级4项、省级22项、市级133项,区县级400多项,还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1名,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11名,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142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基地2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种类繁多,有民间文学、传统音乐、传统舞蹈、传统戏曲、曲艺、传统体育与游艺杂技、传统美术、传统技艺、传统医药、民俗等。加强对大运河“文化空间”的研究,任务繁重,亟待展开。具体而言,要加速研究、挖掘大运河的物质文化;要加速研究、挖掘大运河的非物质文化;要加速研究、挖掘大运河的制度文化。要从大运河物质文化、非物质文化和制度文化的“全息”中提炼大运河文化精神,阐述大运河文化地理。
实现从地理空间到文化空间的转换,要突出打好文化牌,在保护历史遗存的基础上,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将运河沿线文化亮点连起来,实现“一条河尽显文化之美”,推动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从“地理空间”走向“文化空间”,要利用“文化空间”研究的成果对“地理空间”进行文化诠释;要利用文化化了的“地理空间”对人们进行文化熏陶;要以“地理空间”建设成果为平台,以“文化空间”研究成果为基础,精心讲好大运河故事;要把经过深入研究和转化创新的既留得住“乡愁”记忆,又能让人着迷的运河故事搬上银幕,推向社会,走向世界。
二、从自然生态到人文精神的转换
自然生态是指生物之间以及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与存在的状态,人类社会把自然生态纳入人类可以改造的范围之内,这就形成了文明。
大运河是一个由河流、湖泊及其相应的水生物和植物组成的自然生态系统,堪称“天人合一”的杰作。在江苏境内,大运河沿线植被良好,河湖密布,是我国东部地区重要的输水通道、生态廊道和黄金航道,生态优势极其明显。第一,大运河南水北调工程东线从扬州江都抽引长江水,逐级提水北送,沿途有邵伯湖、高邮湖、洪泽湖、骆马湖、南四湖、东平湖等调蓄湖泊。第二,大运河沿线是世界八大候鸟迁徙路径之一,每年经此停歇、繁殖和越冬的各种水鸟有150多种,数量有百万只。第三,大运河沿线是全国湖泊串珠般分布的密集区之一,由北而南有微山湖、骆马湖、洪泽湖、白马湖、宝应湖、高邮湖、邵伯湖、滆湖、太湖、阳澄湖、淀山湖等,其中太湖、高邮湖、洪泽湖、微山湖均居中国十大淡水湖之列。第四,大运河是江苏“1+3”重点功能区战略中江淮生态经济区的纵轴。江淮生态经济区涉及的苏中、苏北5市(扬州、泰州、淮安、盐城、宿迁)、11个县级市(高邮、兴化、宝应、涟水、盱眙、金湖、建湖、阜宁、沭阳、泗阳、泗洪),将依托大运河自然生态长廊建设,以生态为底色,做足生态文章,彰显生态优势。
然而,建设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仅仅保护好现有的自然生态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要努力提升其精神价值,实现从自然生态到人文精神的转换。
在大运河流淌的2500年中,客观上形成了大运河的精神价值。2017年6月中共中央办公厅调研室在《打造展示中华文明的金名片——关于建设大运河文化带的若干思考》中,建议从国家战略高度审视大运河的功能,以大运河为核心,打造大运河文化带,使之成为展示中华文明的金名片,彰显文化自信的地标性工程,中华文脉的重要标志,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标志性文化品牌。将大运河打造成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最具代表性的标志性文化品牌,亟待深入挖掘其丰富的人文内涵、文化功能,进而凝练大运河精神。
