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中的流行音乐创作与艺术特性分析——以《寻梦环游记》为例

姜楠

（喀什嘉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新疆 喀什，844000）

动画电影作为电影的一种艺术形式，有着独特的虚拟性、夸张性等特征，加之跨越年龄、文化背景等限制的特点，使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寻梦环游记》上映后引发了观影热潮，全球票房收入突破7亿美元，主题曲《Remember Me》成为受众耳熟能详的曲目。无论是在市场反响上，还是在获奖获评上，它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当今受众的审美趋向。电影中大量流行音乐的应用，也引发了受众的关注，为流行音乐领域的发展提供思考。

一、《寻梦环游记》创作背景及音乐地位

《寻梦环游记》是由迪士尼电影工作室、皮克斯动画工作室联合出品的动画电影。影片讲述一个梦想成为音乐家的小男孩米格为解除家族诅咒和追寻音乐梦想，在亡灵世界开启一段奇幻冒险旅程。影片的主题来自于墨西哥亡灵节，流行音乐的应用成为贯穿影片的一大看点。影片以实现音乐梦想、破除家族诅咒为核心命题，以流行音乐演奏作为影片文化元素的连接，十分巧妙地将其运用到电影整个叙事之中。

《寻梦环游记》上映之后，一时间囊括了动画安妮奖、奥斯卡金像奖、金球奖等数十个奖项。主题曲《Remember Me》更是荣获了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原创歌曲、第75届金球奖最佳原创歌曲提名、第45届动画安妮奖的最佳配乐等诸多奖项，这是对影片流行音乐创作与应用的最好肯定。该歌曲不仅旋律动听优美，而且在人物出场、情节铺垫、情绪渲染、叙事推动等多个方面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此音乐作品同时也是对好莱坞电影文化背景的展现。在流行音乐的风格选择与创作上，牢牢把握了好莱坞电影所要展现的文化底蕴，即对梦想的追寻和对美好的向往。[2]从配器选择以及演唱风格上都延续了较为轻快、律动性强的特点，歌词着重表达了主人公对于信仰和梦想的追求。这部电影在全球范围中所获得的成功不仅成为好莱坞动画电影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使得更多的专业人士开始着眼于电影流行音乐的研究与创作。

二、《寻梦环游记》电影流行音乐的形式应用

《寻梦环游记》流行音乐主要是以主题音乐、插曲音乐、场景音乐这三种形式进行应用的。

主题音乐即用于烘托影片主题的音乐，采用音画同步的方式让观众可以在观看电影的同时接受音乐。一般来说，主题音乐会反复出现在电影中并紧紧贴合主题。一部作品只有一首主题音乐，也会被作为片尾曲。[3]《寻梦环游记》的主题音乐《Remember M e》多次以不同的编曲及演奏方式出现在影片中，伴随故事的发展展现着影片主题。这首歌旋律简单，朗朗上口，通过对主旋律反复运用的手法，强调主题、深入人心。吉他伴奏还加入轮拨的指法，极具墨西哥音乐特色。影片开始5分钟时，歌曲以歌剧版亮相，配有庞大的和声团队及交响团队，用强律动表现出热情洋溢的墨西哥音乐风格。影片进行到一小时，在讲述曾祖母与她爸爸的时候通过吉他弹唱，并配以分解和弦，表达了父亲对女儿的思念和对家庭的向往。

插曲音乐即在电影中插入或引用的音乐，采用音画平行的方式将人物形象树立得更为完整，着力于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加深受众对于影片及人物的理解。[4]往往一部影片中会有多首插曲音乐，《寻梦环游记》中插曲音乐有《Everyone Knows Juanita》《Un PocoLoco》《The World Es Mi Familia》等。在影片进行到44分钟时，埃克托给即将逝去的老者演唱了《Everyone Knows Juanita》，略带嘲讽、轻松玩笑的唱法与“死亡”形成鲜明对比。《Un Poco Loco》这首歌出现于米格在亡灵世界第一次登台时，结合西班牙音乐和非洲音乐，同时加入即兴部分。在米格偷偷跑去舞会，第一次见到误以为的“曾爷爷”时唱起了《The World Es Mi Familia》，用吉他快速扫弦，律动强烈，表现出第一次见到“曾爷爷”时的激动心情。片中部分插曲音乐与影片整体风格相冲突，如悲伤的情绪加入了热烈的音乐等，采用不同的音乐表情使得影片中的人物更加完整和丰满。

