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体语言角度谈陶瓷书法技艺的发展与表现特色

汪开潮

（景德镇学院，景德镇市，333000）

0 引言

书法艺术是中国优秀传统艺术之一，很早以前即与陶瓷材料相结合，形成了独特的陶瓷书法艺术形式，既成为陶瓷艺术中的特殊类型，也在书法艺术领域独树一帜，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体系。受陶瓷工艺材料的影响，陶瓷书法技艺与其他书法类型具有非常显著的区别，显示出强烈的本体语言特色。也正是由于本体语言特色的存在，使陶瓷书法技艺在书法艺术园地中独具魅力，形成鲜明的特色。

1 陶瓷书法本体语言含义与类型简析

陶瓷是历史最悠久的艺术创作材料之一，早在近万年前的原始社会时期即已出现，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逐渐形成了与其他材料迥然有异的工艺与艺术表现语言，这种由材料而生发出来的表现语言即是陶瓷艺术的本体语言。陶瓷书法是陶瓷艺术的一大类型之一，它不是单纯的书法艺术，而是陶瓷艺术与书法艺术的结合，具有与其他载体的书法艺术不相同的独立的发展轨迹。陶瓷书法既与其他类型的陶瓷艺术区别显著，也与其他载体书法艺术差异明显，在表现语言上形成独立、完整而成熟的体系。由陶瓷材料所决定，并与书法艺术紧密联系，蕴含着丰富的工艺技术、思想理念、艺术趣味以及复杂的社会文化元素的表现语言即构成了陶瓷书法的本体语言。

由于陶瓷材料与装饰技艺的复杂性，陶瓷书法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分为许多类型。从陶瓷胎体材料的角度加以区分，陶瓷书法大致可以分为陶胎书法与瓷胎书法两大类型；从陶瓷釉质材料的角度进行区分，陶瓷书法又大致分为白釉陶瓷书法和颜色釉陶瓷书法两大类型；从装饰类型的角度进行分类，陶瓷书法又可细分青花陶瓷书法、粉彩陶瓷书法、古彩陶瓷书法、新彩陶瓷书法、釉下五彩陶瓷书法、综合装饰陶瓷书法等等；从技艺手段的角度进行分类，陶瓷书法又可分为陶瓷彩绘书法、陶瓷雕刻书法等类型；从书法类型的角度加以分类，陶瓷书法又可分为楷书、行书、草书、隶书、篆书等陶瓷书法类型；从器型上加以分类，陶瓷书法又可分为瓷板书法、瓷瓶书法、镶器书法、陶艺书法等许多类型。除从书法类型进行分类者以外，其他分类角度均从陶瓷书法的本体语言出发，本体语言是陶瓷书法的最大特色与价值所在。

2 从本体语言角度分析陶瓷书法技艺历史演变进程

陶瓷书法的本体语言涵盖了诸多方面，而技艺语言是其最为核心的部分之一，技艺语言决定了陶瓷书法的基本面貌与水平。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陶瓷书法的技艺语言具有循序渐进、不断前行的发展趋势，与历代陶瓷技艺的发展亦步亦趋，并鲜明地折射出当时的社会时代风貌。从本体语言角度进行分析，我国陶瓷书法的发展历程大致经历了四个前后相继的发展阶段，即初始阶段、民间阶段、文人阶段和多元阶段。

2.1 初始阶段——原始社会至唐代早期

早在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在陶器中即已出现了一些原始陶文表现，如大汶口文化、仰韶文化、龙山文化等的陶器上有采取彩绘技艺或雕刻技艺制作的原始象形文字，可以看作是我国陶瓷书法的最早起源。不过，陶瓷书法自原始时代萌生以后，发展十分缓慢。

经过几近空白的先秦时期以后，至秦汉时期，在陶制砖瓦中出现了一些陶瓷书法表现，秦代的方砖中常常刻有一些文字，秦汉时期的瓦当中也有不少文字表现，主要为篆书，其雕刻技艺已具有较高水平。东汉末年，瓷器得到发明，但在瓷器上的书法表现则直至唐代早期时仍非常少见，直至唐代中晚期长沙窑的崛起才彻底改变了陶瓷书法缓慢发展的格局。

2.2 民间阶段——唐宋时期

唐代国势强盛、文化昌明，在这种情况下，唐代中后期的南方长沙窑出现了大量的陶瓷书法表现，标志着陶瓷书法的真正兴起。唐代长沙窑是湖南长沙附近普通的民间瓷窑，与当时的越窑、邢窑等名窑无法相提并论，但却创造了唐代名窑所没有的陶瓷书法作品。长沙窑陶瓷书法改变了过去以雕刻技艺为主的格局，采用的是彩绘技艺，主要以高温褐彩书写，其中许多是完整的五绝、七绝等，由于褐彩具有一定的晕散特性，因而，长沙窑陶瓷彩绘书法与宣纸书法上的效果有异曲同工之妙。

