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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设计扶贫”概念的三重界定

2019-01-10邵迪莎

关键词:伦理群体区域

张 犇 邵迪莎

(1.南京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江苏 南京,210000;2.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艺术学院,江苏 南京,210000)

扶贫工作是国家重要战略部署之一,是需要动员全社会力量参与的宏伟任务。设计界对此积极响应,社会各类相关企事业单位和高校,在提出“设计扶贫”概念的同时,也用实际行动,参与到这项重大的利民工作之中,表现出设计界高度的职业自觉性和强烈的社会责任心。

设计在场,既体现自身价值的同时,也为当前扶贫工作增添了专业的、有效的新生力量。因为本质上对于“物”的专注决定了设计拥有极大的发挥空间,能为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带来切实的帮助,其实用性、技能性、产业性等专业特性,完全有可能在扶贫工作中,探索更加有效地提升贫困区域、贫困群体的生活水平与经济收入等目标,并提供可行且实效的实现途径。

作为新生事物,不完善之处必然存在。当前,“设计扶贫”工作在概念的界定上还存在一定程度的“泛设计”倾向,表现为消解设计的边界、夸大设计的适用范围、过分强调设计的跨界属性等。虽然,这些表现可被理解为是设计界强烈社会责任心使然,但在局部工作中可能会出现过于强调设计的唯一性,而有意识、有目的地塑造设计“精英地位”等偏离主旨目标的现象出现。

当今设计具有跨门类、跨学科、跨专业的特性,扶贫工作也并非完全是一种零利润的纯公益活动,在合理的范围内进行有限度的利润追求无可厚非。但必须要将提升贫困群体的生活水平、解决其生活需要,作为“设计扶贫”工作的第一要义,尤其要杜绝将这项严肃的社会工作变味为极少数社会团体或个人秀场的不当行为。

作为一项庞杂的系统工程,扶贫工作不仅要担负起解决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的生活水平落后及生活设施不足等问题的职责,还要在推进经济收入、就业、社会保障乃至精神文化生活等方面的不断提升发挥出实效作用,需要集中包括设计界在内的全社会力量共同来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基于此,有必要对设计在扶贫工作中的角色和定位进行合理化界定。

一、 一重界定:关于“设计扶贫”概念边界的界定

实现扶贫目标,需要依赖社会各界力量的合力参与,相互协作,设计没有任何理由缺席这项宏伟的工程。因为在当前大力推进乡村振兴、精准扶贫的大势之下,无论是乡村区域的聚落规划、环境设计、景观打造,还是配套生活设施的优化、文创产品的研发等,都与设计有着直接且密切的关系。当然,我们也要理性地看到,设计毕竟有着自身的专业属性和适应范围,绝不可能面面俱到,包罗万象。将设计指涉的范围几乎扩展至所有的扶贫业务和领域,明显是不严谨的。

对于“设计扶贫”概念的本身,也值得商榷。当前提出的“设计扶贫”,在某种程度上实际上是认可了设计在扶贫工作中的“唯一性”和“主体性”,即确认了设计具备了将社会其他力量,如科技、教育、医疗、管理、就业、营销乃至物流、制造等行业统统纳入设计名下的能力。很显然,“设计扶贫”概念的提出,有胆识、有担当、有魄力,不过在概念的边界上尚不够严密,有求大求全之嫌,有必要进行更加严谨的界定。

设计的本质是按照美的规律为人服务的造物艺术,是在人与物之间架设友好关系的桥梁。好的设计除具有优质的功能和形式之外,还能衍生出审美性、情感性、艺术性等特征,进而成为社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更高层次的优秀设计,还具有传播教化、伦理,引领受众遵循良好消费观念,秉持正确价值观的社会功能。“物”是设计自始至终的观照对象,“合理”是设计的永恒追求。如果能兼备了功能性、艺术性、文化性和伦理性等多重属性,那必然是一种合理的设计。

将对于设计本质的认识与当前的扶贫工作相结合,设计适应的范围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就比较明确,即设计必须充分发挥出自身的专业特性和专业能力,以“物”为切入点介入到当前的扶贫工作之中,着重加强对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密切相关的民生需求,即衣、食、住、行、用等投入关注,据此制定出具体的帮扶计划,设计出合理实用的“物”,并在可能的条件下,通过对当地民间文化形式的考察,加以提取、凝练和整合,进行相应的文创产品的开发,为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带来实际的收益,以激发当地民众的主观能动性,进而逐步树立起利用自身能力自主脱贫的意识。

