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那“惊愕的眼神”

刘克叶

成诚是个沉默的女孩。从上学期我担任一年级语文老师开始，我就发现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她，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课上从来不举手回答问题，似乎是那个固守“沉默是金”的孩子。每次当我走到教室后面时，她总是立马抱臂坐正，一双小小的眼睛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扫老师两眼，生怕自己犯了错误被老师批评。

有一次早读课，她迟到了，准备趁人不注意时偷偷从后门溜进教室，突然看到我站在教室一边，随即张大嘴巴，一脸惊愕的表情。看到她胖胖的身躯呆呆地站在那里，圆圆的脸蛋因为羞涩和害怕而涨得通红，我心底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之情，本来打算批评她的话也说不出口。此时，我真想过去拥抱一下她。于是，我就叫她先回座位，叮嘱她以后不能迟到。

接下来，成诚在课上表现得仍是不积极，并且作业越来越拖拉。有时甚至老师提醒才能交上，而且迟到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

我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火气，把她叫到办公室来，问她：“为什么作业总是不能按时交上呢？”

她低着头，惊慌的眼神躲避着老师，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我接着说：“老师只想跟你聊聊作业不能按时交上的原因，是不是学习上有困难？”她迟疑了一下，说：“没有。”

“那家里是爸爸还是妈妈辅导你学习呢？”

“爸爸。”

“那妈妈呢？”

“妈妈上夜班，没有时间。”

“哦。”我感觉孩子不乐意打开自己的心扉，跟她谈话，似乎她也说不出什么，便叮嘱她要认真对待每一次作业。

事后，我从成诚祖父母那里了解到，成诚来自离异家庭，跟爸爸一起生活，学习方面爸爸关心可能不够。但是一年级作业很少也简单，孩子自己也完全能完成。

我与她的这次谈话并没有引起孩子对语文学习的重视，孩子自觉性依然不够，成诚的作业还是继续拖拉，而且作业经常出现错误。我开始觉得她似乎是个学习困难的学生，接受能力迟缓，于是，也降低了对她的要求，只要她能交上作业，就不再追究。

一次作业中，看图说话内容是介绍自己的家庭，让孩子课后把所说的写下来作为家庭作业。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了成诚交的作业。孩子这样写道：“我的家在今年暑假发生了剧变，爸和后妈生了小妹妹，把我的旧玩具和嫌小的衣服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去。爸爸起诉妈妈要钱，法院建议他撤诉后，妈妈成了我的法定监护人。因为爸爸不给付一分钱的抚养费，妈妈只好带我去外婆家蹭饭……”看到这段话，同样身为人母的我，不禁潸然泪下。原来，一切一切的背后都有隐情，孩子不愿意告诉周围人自己家庭的不幸。小小年纪的她就知道独自承受，所以她才会如此胆小、敏感。

知道了成诚的家庭状况之后，我就打电话联系了孩子的妈妈，了解到孩子父母正在协商抚养权转移的事宜。由于父母纠纷和家庭生活负担的问题，孩子学习没有人管，情绪和心理上也由于家庭事件的影响，多少受到了些伤害，导致作业拖拉。

一天，成妈妈没有按时来看她，孩子便忧心忡忡地坐在座位上，我便走到她跟前，问她：“小朋友好像有心事啦？”

“我妈妈平时都来看我，今天没有来。”成诚不高兴地说。

“说不定妈妈放学时会来呢？”

成诚犹豫了一下，“妈妈会不会出事了？”

孩子的话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我心里一惊，看着孩子忧愁的神情，这么小的年纪便失去应有的阳光，承载了这么多忧虑。真是让人心疼！

“怎么可能呢？妈妈是成年人，肯定是遇到其他事情，耽误了时间。不信，老师和你来个约定，如果妈妈放学之前来看你，成诚也要像老师保证做到一件事。怎么样？”

“什么事？”

“每天上课认真听讲，不想爸爸妈妈的事情。”

“好吧。”

一节课，孩子都还比较认真。课后，我立即打电话联系成诚妈妈，原来成妈妈有事今天没能按时过来。我告诉了成妈妈孩子的忧虑。成妈妈答应放学之前过来看成诚。孩子见到妈妈，脸上露出阳光般笑容，我趁机说道：“看，老师说得没错吧！要记住和老师的约定哦！”孩子愉快地答应了我。找到时机，我就会和她聊天，会见缝插针地告诉她不要为父母的事情担心，爸爸妈妈都同样爱你，他们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日子一长，我发觉孩子有了改变，见到我不再躲藏，每次总是兴奋地跑到我跟前，亲切地喊：“刘老师好。”我感觉阳光在她的心里一点点弥漫开来。

作为老师，一开始，我没有深入地了解学生，便武断地在心里给她戴上了一顶“学困生”的帽子，这实在是不应该。课上我更加关注成诚的学习情况。在她妈妈的监督下，她的作业能及时完成了，慢慢地，在她身上有了许多改变。这样，我抓住一切适当机会，表扬她、鼓励她。也会找机会安排班级的事情让她做，以锻炼她的胆量。

后来，我发现她胆子也慢慢没那么小了。遇到事情，能够主动报告老师，还会主动给老师帮忙发作业本。有时课下我也找她聊几句，她也更加活跃，课上举手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至此，我也惊讶地发现，成诚的学习能力并沒有问题，甚至有时候，她的记忆力特别强，别人背诵不过的她都能背过。原来，这个“沉默是金”的孩子内心并不“沉默”，只是我们成年人没有唤醒她的内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