在人类文明史上,大运河与长城并列为中华文明瑰宝中的双子星,代表着中华文明的水平。从物质文明上说,大运河沿线无与伦比的巨大工程令人震撼。如在洪泽湖的东侧,巍然屹立的高家堰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水利工程。高家堰位于江苏省淮安市境内,北起张福口,南至蒋坝,总长67.25公里,其中从蒋坝至高良涧的26公里近湖顶浪最为险要,此段有25.1公里长的石工墙。作为名副其实的“水上长城”,高家堰在历史上曾经关乎黄淮治理,关乎明清王朝的生命线漕运是否畅通,关乎淮河中下游淮扬七府数千万人民的生命财产之安危,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对其战略地位,康基田于《河渠纪闻》卷十九记载:“高堰为淮扬门户,束淮敌黄,刷沙归海,卫高宝兴盐七州邑之庐舍田畴,黄运之关键也。”高家堰临湖全为条石工程,武同举于《江苏水利全书·淮一》记载:“每石长一丈,高、宽俱一尺二寸,累石平堤,因地势之高低,十层至二十三四层不等,堤上有子堰,高四、五、六尺不等。”条石之间以糯米汁拌石灰作为黏结剂,迎湖巨石还有铸铁锭紧扣,堤基则用密集的木桩加固。此外,大运河沿线丰富多彩的物质遗产、水工技术、航运技术、至今仍然发挥航运、供水、灌溉、调水、生态、旅游等作用的“活”的航道,无不放射其物质文明的光芒。从精神文明上说,大运河的人文精神,主要指其在国家和民族发展过程中所体现的独特的精神品格、人文气质和文脉地位。这种精神对民族共同心理的形成、人们身分的认同、国家统一局面的形成发挥了重要作用,对国际交往、国际话语的传播也产生一定影响,并直接影响着大运河在国内外的知名度、美誉度和神圣度。在大运河研究过程中,实现从自然生态到人文精神的转换,迫切需要进一步深化大运河人文精神的研究,对大运河人文精神的丰富内涵及其影响作出更深刻的概括。
三、从线型遗产到园带展示的转换
从自然状态上看,大运河无疑呈线型状,大运河遗产也自然呈现出线型分布的状态,大运河犹如一根红线将沿途的物质文化遗产、精神文化遗产串连成一个带状,也就是所谓的线型遗产。
在江苏境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分布几乎以大运河为纵轴,呈典型的线型分布态势。以民间文学为例,民间有苏州的寒山寺钟声传说、和合二仙传说、拾得传说,宜兴的梁祝传说,镇江的白蛇传传说、华山畿传说,扬州的隋炀帝传说、露筋娘娘传说,淮安的巫支祁传说,宿迁的水漫泗州传说;说唱文学有吴歌、宝卷等,吴歌如吴江芦墟山歌、苏州胜浦山歌、张家港河阳山歌、常熟白茆山歌,宝卷如同里宣卷、河阳宝卷、锦溪宣卷、胜浦宣卷、靖江宝卷等;谜语有常熟的海虞谜语、扬州运河两岸的竹西谜语。在传统音乐中,民歌有仪征胥浦农歌,扬州高邮民歌,淮安金湖秧歌、南闸民歌等;劳动号子有镇江丹徒的南乡田歌,扬州江都的邵伯号子、泰州兴化的茅山号子;古琴艺术有虞山琴派、广陵琴派、梅庵琴派;江南丝竹则广泛分布在苏州古城区和常熟、张家港、太仓、昆山、吴江、吴中、相城等地;十番音乐有苏州辛庄十番音乐、扬州邵伯锣鼓小牌子、淮安楚州十番锣鼓;鼓吹乐有徐州鼓吹乐;锣鼓乐有宿迁泗洪天岗锣鼓;道教音乐有苏州玄妙观道教音乐、无锡道教音乐、茅山道教音乐、句容乾元观道教音乐。此外,江苏大运河沿线的传统舞蹈、传统戏曲、曲艺、传统美术、传统技艺、传统医药、传统体育、传统游艺、传统杂技、传统民俗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有密集分布,限于篇幅,不再一一列举。
如何将这些丰富多彩的文化遗产在空间上展示,这是需要进一步深入思考的大问题。通过建设国家文化公园、打造文化展示区、串联文化线路,充分展示大运河文化的民族性、多样性、丰富性,围绕文化内涵系统构建主题明确、内涵清晰、脉络完整、功能完善的文化展示空间体系是一个重要的方向。
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具有文化教育、公共服务、旅游休闲、科学研究等功能,是向世界展示中华文明先进的治水智慧、国家的治理制度、一体的城河共生、坚强的革命精神、多元文化交融的活态文化地标,是面向人民群众的文化休闲场所、文化教育场所、文化交流场所和文化消费场所。国家文化公园应该重点打造核心展示园、集中展示带和特色展示点。
文化展示区旨在彰显地域文化特色。江苏南北地域文化有显著差异,如苏北的楚汉文化、苏中的淮扬文化、苏南的吴文化。
文化线路串联国家文化公园和文化展示区,依据文化内涵确定主题,如国家漕运、盐运治理文化线路,江淮运河大堤、高家堰、清江大閘治水文化线路,杭州、苏州、无锡、常州、镇江、扬州、淮安、宿迁、徐州、济宁、聊城、临清、天津、北京城河共生文化线路,沙家浜、茅山、溧水、泰州、盱眙、徐州、枣庄、济南、北京红色革命文化线路等,也可以根据交通方式确定相应的线路,如水上线路、陆上线路。
