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工作参与乡村社会治理的路径及角色研究
2019-01-11卓志强宋智魁向羽
卓志强 宋智魁 向羽
一、研究背景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加强社区治理体系建设,推动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发挥社会组织作用,实现政府治理和社会调节、居民自治良性互动”;“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加强社会治理制度建设,完善社会治理体制,提高社会治理水平”;“加强农村基层基础工作,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等重要论述。自2017年以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先后印发重要文件强调“健全城乡社区治理体系”①如《关于加强乡镇政府服务能力建设的意见》《关于加强和完善城乡社区治理的意见》。。2018年3月,习总书记参加全国人大广东代表团审议时指示,广东要在“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格局上走在全国前列”,这为广东社会工作改革发展,探索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注入强劲的新动力。广东省民政厅坚决贯彻党中央国务院加强社会治理及强化基层民政工作的决策部署,在总结全省社会工作发展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做出新探索——在粤东西北地区推行“双百计划”,计划从2017年起在粤东西北地区和惠州市、肇庆市、江门市等地建设200个镇(街)社工服务站,设置近1000个专业社会工作岗位,孵化200个社会工作与志愿服务组织,培育10000名志愿者,开展专业社会工作服务。自2017年推行以来,双百社工逐步成为乡村社会治理的重要力量,“双百计划”为社会工作参与乡村社会治理提供了丰富的实践案例。本文以“双百计划”为例,系统阐述社会工作介入乡村社会治理的路径及角色。
二、相关研究回顾
随着党和政府对社会治理的重视,社会治理相关学术研究的比重也逐步增加。2017年中国知网(CNKI)对“社会治理”学术关注度的统计显示,相关文献已达2562篇,近5年学术界对社会治理的关注度攀升最为迅速(见图1)。
图1:学术界对社会治理的关注度统计(2012-2017)
然而,对研究文献进一步梳理发现,学术界对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关注较多(不考虑重复文献累计约733篇),但社会工作参与乡村/农村治理的相关研究极其匮乏(不考虑文献重复仅32篇)。对既有文献进行梳理,发现社会工作参与农村/乡村社会治理的研究主要分为以下三类。
(一)探讨社会工作介入乡村社会治理的必要性
这类研究主要从当前中国发展的阶段,特别是农村社会的“衰落”现实出发,以“挑战——回应”为主要思维框架,认为社会工作有介入乡村治理的必要性。
农村是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场域,在我国全面发展的过程中,农村正发生巨大的社会变迁,现代性因素与传统因素多重交锋使得共同体趋于衰落(薛力,2001:8-13;林孟清,2010:83-87;刘祖云,2012:82-88)。农村社区治理创新在制度、资源、公共性社会资本匮乏以及农村社区空心化和治理人才短缺等方面遭遇挑战(钱宁,2014:1-5)。面对农村基层场域的变化,现有治理模式难以完成秩序整合的诉求。我国处于改革和转型的新阶段(王思斌,2017:62),如果不能有效回应基层治理,国家治理架构就失去了根基(何雪松,2016:109-112)。在此过程中,社会工作作为创新社会治理、促进社会和谐的一项重要制度安排而出现(宫蒲光,2014:9-11)。
