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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我的妈妈的一封信

2019-01-14吴骧

家教世界 2019年35期
关键词:爸爸妈妈

亲爱的妈妈:

弹指一挥间,您老人家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八年了。您和爸爸在天堂过得一定好吧!三十八年来,您的儿女时时刻刻想念您,永远感激您对我们家庭的大恩大德。您生前的一幕幕、您的音容笑貌犹如昨天般清晰浮现在我们眼前。

我们知道,妈妈您于1921年出生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姊妹三个,您是老大,还有一个舅舅、一个姨姨。解放前,作为大家闺秀都要裹脚,所谓“三寸金莲”之美。姥姥开始也逼着您裹脚,但您总是裹了以后,趁姥姥不注意,迅速扯下。这样,裹了扯,扯了裹,时间一长,姥姥拗不过您,也就不再逼迫您裹脚了,因此,妈妈您长着高挑个子、细长手脚,做起事来干脆利索。由于姥姥家人手少,妈妈您不仅从小就学会了绣花描朵、纺线织布等各种女工技艺,而且很早就帮助姥爷、姥姥操持管理家庭。

妈妈您刚刚嫁过来那时,我们家还处在乡下,上上下下一二十口的大家庭。爸爸在外地教书,你们两人聚少离多。您虽然不识字,却非常通情达理、勤劳贤淑、心胸开朗。当时,奶奶已经去世,作为长嫂的您,屋里屋外、锅前锅后,总是整日忙个不停,对上尊敬公公,对下善待小叔、小姑的孩子,与小叔、小姑、妯娌关系融洽。妈妈您不仅要做好家务,还要带好两个姐姐,兼顾姥姥家里。在您的大力支持下,爸爸把老叔、老舅领到学堂读书,培养他们读到师范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后来,大家分开了,妈妈您不仅要忙家务活,带好孩子,还要做各种农活。到了大姐要上学的年龄,学校离家有四五里路,而且还隔着一条小河,您每天总要送去接回。每到夏季来临,洪水暴涨,淹没了小桥,您总是背着姐姐蹚水过河上学。

1956年,我们全家随父亲搬到了下塘中学,妈妈您和哥哥、姐姐也都转为商品粮户口。全家人衣食住行仅靠爸爸的工资,入不敷出。妈妈您就没日没夜地帮助老师、学生洗衣服,洗被子,贴补家用。您的双手长年累月浸泡在冷水中,尤其到了寒冬腊月,俨然成为了两根胡萝卜,插到冰冷的水盆里仿佛落入冰窖一般。长期接触冷水和睡土炕,给您的身体都埋下了隐患。闹饥荒那几年,您和爸爸勒紧裤腰带,把节省下来的粮食、食物分送给爹爹、姥爷,帮助他们艰难度命。1960年国家经济陷入异常困难时期。政府号召国家工作人员及其家属带头到农村去,支援农村建设,加强农业生产,多种田多收粮,缓解经济压力。爸爸立即动员您到农村去。妈妈您也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带头申请,成为第一批下放成员。您请人搭建起了三间土坯草屋,带领哥哥、姐姐到寿县炎刘公社洪岗大队庙庄生产队,在那里安下了家。从这以后,几十年,妈妈您风里来雨里去,披蓑戴笠,播种施肥,插秧割麦……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还处在大生产队时期,物质匮乏,经济困难。爸爸在外教书。为了支持爸爸全身心投入工作,妈妈您一个人扛起了家里所有事务。爸爸工资不多,哥哥因病落下残疾,我和弟弟还小,家里只有两个姐姐挣工分。当时生产队,完全按劳力工分分配粮食。由于我们家工分少,分的粮食自然就少,能够熬过艰难的日子,全靠妈妈您的勤劳节俭,精打细算。

每到春暖花开季节,您就要带领我们到野外挖野菜:荠菜、小蒜、马兰头、茵陈蒿,也挖一些鹅菜喂鹅。您通常是把荠菜用一点油盐炒一炒,然后和上面糊,就做成了美味可口的荠菜糊,这是我们午餐难得的佳肴。小蒜、马兰头、茵陈蒿之类往往用盐一腌,作为早晚的小菜。您每年都要喂养鸡、鹅。每到小鸡、小鹅孵化出壳的时候,您就要精心照看,有时甚至彻夜不眠,直到几十只小鸡、十几只小鹅全部出壳,您才能舒一口气。每年春天,您还要买回一头小猪仔。接下来,您的每一天精力都要大量耗费在这些牲口身上。我家住在村东头,门前是一条炎刘通往谢墩的土公路,因为家里没有财力修筑院子,鸡舍、鹅棚、猪圈就建在来来往往的大路边,很不安全。每到夜晚,无论凄风冷雨,还是电闪雷鸣,妈妈您总是要几次起床到屋外照看牲口,只有遇到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狗叫声时,您才会叫醒两个姐姐。在您看来,这些鸡呀、鹅呀、猪呀就是家里的摇钱树、命根子,是家人一年的希望所在,所以您要不辞辛苦地喂养它们,精心细致地看护它们。