四、从生产生活到文化旅游的转换
大运河是闻名于世的文化遗产,在中国历史上对于加强南北政治联系、推进南北经济交流、促进南北文化交融、巩固多民族国家统一,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从本质上讲,大运河是古代劳动人民顺应自然、改造自然的产物,承担着调水、饮用、灌溉、交通、生态、养殖、捕捞、娱乐、锻炼、运动等广泛的生产生活功能。从地图上可以看到,江苏主要城市大多分布在运河沿线,从南到北有苏州、无锡、常州、镇江、扬州、淮安、宿迁、徐州八市,即使不在运河沿线的城市,也大多与历史上的漕运线路或盐运线路有或多或少、直接间接的联系。如泰州、南通是汉代所开邗沟支线古运盐河(今老通扬运河)的东端城市,南京则是上江漕粮由长江通往运河的必经之地。很显然,大运河与江苏城市的出现、发展、兴盛有着内在的关系,而城市又是百姓生产生活的重要载体。在历史上,江苏是漕运、盐运的转运枢纽及治河中心,留下了大量与百姓日用紧密相连的文化遗产,如苏州园林、枫桥、文庙,无锡东林书院、惠山寺庙园林、常州戏楼群、镇江焦山碑林、西津渡遗址、商会旧址、赛珍珠旧居、扬州汪氏盐商住宅、白塔、何园、菱塘清真寺、邵伯运河码头、铁牛、高邮城墙、奎楼、泰州雕花楼、淮安总督漕运公署遗址、漂母墓、周恩来故居、宿迁龙王庙行宫、孔庙大成殿、徐州汉墓、汉代采石厂遗址,等等。
大运河沿线与人民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这些物质文化遗产以及传说、故事、说唱、谜语、民歌、号子、舞蹈、音乐、信仰、戏曲、美术、民俗等数量相当可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先人留下的极其宝贵的财富,值得后人倍加珍惜,切实保护。合理利用大运河文化遗产,大力发展大运河文化旅游,不仅能唤起人们对大运河文化遗产的珍爱之心,更能唤起对大运河文化遗产的保护之责。
大力发展大运河文化旅游,一要充分挖掘代表性的大运河文化价值。简而言之,要深度挖掘各类大运河文化遗产和文化资源所承载、蕴含的文化价值,形成可以观看、阅读、体验、感悟的文化场景,赋予各类大运河文化资源以文化精神,为具有中华文化标识性的文化价值和文化精神找到赖以依托的载体。二要合理设置大运河文化旅游线路。文化线路要串联国家文化公园、文化展示区、特色展览点,依据文化内涵设定展示主题,推进文化旅游深度融合。国家公园文化旅游线路的设置要有自身的特色,如生态与文化结合,在江苏则要贯通吴文化、淮扬文化和楚汉文化。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是大运河文化带的重点工程,要具体落实到项目上,以“园带点”的形式展示出来,以文化线路来表达。具体到旅游线路的设置上,应考虑设置航运线路、水工科技线路、城市线路、古镇线路、非物质文化遗产线路,也可以以人物为红线串起人物线路,甚至人物线路也可再细化,如明清著名小说作者吴承恩、施耐庵、罗贯中线路,周恩来、“常州三杰”红色人物线路,等等。三要建立健全标识导览系统。统筹开展“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标识系统设计,突出标识的系统建设。四要构建快捷高效的交通网络。畅通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与周边机场、车站、码头等主要交通枢纽的快捷联系,优化道路线形,减少交通堵塞,美化道路沿线景观,设置文化标识,完善交通服务设施。五要建设智慧文化公园。通过建设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数字平台,实现与实体国家文化公园的协同展示,以提升国家文化公园的智慧化服务水平。
(本文系“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研究”课题成果之一)
(王健: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研究院副院长,江苏省社会科学研究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彭安玉: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研究院特聘研究员,中共江苏省委党校教授)
责任编辑:张蔚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