(二)探讨社会工作介入社会治理的适切性
这类研究从理论上论证社会工作在可行性,如契机、理念(王思斌,2014:3-10;李莉、章君凤,2012:90-94)、价值(王思斌,2014:30-37)、目标(管向梅,2018:50-57)、内容(王思斌,2015:11-12;王思斌,2015:47-52;王思斌,2016:43-47),与功能等层面介入社会治理的契合性、合适性并讨论了社会工作与社会治理两者之间的关系(顾东辉,2014:11-13)。社会工作体系是社会治理体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宏观和微观社会工作都能为社会治理贡献力量(包先康、朱士群,2016:84-89)。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方式具有基础—整合的特征(王思斌,2015),社会工作机构要真正有效地发挥网络型服务治理功能,需要政府树立正确的社会治理理念,同时要加强自身能力建设,而二者的良性互动将会促进社会治理的制度建设。
在推动社区内生型社会治理的过程中,钱宁(2014)认为社会工作者肩负四方面的使命,姜又春、禹四明(2018)指出社会工作在国家治理创新中发挥重要的社会文化功能。对基层政府来讲,最终推进乡镇社会管理走向善治(李耀锋、赵玲玲,2015:62-68)。总之,随着专业社会工作的发展和创新社会治理的提出,主客体、价值、机制三个纬度构成社会工作推动社会治理创新的理论有机整体(王杨,2016:39-45)。
(三)探讨社会工作介入社会治理条件、途径与角色
这类研究从具体层面上探讨社会工作介入乡村社会治理,如从机构(姚进忠,2018;叶淑静、戴利有,2016:103-110)、服务内容(徐选国、侯利文、徐永祥,2017:58-64)、政社关系(何芸、卫小将,2016:113-116;杨芳勇,2017:60-70)等维度探讨社会工作介入社会治理。有的还提出社会工作介入的路径和方向(冯元,2017:29-38;穆莉萍、唐佳,2018;周昌祥,2014)。李莉、章君凤(2012)提出社会工作应从机构介入、人才介入、方法介入三个方面介入社区治理。为了实现上述社会工作介入社会治理的路径,还需要一定的制度保障(李迎生,2014:23-28;周群英,2016:81-86)。
回顾既有文献研究可以发现,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社区治理还是一个相对新兴的研究领域,主要研究均集中于最近五年。现有的研究应然探讨较多,理念探讨较多,但缺乏实证经验研究。现有关于社会工作如何参与社区治理的研究多为小角度的个案探讨,局限于一村一地,实证资料不充足,不能系统性阐述社会工作介入乡村社会治理的路径与方法。
三、发展路径:“双百计划”酝酿诞生
“双百计划”由广东省民政厅主办,是政府主导的社会工作及社会治理发展计划。从“双百计划”酝酿和诞生的过程来看,它属于政府与社会协力、行政与专业合作的产物。本文从行政、专业两条线论述“双百计划”的诞生背景、发展模式及脉络,以系统阐释广东“双百计划”对社会工作和社会治理过程中涉及上述问题的回应。
(一)行政线:顶层设计,制度保障,五级贯通
1.“双百计划”源于顶层设计
广东省民政厅主导推出“双百计划”,一方面是为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决策部署,全面加强基层民政工作,另一方面也是在总结广东省十年来社会工作发展经验的基础上,对社会工作改革发展作出新探索。广东省民政厅卓志强厅长在“双百计划”推进工作视频会议上阐述了其重要性与必要性,为“双百计划”定下基调。实施“双百计划”,让基层社会服务力量更壮大,让社会工作作用发挥更充分,让社会工作应用更广泛。“双百计划”按照省统一部署实施并落地。广东省民政厅王长胜副厅长在“双百计划”社工服务站启动仪式上表示:“‘双百计划’作为增强基层民政服务的重要举措,社工站设在镇(街),服务在村(居),既接受镇(街)的领导和管理,也接受省专家团队专业督导。社工扎根基层,摸清民政对象,落实民政政策,运用社会工作方法开展民政服务工作,通过以点带面,辐射全镇,把工作做到民政对象邻里、家里、心里。”