设计介入扶贫工作的根本目的是为改善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的生活质量服务,因而必须努力弱化其中的功利性,而应表现为一种建立在以“物”为对象基础上的,具有强烈的普惠性和公益性成分的社会行为。基于此,在对于设计扶贫概念的第一重界定中,设计首先应是一种具有普惠性、普适性和公益性特征的、关注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民生的、与“物”有关的活动。其他所谓的教育、产业、贸易等规划或设计项目,则是在此前提下的延展性行为。同时,设计还需要与其他社会力量共同合作才能完成。因此,在当前的扶贫工作中,“设计扶贫”概念的边界不宜被过于放大乃至被泛化。

对“设计扶贫”概念边界的廓清,目的是为了明晰设计在当前扶贫工作中的适应范围,明确设计所应承担的任务,而非指涉范围的粗放、漫广和无所不包。有学者认为,设计扶贫可以从设计的思考维度出发,注重“场”的营造,进而研究人与事、物之间的关系。这种从设计的维度思考,是将设计置于“场”中的理念,是合理且现实的。策划、规划、设计、建造等对“物”的设计,是设计最本质的能力,也是设计在扶贫工作中最为驾轻就熟的特质,这种特质也明确了设计在扶贫工作的行动指向。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当下的设计虽然已呈现出显著的跨学科特征,但依然不足以囊括科技、管理、教育、社保、医疗等诸多领域。以笔者管见,尽管在关于“物”的扶贫项目中,设计可居主导地位,但若从全局扶贫工作审视,设计还只是一个参与者。因此,将“设计扶贫”调整为“设计参与扶贫”或“为扶贫而设计”应该相对合理。

因此,必须明确设计在扶贫工作中的角色和定位:第一,设计绝非解决贫困问题的唯一途径;第二,设计自身不具备足够的能力独立完成扶贫工作所赋予的每项任务;第三,“设计扶贫”提出的出发点无误,但设计不具备包容一切社会力量的能力,不应被泛化使用。

具体到实际的扶贫工作中,如对拥有自然资源的区域进行旅游开发,是一种最为简单易行的脱贫途径,农家乐的设计规划是一种扶贫形式,对民间艺术的开发再设计也是一种可行性较强的扶贫手段,民宿的设计规划则更是近年来极为时兴有效,且能与扶贫工作进行合理对接的帮扶和开发途径。而问题在于,并不是每一个贫困区域都具有便利的交通和优美的自然风光,也不是每一类贫困群体都拥有丰富精湛的民间技艺和工艺。毋需讳言,在目前乡村旅游的开发中,同质化现象极为严重,“伪民俗”盛行、民宿价格虚高、管理不规范等现状,亟待规范和整治,而这就不是设计所能独立承载和完善的了;至于民俗文化、民间技艺、民间工艺的文创开发,市场是否接纳认可也至关重要,并不是将民间的造型、纹样、色彩转置到一个新的载体上就能称之为文创,还是应该从属地性、市场性、群体性的实际状况进行细致地筛选、凝练,以进行针对性设计。“物”确实是设计在扶贫工作中的重点关注对象,如何使“物”的存在更加合理,需要设计在遵守和坚守扶贫原则的同时,与社会多方力量互相配合,共商共建。

二、二重界定—关于“设计扶贫”服务对象的界定

扶贫工作的主要任务是针对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的扶贫,要求设计在其参与过程中,用全局的眼光来观瞻扶贫工作的服务对象。

设计参与扶贫工作,不仅要面向有开发价值的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还要面向更为广大却开发价值不高的贫困区域,要具备“有设计,无类别”的责任心,而不能只是一味地关注客观条件优越的区域进行开发,应本着“有帮无类”的态度去面对每一处贫困区域和每一位贫困个体,切忌带有功利心态跟风或把扶贫工作当作秀场等不良心态。扶贫工作是一项艰巨而长期的任务,不是一股风潮,必须要对所有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一视同仁,没有理由分类划层。如果本着功利性目的去参与这项工作,那不仅违背了扶贫工作的初衷,也会深深伤害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的感情。