场景音乐即增强场景效果的音乐，采用音画对位的方式侧面对画面进行丰富，让观众获得更深层次的享受。[5]影片初始时米格在去广场的路上，边跑边跳，吉他、手风琴、口琴，用弹跳极强的音色展现了米格的内心活动及街头的氛围。影片9分钟时，奶奶告诉米格，亡灵节是过世的家人们与全家团聚的日子，此时音乐以尼龙弦吉他进行演奏，节奏较慢、弹拨密度小，用慢节奏、柔和的音色配合剧情表达出家人团聚的温馨感。影片进行到中后期，用管弦乐来展现亡灵世界的庞大宏伟。

《寻梦环游记》这部动画音乐的创作立足于墨西哥本土音乐之上，通过主题音乐、插曲音乐、场景音乐等多层次、多方式的表达，使得电影主题得以升华。

三、《寻梦环游记》电影流行音乐的创作特性

1. 民族性

民族性是区分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基础，其根基是表现在民族背后的不同文化积淀与认同。[6]《寻梦环游记》的故事设定虽源于墨西哥亡灵节，但在墨西哥文化元素的基础上，则更多体现了美国的民族性特点。美国是崇尚独立自主的国家，不同阶层、信仰、种族在此多元化发展，并在经济、科技、娱乐等多个领域占据全球主导地位。因此，美国人民具有乐观积极、极具包容性又充满优越感的生活态度。[7]乐于冒险、勇于开拓成为美国民族性的特征。片中主人公在前往亡灵世界冒险时，以律动性强、节奏明快的旋律传达了米格积极与坚定的态度。在展现主人公与亲人的情感时，旋律渐趋缓慢，具有丰沛的感染力。无论是歌词的直接表达，还是歌曲旋律的演绎，都集中而有层次地体现了美国人民自由、自信的生活态度和乐观积极的文化价值观念。[8]

2. 抒情性

音乐作品中的抒情性通常是指通过旋律节奏的变化，使受众产生某种主观感受；在电影作品之中，通过利用音乐作品的抒情性将听觉表达与视觉空间联想在一起形成表意。[9]不同于古典音乐均衡的结构特点，流行音乐的发挥空间更为自由，表意也更具层次化和立体化。电影音乐作品的抒情性体现在对人类情感的倾诉，对精神世界的探索和内心感悟的描写。[10]埃克托在猪皮哥将要逝去时，弹吉他演唱了歌曲《Everyone Knows Juanita》。面对终极死亡时，以爱为主题的演唱重申了该片对于生命意义的探索。亡灵对于世间的留恋、无奈和坦然也恰好与歌曲中表达的鲜活爱意形成对比。通过该音乐作品展现了影片对于人类死亡意义的定义，即被人遗忘的灵魂才会真正死亡。

3. 简约性

简约性通常是指运用简单的主旋律重复、少量的乐器伴奏，形成一部完整的高质量的音乐作品。[11]电影音乐具备简约性显得尤为重要，使观众不会在“听”上面牵扯更多的注意力，同时画面能够获得更为层次化的表达。[12]主题曲《Remember Me》用极为简单且朗朗上口的旋律直击人心。除此之外，影片中还有多首歌曲都只用一把吉他进行演奏，这种形式并不单一，而是通过吉他干净轻柔的弹拨音色，带给人以温暖、幸福的感觉，完全迎合了影片要表达的整体情绪。