2.“双百计划”落地依靠制度保障
广东省民政厅敏锐地意识到广东社会工作发展的新契机,积极进行顶层设计,并以政策制度为保障,贯通了省、市、县(区)、镇(街)、村(居)五级。广东省民政厅依靠行政力量(政策制度)自上而下推动“双百计划”落地生根,先后出台系列政策文件加以确认。相关文件如表1所示。
在上述政策的牵引下,“双百计划”在广东省十五个地市落地生根,逐步开花结果。
3.“双百计划”贯通五级
“双百计划”依靠行政力量,以政策文件为后盾,打通了省、市、县(区)、镇(街)、村(居)五级,专注于计划执行与落地。当然,单靠政策牵引的力量并不足够,强化各级领导干部对“双百计划”的认识、理解极为重要。
表1:广东省民政厅为推动“双百计划”出台文件总汇
(1)专题培训。2017年7月19-25日,“双百计划”管理干部培训班分粤东、西、北三个片区于江门、清远和梅州进行,15个地市、县(区)和镇街代表共532名人员参训。2017年8月9-11日,粤东西北地区县(市、区)党政领导干部社会工作专题培训班在广州顺利举办,90个县(市、区)党政主要领导干部共94人参与培训。
(2)工作指示。2017年3月21日,广东省民政厅副厅长王长胜在潮州市第六届“岭南社工宣传周”启动仪式暨“双百计划”宣讲会上讲话,阐述推动“双百计划”的缘由。2017年6月2日,广东省民政厅召开“双百计划”推进工作视频会议,卓志强厅长深入、系统地阐述了“双百计划”的意义内涵,并做工作部署。
(3)视察调研。自“双百计划”实施以来,从中央到省再到市,不同层级的领导调研走访双百站点,对“双百计划”给予肯定,进一步推动了“双百计划”落地生根。例如,2017年11月28日,广东省委书记李希一行前往“双百计划”韶关市新丰县丰城社工站,与四名社工进行深入交流,高度肯定社工站扎根基层的做法,并表示社工站的各项工作符合十九大的精神,做法专业,能够融入社区、为老百姓做实事。2017年7月13日、9月12日,广东省民政厅卓志强厅长分别赴汕头、韶关等地调研“双百计划”实施情况及“双百社工”工作开展情况,各地市在推进“双百计划”过程中的调研走访也极为频繁。
(4)带头示范。“双百计划”理念能够贯通五级,离不开部分双百站点带头示范,它们在短时间内做出不少有益探索,让基层政府看到社工作用,感到社工有用。
(二)专业线:专业护航,三级网络,学习社群
1.专业护航
“双百计划”的酝酿、萌芽、诞生及实践皆有社会工作专业力量保驾护航。2016年4月,广东省民政厅提出进一步改革发展社会工作的设想,委托中山大学社会工作系做“广东社工十年发展”课题研究。借助专业力量,把脉广东社会工作发展的过去与未来。2016年10月,广东省民政厅决定在粤东西北建立200个社工站点,并委托以张和清教授为首的专家团队承接“双百计划”的专业督导。张和清教授组建了一支涵盖高校教师和社会服务机构资深社工的“双百计划”专家团队,为该计划推行提供专业支持。
专业护航“双百计划”的实施体现在多方面。
(1)从专业角度厘定“双百计划”的理念、理论及实践策略。2017年4月18日,张和清教授公开发文《落地生根——扎根社区的社会工作》,详细阐述“双百计划”的政策依据、专业理念和核心策略等,确立了“双百计划”的“驻村模式”及服务方向。
(2)以“专业判断”确立“选点标准”。2017年1月,广东省民政厅确定“落在村居、问题导向和方便群众”三个选点原则。
(3)以专业力量协助“双百”选点。2017年3-4月,项目办与兼职同行者通过实地走访,分别选定了湛江市15个、韶关市22个、河源市7个、潮州市5个、汕头市11个,共60个服务点。
(4)以专业力量助力“双百”落地生根。“双百计划”项目办汇聚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专兼职协同行动者,奔赴广东省15个地市不同站点,以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指导双百社工服务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2.三级网络
