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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康永:辽阔世间,找到自己

2019-01-14

读者·原创版 2019年1期
关键词:小S蔡康永原创

文|本刊特约记者 陈 敏

A是缝着“情商课”袖章的耀眼主持人、《奇葩说》导师、海归硕士,写畅销书,风度儒雅,拥有穿美丽旗袍的母亲和开过大公司的父亲。

在大家总爱问“这有什么用”的社会环境里,他看到的是父亲搬回没用而易碎的瓷器、水晶,孩子在花园认识没用的植物,年轻人在弹没用的曲子……他自己渐渐有了沉静笃定的态度:“我的成长让我相信,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其实大都没有什么用。爱情、正义、自由、尊严、知识、文明,这些一再在晦暗时刻拯救我、安慰我的力量,对很多人来讲‘没有用’。我却坚持相信,这些都是人生的珍宝,经得起反复的追求。人生,并不是拿来用的。”

哪怕参与一档辩论节目,他说话也如春风拂面,娓娓道来,被马东戏谑为“都不用刀,靠一杯水,也能把你烫死”。

《奇葩说》第二季有个辩题:选伴侣是选择恋爱经验多的还是恋爱经验少的?他选“恋爱经验少的”:“人生归结到底,最珍贵的就是回忆……我们不想掺杂在某一个人的一片回忆的大海之中,只想要跟他拥有独一无二的回忆。有一句话让我觉得很心酸:如果你认识当初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我遇到过一些恋爱经验多的人,就好像走过好多地雷炸出的洞一样,人们想要在那上面栽培出一朵玫瑰花来。”

最近一期节目,他谈“自由地共享知识”,听到有人不理解“爷爷拿望远镜探测星空,奶奶研究机器人”,生气到用了叠加的反问句,还举例说,有本书《华氏451》讲,有一天,人类被禁止拥有书籍,而那些反对知识垄断和压迫的人,就用自己的脑子记住一本书。于是,他们会成为一本行走的《庄子》,一本行走的《红楼梦》……台下的肖骁感动到边鼓掌边哭。

他的微博有3000多万粉丝,但他关闭了陌生人评论。是冷漠吗?他只说:“如果把热情浪费在任何遇到的事情上,又拿什么给更值得珍惜的人或者物?”

B的肩上立着一只看不清眼睛的乌鸦,他唤它“黑鸟先生”,时常与它对话。他导演过无名舞台剧和电影,有豆瓣网友从2006年起就为他开办同名“不乖书房”“B-162星球”空间。

他没那么立场坚定,也不追求标准答案和意义,常常觉得人生无常和脆弱。“我十七八岁时,最爱看痛苦文学和悲剧电影。你看,戳破人生假象,世界多么荒芜。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世界荒芜。”

他办过一档短命的读书节目,失眠就写诗给“月亮”,“无用、迷人、稀有”,就像是人随手把忘在抽屉里的一颗宝石挂出来,却没料到,“这颗无用的宝石,会带出我们这么多对自己的疼惜,会支撑我们度过这么多本来没有办法度过的夜晚”。

他偶尔把自己书里勉励别人的话读给自己听,也想着把困惑交给时光。“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的,想到这结果,我就欣慰……被轻蔑,被迫说谎,被迫承认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或者长得不好看,都会过去。真是令人赞叹啊!生命怎么能订制得这么仁慈,又这么冷淡?”

他年过不惑时转身,停播一档经典综艺节目,作为告别,为陪伴自己12年的搭档小S拍了一部电影《“吃吃”的爱》—“人生有滋味了,人生就无所谓意义了吧。”

有人曾问他:“你愿意选择苦尽甘来的人生,还是苦乐交织的人生?”他答:“当然是苦乐交织,因为我们无法确知,苦尽是否就会甘来。”

他似乎比谁都“丧”,却把从孤独中探到的事理,温柔地讲给每个遇到的人听。

此刻,年轻读者们拿着A的新书,在北京某家书店一边等待,一边看着屏幕上小S讲B的故事—

小S:你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B:就是看宫崎骏的电影《千与千寻》,电影里那条白龙说:“我想起我的名字叫什么了!”

小S:这有什么好哭的?