四、《寻梦环游记》电影流行音乐的创作生产及艺术价值

1. 创作流程

（1）专业化负责

电影音乐制作涉及作词、作曲、录音、配器等多个方面，本影片中的音乐为了使各方面都达到高精度的专业化水准，不同的制作步骤分由不同的相关专业人士负责完成。[13]专业化负责体现在人员专业化程度高和分工精细化两个层面。第一，在人员专业化上，本片音乐的创作选用职业电影作曲家，这些人员都具备音乐与电影两个方向的专业知识，对于内容的理解和音乐的诠释有着准确、严格的把控。[14]在原创流行音乐的制作过程中，专业的歌曲制作人还会介入其中，通过把握曲风的流行趋势、歌曲的整体性、旋律动机几个方面来提高歌曲的传唱度。第二，在分工精细化上，本片音乐的制作由音乐管理人进行音乐生产的统筹管理，包括资金、版权、歌曲的营销、各阶段的协调和监督工作，以确保整个音乐生产流程的顺利进行。在歌曲录制阶段，专业的音乐编辑执行拍摄过程中的预录、标记音乐阶段、协助录音整理等工作；由管弦乐师将作曲家的手稿撰成总谱，并负责配器的设计。各环节的人员训练有素，形成高质量高水准的配合，最终完成专业化生产。

（2）工业化流程

电影音乐的制作极具流程化、公式化，流水线式的音乐生产使音乐作品得以系统化地与电影叙事融合，并具有极高的审美独立性。当一部电影开拍时，导演与制片人开始甄选符合电影风格、经验丰富的作曲家。绝大部分导演会通过和某一作曲家长期合作而简化这一步骤，如宫崎骏与久石让、斯皮尔伯格与威廉姆斯等。当一部电影通过粗剪呈现出来时，作曲家观看剪辑后的影片，和导演进行探讨，以确立影片整体的音乐风格。进入下一阶段，编辑师将电影需要插入音乐的时间节点记录详细交给作曲家，作曲家依据该“音乐提示分布时间表”来编排乐曲。乐曲完成后谱子被制作为乐队总谱，所有人员依次进行录音。[15]系统化、工业化的制作流程，使得好莱坞电影音乐的制作团队能够以统一的专业化标准同时为不同电影进行配乐，并且交还给大众更多传唱至今的经典电影音乐。

2. 艺术特性

（1）文化价值

电影流行音乐不仅作为影片的视觉辅助，同时在很大程度上承担了文化价值表意的角色。为了迎合受众的观影期待，好莱坞动画电影的价值观一般较为清晰，即“惩恶扬善”，彰显人类优良品质。[16]通过正义与邪恶的冲突，正义一方最终取得胜利的叙事逻辑，清晰地传达影片的文化价值观，即对自由、美好、善良、爱的向往和追求。[17]流行音乐作品在听觉角度上，对影片文化价值的输出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音乐的律动与文化价值观念的正负向表达相呼应，通过旋律的抑扬顿挫、节奏的紧密舒缓来变换色彩。在表达正义、积极的价值观时，电影配乐通常节奏明快、旋律悠扬，在表达消极、负面的情绪时，配乐通常急促、紧张，富有冲突性。在《寻梦环游记》中，米格和他的家人与影片中代表邪恶的角色德拉库斯进行正面对抗时，歌曲《LaLlorona》响起，安静的独唱附以吉他轻缓的伴奏表达了正义角色的坦然、坚定；直到坏人上场，歌曲的伴奏加入了庞大的管乐团与和声团队，强律动使音乐变得紧张、强烈。正义与邪恶的碰撞通过歌曲节奏和伴奏配器的转变表达出来。

（2）审美价值

电影流行音乐以其原创性、细腻程度、情节叙事性、专业化水准为影片传播增强了受众识别度和记忆度，成为不可或缺的艺术元素。[18]流行音乐凭借其作品的独立性和完整性，成为文化内容产业的重要角色之一，以其高传唱度、高共鸣性，参与到全球范围内的跨文化交流与传播之中。[19]主题曲《R eme mb er M e》在电影上映结束后获得了极高的传唱度，中文版《请记住我》邀请了中国内地流行乐歌手毛不易进行演唱，其深厚的中、低音区更是给歌曲增添了几分温度。同时，流行音乐作品随着动画电影艺术的发展，逐渐成为独立化的音乐创作门类，在不同内容类型的影片中，以其多变性带给电影丰富的审美感受。在商业电影占据主导的市场格局中，音乐作品的助力使得影片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商业属性，增添了艺术审美价值。