宋代时，北方的磁州窑系延续了唐代长沙窑的彩绘传统，不过其主要采用的是高温黑彩。北方磁州窑同样是名不见经传的民间瓷窑，名声远逊于与宋代各大名窑，但在陶瓷书法领域中独占鳌头，出现了不少采用高温黑彩书写的陶瓷书法作品，主要书写的是当时流行的词曲，因黑彩与水墨相近，故效果更逼近宣纸书法。

2.3 文人阶段——明清时期至民国时期

元代是一个过渡时期，此期的陶瓷书法作品极为罕见，但在高安窖藏中的一只元青花高足杯中题写有：“人生百年长在醉，算来三万六千场。”为行书体，笔势灵动，颇为精妙。经过元代过渡以后，明清时期，陶瓷书法得到复兴并很快进入到繁荣发展时期，以景德镇采用彩绘技艺和宜兴采用雕刻技艺的陶瓷书法作品为代表。

明清时期的景德镇成为世界著名的瓷都，依托精湛的胎釉与彩绘工艺，陶瓷彩绘装饰技艺达到巅峰，运用各种彩绘装饰技艺，景德镇制瓷艺人创作了数量众多的陶瓷书法作品，主要为青花和各类釉上彩陶瓷书法作品，技艺颇为高超。与此同时，宜兴的紫砂陶器中则出现了大量技艺精湛的陶瓷雕刻书法作品。无论是景德镇的瓷器彩绘书法作品，还是宜兴的紫砂陶器雕刻书法作品，均具有非常浓郁的文人气息，体现着浓厚的文人趣味。景德镇瓷器彩绘书法作品往往以书法名家为楷模，如清康熙时期主要以董其昌书法为宗，乾隆时期则多以赵孟頫书法为蓝本，充满了文人气质。宜兴紫砂陶器书法则往往由文人与制瓷艺人联手制作，制瓷艺人利用精湛的技艺将文人书法仿制于陶壶之上。

民国时期，陶瓷艺人们延续了明清时期的文人传统，在陶瓷书法表现上依然以文人风格为主导，其主要形式为新粉彩、青花等文人瓷画作品中的题字诗，这些题字诗往往占据了画面中的较大空间，以文人化的写意书法表现为主，充满了文人趣味。

2.4 多元阶段——当代

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陶瓷书法进入到新的发展阶段，特别是进入改革开放时期以后，在日益自由宽松的创作氛围下，陶瓷书法摆脱了单纯的文人趣味而进入到百花齐放、百花争鸣的空前多元化的发展新时期。在多元化发展中，陶瓷书法技艺呈现出显著的重视本体语言的趋势。就传统陶瓷书法而言，多以模仿宣纸书法技艺为主，追求的是宣纸书法效果。而当代陶瓷书法技艺不仅重视对宣纸书法的学习与借鉴，在本体语言特色上得到显著加强，在创作中充分体现出陶瓷材料的独有魅力，突出陶瓷书法技艺特有的装饰性、立体性、色彩性、综合性等特色，并与时代精神紧密结合，具有强烈的创新性与时代性特征。

3 从本体语言角度发展陶瓷书法技艺的意义

陶瓷书法不同于其他书法类型的关键区别在于材料，陶瓷材料是一个非常复杂而难以驾驭的庞大系统，陶瓷书法的创作者为了创作一件优秀的陶瓷书法作品，仅仅具有高超的书法能力是远远不够的，就必须能够熟练掌握陶瓷材料的本体语言，必须经过长期而艰苦的学习、实践与探索过程。也正是陶瓷材料的本体性特点，使得陶瓷书法技艺不同于任何书法类型，形成融合书法技艺与陶瓷技艺为一体的独立体系，并在陶瓷艺术和书法领域中均构成独特的组成部分，而这也正是从本体语言角度发展陶瓷书法的存在价值与重要意义。

从陶瓷书法技艺的发展来看，不少陶瓷书法作品存在刻意模仿与借鉴宣纸书法作品的倾向，在这种模仿与借鉴当中，尽管因更贴近中国书法主流而在书法技艺上得到提升，但其自身固有的陶瓷技艺本体语言特色却显然被严重弱化与掩盖，从而也就严重影响了陶瓷书法技艺体系的独立性。与此同时，模仿甚至于复制照搬名家宣纸书法作品无疑也是一种投机取巧的行为，其本质并非创作行为，而是制作行为，显然非常不利于陶瓷书法技艺的创新发展，因此，从本体语言角度发展陶瓷书法技艺有利于推动与促进陶瓷书法技艺的创新与变革。

