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工作专业关系中双重关系问题的伦理困境及出路

朱 昀

(南京理工大学公共事务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4)

一、问题提出

社会工作专业在我国迅速发展，其中社会工作伦理是社会工作专业表现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专业的价值观是社会工作的灵魂，专业价值观也是社会工作者在进行专业工作时的基本工具。社会工作者和服务对象的服务关系是一种道德介入的实践，这种服务中不仅需要社会工作专业实践的技巧，更是以道德的视角进行相关的审视。可以说，专业伦理贯穿社会工作服务的始终。但是在建立专业关系的过程中，我们常常会面临各种伦理困境，而双重关系是社会工作伦理的重要议题。

二、概念界定

专业关系中的双重关系主要是指：“专业人员在同一时间段内与服务对象可能会有不止一种关系，社会工作者与服务对象除了专业关系外，还可能会有一些社会上的、生意上的、经济上的、宗教上的或者其他方面的角色关系。”在社会工作领域，1996年版的《NASW伦理守则》首次明确提出了双重关系的问题，其对双重关系的界定为：“当社会工作者与来访者发生多于一种关系时，双重或多重关系就产生了，不管这种关系是专业的、社会的还是商务的。双重关系可以同时发生或相继发生。”

三、国内外现状

社会工作从西方引入我国，关于国外对于双重关系的弊端的看法，有学者大致总结了几个方面：社会工作者与案主存在角色差异，从而导致利益冲突，并且影响价值中立与判断；导致权力差异与无伤害原则冲突；专业交流与日常交流互为干扰；难以建立深层次的信任感，影响有效移情；专业界限的偏移。因此，美国《NASW伦理守则》中明确提出反对双重关系：指出：“社会工作者不应该同当事人或前当事人保持双重或多重关系，以免有可能对当事人造成剥削或潜在的伤害”。

而在我国专业社会工作发展并不成熟的今天，社会工作者与服务对象建立专业关系之前往往要先于服务对象建立起“人情”关系，以此来保证社会工作者所提供的服务能够使服务对象更容易接受。费孝通先生用“差序格局”一词来形容中国社会中的个体的社会关系，他认为人与人之间需要不断“欠着”，如果清算了，就无人情，人们之间也无需来往了。现代法治社会受到人情的影响，托关系找工作等现象情况稳定存在于中国社会。同理，在社会工作发展初期，人情因素对社会工作者与案主专业关系的建立有着特殊作用。在人情社会的生态环境下，社会工作者要实现助人的目的，就需要首先与案主建立“人情关系”，获得案主的信任，从而顺利开展服务。这势必会产生双重关系。而“人情”关系渗透入专业关系，这种双重关系使得社会工作的专业关系在我国面临伦理困境。

四、案例分析

王阿姨，50岁，丈夫早逝，儿子患有脑瘫，生活不能自理。两人是靠王阿姨在纺织厂做工的微薄收入生活，后来厂子倒闭，王阿姨下岗，两人失去生活来源，现在靠王阿姨在一家饭店洗碗勉强维持生活。

了解到王阿姨家的情况之后，社工对王阿姨进行了第一次上门访谈。王阿姨心地善良，并未对社工产生防备心理，社工很快取得了王阿姨的信任，认真倾听王阿姨诉说自己的处境。一阵寒暄之后社工与王阿姨签订协议，确定个案工作的目标。为更好地帮助王阿姨改善目前的状况，经过多番奔走，社工为王阿姨联系了一家基金会对其进行定期的经济援助，缓解王阿姨家紧张的经济状况，王阿姨一家生活得到改善。

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使得王阿姨右腿骨折，导致王阿姨无法继续上班，甚至生活无法自理，郁郁寡欢。社工走访街道社区、团委、社区工作站等为王阿姨提供帮助，使得王阿姨对提供个案服务的社工产生依赖心理。失去收入来源，王阿姨还曾经对社工提出过借钱的请求。

上述案例中，社工与王阿姨从开始接触到建立专业关系(签订协议)，社工是以“人情”关系作为切入点开展工作的，从而逐渐向专业关系过渡。社工为帮助王阿姨缓解困难，链接了基金会、街道社区等许多资源。案例中提到，王阿姨曾经向社工借过钱。当借钱的事情一旦发生，社工与王阿姨的关系就会变得十分复杂，不仅是单纯的社工与案主的关系，还会产生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而这种债权关系在社会工作者的专业伦理守则里是严格禁止的，因为它可能与专业关系纠缠不清，使得社工失去客观公正的立场，出现角色混乱。但如果社工不借钱给王阿姨，这将破坏建立已久的人情关系甚至是专业关系。人情与专业关系的冲突使得社工陷入双重关系引发的伦理困境。

针对上述案例，此时社工首要考虑因素是维持建立已久的专业关系，并保证服务的质量以及延续性。所以社工并没有急于澄清专业关系，在于督导沟通之后，向机构申请了一笔救助金借给了王阿姨以帮助其解决燃眉之急。社工将借款送到王阿姨手中时向她解释了借款的来源，从而向其说明社工不能直接借款给案主的伦理工作守则，同时表明会陪伴王阿姨面对困难的专业立场。王阿姨听后表示理解，这次沟通，社工及时地从陷入双重关系的危险境况中抽身而出，在此过程中，还需要注意沟通的场合、用词以及语气，从而营造一个专业的场域，使案主明白社工的专业性所在。

