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化阶段学术精英教育的重新思考
2019-01-13许翔杰
许翔杰
(国防大学政治学院,上海200433)
历史赋予了大学培养人才的职能,培养人才关键在于人才培养的质量。人才培养质量是高等教育质量的重要体现,是大学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也是教育现代化的核心。中国高等教育进入大众化阶段后,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培养了大批人才,但随着大学规模扩张、大学在校人数增加、高等教育的市场化突进,高等教育偏离了教育现代化目标要求,大学精英教育理念受到了挑战,“高等教育日益失去精英性”,[1]精英人才培养质量受到了冲击。如何培养更高素质人才是大学必须思考的现实问题,本文将从精英概念入手,分析大学与精英培养之间的关系,探讨大学精英教育的策略,尝试提出大学提高精英培养质量的对策。
一、大众化阶段精英教育具有新质含义
1.精英是一个历史性概念,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不断演变。精英起源于拉丁语“eligere”,原意为选择,17世纪精英用以形容精美的物品,18世纪精英表示血缘贵族和精神贵族,19世纪精英代表了社会优越的团体。20世纪精英具有了更广泛的涵义,既是“在一定的社会中有比普通人更优秀的内在属性或者有更好的外在属性”[2]200,也是“特定社会单位中的最高层次部分,经过了某种挑选程序的少数优秀者”[3]。精英不仅是社会等级和社会地位上拥有特权的人,也是天生具有才华,在其职业生涯中展现个性品质的人。21世纪精英内涵和外延有了新的拓展,精英是一种标识符,是一种人才属性的表述,精英在当今社会是对社会、历史、文化等做出突出贡献的优秀人才。
2.精英蕴藏于各行各业中,推动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将精英视作一个群体时,“精英是用于分类的,有多少种价值就有多少种精英”。[4]随着社会分工的进一步细化,行业分化日益精细,不同行业具有不同价值,不同价值造就不同精英。政治领域产生政治精英,军事行动造就军事精英,经济活动塑造经济精英,文化艺术培育文艺精英。将精英视为一个个体时,它是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综合体。精英自然属性包含生理、智力、情感等内容,与人的生物性相联系。精英的社会属性包含人际关系、社会活动、生产实践等内容,与社会需求相联系。社会属性是精英的本质属性,使精英在“决定全社会的结构方面,他们起主导的作用和骨干作用”[2]198,推进着社会更深的变革、进步与发展。
精英的成长,虽然不完全是教育的结果,但是高等教育对于精英人才的培养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3.在大众化阶段精英教育具有新含义。传统理解中,精英教育具有两重含义,一是精英教育是少数人的特权,“精英是一个政治经济阶层,高等教育只适宜于上层社会这一假设,在美国殖民地时期高等教育中就已存在”。[5]马丁·特罗提出了高等教育发展阶段论后,精英教育与大众教育、普及教育成为教育阶段划分的标识,精英教育是高等教育的一个阶段。而大众化阶段精英教育具有新含义,大众化阶段精英教育是一种人才培养的模式,是精英理念的传递,是精英意识的唤醒,是精英人格的塑造,是精英才能的培养。高等教育大众化背景下的精英教育,不再是少数人的特权,也不是划分高等教育阶段的标线,而是一种以培养精英为目的的人才培养模式,是精英成长的基本条件。精英教育既是一种知识传授活动,也是一个理念传递的过程,精英教育在教学实践过程中加深学生对“精英”的感性认知,启发学生对“精英”的理性思考。精英意识是人由内向外散发出的行为品质,蕴藏于个体的灵魂深处,教育学家雅斯贝尔斯指出教育的本质是一个灵魂唤醒另一灵魂,精英教育作为一种教育实践活动,其本质是精英灵魂的唤醒,“精英教育的精髓在于对人精英意识的培养而非精英身份的赋予”。[6]现代教育以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宗旨,人格健全是人全面发展的重要体现,精英人格是精英性格、气质、意志、品德和信仰等人性品质的体现,是精英个性心理结构的组成部分,是精英全面发展的基础。精英教育作为现代教育的实践方式,一方面帮助精英形成健全的人格,一方面塑造精英所要求具备的意志品质和性格特点。无论精英教育是“竞争流动模式”[7],还是“庇护流动模式”[7],精英教育在现代教育思想影响下,始终聚焦精英才能的训练,注重教育过程中知识向能力的转化及知识内化为良好素质,强调知识、能力与素质在人才整体结构中的相互作用、辩证统一与和谐发展。
