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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街古韵

2019-01-06阵雨

北京纪事 2019年1期
关键词:古韵古街大院

阵雨

不止一遍又一遍在嘴里念叨南窖这个村名,有时想起,甚至在心里倏然升腾起一炉炉别样温度的火苗儿,暖和并照亮着曾经冰冷黑黢黢的心乡。究其缘由,是源自地下,却有着万般热能,更能带给人们温暖生活的物质:煤!

煤是什么?度娘这样解释:煤是古代植物压埋在地底下,在不透空气或空气不足的条件下,受到地下的高温和高压年久变质而形成的黑色或黑褐色矿物。

度娘的定义,我认为并不全面,只是解释了煤的形成过程,却忽视了煤内在的、可以燃烧的本性。

有幸的正是这种埋藏地下、具有着内在热能的煤,在文人们的眼里,不但看到了煤的外形和内涵,相当长的历史阶段,煤,竟然还成了无数文人墨客赖以抒怀言志和托物言情的创作主体。

明代诗人于谦有一首著名的《咏煤诗》这样写道:“凿开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炉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赖生成力,鐵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品读全诗,不难看出诗人借吟咏煤的品格,进而抒发了自己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尚情怀,为苍生甘愿自我牺牲的无畏精神。

与诗人相比,我最早认识煤,可没有如此的见识和高度,充其量只是通过煤,感知了生活的冷暖和人生的不易。

那是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末,每逢冬季,家乡琉璃河的冬天总是特别寒冷,家家户户赖以取暖的除高粱秆儿、玉米秸等收割后的农作物外,就是出自太行余脉大西山的煤了。那时整个中国农村都贫穷,煤,可是做饭和取暖的奢侈品了。当时的穷苦人家,只能靠烧柴禾做饭和取暖,即便富裕一点的人家,一年也不过能烧上一两吨煤,主要还是靠烧柴禾过冬。那时大西山的煤分烟煤和无烟煤。烟煤,呛人、污染大,但便宜耐时。无烟煤,火旺、污染小,但耗时短价稍贵。南窖主产无烟煤,每当入冬父亲或是大哥套上大车能拉回一两吨南窖的无烟煤时,一家人都会特别高兴。尤其隆冬时节,每每我从寒冷的室外跑进生着无烟煤炉火的屋子时,都会坐在炕沿儿上,烤会儿冻得冰凉透红的小脚丫儿。那时因为煤,我就记住了南窖的名字,每每听到或想起南窖二字,心坎儿都会升腾出无尽的暖。因此有朝一日能到南窖走一走,看一看,也就成了我徘徊于心的愿望了。

老门楼

其实,南窖的煤,自清光绪年间,就开始大规模挖掘了,由于这里的煤特别优质,方圆几百里都愿用南窖的煤。因此自元末明初,到了150年前,南窖开始迎来更好的发展机遇。那时的南窖古街,驮煤的商队往复穿梭,驼铃阵阵,一派繁荣的景象。渐渐的,南窖的煤,也慢慢走出了一条享誉四方的京西南岭古道;南岭古道,也慢慢成就了南窖古镇商街的辉煌。

小时候的冷暖生活,牵引着我要到南窖去看看;史料的介绍,拉扯我想到南窖走走。当时间定格在2018年8月26日这天时,得闲的我终于坐上京郊的公交车,而后悠然独步于南窖古镇,一步一步捡拾着这里的古韵遗存,感受着这里山水草木和穿越古今的历史风貌。

老宅一瞥

已经弃用的老碾子

我是按照古街的路标行走的,1.2公里的古商业街曲折回环。时近中午,商街穿行游览的客人三三两两,虽是周末,参访古街的人也不是很多,就连南窖的村民也是人影稀疏。

行进途中,商街两侧的老屋和旧铺陈列的倒是不少。这些老建筑有些看上去新近经过了简单的修缮,但一砖一瓦、一墙一窗,依然彰显着原始的斑驳与沧桑。商街每家每户的门楼,也都保持着曾经的模样,那些门楼一侧墙面上钉挂的牌子,告诉着人们这个院落曾经的名字及经营什么的铺子。我沿街细数,光店铺就足有三四十家,其门面亦是五花八门、丰富多彩。有义和祥、赵家豆腐坊、老盐店、李记铁匠铺、益兴杂货铺、陈记鞋铺、杨记羊肉铺、黄酒铺、马鞍铺、轿子坊、炉匠铺、杨家赌场、霍家老店、霍记果子铺、嫁妆铺、米粮店、钟表店、孔家钱庄及医馆客栈、澡堂茶馆,等等。总之,柴米油盐酱醋茶、布匹胭脂糖酒花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煤,带来南窖古街旧时商业的繁荣和发达,也使官衙、商会、帮派、赌场及至军火商、私盐商、贩毒等形形色色的人群杂陈于此,在南窖这个大山围成的古镇,演绎着旖旎多彩的剧情。

然而行走在这里,弯曲还算宽敞的古街,早已不见曾经的车水马龙和行人熙攘,早已不见了三教九流等芸芸众生,曾经的叫卖声、吆喝声,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早已随岁月云飞烟灭。南窖,这个因煤而兴、又因煤而衰的古镇,而今只是以一种历史遗存的旧貌古韵,让现代的人们去追忆、去探寻,并从中领略其中的建筑美学和文化底蕴。

所幸,南窖因煤而繁荣留下的遗韵还是很多的,就说那些大院吧,诸如果家大院、傅家大院、王家大院、栗家大院、以及拨贡院、秀才院等等。每个院落,建筑风格都是那样的典雅古朴、大气庄重,尤其是那些门楼上的绘画、院墙房子上的砖雕木雕及影壁上的山水诗文墨迹,无不昭示着深深的文化内涵。我由此想,倘若不是煤,造就出那时的市场兴旺和因煤而诞生的商界巨贾,南窖古街,怎能会有曾经的显赫和今天的古韵悠悠呢?