在具体的设计服务中,由于各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的文化习俗、个体素质、致贫原因等均存在一定差异,就更需要设计在参与扶贫工作中,充分考虑区域、群体和个体的差异性,既要秉持对所有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的一视同仁,又要根据贫困群体的个体差异分析对待;而在“物”的设计和“场”的营造中又不能“一视同仁”,有必要分门别类,兼顾各方需求。还应关注的是,当前绝大部分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主要表现为物质上的匮乏和经济能力的薄弱,但精神、文化、教育等方面的贫瘠也不应被忽视,同样也是设计参与扶贫工作的范畴。设计要时刻秉持服务的责任心和业界的良心,扩大设计在扶贫工作中的普惠范围,提升自身的影响力。必须要以为全体扶贫对象服务为宗旨,不能只根据扶贫对象自然资源的好坏、经济开发价值的多寡形成差异性对待。这种对于扶贫对象“有帮无类”、一视同仁的态度,是设计伦理的体现,也是设计之“善”在扶贫工作中的体现。

三、三重界定—关于“设计扶贫”社会责任的界定

笔者认为,设计在参与扶贫工作中应承载的社会责任,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通过参与扶贫工作,实实在在地改善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的生活;另一方面是设计在参与扶贫工作的过程中,通过自身正能量的引导,践行设计伦理,为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提供“真、善、美”的设计产品,努力激发出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的积极、健康的生活观念,进而形成良好的社会影响。这种人文色彩浓郁的社会责任,需要设计界切实具备有自觉的非功利意识和甘于奉献的公益精神。

从宏观层面考量,设计在履行扶贫职责过程中,应关注以下两点:

第一,应在环境友好设计方面起到引领作用。在扶贫工作中,设计有责任和义务努力开发出更多的能改善当地百姓生活的脱贫途径,既可以结合扶贫工作,对条件允许的贫困区域中的生态旅游、产业开发作整体的规划设计;又可以对自然条件匮乏的地区,运用设计的自身专业优势,从环境友好的角度,改变当前在贫困区域和群体中普遍存在的规划缺位、设计师缺位、建筑师缺位等现象;应将发挥设计自身专业特长,引领和激发贫困群体的主观能动性等作为设计参与扶贫工作的主要方式。帮扶只是手段,自主脱贫才是最佳结果。设计参与扶贫的目的不仅是为满足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生活需要的“物”的设计,更为关键的是,还要有责任、有意识去努力弱化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对于设计的“享有度”,着力于“授人以渔”,增强贫困群体参与设计的积极性,以实现人与物、人与环境间真正的友好和谐。

第二,应发挥出设计伦理的监督与指导作用。从上世纪70年代美国设计理论家帕帕奈克(Victor Papanek)提出“设计伦理”的概念始,关于在设计中加强伦理的关注已成为发达国家设计的基本原则。“伦理”作为对于道德标准的寻求被设计引入,说明设计所担负的社会责任绝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层次的。

贫困拥有不了设计,贫困更享受不了设计,这就是现实的伦理问题,需要设计在扶贫工作中,以社会公平正义为旨归,以设计伦理为圭臬,为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提供享有设计和参与设计的机会。

践行设计伦理,不仅需要从物质普惠的角度加以关注,还应该加大对贫困群体的精神贫困的关注。解决物质贫困的实现途径相对易见成效,而精神贫困则非仅“物”的满足就能解决,需要设计秉持设计伦理的理念,密切配合、协同教育、就业、医疗、心理等更多的社会力量以实现这个目标,其难度远大于对于物质的扶贫。

总而言之,设计关注的首要对象是“人”与“物”关系,而由“物”所带来的情感性或文化性也应作为设计参与扶贫工作时重点思考的深层次内容。在现实扶贫工作中,设计伦理的坚守,有必要作为指导设计参与扶贫工作的至高标准。

扶贫工作所面对的对象和情况错综复杂,设计参与此项工作的难度无疑非常艰巨,尤其是对于贫困群体中精神贫困的关注和解决,难度尤甚。精神贫困的对象复杂,而且产生的原因也各不相同,设计团体和个人不仅需要具备专业的能力,还必须拥有良好的公益情怀和崇高的社会责任感,才能以更加自觉的责任心和真正的奉献精神投入到扶贫工作之中。

结语

美国评论家罗伯特·修斯(Robert Hughes)所提出的“穷人没有设计”的观点既非常尖锐,也非常现实。当温饱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当基本的生活用具和基础设施还非常匮乏时,人根本无暇顾及如何享有设计,或根本上就已被剥夺了享有设计的权利,他们所需要的只是能满足最基本生活要求的衣、食、用。在这种状态之下,他们需要实实在在的关注和真诚的帮助,而不是作秀式的“扶贫”行为。