B(涌泪):可白龙找到他的名字了啊……

那神骏白龙,忘记姓名,因此迷失了回家的路,只得化身12岁的白衣少年,蜗居在熙攘澡堂,几重磨折,伤痕累累,才终于记起自己名叫“赈早见琥珀主”,原是琥珀川的河神。那一刻滔滔江川,白龙腾云,重得自由。

那么你呢?你的名字叫什么?

世人喜欢的是光芒耀眼、无懈可击的A,还是温柔怜悯、深刻淡然的B,蔡康永并不大关心。他关心的是到今天为止,你知道为了别人,放弃了多少自己吗?

“我写这本书,是希望大家能为自己活一次,在辽阔世间,早点找到那个自己。”

◢◢孤独非常好,孤独让你能够面对自己

《读者》(原创版):您的新书《蔡康永的情商课》重新定义情商—情商不是对抗世界的盔甲,而是一件舒适的衣服;情商不是面面俱到,而是诚实地做自己……为何您认为情商是被误解了?

蔡康永:不发脾气,永远微笑,八面玲珑,这就是人们理解的高情商。可是处事周到的人,可能并不开心。下班很累,你看到空姐在很辛苦地收拾客人留下来的脏乱,把高跟鞋脱掉以后在揉脚,就知道她们只是在追求专业,而不是情商高。包括百货公司、餐厅的服务人员,都跟我们主持人很像,压抑自己,让来宾感觉安全、舒服,都是在遵从专业要求。

而且,历史上形容谁八面玲珑、手段圆滑,我们并没有很赞赏啊。诸子百家里面,我认为孔子、墨子、庄子都不是圆滑的人,他们棱角分明、坚持原则。

这也是我写“情商书”最主要的原因:大家不要再盲目相信没有情绪的、八面玲珑的人是情商高的人。情商高不是取悦所有人,而是真心对自己,舒服做自己。

《读者》(原创版):那么推导到极端,也有一部分人完全只为自己而活,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请问探索边界时要注意什么?

蔡康永:有的人确实会害怕,说你怎么可以一味地鼓励人们做自己,这样会不会伤害别人?我对此深有感触。有人问我,比较多的人需要什么?需要被鼓励—鼓励他们找到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有实验过,随便问任何人想要什么,大部分回答都是抽象地说赚很多钱,环游世界。很多是多少呢?1000万吗?还是1亿?真的环游世界吗?是80国还是160国?我不认为有那么多人想要赚到1亿,或者周游160国。这些愿望都是随口讲的。

你到底想过什么生活?这是值得你一辈子探索,然后一辈子去靠近的东西。我们可能终究会过不到这种很想过的生活,可是要一直靠近它,才会觉得活得很有方向。

《读者》(原创版):您的情商课最重要的就是告诉人们如何处理和自我的关系,为什么?

蔡康永:因为小时候的教育似乎没有教过。老师们可能不愿意同学们做自己,以免增添很多麻烦,都听话才最好教。如果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在旁边说,大家不用听话,要做自己,肯定会被老师踢出去。因为他如果找到了自己,能够坐在一个他完全没兴趣的课堂上,60分钟一动都不动吗?能够不睡觉、不玩手机吗?

我们明明知道每个人不一样,可是我们一刀切。比如60分及格,就仿佛逃不掉的天网恢恢,我本来还蛮有自信,可是哪次考了40分,就会被归类为“不及格的一种人”。然后“及格”这个概念就会跟着我们一辈子,哪怕我们变成大人,还会被各种人评判:在工作上,在婚姻里,你是不是一个及格的人?可是,谁会希望别人在自己的墓碑上写“他是一个及格的人”呢?这是羞辱你,不是称赞你。

人生是不是自己的?什么是活着?一路追问,自问自答,我们才能真正成熟。

这个自问自答就是和自我相处。但爸爸妈妈总在跟你讲,有空多出去交朋友,一个人在家里窝着很危险。“孤独”这两个字,常被塑造成一个恶魔的形象。人家一说你好孤独,听起来就沮丧,不令人高兴。但其实孤独非常好,孤独让你能够面对自己、探索自己。

◢◢不过船身上多一些伤痕,我会继续往前开

《读者》(原创版):您现在很忙,怎么创造并且保证您的孤独?

