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洞苗寨 亚洲最后的穴居部落
2019-01-09王薇
王薇
女作家杜虹在她的一篇文章中,曾有过这样一段描述:“没有通车的简易公路上,一辆汽车带着我们七弯八拐地沿着深深峡谷穿行,路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溶洞,里面住着起码上万只燕子……在这里,走路就是地地道道的‘爬,两脚加上两手,扯着枝条,攀着岩石,才敢往上挪步。沿乱石堆积出的陡坡向上攀登,仿佛置身于人类文明进程的时间隧道。”
想象中,这种地方应该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原始深山之中,可实际上,这只是通往贵州一个苗人村落的山路。特别之处在于,这个村落,与人们平常所见到的任何村落都不同——它藏在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之中。
这样一个因为“原始、穴居”而声名鹊起的苗族小村寨,就是贵州省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水塘镇的中洞村。
亚洲最后的穴居部落隐于世外的洞中时光
“这个巨大的洞穴,像大山睁开的一只巨大的眼睛,洞前的修竹绿树是美丽的睫毛。站在洞口,恍惚觉得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洞很大,洞口一带光线比较充足,里面还有一大块平地。”杜虹在她的书中描述的这个洞穴,就是“中洞苗寨”。
俗话说,贵州“逢山必有洞”,中洞苗寨就隐藏在这片茫茫的大山之中。在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水塘镇格凸河畔,一座大山的半山腰处,有一个深230米,宽115米,高近50米的巨大洞穴,吴、王、罗、梁四个姓氏的十几户苗族人居住在巨大的洞穴之中,据说是他们的祖上为了躲避战乱和匪患,找到这偏僻之地定居下来的。这里也由此被称为亚洲唯一现存的“穴居部落”。
在洞口外,只听里面读书、说话、鸡鸣猪叫和锅碗瓢盆的碰撞一齐嗡嗡交响,犹如在播放一曲远古的歌谣。但一进洞,回声立刻消失了,各种声音清晰可辨。这一声学现象与洞顶密布的溶蚀“漩涡”有关,这种独特的岩壁不会反弹声波,而是让声波在充满孔洞的石灰岩层里逐渐减弱,造成洞内没有回音的奇特现象。
洞里的人家,把房屋建在这样冬暖夏凉的天然洞穴中,平常的饮水来自洞顶滴水,谷物则种植在洞口附近的山坡上。走入简陋的房子,家中陈设多是做工拙朴的木头箱柜、桌凳,这样粗陋的家具和简单的陈设,其经济状况一目了然。几年前,洞中苗人年收入仅仅200元左右,红薯、土豆和玉米饭是一家人的口粮。
他们做饭时,只是在地上随意搭起一个三脚铁圈,下面燃起柴火,锅被烟雾熏得漆黑。柴火正对着的棚顶上挂着串串腊肉,虽然看起来黑黑的,但这可是苗族人家宝贵的传统美食,平常日子都不怎么舍得吃呢。
烧火的男主人憨厚地笑着,火光映红了他的脸,笑容满足,眼眸清澈,不难看出他生活得很快乐,家里的猫咪也惬意闲散地趴在火堆旁边。女主人不慌不忙地打扫着门口卫生,房前屋后堆放的杂物十分整齐,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口旁边的竹篓里,居住着鸡妈妈和它的孩子们,一只小雞偷偷跑出来四处张望后,好像有些想妈妈了,站在竹篓外面,往里面看着妈妈和兄弟姐妹们。
这一切节奏舒缓且悠闲,俨然世外桃源。他们在山洞里已经居住了多久?这个问题,或许他们自己也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笑一笑:“总有好些年了吧……”
远道而来的播火者爱与文明的力量
很多年以来,中洞苗家人在这近乎与世隔绝的洞穴里,过着外人很难理解的清贫却满足的生活。不过自上世纪90年代,这里被外界熟知后,中洞宁静的生活被打破了:一拨又一拨的扶贫志愿者、慈善爱心人士、媒体记者以及猎奇者走进这里。
现代文明的冲击,强烈地影响着中洞人的生活,虽然大多数人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来这里观光一番,对于中洞来说都只是过客,但也有人带着真诚无私的爱心而来,在中洞人家的心里,他们就是“文明的播火者”。