因此,设计参与扶贫工作,必须树立长效投入、长期帮扶的观念,必须具有胸怀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奉献情怀,必须摒弃那些认为扶贫就是一蹴而就的短期行为的心态,更要杜绝那些将扶贫视为吸引媒体炒作或借机牟利的行为。设计参与扶贫工作,应建立在踏实帮扶的基础上,利用设计的专业特性对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授之以渔”,培训和辅导他们的技艺和创意能力,激发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和脱贫的积极性,有的放矢地为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探索出可行性脱贫途径。

晏阳初先生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曾指出:“农民—特别是青年农民—是乡村改造的主力。知识分子回到民间去,不是包办代替,而是启发教育农民,激发调动他们的主人翁意识,培养他们自发自动的精神。”这个论断至今依然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需要再次强调的是,设计参与扶贫工作,必须以设计伦理为准则,有帮无类,要着眼于全局,从最基本的需要出发,从最基本的民生出发,发挥出设计在“物”上的专业优势,并在可能的条件下,利用设计所蕴含的人文、审美等内涵,努力发挥出设计在精神层面的辅助扶贫作用。设计参与扶贫工作,不需要刻意营造艺术的风花雪月,尤其应批判那些为达到名利双收的目的而有意设置的“泛设计”宏论或放大设计“精英地位”的功利心态和行为。

笔者认为,当前在“设计扶贫”工作的推进中还存在四方面的不足:第一,将设计参与扶贫工作视为简单的村落规划、文创开发和旅游打造;第二,一些相关的设计参与扶贫工作仅局限于对于某些有开发价值的贫困乡村的扶贫,这有悖于社会的公平正义;第三,关注物质层面的扶贫是基本的,也是设计介入扶贫工作的最主要内容,但同时还应加强设计伦理的指导作用,有意识发挥设计的文化性特质,加强对于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精神层面、文化层面扶贫的关注;第四,不能只着眼于短期开发,更不能过于强调“授人以鱼”,而应将“授人以渔”作为设计参与扶贫工作的长远目标。

扶贫工作是 “以人为本”的全社会行为,其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必须着眼于基本的民生需求,这才符合设计的本质特征,是设计参与扶贫工作最为恰当的对接点。设计参与扶贫的目的不是为了扬名获利,必须在认识和了解所参与的扶贫工作性质的基础上,进行严谨的设计行为的界定。设计参与扶贫是一项长期艰苦的工作,不只是简单的农家乐设计或绣花、剪纸的文创开发,它是一项能切实解决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实际困难的、具有重大社会意义的工作。

设计对于扶贫工作的参与动机是由其所蕴涵的正确的道德观,即知、行、情、意所驱动的,是在当今社会语境下,设计团体和个人的社会责任意识不断强化的结果。当然,扶贫工作不能一蹴而至,需要设计团体和个人必须胸怀高度的社会责任意识和公益情怀,将普惠性和普适性作为其首要目标,将加强设计伦理的自觉性和包容性作为设计参与扶贫工作的准绳,将着力调动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的主观能动性和脱贫意识的积极性作为最高目标。同时,必须联合社会各界、各领域的优势和力量,对扶贫的对象、内容、任务等进行理论层面的深入剖析和实践层面的目标定位,制订近期、中期、远期的目标和明确的规划、计划和措施,将治标和治本有机地结合起来,以治本为主,实现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从“被动帮扶”到“主动脱贫”的转换,配合其他社会力量最终完成“扶贫— 脱贫—富裕”三级目标的跃进,坚决杜绝强调设计在扶贫工作中的主体地位和精英身份,甚至在其中掺杂进功利成分的不当行为。

在这项复杂的社会工作中,设计的角色既不能被低估弱化,也不能好高骛远。只有在明确了自身的能力和定位之后,设计才能更加积极、有效、健康地参与到扶贫工作中去,设计的社会效能和价值才有可能最大化地获得认可和发挥。通过设计的指导与转化,改善贫困区域和贫困群体的生活质量,使文化得到活化,生活更加美化,“设计扶贫”的概念才不会被泛化,设计参与扶贫的美好理想和良好社会责任感的理念,才能真正地彰显出其应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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