（3）剧情与人物塑造价值

通过音乐来推动剧情发展、塑造人物形象是电影表达的常用手法。动画电影的奇幻与想象色彩，使得同类基调的音乐作品常常被作为人物群体划分的界限，如正义与邪恶、坚定与犹疑、自由与压迫等。这种手法增强了影片的整体性和结构性，音乐的辅助明确了人物角色的特点和人物关系。如片中CO CO的形象出现时，主题音乐的响起充满了温馨感，节奏舒缓绵长，表达了浓厚的家庭氛围，也传达了主人公与曾祖母之间的人物关系。[20]在叙事层面上，电影音乐可以表达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场景等，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先导作用，可以作为情节发展的暗示。[21]同时，音乐本身也成为叙事的一部分，作为某个场景中的语义表达而出现。好莱坞动画电影中的不少人物形象，如《疯狂动物城》《寻梦环游记》等，其形象塑造和语义表达都使用流行音乐演唱的方式，为电影增添了灵动活泼的叙事观感。

五、《寻梦环游记》对中国动画电影流行音乐创作的借鉴意义

近年来，中国动画电影的制作水平不断上升，在故事架构、画面呈现、电影配乐等多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22]通过《寻梦环游记》这一优秀动画电影，仍然可以得出一系列借鉴之处。

1. 动画音乐的原创性。动画音乐以其高度的原创性，在音乐市场中形成了独立的受众记忆，这也意味着原创音乐带来的不仅是音乐版权的保护、音乐品类的丰富，更重要的是其与影片细节结合得更为紧密，同时也为自身的传播提供了独立的辨识标签。在中国动画音乐鱼龙混杂的市场环境下，“匠心”成为流行音乐创作不可或缺的精神。由于国内流行音乐创作环境中存在的版权保护、审美培育等局限性，许多原创音乐人在市场的高流动性和高遴选性的竞争中面临着生存困境，极大程度地限制了国内流行音乐创作。国内动画音乐作品要想进一步发展，仍需着眼于音乐创作，真正做到与故事情节相融合，并作为独立音乐作品在传播过程中被受众所记忆。

2. 动画音乐生产的系统性。动画音乐的生产是系统化、工业化的流程，由专业团队构建了精细化的分工。系统化、工业化的流程为音乐作品的创作提供了周期性、规范性的保证，而专业化团队的分工制作保障了每一环节的高品质输出。目前，国内的流行音乐创作还局限在小乐队制作、一人多职的状态之中，不但耗费大量的制作精力和成本，且对于细节的把握和创作仍然无法得到提升。中国动画电影流行音乐创作仍未形成流水线式的产业链，这不仅需要音乐制作人、电影制作人等角色的多方统筹，更需要对电影生产方式进行变革。在市场化的角逐中，音乐生产终将向着专业化、系统化的方向发展，构建起成熟的、链条式的电影音乐工业体系。

3. 音乐作品的价值观输出。如前文所述，美国的文化价值观自然地渗透在《寻梦环游记》这一动画电影的流行音乐作品中，其所表现的浪漫、自由、积极、乐观等人文特性都是美国精神的体现。国内的电影音乐根植于深厚的中国文化之中，有丰沛的艺术养分可供汲取。从传统文学、传统思想、中国建筑、汉字汉语、宗教哲学等多方面出发，中华文化由内及外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都可以成为动画音乐创作的灵感源泉。目前，大多数中国元素在融入流行音乐的过程中与剧情、流行元素产生大幅度的剥离。因此，国内的流行音乐创作在利用民族符号、文化元素时，要借鉴世界上先进的创作方法、深层次地解读中华文化，更多地考虑到与电影艺术整体的融合，做到真正塑造中国形象、弘扬中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