“双百计划”依托社会工作专业团队做技术指导,建立起三级支持网络。“双百计划”立足长远的、可持续的广东省社会工作人才成长网络计划,根本宗旨是通过建设协同行动支持网络,自下而上建立起“社工站”—“地区协同行动中心”—“项目办”三级网络。三级网络互相贯通、相互扶持,从而实现广东省城乡社区社会工作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利益社群。
(1)“双百”项目办。“双百计划”在广州设置“项目办”,项目办在广东省民政厅领导下工作,定位是关系协调者、网络搭建者、资源链接者和服务者的角色定位。双百项目办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网络的中枢作用,保证网络良性运转,确保地区中心成为实体,有力地支持社工站顺利运作,保证一线社工留得住、干得起劲,让广大人民群众有获得感。
(2)“双百”地区协调中心。2017年5月,经过反复商讨,“双百计划”最终确定在15个地市设置地区协同中心,并面向社会公开招聘资深社工师担任专职督导。地区协同中心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一方面在项目办的支持下独立自主开展工作,另一方面必须脚踏实地地成为社工站的协同行动者和一线社工的“娘家”或“避风港”。
(3)双百社工站。经过严格筛选,“双百计划”最终在广东省15个地市的不同镇(街)设置了200个社工站。项目办建立人才支持网络和具体的服务支持社工站,地区中心成为一线社工的相伴同行者,三级网络分工不分家,各司其职,成为协同行动支持网络。
3.学习社群
“双百计划”力图打造跨越不同层级的学习社群,在实践中强化专业知识,在服务中提升专业能力,在互动中促进社工专业化发展。在组建学习社群方面,“双百计划”做了如下探索:
(1)组建志同道合的协同行动者团队。“双百计划”诞生之初便吸引了大量有志于社会服务事业、力图为行业变革贡献力量的高校及实务界的有志之士,形成70人左右的专兼职协同行动者团队,负责广东省200个社工站点的督导工作。
(2)开展团队建设与专题培训。其一,针对专兼职协同行动者的团建与培训。例如,2017年6月10日,广东省民政厅、“双百计划”项目办和地区协同行动中心约100人第一次在黄埔聚首,开展团队建设和培训。其二,针对各个地市双百社工展开岗前培训、专业轮训、业务培训等。例如,2017年6月24至 7月2日,粤东西北15个地市完成15场一线社工岗前轮训。其三,针对“双百计划”专职团队展开团建与培训。例如,2017年9月1至 3日,双百计划项目办、15个地区协同行动中心专职团队共38人开展第二期协力成长营。
(3)开发并录制“双百实务课程”。2017年7月13日,“双百计划”项目办召开双百培训筹备会议,落实广东社工“双百计划”2017年培训计划,由张和清教授牵头组建了广东社工“双百计划”培训课程开发小组。截至2018年4月,已经开发并录制6期实务课程,内容涵盖“双百计划”的政策依据、理论基础、实务模式、社区行动研究、社区需求调查、社会服务计划制订等课程版块,直接指导“双百社工”驻村入户工作的开展。
(4)建立专业学习制度并付诸实践。2017年9月,正式确立双百社工学习驻村专业知识、驻村团队建设制度。项目办、地区中心和社工站每周一及每周五必须安排两个半天召开工作例会、民主生活会和集中专业学习会议。
(5)探索过程监测的考核评价体系。“双百计划”正在探索超越“指标为本”的考核评价体系,真正发挥考核评估的作用,促进社会服务质与量的改善。
前文将“双百计划”的诞生划分为行政与专业两条线,但研究团队认为,在实践操作中,两者并未完全分开,往往相互影响、协同演进,共同推动计划的落地生根。在此过程中,政府与社会力量相结合,共同推动社会工作及民政服务发展的趋势愈加明显。
四、专业角色:社会工作参与乡村社会治理
(一)政策输送者
在乡村社区,一方面,由于行政事务繁多,精力有限的村居干部无法聚焦于某项具体的服务工作;另一方面,党和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保障的范围越来越大,水平越来越高,但部分民政政策服务的“最后一米”常常未能打通,政策服务的精准度、精细度有待提升。部分村居民原本在政策保障范围内,但由于政策服务的“被动性”,他们可能无法享受相关政策红利(“应保未保”);部分村居民可能“社会关系”较强,原本不属于政策范围内却又享受了政策利好,这种看似微小的“不公平”伤害巨大,侵蚀了党和政府的公正形象。
