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谣的产生
2019-01-11郗文倩
○郗文倩
歌谣最初是怎么产生的?这个问题大概和“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没人能说的清,更难有定论。可是,越是说不清,才越想说,绞尽脑汁地琢磨,乐此不疲,这个过程大概相当于智力体操,智力华尔兹,转来转去,最终未必有个所以然,可乐趣就在其中。
民国以来曾有一种解说,认为歌谣最初来自劳动号子,鲁迅命名为“杭育杭育(hangyo)派”:“我们的祖先的原始人,原是连话也不会说的,为了共同劳作,必须发表意见,才渐渐地练出复杂的声音来。假如那时大家抬木头,都觉得吃力了,却想不到发表,其中有一个叫道:‘杭育杭育’,那么,这就是创作,大家也要佩服,应用的,这就等于出版;倘若用什么记号留存了下来,这就是文学;他当然就是作家,也是文学家,是‘杭育杭育’派。”(《门外文谈》)
鲁迅这话讲得有趣,文章大概发表在上世纪三十年代,那时文艺界有很多这“派”那“派”的,于是,鲁迅就给“原始文学家”也安了个名头,归了个派。
玩笑归玩笑,鲁迅说这话也并非全无根据。早在西汉初年,刘安《淮南子·道应篇》就曾经描绘过这种情境下歌谣的产生:“今夫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之,此举重劝力之歌也。”“邪许”大概就相当于鲁迅说的“杭育”,一人唱,众人和,打着节拍,协力而作,乐感就有了,节奏就有了。若再有点兴奋,有点才华,添加些词语,可不就是歌谣么。汉代有一种说法,认为歌谣的产生就是源于“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何休《春秋公羊传解诂》卷十六),所以,用劳动号子解释歌谣产生,古人也是同意的。
现如今很多力气活儿大都由机器干了,年轻人大概对上述说法难有深切体会。其实,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四川境内的川江号子还很活跃。因为境内长江和支流河道复杂、水位变化大,船只在险滩激流中行进,极为艰难,就得靠人力拉纤控制航行,少则几人,多则几百人,有了号子,才能协调力。川江号子一般都由号子头领唱,众人帮腔应和。比如船只顺着水势走,会越行越急,稍不留神就会触礁。此时,号子手一声“夭哦——”,众人立马集中精神,与他配合应和,这就是下滩号子,调子沉重、阴郁,有同舟共济的感觉。如果要抢滩,逆水而上,号子的节奏就急促紧张,有时甚至喊声震天,几乎盖过了急流的咆哮声。抢滩之后一路平稳,号子变得舒缓、轻快,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号子头嗓音好,熟悉航道,行船经验丰富,知识面广,能见景生情,随意填词,把民间传说和两岸风物也都能揉进去。后来作曲家采风,根据这些创作了《船工号子》,由李双江演唱了,也很有名。只是一加工,就太归整了。文人参与民间歌谣,虽有利于这些歌谣的记录流传,但也有坏处,就是野气、原生气少了,驯顺了,味道就不那么纯粹。
不过,把歌谣产生归结为劳动号子,终究还是狭窄了些。所以学界更喜欢引汉代《毛诗·序》的说法:“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歌咏之。歌咏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歌谣也好,或者笼而统之称诗歌也好,本来就是感情抒发的产物。抒发情感可以有很多方式,假如正好喜欢嗟叹,喜欢“形于言”,一激动,再哼唱吟诵两句,那就和诗有了缘分。
《吕氏春秋·音初》曾记载两则古老的歌谣,其一为“南音”,说当年大禹巡视治水,途中娶涂山氏之女,可还没来得及举行婚礼,就忙着到南方巡行了。涂山女遂叫侍女在涂山南面迎候,自己作歌曰:“候人兮猗!”意思是“等着你呀——”。不过,古汉语里似乎没有“兮猗”两个语助词连用的情况,故有人认为“猗”是讹写。但也有学者认为这首歌谣应该断为两句,即“候人兮,猗——”,这样,歌谣就分为两个乐句,“猗”单独成辞,按《玉篇》所示:“叹辞,表赞美。”也是单独一个乐句,用和声伴唱或帮腔。这说法也挺有道理的。这首歌谣说的是男女相悦相思之事,情调风格应当是缠绵的,一唱三叹,多个表情的叹词才够味儿。
另一则为“北音”,说有娀氏有俩美女,给她们造了九层高台,饮食用鼓乐陪伴。天帝派燕子去看。燕子去了,叫声“咿呀”。女子们很喜欢,争着扑住它,用玉筐罩住。过一会儿,揭开筐看,燕子扑棱棱的,向北飞走了,留下两个蛋。女子怅然,作歌曰:“燕燕往飞。”意思是:燕子燕子呀展翅飞。
这两首歌谣,短的不能再短,可大家都觉得,最早的歌谣就该是这个样子,“凡音者,产乎人心者也。感於心则荡乎音。”《音初》篇讲完这些故事,就做了这样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