在2002年以前,杨正秀是紫云县水塘小学的老师,这是镇里最好的学校,当地人称为中心小学。谁也想不到,这年秋季,毕业于安顺师范学校,又是校长的女儿,年轻、活泼、漂亮的杨正秀,为了中洞的苗族孩子们,毅然决然地辞职了。她抛舍下亲人,只带着不满一岁的儿子,义无反顾地走进中洞小学,成了一名“没有名分”的代课老师。
那个时候,在这里洗个澡都是件非常奢侈的事,连饮用水都要到山下去挑,一趟来回就得两三个小时。这里没有一件家用电器,因为连电都没有通。杨正秀白天给孩子们上完课,晚上只有儿子和那盏煤油灯和她作伴。在黑暗的山洞里,她成为了照亮中洞孩子们心灵的启明星。
艰苦的条件,没有阻止杨正秀前行。但是她不满一岁的儿子,却难以适应洞内的生活。在杨正秀到中洞小学教书的一个月后,儿子突然发起高烧来,大哭不止,丈夫又不在身边,杨正秀心急如焚,可是那样的夜晚,如果她背着儿子下山,可能母子俩都将葬身在茫茫的大山里。当天露出一点曙色,她就背上儿子,向山下跑去,仅用了一个小时,她就到了山下的医院,但医生告诉她,孩子可能没救了。她不相信,马上往县医院跑,刚到医院,儿子就停止了呼吸。
沉重的悲痛,并没有击倒杨正秀,她依然选择留在了这里。她说:“只要我天天能在学生的身边,教他们写字、读书,跟他们玩游戏,我就是最快乐的。”在中洞小学,很多学生叫杨正秀“妈妈”。她在这里呆了6年多,直到中洞小学搬走。
另一名“播火者”名叫王东灵,从卫校毕业后,在一家医院做化验员,工作了11年。2003年的秋天,她决定到中洞当支教老师,给父母留下一封信之后就离家出走。她没有选择住校,而是直接住进了村民家,她说,只有和村民吃住在一起,才能尽快被他们接纳。一户王姓人家把原来用作厨房的小屋打扫干净,接纳了王东灵。
2004年7月暑假前夕,她带着班上的孩子们下山赶集,途中不幸发生了车祸。庆幸的是,她和十几个孩子都在车祸中死里逃生,但这次意外给她带来了身体上的伤痛,让她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才痊愈。到王东灵出院时,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质朴的中洞村民用他们的最高礼仪来欢迎王东灵“回家”——用“滑杆”一步一步将王东灵抬回了村。
支教的时间里,她与中洞的村民和孩子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就在住院期间,她也在积极为中洞村民脱贫致富的事操心。她不要工资,不要报酬,自愿在这里义务支教,被赞为“穴居部落的播火者”。
原始与现代的碰撞淳朴从不曾离开
中洞的苗家人生活虽然清苦,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外来者口中打听“外面世界”的精彩,想象大山之外的另一种生活。许多从外面走来的人,或多或少都給中洞人家的生活带来了一些色彩。王东灵的事迹引发了众媒体的关注,引来了一些爱心人士物质捐助,也给中洞人家带来了一些美好生活的回忆。
但可能是由于这里确实太偏太远,这样的好时光没能持续,随着外界猎奇的热度褪去,中洞又恢复了原本的偏僻与冷清,毕竟“原始”的生活方式虽赚了眼球,却无法让他们立即走出大山,摆脱贫苦生活,何况,他们也未必就愿意改变。
2003年下半年,美国老人胡兰克·博德从媒体上看到有关报道,曾先后三次来到中洞,并投巨资架通了从山下到中洞的输电线路。为了让中洞苗人的生活得到可持续的改善,他捐给每户人家800元人民币,让他们从事牛、羊、鸡等畜类养殖,还给中洞小学代课老师每月发400元人民币作为补助。
通电之后,学校开始兴建,一年多的时间,建起了三间教室,平整了一块场地,再一年后,有了第四间教室和一个简易的篮球场。
电,让现代文明从此开始与洞穴生活接轨,而此前,很多孩子们从来没有看见过电灯、电扇,至于电话、电脑,更是闻所未闻。
中洞小学早在2009年下半年就搬到山下的格凸河景区大门附近了,学校为大部分学生免费提供了食宿。如今,那几间教室还空荡荡地立在原地,只是布满了蜘蛛网。
站在洞口望出去,山脚下那片白墙蓝顶的新房子,就是政府为改善中洞苗寨的居住环境而建造的安置房。然而,祖祖辈辈穴居生活的习惯和方式,令这些苗族人家故土难离。
他们不愿搬过去,时至今日,他们依然固守在这里。
巨大的洞穴遮风避雨,冬暖夏凉,电灯、电扇、电视让现代文明的讯息也在这山洞里散发光辉,但他们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