笔者认为,“双百计划”直接解决了以上问题。首先,“双百计划”呼应了国务院《关于加强乡镇政府服务能力建设的意见》的文件精神,通过补充社工人才的形式扩充乡镇政府的服务能力。“双百计划”的初衷之一是,充实基层民政力量,打通民政政策服务“最后一米”。在“双百计划”的支撑下,凡设置有社工站的镇街都配备了3-8名社工,进一步充实了民政工作的力量。专业社工的到来,不仅从“人力数量”上补充了基层民政工作的力量,更将社会工作的专业理念和方法带入民政工作,进一步推动民政工作的专业化。“双百计划”要求“双百社工”必须将服务站点落到村居,必须坚持驻村入户(即“三同”的要求),坚持与群众打成一片,深入村居民众的日常生活,这不仅坚守了社会工作最初的价值理念(与劳苦大众一起奋斗),更实践了我们党一直倡导的“群众路线”。“双百社工”走村入户,坚持困难群体优先,主动出击的服务手法很容易发现民政政策落实情况,呼应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社区服务精细化与精准化的要求。
“双百社工”的实践并非单纯地扮演政策“传递者”和“宣传者”,并非单纯地从“社会行政”的角度检视原有民政政策执行状况并及时加以修正。“社会行政”角度的政策执行展现的是科层理性,在低保救助政策实践中注重资格审查,“按规矩办事”,给人的感觉是“冰冷冷”“硬邦邦”。然而,社会工作尊重人、与人为善,善于平等地通过科学的、协商的方法去面对困难群众的诉求。因此,“双百社工”在政策传递和宣传的过程中更加注重主动服务的态度,尊重服务对象应享有的资格和机会,注意维护服务对象的尊严。还会适时给予服务对象一些心理安抚、情绪疏导,让困难群众及时地体验到丝丝温暖,感受来自党和政府的关怀,这是“有温度的政策执行者”。
(二)个案管理者
个案管理(Case Management)不同于个案工作(Case Work),是由社会工作专业人员为一群或某个案主统整协助活动的一个过程。个案管理过程中不同机构之间的工作员相互沟通协调,以团队合作方式为案主提供所需要的服务,以扩大服务成效为主要目的。当提供案主所需要的服务必须经由许多不同专业人员、福利机构、卫生保健单位或人力资源来达成时,个案管理即可发挥其协调与督导的功能。
从实际工作来看,民政困难群体的困境处理并非个案工作几次或几节面谈就能完全回应的,其问题的复杂性、需求的多重性,往往需要集合政社多重力量,从个体、家庭、社区等多层、多维度介入,介入策略也是综合性的,包括情绪疏导、资讯提供、居家照顾、邻里支持、资源链接等,而社会工作者在个案管理中发挥着协调各方的作用。
从实践经验来看,面对困难群众的困难处境,双百社工往往扮演着“个案经理”(Case Manager)的角色。具体而言,社工协调,整合、联动政府与民间力量,从不同层次、不同维度对困难群众状况进行介入。双百社工实际上是针对困难群众开展个案管理服务,双百社工站从一定程度上变成了个案管理中心,整个村居的困难群众都将成为其服务对象,逐步扩充至周边村落,最终将覆盖整个镇街。
(三)社会整合者
社区(Community)又被称为共同体,由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提出。社区并非指一定的物理空间范围,更多是指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居住其间的人对社区的物,人对社区的人,有社会心理上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如今,中国乡村社区正处于衰败状态是不争的事实,有些学者用“空心化”来形容乡村社区衰败。这种衰败不仅是指物理空间上的衰败,如公共设施破败失修、缺乏维护、房屋坍圮、田园荒芜无人问津等,更重要的衰败体现在村落中的人越来越少,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变少,邻里关系不复存在,村庄公共意识衰退,社区信任、社区互助、社区认同不再延续。