到了盛夏出梅季节,您会煮上几斤黄豆,冷却后,把黄豆摊匀放在一间密闭的木板上,上面覆盖一层干净麻叶。一个晚上,黄绿色的霉就长上了,一个星期,香甜可口的酱豆就做好了。您做一次酱豆,差不多可以吃到第二年。炎炎盛夏酷暑正午,您冒着四十多度的高温,去中学食堂门口捡拾刚刚倾倒出的煤渣里的些许焦炭,每次可以拾到二三斤,作为冬天烧水烤火之用。在沟塘地脚,您常常开垦弹丸之地种上茄子、豆角、辣椒,炒豆角、焖茄子成为夏季餐桌上常见的菜肴。傍晚时分,您要给菜秧浇水,汗流浃背。您有时还从野外采回灰灰菜、野苋菜,然后再擀上一剂面条,做成白里透红带绿的灰灰菜、野苋菜下面条,这是我们夏日吃到的最美的晚餐。月亮西斜,星斗满天,喧嚣的夜晚渐渐安静下来,玩够了游戏的我们,一字排开横躺在凉床上,早已进入梦乡。您就坐在我们身边的竹椅上,一边给我们打蚊子,一边不时地打着盹。

一到秋季,每家每户都要完成上缴国家的任务,像粮食征收、生猪征收。我家六口人,每年必须完成一头一百二十斤以上的生猪任务。妈妈您每年饲养一头生猪,为了完成国家任务,也为家里积攒资金,一连八个多月,二百四十多天,每天打猪草,提池水,拌食料,跟进跟出,夜夜照看。直到眼看着自己一年辛苦的“杰作”过磅后被赶进食品站的大猪栏,您的眼泪夺眶而出,接下来一连几天,您都会沉默不语。喂养的鸡和鹅也会出卖一部分,留下一部分,换取的资金供我们读书之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到了深秋时节,即便冷风瑟瑟,您也会带领我们扫树叶,砍野草,打把根,刨树根,以备燃料。一到入秋的夜晚,您就坐在煤油灯下,给我们赶制棉衣、棉鞋。您缝棉衣,每缝上几针,就将针在额前的头发上抹上几下。您纳很厚的鞋底,常用牙咬针头。每当这时,我就十分担心,嗓子仿佛被完全堵住一样。常常是我们一觉睡醒,您还坐在灯下,一针一线,不停地缝着补着。

对我们来说,一年四季,最难熬的就是冬天。已进入深冬季节,绝大部分晚上吃不上饭,常常一天两餐:早晨稀饭,中午米饭就着红辣椒拌腌腊菜,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妈妈您告诉我们:家里本来粮食就少,为了防止来年春天揭不开锅,每天只能吃两顿饭。下午放学回到家里,有时,每人能分到一两个白芋,更多时候,夜色朦胧,到了该正常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已经上床睡觉了,趁着饥饿之神还没有完全降临,早早入睡,一进入梦乡就驱散了没有晚饭吃的痛苦。在我们睡下以后,您忙完家务,还要趁着农闲时节纺纱织布。寒冷的冬夜,如豆灯光下,刺骨的寒气侵袭着您的肌肤。您坐在纺车前,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声音,渐渐拉长拉大了妈妈您一上一下、不停扯动纺线的身影。在一架高出头顶的织布机上,您把一排纱锭分布开来,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您两脚上下不停踩动,双手不停穿梭,梭子左右不停来往。经过一个多月几十个晚上的劳作,一匹宽二尺有余、长四丈的棉布终于完成了。在我们小时候,一家人穿的、盖的全都来自妈妈您纺织的布,甚至包括爸爸穿的衬衣。穿着妈妈您纺制成的布衣舒适、保暖、健康、温馨。好不容易盼到除夕,您为全家人烹饪了一桌丰盛的大年夜餐:猪肉、羊肉、鲜鸡、咸鹅……我们积攒一冬的奢望一朝兑现,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过了年初一,鸡鸭鱼肉全都收藏起来,用来招待客人,我们家人又重新恢复到原来的生活状态。