五、总结

社会工作者与案主之间双重关系的伦理困境是社会工作专业伦理中值得关注和讨论的议题。社会工作从西方引入我国，当出现双重关系的伦理困境时，无法像西方人一样冷静客观并且严格按照伦理守则进行处理。美国社会工作者协会是伦理守则的制定主体。其发布的守则在行业内具有权威性，对于促进专业社会工作者自律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如果社会工作者违反守则需要承担严重的后果。而我国民政部虽然颁发了《社会工作职业道德指引》，但是在该指引中没有关于双重关系这一伦理议题的明确要求。更重要的是这一指引更像是倡导性的文本，因此没有明确提及处理违规行为的流程和内容。双重关系这一议题在中国本土人情文化的影响下，有着独特的表现方式。那么作为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提供者，该如何理清与服务对象的关系以及如何处理双重关系呢？这些问题在现行的本土伦理工作守则中找不到答案。本文展示了社会工作者在处理双重关系的行动过程和处理策略，为社会工作者解决本土伦理困境提出了一种可能的处理方式。为解决双重关系引发的伦理困境，社会工作者要始终将服务对象利益放在首要考虑位置，协助服务对象解决困境，建立和巩固社会工作者的专业立场。

随着社会工作的不断深入发展，来自不同地区或者不同服务领域的社会工作者可能都会面临双重关系引起的伦理难题，而本土社会工作的经验也将在实务过程中得到不断积累和丰富，在不同的社会情境中，不同社会工作者将有不同的思考范式和应对策略，是否有更为合适、恰当、有效的处理方式，有待于学者和实务工作者们进一步研究和提炼。

针对不同情况下双重关系的处理原则应该有所不同，主张禁止有害的双重关系，允许有益的熟人双重关系，允许社会工作者在上级督导的监督和建议下，在不损害案主利益和严格记录的基础上，根据自己的经验，对于双重关系有弹性地建立、延续和结束。首先，适当运用社会工作的专业术语和技巧。与服务对象初次见面时，社会工作者应以热情、友好的态度与服务对象进行交谈，运用鼓励、同感等技巧打破面谈僵局，建立初步的专业关系。但这一过程中，社会工作者应说明服务的缘由和立场，协助服务对象明白社会工作者提供服务的目的是出于专业考虑而非人情因素。在服务内容的交流上，社会工作工作者可透过服务协议的签订促使案主明白，社会工作者提供的服务是在其工作职责范围；透过保密等原则的说明，突出社会工作者处理工作的专业要求，促使案主感受到社会工作者与日常邻居朋友交谈的不同，慢慢树立专业的形象。其次，以专业方法回应服务对象需要。在服务对象提出求助时，甄别服务对象的需要，运用专业方法进行处理。如此案主便能体会社会工作者的资源链接者和使能者角色。虽然社会工作者不应过多标榜自己的专业身份，在服务对象面前树立解决问题的专家角色，因为这容易使得服务对象在问题解决上依赖于社工的处理，形成不平等的专业关系，但社会工作者需要在适当的时机展现专业的立场、态度和工作方式，逐渐明晰社会工作者与案主间的专业界限。专业界限的过分渗透使得社会工作者无所适从，内心产生矛盾和冲突。但社工仍需坚守的原则是，以服务对象的利益为优先考虑。社会工作者应跳出矛盾冲突的内心焦虑情绪，以服务对象利益为重，思考解决服务对象困境的办法，从而有效处理双重关系的伦理困境。当然，临时的处理办法并不能一劳永逸。社会工作者应从助人自助的角度出发，在缓解当前困境后，思考案主家庭长期的社会支持。

在现实生活中，双重关系无处不在，如何处理双重关系的伦理困境，目前并没有明确的解决办法。因此笔者针对上述案例，结合我国的国情，提出了几点能够缓解这种伦理困境的建议：

1.引导社会工作者识别自我的价值体系、思维模式与理念偏好，承认与接纳自我的价值存在“盲点”，由此对自身有一个较为客观的认识，在面临伦理冲突时可以冷静地辨析。社工在遇到王阿姨向自己借钱时并没有直接答应或者拒绝，而是冷静分析了当前的状况，与督导沟通，从而使得事情圆满解决，既没有破坏专业关系，也没有造成双重关系的伦理困境；

2.注重专业伦理守则的解读与学习，引导社会工作者对社会工作一般伦理原则、专业伦理抉择模式进行探讨，培养社会工作者对于伦理议题的敏感度并从知识体系上了解相关的处理方向。社工认真研究伦理工作守则，并向王阿姨说明的伦理守则的重要性；

3.在实务中督导与陪伴其他的社会工作者，协助他们在服务中提升关于社会工作双重关系伦理议题的处理能力，在实务中体验伦理可能对服务造成的影响，识别伦理所产生的可能行为与后果，并在实务过程中引导社会工作者不断反思自己的价值观，深化、创新自己对专业价值的理解和吸收，提升对于双重关系伦理议题的敏感性与处理的能力，实现专业伦理的真正内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