南窖的古韵,不仅来自沿街大大小小的店铺和大院,还来自供奉神灵的庙宇和根深叶茂的古树。

李家秀才院说明牌

老匾古韵

南窖的庙宇,或立于溪畔高坡,或建于村口街巷。一位老人介绍,南窖的庙宇有娘娘庙、真武庙、龙王庙、周公庙、西庙、玄帝庙和醒觉寺等七八座,但大多已经废弃了。巡游中我发现,这些庙宇都不是很大,确多已破烂不堪,但数量之多,足以见证这里曾经香火旺盛。就我看到的现存庙宇,位于西门处的娘娘庙保护得还算完好。那天,娘娘庙大门紧锁,西门的过街楼位居左侧,庙里庙外的古树高高耸立,偶有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像是诉说着娘娘庙过往的灵验与古老。

庙前的一位老人对我说,娘娘庙建于康熙年间,正殿供奉着万历皇帝的母亲李娘娘,多个神态各异的童俑分立两侧。原有一百余斤重的铁钟,声音清悠久远,现藏于北京大钟寺。这座娘娘庙,是母亲们祈求子女平安健康之所。

娘娘庙就在眼前,但门紧锁不得进,我站在庙前桥上的平台之上,冥冥中仿佛听到庙宇里曾经的诵经和木鱼声,这悦耳洗心的音符,不正是古街兴旺时期的韵律吗?

南窖的古树,可谓年头品种兼而多之,街头巷尾、庙前屋后、平地高坡,不光有树龄数百近千年的银杏松柏国槐,还有一种我从外见过的玻璃树。

精致的工艺

站在一棵棵古树前,我放飞想象:每当风雨来临时,古树摇动,枝叶飘摇。那时,古树一定会发出排山倒海似的声响,也一定会有风拨雨弹游离出的音色,那声响、那音色,不正是商街古韵中的一种美妙的交响吗?

南窖的村民是善良纯朴的,虽然今天居住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但他们始终保持着好客与热情。尤其听到我的乡音时,就像对待亲人一般,劝坐、递茶、让到家里吃饭,与我热聊古街的陈年往事,至今想起,依然令我感动不已。

记得古镇民居中有不少党员户,他们正房的门框上方,都挂着一块金属制的党旗标志,上面显示着“共产党员户”五个大字。这种标志我在“李记铁匠铺”和“孟记膏药铺”等院子里见过,放眼望去,显得格外醒目。这些标志,在彰显着院主人政治身份光荣的同时,也寄予着他们无限的责任与担当。

我走进的共产党员户“孟记膏药铺”的院落,那天院主人正好在家。

这是一座三合的院落,正房坐北朝南,两侧厢房东西而立。房子上眼一看,窗户已然破旧,土质的墙皮不少处业已脱落,院子虽然年久失修,但东厢房窗前挂着的鸟笼异常醒目。鸟儿在笼子里欢唱着、跳跃着,尽显着小院的宁静与祥和。

60多岁的院主人孟大哥将我让进屋中,沏茶倒水,热情地尽着地主之谊。

我用心观察着屋子里的结构、布局和陈设,感觉和我小时候的家极其相似——土炕柴灶煤火灶,条案坐柜大衣柜……一切一切,仿佛让我回到了童年时代。

孟大哥说:“南窖的孩子们大多到城镇上班去了,留守的老人们最适合的就是从前的生活方式。冬天睡热炕,夏天扇蒲扇,喝粥炖肉吃咸菜的日子,滋润!”他还告诉我:“现在,政府规定老房子不得随意翻盖,房子虽然旧了破了,但却慢慢带动了这里的观光旅游。如今,在党员和干部的带领下,村民们享受着政府补贴,虽住的是旧房,过的却是好生活!”孟大哥说话时一脸满足感。

从孟大哥的院落中走出进入其他院落,我感到处处是笑脸相迎。我深深感到,古街上的店铺与院落,虽早已没了旧时的繁盛风貌,但这里的民风依旧是那么清纯,那样让人如沐春风,这不正是南窖商街古韵中最珍贵的所在吗?

而今,南窖早已关停了所有的煤矿,之前的百余年间,也因其他地方发现了大量的煤矿,慢慢使这里日渐凋敝。经年已去,煤,带走了南窖的繁荣,但我以为,却带不走这里的悠悠古韵,带不走这里质朴善存的民风。

虽然此行,我没能走进这里所有的大院,也没见到那棵茂盛的玻璃古树,更没能登高一览南窖古村的盛景全貌,但南窖,在我的心中已永远扎营,直到永恒!

(編辑·韩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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