大量的学术研究、大量的媒体报道皆在描绘乡村社区衰败的景象,年轻人外出打工,留守乡村的尽是困难群体,即俗称的“386199部队”,村居民之间的往来越来越少,社区的凝聚力下降。在城市化、工业化发展大趋势下,乡村社区原有的社区共同体衰败似乎成为大趋势,但这种状况并非不可逆转。正在实施的“双百计划”直接回应了乡村社区衰败问题,“双百社工”在扭转乡村社区衰败、重建乡村社区共同体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双百社工采用驻村工作模式,社工吃住工作皆在村居内。社工驻村开展服务工作,给沉寂已久的乡村社区带来活力,为衰败的乡村社区注入了新动力。社工们主动出击,通过入户探访、打造社区公共空间、组织开展社区活动、发展社区互助小组、举办集体活动等形式,将原本已经原子化、散居、孤独、不相往来的村居民众串联起来。村居之间的交往、互动开始增多,社区特色的集体活动开始出现,社区互动养老、社区儿童中心、社区妇女小组逐步被建立,村居民之间的社会联结增强,慢慢地社区共同体将会被重塑,乡村社会被重新整合起来。
(四)阵地盘活者
在新农村建设、精准扶贫、乡村振兴战略、美丽乡村等政策背景下,某些乡村社区的硬件建设、服务阵地打造等方面已有极大改观,但这些服务阵地和服务设施的利用率极低,造成资源浪费。例如,不少村落都有社区公共服务站、社区卫生站、社区文化站等,服务阵地包括“农家书屋”“文化室”“妇女之家”“老人之家”“居家养老服务站”等,内部设备很齐全,健身设备、电视、音响、电脑、投影、广播、运动设备、图书等应有尽有,村落还有健身广场、社区舞台、运动健身设备、露天灯光球场。但走访中发现,这些服务阵地往往被空置起来,没能发挥应有的效果。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这些活动空间、服务阵地虽然“挂牌”成功,但村居两委并没有足够的人力和精力管理,只好“关起门来”,等上级检查时才开门;其二,部分村居干部并没有主动开放服务空间、服务阵地的意识,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东西丢了、坏了不知道找谁,不好交差”;其三,村居民不知晓这些服务空间、服务阵地可以使用,也不知道怎么使用,只是将其笼统地视为“政府的地方”,并没有认同感;其四,村庄内缺乏使用这些服务阵地、服务设备的活动与契机。
这种状况随着“双百计划”的推行而得以改善。双百社工入驻,开展服务工作,针对性地回应了前述问题。首先,社工盘点了社区的公共服务资源,能够果断承担起“管理者”的角色,让服务空间真正发挥服务村民的作用。接着,社工通过服务活动将公共活动空间“活化”,不再是“闲置”“冷清”的状态。另外,双百社工通过组织村民自组织(如妇女舞蹈小组、男人舞狮队伍、老人保健小组等),将社区集体活动常态化,并进一步挖掘社区积极分子,让村民从“被动享受”到“自主服务”,再到“服务他者”转变。只有这样,才能让人们群众真正参与进来,从细节之处入手,为社区治理从“为民做主”到“让民做主”转变奠定群众基础。
(五)服务整合者
城乡社区原本已经存在不同的社会服务体系,针对村居内不同的群体开展服务工作。例如,镇街养老院、福利院、妇联、共青团、残联、禁毒办、关工委等。此外,社区内还有其他的服务主体,如中学、小学、幼儿园、医院、卫生站、文化站、工疗站等。这些服务体系有的纵向分布,有的横向分布,其目的都是为村居内不同的居民群体提供服务。“双百计划”的推行让社工有机会嵌入这些服务体系,整合、贯通这些服务体系,使其共同服务社区居民成为可能。
自“双百计划”推行以来,不同城市、不同区域、不同社工站点都尝试整合、贯通原有的社会服务体系,与不同的服务主体合作开展社会服务活动。例如,双百社工积极发挥专业优势参与广东省乡镇敬老院专项整治督查工作。部分社工站还与原有的服务体系达成合作意向,将合作开展的服务常态化。再如,双百社工站还尝试与辖区内的学校合作,共同开展服务活动,尤其是留守儿童集中的学校。从某种意义上说,双百社工成为了“三留守”人员之一——留守儿童服务体系的搭建者。类似的案例在“双百计划”中并不鲜见,双百社工的加入成为整合、贯通原有社会服务体系的契机与桥梁,打通不同的社会服务体系,使其共同为困难群众服务。