蔡康永:任何能够写出书的人,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忙,肯定有很多自己的时间。

《读者》(原创版):那您肯定是推掉了很多东西。

蔡康永:对。你很难想象,别人的婚礼邀约我直接回复说不去,要推掉还是很有压力的。我觉得,任何人回想他这辈子参加过的婚礼,90%是不值得去的。我不相信他们说的“在婚礼上会遇到下一个对象”这句鬼话。大部分不是被无聊的人困住两小时,就是无聊地敬酒、无聊地社交,留不下什么。

如果你一个礼拜参加一次婚礼,你真的浪费了太多时间。你认为自己送了2000块份子钱,新郎新娘会记得你、感激你,甚至引你为人生知己吗?你光是推掉婚礼,就空出一大堆时间来。别人会说,这家伙不参加婚礼,是一个孤僻的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读者》(原创版):您的“情商课”除了面对自己,还包括处理

和他人、和大众的关系。不在乎他人的评价,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吗?

蔡康永:年轻人还是会在乎外界的。我们活在世上,就是不断地接受大众的重重考验,到死为止。你读了“情商书”,你还是活在人群中,同学、同事对你的评价,依然对你影响巨大。

你仿佛在开一艘船,这艘船会不断地撞到河岸,会有摩擦,你心里会想:又撞到了!

像我这种船,比较大,比较坚固,就直撞过去,如果像泰坦尼克号一样撞到冰山,我就沉了;如果没有那么不幸,不过船身上多一些伤痕,我会继续往前开。可是当他是一艘小船的时候,就会感受到,这个撞击太用力了,要轻一点。

有人说,我不去参加婚礼了,我要做自己!结果船撞到河岸了,过一个月,他还是继续去参加婚礼,修正回来。所以,别人对你的影响一定都在。我们只能是“恰如其分”地做自己,恰当地展现情绪。

《读者》(原创版):怎么才能做到“恰如其分”呢?有没有常见的误区?

蔡康永:比方说,很多人不愿意在朋友面前哭,觉得好丢脸,但哭过一次,两个人感情更深了。很多人不愿意跟朋友一起说是非,但你讲一次,友谊会增加。人要显现自己不好的那个部分,没有人想要跟圣人做朋友。但哭太多、讲是非太多,那就会变成一个讨厌鬼。

这当中感受到的,就是“情商”恰如其分的乐趣,就是探索自己活得更加自在的乐趣。你渐渐能把世俗标准放到一边,不被外界控制。

如果把情商变成任务就太恐怖了,我不愿意再给你增加一门功课。情商是有乐趣的。

◢◢很多事情,没有带给我们意义,却带给我们喜悦和温暖

《读者》(原创版):有不少明星的“人设”不错,让大众爱慕,很多人追捧他,他本人却无法自洽—请问这样的危险在哪里?

蔡康永:更多的危险在大众这边。比方说有一对明星夫妻离婚了,大众就哭着说“我们再也不相信爱情了”,那我就在旁边看好戏:你对爱情的信心,是建立在别人的婚姻上的吗?大众会受到伤害,是因为自己选了人云亦云的标准,来发展自己的人生。

如果有人因为某个偶像的崩塌,就对人生失去信心,我就会问,偶像崩塌有什么关系?你再找一个新的偶像就好。

我也跟认识的明星说,你以为我们问了对方的姓名,很郑重地签了这么多名,是会被裱起来,还是会被拿去卖?都不会。一般是塞进抽屉里,过几年就进垃圾桶了。

偶像就是用来让你当垫脚石,让你一步步成长的。所以,你拿出10年前迷恋的偶像的照片出来,自己都会吓一跳,以前真的喜欢这个人吗?

是,偶像不需要自己崩塌,他在你心中会自然崩塌,因为你已经“用”完这个偶像了—我们是用来让人家长大的,用来让人家投射感情的。所有的偶像都不应该认为自己是别人永久的必需品。

《读者》(原创版):新年马上到了,如果上天许诺给人类一种超能力,您希望拥有哪一种?

蔡康永:有一种超能力是我恐惧又向往的,就是拥有全世界、全宇宙的知识。《教父》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它的导演科波拉曾经说:“如果有人承诺给我宇宙全部的知识,我应该不敢要,我觉得那是人无法承担的事情。”出于对知识的贪婪,我很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境界,是不是不管什么问题,这个人都终究会有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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