作为一种独特的陶瓷艺术及书法类型，不仅吸引了许多陶瓷艺术创作者投身其中，也吸引了一批其他领域的书法家投身其中。一方面，陶瓷书法的发展需要有更多的陶瓷艺术工作者参与进来，特别是青年一代；另一方面，陶瓷书法技艺的发展需要有其他领域的书法家跨界参与进来，跨界书法家在与陶瓷书法家的实践与交流中得到共同提高。但是，许多新加入的陶瓷艺术创作者的书法技艺水平薄弱，甚至一无所知，完全凭借复制书法作品，而书法家则往往因对陶瓷技艺的不了解而难以发挥其实力。因此，只有从本体语言角度出发，许多陶瓷书法创作者才能够在技艺上取长补短，发挥陶瓷技艺所长，摆脱宣纸书法附庸者的尴尬地位，跨界书法家也才能真正发挥自身的书法技艺水平。

本体语言是陶瓷书法的精髓与灵魂，本体语言如果缺失，则陶瓷书法不成其为陶瓷书法，而成为宣纸书法的复制品，因此，充分发挥陶瓷本体语言，无疑为陶瓷书法技艺的可持续发展注入了一种长期的外在物质与内在精神推动力量。陶瓷书法创作者越是在本体技艺语言上下足功夫，就越能呈现也彰显出自身的价值与魅力，从而有利于改变书法界主流对陶瓷书法的忽视与偏见，使陶瓷书法成为书法界令人瞩目的存在，从而达到全面提升陶瓷书法地位的目的。

4 从本体语言角度谈陶瓷书法技艺表现特色

陶瓷书法技艺除了遵循于一般性的书法技艺规律以外，更具有独属于陶瓷本体的表现特色。

4.1 注重视觉艺术效果

与宣纸书法艺术表现相比，陶瓷书法在技艺表现中，更加注重于视觉艺术效果的呈现，利用陶瓷材料独有的丰富色彩与肌理，形成令人震撼的视觉艺术效果。陶瓷书法技艺的视觉艺术表现首先在于色彩的运用。宣纸书法是以水墨书写，只有黑色调，并没有丰富的色彩，而陶瓷书法则既包括黑色调以外，还可以采取各种釉彩书写，形成丰富的色调，使作品具有丰富的色彩视觉效果。陶瓷书法技艺的视觉艺术表现还在于复杂的肌理变化。宣纸书法只有墨汁在水的作用下的肌理变化，而陶瓷书法中的各种釉彩则既有在水的作用下形成的肌理变化，还有在油及其他添加剂的作用下形成的复杂多变的肌理纹路。

4.2 强调综合性表现

与其他类型的书法艺术相比，陶瓷书法在技艺运用表现上更加强调综合性表现，在作品中往往采用两种或两种以上技艺手法，从而使作品呈现出显著的综合性特色。陶瓷书法技艺的综合性特色首先表现在彩绘技艺与雕刻技艺的综合性运用。运用彩绘技艺书写的书法作品属于二维平面艺术，而运用雕刻技艺创作的书法作品则属于三维立体艺术，不少陶瓷书法作品将彩绘技艺与雕塑技艺相结合，从而形成了二维与三维艺术相结合的效果。陶瓷书法技艺的综合性特色还表现在不同彩绘技艺的结合运用。不同彩绘技艺所创作的陶瓷书法具有不同的效果，运用不同彩绘相综合的方式创作的陶瓷书法作品能够产生更为丰富多样的审美效果，如将釉上彩技艺与青花技艺相结合，将彩上彩、青花技艺与高温颜色釉相结合等等，均能够产生更为丰富的装饰性效果。

4.3 契合于时代发展

尽管陶瓷书法作品有大量复古守旧之作，但这些并不能代表陶瓷书法的发展水平与发展方向，真正代表陶瓷书法的是那些契合于时代发展的优秀作品，因而，时代性亦是陶瓷书法技艺表现的重要特色之一。从历史发展来看，历朝历代的陶瓷书法技艺均不相同，体现着不同时代的社会审美风貌，表明各时期陶瓷书法技艺均被打上了深深的时代烙印。如封建时代的陶瓷书法技艺往往表现为严谨而规范、缺乏个性，显示出封建社会保守封闭的审美倾向，而当代新时期的陶瓷书法技艺则更多地表现为自由多变、富有个性与创新性，反映出新时期社会多元化、个性化的审美理念。

5 结语

陶瓷书法艺术在其漫长的发展历史中，随着社会时代变迁而不断发生演变，而无论如何变化，陶瓷书法都不可能摆脱陶瓷本体而存在，因此，陶瓷书法技艺的发展必须建立在本体语言的基础之上，脱离这一根本则不成其为陶瓷书法，也丧失了其独有魅力和存在价值。如今，时代在剧变，陶瓷书法技艺表现也在时刻发生变化，而只有立足本体语言并结合时代精神，才能实现健康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