总之,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的精英教育是向精英传递能量,为精英成长提供“养料”,为精英实现其理想创造平台。
二、大学是精英教育的承载主体
精英教育一直存在于大学教学活动中,“自中世纪以来,以大学为代表的高等教育机构就是精英的生产地”。[6]2无论是纽曼训练智慧眼睛的博雅教育,还是雅斯贝尔斯倡导的大学的观念,大学始终与精英相联系,正如精英主义信奉者所言:像大学这样的精英机构成为社会和经济精英发源地的趋势在持续不断发展。“大学是研究和传授科学的殿堂,是教育新人成长的世界,是个体之间富有生命的交往,是学术勃发的世界”,[8]大学为精英能力素质提供了获取场所,为精英成才奠定了扎实的系统知识基础。
1.大学是启迪智慧的场所,为精英培养独立思考能力。现代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精英人才的批判性思维、科学解决问题方式和思维决策能力被认为是精英适应社会的基本认知能力,这些认知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由后天训练才逐步具备的。中世纪大学的博雅教育提出了“了解自然、社会与人生”的教学目标,洪堡创立柏林大学之际明确了大学是“智能、理性和思考的练习”的地方,“大学唯一生存的理由,即在不受功利或结果的压力牵制情况下,为追求真理提供一个天堂”。[9]追求真理的过程是智慧启发的过程,是认识社会的过程,是引发思考的过程,更是思维训练的过程。思维训练有助于精英在感性基础上获得理性认知,形成科学独立思考能力,掌握问题解决的有效方法,逐渐树立精英理念和精英意识。
2.大学是知识的海洋,为精英成长提供知识储备。随着大数据时代来临,知识的富有量和含金量已成为精英人才社会角力的关键因素,精英对知识的占有就是对优势的占有。大学是传播知识的场所,以闲逸的好奇精神追求知识作为目的,“现代大学则处在国际知识体系的中心,这个体系包括技术、通讯及文化。大学仍然是学问的主要中心,是汇集智慧的仓库。”[10]大学是文化与能力的源泉,是社会的知识中心和精神殿堂,大学对学术充满想象力的探索,为精英“在知识和追求生命热情之间架起桥梁”[11],大学把“人类积累的科学知识择其精华,根据社会和学科、专业的需求,传授给受教育者”[12],知识转化为精英内在素质时,成为了精英成长的原始动力。
3.大学是精神的高地,促进精英全面发展。梁启超先生在欢迎北京大学校友时曾说:“普通学校目的,在养成健全之人格,与其生存发展于社会之能力,此为教育系统之精神,大学之目的,固亦不外乎是。”大学是思想交汇聚集的地方,各种思想在大学中交流、碰撞、裂变,最后新生,精英可以自由吸收养分,以苏格拉底式的交流,提出挑战性问题,形成“和而不同”的局面。大学中高容量、强争论性的自由平等氛围,激发了精英自我意识和精神的自我完善,自我意识发展促使自我人格完善,使精英具备良好的心理稳定性、耐挫性、承受性,形成优秀的心理品质。德才兼备是当今社会评判精英的一个重要标准,“大学则不仅作为科学原理创新的基地,也成为社会道义的策源地”,[13]精英人格的健全不仅是其个性、性格、意志等心理品质的完善,也是精英伦理道德、价值取向的完善,大学用其精神的追求,在潜移默化中熏陶着精英的德性。
4.大学是技能的培训场,为精英提供再学习潜力。“大学的科学课程则抱着知识一体化的想法,希望深入知识的根源,以使每一个个别的职业在整体的科学之中找到它的根”,[8]大学所传授的不是单一职业所需的特殊技能,而是超越职业技能与专业知识界限的学习潜力。这种潜力是精英的“思考能力、交流思想的能力、作出恰当判断的能力和辨别价值的能力”,更是精英根据社会需求的改变和技术更新的需要,自主调整其知识结构以更好适应社会的能力,是对技能再学习、再创造的能力。
总之,大学不是选择少部分人作为精英加以特殊培养,而是通过精英教育为精英提供良好的成长环境,自然而然,大学培养精英也不是重点大学、研究型大学的专利,是所有大学的共同承担的责任。
三、学术精英产生植根于大学
美国现代大学先驱弗莱克斯纳在其出版《现代大学论——美英德大学研究》一书中指出:大学应成为科学家、思想家的家园与绿荫,使他们免于俗务的纷扰,在最适宜的环境中,专心致志地研究各种物理的、社会的、美学的、哲学的、宗教的现象,去研究各种与之关联的事务。大学集大智慧于一体,在其发展过程中逐步成为研究高深知识的中心,是学术精英成长的宝地。