妈妈您年轻时瓜子脸,杏仁眼,白皙皮肤,乌黑头发,高挑身材,本来身体硬朗,一向性情爽快。在我出生之前,您生育过两个男孩,都长到十岁左右因病失去了。这给您和爸爸的身心造成极大打击。好不容易盼来了又漂亮又聪明的哥哥的出生,给全家带来了从天而降的幸福。哥哥长到八岁,刚刚上小学,患了急性脑炎,却被庸医误诊,当成感冒医治。等到转院到合肥,已经失去了最佳医治时机。您陪同哥哥在合肥住院几个月,哥哥最后还是落下了脑炎后遗症——下肢残疾,失去了活动能力。这一晴天霹雳,彻底击垮了您和爸爸。但是,您和爸爸仍然没有失去信心,东奔西走,中医西医,到处寻医求药。一连三四年下来,直到家里一贫如洗,徒有四壁,哥哥的病没有治好,您也积劳成疾,落下了风湿性心脏病。开始几年,半年几个月住一次院,到了后来,常常一个月就要住一次院。您一到患病,胸部绞痛,神志混乱,吃不进东西,卧床动弹不得。可是一旦稍微好一点,您就又下床操持家务了。妈妈您不能吃盐,加上长期服含激素药物,浑身浮肿,四肢无力,每做一件事都要付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坚忍。

1972年秋天,家里的旧房子四处开裂,岌岌可危,眼看就要倒塌,非重建不可,于是就请人打了土坯,准备重建。当晚,下起了绵绵秋雨。妈妈您刚出院不久,也忙着去盖土坯。半个小时过去了,眼看着土坯即将全部盖好,您一个趔趄倒下去,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顿时,您的额头鲜血淋漓,但您只是简单包扎一下,又继续抢盖土坯。不久,在您和爸爸不辞辛苦的操持下,我们的新家终于落成了,我们告别了危房,搬进了新家。

1976年夏天,妈妈您大病初愈,出院回家,当时发生了唐山大地震。当时活跃的地震带不仅有河北唐山,还有山西地震带、安徽地震带,因此,安徽乃至大半个中国都在防震抗灾,我们家乡政府也要求家家户户搭建防震棚。搭建防震棚只能运用一些重量较轻的建材,一时间,芦苇、荻材、高粱秸成为了奇缺物。那年夏天异常炎热。妈妈您为了全家人的安全,不顾七月流火、大地蒸腾的高温,拖着羸弱的身体,步行到十多里外的地方,才买来了两捆高粱秸秆,在门前搭建起了防震棚。限于材料的缺乏,防震棚里面只有两三平方。一到晚上,尤其是雷电交加、狂风大雨的夜晚,您和爸爸让我们姊妹几个安安稳稳睡在防震棚里,你们只能回到家里。就是这样,担惊受怕度过了一个多月。

1981年7月,我刚刚师范毕业,弟弟还在读高中。妈妈您又患病了,一连二十多天吃不进饭,人已经瘦成芦柴棒状,常常昏迷,神志不清。偶尔醒来,嘴里喊着胡话。姐姐、姐夫和我白天晚上轮流看护。家里一度为您准备了棺材和衣物。后来,奇迹出现了,您慢慢清醒过来,好了起来。我们全家欣喜不已。1981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三日,一大早,天空阴沉,冷风瑟瑟,到了午饭后,天空竟纷纷扬扬飘起小雪来。下午一点多钟,我的妈妈由于心脏病复发,抢救无效,再也没有醒来。一瞬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天空轰然崩塌,世界陷入一片暗无天日之中,我也将要窒息。不一会儿,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房屋、树木、村庄、山河,到处一片洁白,倾诉着我们无限的悲痛、无尽的哀思。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妈妈,您六十年的人生苦旅饱尝了太多的痛楚、磨难、泪水,您为您的亲人付出了太多的青春、热血、汗水,您为我的父亲、为您的子女奉献了太多的勤劳、辛苦、大爱、幸福……在您的儿女的眼里,您是润物无声的春风、奔腾不息的河流、深邃高远的天空、厚德载物的大地,您是我们全家人最大的菩萨和恩人,您是您的儿女永恒的心灵圣堂与生命精神源泉。您的坚忍顽强教会了您的儿女在困难面前不会怯懦,您的心胸宽阔教育了您的儿女在痛苦中展望未来,您的善良无私启迪您的儿女懂得了悲天悯人,您的人格修养铸就了您的儿女正直品质……寸管尺素,无法表达您对我们比山高比海深的养育恩情,在您诞辰九十八周年、去世三十八周年的特别时刻,您的儿女想念您,感恩您,崇敬您,并以此纪念您!

祝妈妈您和爸爸在天堂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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