(六)参与引导者
社会工作参与社区治理,除了“服务型治理”(即扮演社区服务提供者)之外,还应当关注社区公共问题的处理。具体而言,社会工作者应当尽量组织、发动社区民众参与社区中突出的公共问题的解决,借助社区自身力量处理社区问题,而不是“漠不关心”或是“等、靠、要,政府来解决”。此过程含有双重目标,即任务目标(Task Goal)和过程目标(Process Goal)。任务目标是指社工应当组织、动员社区居民一起解决、处理、完成某个具体的问题。例如,组织、动员社区居民,发动社区环保大作战,清理掉社区某个角落积弊已久的垃圾堆,解决社区的环境卫生问题。而过程目标是指社工在组织、动员社区居民一起解决、处理、完成某个具体任务的过程中,更加注重对社区居民进行教育培训,提升大家对社区的归属感、认同感,培育大家对依靠自身力量处理社区问题的决心和信心,塑造大家对参与社区公共事务的态度和能力等。例如,社工组织、动员社区居民一起处理社区角落中垃圾堆问题的过程中,要对参与民众进行社区教育,使其树立环保的意识、社区共同体意识等。从某种意义上说,过程目标比任务目标更重要,因为只有真正培养起民众的公共意识、责任意识、共同体意识、对集体负责的意识,社区问题的解决才是持续可行的,毕竟一次性的或运动式的活动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社区中的问题。
例如,不少双百站点开始关注村居中的环境卫生问题,对这一问题的做法一般是:调查了解问题的由来,向基层政府反映情况,与基层干部一起,发动社区民众共同参与社区环境清扫,解决垃圾丛生的问题。这是一种非常有益的尝试,社工的关注焦点从“个体”转向到“公共”,更加贴近“乡村治理”路径。当然,就目前的实践来说,社工对社区公共问题的关注还不足够。从横向来说,社会工作关注社区公共议题的视角还需拓展,社区不只有环境问题,如安全、道路、公共设施、文化流失、邻里冲突等不同面向;从纵向来说,社会工作关注社区问题的手法还需提升,一次性的活动固然容易,但如何持续性地激发社区民众的参与、对公共问题的关注、对社区共同的责任与承诺可能更为重要。
五、研究结论
笔者认为,经过一年多实践探索,广东省的“双百计划”业已落地生根、初具规模。“双百计划”的落地生根是政社合力、行政与专业通力合作的结果。双百社工逐步嵌入原有的民生服务体系,他们在乡村社会治理方面的角色逐步凸显。
本文认为,双百社工“政策输送者”和“个案管理者”的角色本质上讲还属于“服务提供”,在社会治理中属于“服务治理”范畴。社工通过提供精准、精细的服务,回应困难群众急切的需要。后四种角色,如社会整合者、阵地盘活者、服务整合者、参与引导者则指向社区公共部分。
社会工作是社会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社工介入不能仅停留在“服务型治理”层面,更要着眼于乡村社区整体、综合、持续的发展改变。因而,本文将社会工作参与乡村社会治理归纳为两个维度:一是“服务治理”的维度,二是“社区发展”(社区治理)的维度。
在“服务治理”维度,社工将聚焦于民政困难群体,通过“个案管理”的方式,针对性地开展服务工作,以求服务的精准与精细。社工站点将发展成“个案管理中心”,先从某个自然村(社区)的服务开始,逐步扩展至周边村落,再扩展至整个行政村,最终覆盖整个镇街。通过一般性的人群服务,对村居民众进行组织动员、社区教育,让社区氛围活跃起来,把集体意识召唤回来。没有了后顾之忧,有意愿、有能力、有时间、有信心的社区民众将参与到社区公共议题处理中来,这便是社区治理的雏形,是乡村社会治理的初步探索。
在社区发展维度,社工服务将围绕社区公共议题而展开,包括盘活服务阵地、重建社区关系、整合福利资源、打通服务体系、引导公共参与等。该维度的发展最终指向社区群众的主体性生成,归属感和认同感得以强化,参与社区公共事务、为集体作贡献的意识得以强化。最终,民众参与社会治理能够从形式参与走向实质参与,才能真正形成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