1.历史统计证明学术精英多产生于大学。近现代世界科学发展史表明“重大的科学发现、发明,多数是在大学里做出的,最新的知识主要是通过高校传播的”[14],从诺贝尔奖历史统计结果发现:“诺贝尔奖(自然科学)获得者中半数以上是纯粹的职业科学家,探索科学真理成为其职业的最高价值追求”[15],这表明学术精英多数以钻研学术研究为主。从诺贝尔奖获奖者工作经历发现:“一直在大学工作的经济学者有33人,占总数的5l%;在大学和政府有过相关工作经历的经济学者共25人,占总数的39%;在大学和企业有过相关工作经历的经济学者共5人,占总数的8%。在64名获奖者中,有17位获奖者在获奖时在公立机构工作,包括公立大学或者政府部门,占总数的27%;有47位获奖者在私立机构工作,一般都是私立大学或者私立大学的研究所,占总数的73%”。[16]历史统计数据证明了一点:学术精英产生于大学。
2.学术研究机理证明大学是学术精英最佳选择。军事精英成长立足于军事行动,经济精英成长立足于经济活动,文化精英成长立足于社会生活,学术精英成才立足于学术研究。学术研究是一项特殊的活动,“是薪火传递的事业,是前赴后继、开创未来的创新活动,这种学术薪火的传递是在特定的学缘群体中产生的”,[17]1901-1999年贝尔实验室有11人获得过诺贝尔奖,诺贝尔奖获得者之间多数具有师承关系。学术研究有着横向、纵向的学术链条,有特定的作用机理,“知识的互补和共享机制、学科的集成与整合机制、个人兴趣引领和名师指点的诱导机制”[18]是学术研究链条中的内在机制,共同作用于学术研究的过程。由此而知,知识、资源、师承关系成为了学术研究的内在需求,而大学是研究高深学问的场所,是社会的知识中心和精神殿堂,大学拥有自然科学、经济科学、管理科学和教育科学、人文科学等学科,具有优质的实验室和实验设备,形成了学科的集成与整合,建立了良好的师承关系,这些与学术研究内在需求是吻合的。学术研究机理证明:学术精英只有选择大学才能做出突出成就。
四、改进学术精英教育的对策
精英是精英教育的核心,但目前我国精英教育中仍以专业划分教育模式为主,大学专业划分的标准主要基于社会职业或专业岗位要求,精英教育也聚焦于某个学科或某个领域,带来的后果是“每个学科专业就是一个个的独立王国”[19]。同时“大学为了创建世界一流大学却全力于科研,已经不把本科教学放在心上”[8]40,用简单化的学业成绩和论文发表数量作为考核标准,精英教育缺乏统筹考虑,发展后劲不足。大学要适应“更高素质人才”培养要求,精英教育必须作出调整。
1.重塑通识教育理念,强化大学的教化功能,为学术精英培养提供认知基础。“通识之用,不止润身而已,亦所以自通于人也”,通识教育目标是促使人的自由、和谐、全面发展。大学通识教育,是传承文化价值、提升社会文明,实现大学教化功能的有效方法,承担着“社会的良心”的教育责任,“是使个人获得内在和精神的自由。我们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说,教育的主要目标是使人经由知识、智慧、向上心和爱而获得解放”。[20]因此,大学的精英教育是建立在通识教育基础上的专业教育,是“除了让学生掌握基本技能和专门化知识以外,每个学生应该有一种‘宽阔的学习经验’,这种经验鼓励在某一宽阔的领域的整体思考,和在一个狭窄的领域的深层的专门化知识一起进行,同时为作为决策者或者公民个人进行横向思维以及作为专家纵向思维提供一个机会”。[21]
2.尊重学生主体地位,改革教学管理体制,为学术精英培养提供制度保障。大众化精英教育中的学生,不仅是精英理念和精英意识传递的对象、精英人格塑造的目标、精英技能训练的焦点,更是精英教育的消费者,师生间不再是单一的教育者与被教育者的关系,而是平等的契约关系,学生是学习的主体。“人的发展是具体的、历史的和多样性的”,“确定人发展的主体性,是一切教育工作的基本出发点”。[22]尊重学生主体地位,承认学生发展多样性和差异性,大学精英教育应当提供切合每个学生发展的个性化教育,应当改革教学管理体制。目前我国多数大学教学管理采用的是一种形式上的学分制,实质上的学年制。“学分制与学年制根本的不同在于,它抛弃了管理者本位的思想,是基于为广大学生的自我发展而考虑的,即以学生为中心的目标服务”。[23]改进精英教育,需要改革教学管理体制,实施真正的学分制,真正学分制的理念基础是“自由选择”,强调学生的自由选择和自主发展。推进真正的学分制,需要在大学层面重构课程修习政策与课程管理规范,整合学校课程资源,打破院系之间课程隔阂,变课程学院或专业所有制为学校所有制,从而建立真正的课程主修制度。
3.遵循学术研究机理,优化资源配置,为学术精英培养提供成长环境。学术精英的培养模式不同于其他行业精英培养模式,既要符合人才培养规律,也要遵循学术研究机理。学术研究机理的核心要素是“知识、资源、师承关系”,其目的是为学术精英提供良好的成长环境。优化学术精英成长环境既要重视物力投资、科研设备一类硬环境的优化,又要重视学术氛围、社会风尚等软环境的优化。精英成长环境不仅是外部条件的优化,也是内部心理素质的优化。大学既要调整课程设置内容的课程优化,又要规范教学行为的教学优化,既要尊重学生的学习自由,又要鼓励学生创新,最终激发精英自我积极向上发展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