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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回唱》中人生如茶女性的成长创伤研究

2019-01-06周慧霞

福建茶叶 2019年1期
关键词:阿富汗身份记忆

周慧霞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郑州 450046)

继《追风筝的人》和《灿烂千阳》之后,美籍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胡塞尼于2013年推出了第三部巨作《群山回唱》,在世界文坛再次引起巨大轰动。他以旁观者身份审视了多年战乱动荡给阿富汗人民所带来的严重身心创伤,这些创伤并未随着他们逃离阿富汗而结束,反而在他们心里印上了创伤烙印,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这些记忆既折磨他们离开阿富汗之后的生活,也影响了下一代阿富汗人的命运。书中主要人物都在不同程度上承受着社会动乱、贫穷、亲情、爱情等带来的心理创伤。他们人生如茶,或浓烈或清淡,苦涩中带有一丝香甜。再苦也是苦一阵子,不会苦一辈子,再艰难的日子也能感受到人间的亲情和温暖。时间变换,去了旧伤或许又添新疤。帕丽和妮拉的人生更是如此。

美国学者凯西·卡鲁斯(Cathy Caruth)在上世纪90年代将创伤理论引入文学批评并产生了重大影响。创伤是“对于突如其来的、灾难性事件的一种无法逃避的经历,其中对于这一事件的反应往往是延宕的、无法控制的,并且通过幻觉或其它干扰性的方式反复出现。”[1]11这表明创伤具有延迟性、持续性和不可控性。因受创者短时间内无法认知和摆脱地震、洪水等自然事件或战争、贫穷等人为原因带来的创伤,创伤经验就反复以失眠、幻觉、闪回等方式出现,使受创者饱受创伤之苦,直到受创者主观努力重整和认知创伤事件留下的记忆碎片,最终走出创伤的阴霾,从创伤中复原。基于上述观点,本文将以《群山回唱》具有代表性的人生如茶女性角色帕丽和妮拉所遭受的创伤为例,从心理和文化创伤角度进行解读并探寻其创伤修复之路。

1 心理创伤之痛:缺乏家庭关爱

1.1 帕丽的心理创伤

帕丽出生时母亲因难产去世,父亲忙于生计,继母无暇顾及,照顾帕丽的重担就落在了年仅7岁的哥哥身上。他精心照顾着妹妹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父母关爱的缺失。然而,因家庭贫困,父亲萨布尔不得不把三岁的她卖到有钱人家做养女。为增加与女儿共处时光和减少愧疚感,父亲坚持用勒勒车带她步行穿越沙漠前往。途中,帕丽兄妹兴奋地谈论着长大了永远“住在一起”或“做邻居也行”,伴随而来的却是兄妹被迫分离失散和长达近60年的相互寻找。弗洛伊德认为,“童年的创伤更加严重些,因为他们产生在心智发育不完整的时期,更易导致创伤”[2]159。与哥哥失散和被生父抛弃使帕丽从记事起就有缺失感,也导致了帕丽成年后进入了身份和伦理迷乱的困境。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地忘记了沙德巴格的家和精心照顾她的哥哥。由于年幼,她记不得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无法体会骨肉分离带来的伤感和痛苦。起初,她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三年后,因父亲身患中风,母亲妮拉带她独自去了法国,再没回来。妮拉虽真心爱她,但也无法弥补帕丽童年时代就有的缺失感,过度追求幸福爱情和长期酗酒也给帕丽增添了新的内心创伤。十岁时放学回家,发现母亲留下便条说要和男友外出两天时,帕丽吓得“浑身发抖,两眼流泪”[3]179。每次听到母亲因醉酒受伤被送到医院,她都感到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良好的亲子关系不仅有助于孩子的成长,而且会修补孩子与生俱来的不足,相反,不良的亲子关系无疑会加重孩子的心理负担。”[4]95母亲忽视了帕丽的情感需求,给了她过度自由和不足的母爱。为摆脱自己承受的创伤,妮拉甚至有时候觉得她就是“累赘”,这种亲子关系不仅妨碍着帕丽的健康成长,也加重了她内心的创伤。内心受创的帕丽对自己的身世总有种隐隐约约的怀疑和异样的不安,作为身边唯一能解开她身份之谜的见证人妮拉,对她的此类问题遮遮掩掩。这就无法提供给帕丽形成积极心理意识的安全场所和找到伦理身份的寄托之处。缺乏家庭关爱、内心迷茫和青春叛逆的帕丽竟抢走了母亲一直钟情的于连。这彻底击垮了母亲,最终自杀。帕丽对此自责不已,更激起了记忆深处的创伤体验。在喀布尔与父亲相处的美好时光、橡树不断在脑海闪回,手推车、狗的幻觉不时出现在眼前,童年的缺失感更加清晰和亲密,甚至在喀布尔的大宅子里也有这种感觉。随着年龄增长和对母亲的愧疚,她更迫切想了解自己身世之谜。直到在阿富汗的马科斯大夫将纳比的信转交给她之后,她的记忆再次触动,才把这么多年的空白逐渐串联起来并最终揭开身世之谜。

1.2 妮拉的心理创伤

妮拉出身名门贵族。童年时期,几乎天天由母亲陪伴。十岁时,父母离异,母亲只身回了法国,妮拉的幼小心灵受到重创。母亲自由开放的思想对她影响深远,母爱缺失的心理创伤造成了她内心无法治愈、伴其一生的阴影,影响着她未来的生活和命运。缺乏母爱和情感沟通的妮拉寻找许多其它途径来填补内心的失落和空白,出现了吸烟、喝酒、写阿富汗文化所不容的情诗等创伤症状,具有阿富汗传统思想的保守父亲以此为辱对她严加管教,结果使处于叛逆期的妮拉更加放荡不羁,最终身体受到严重伤害并失去生育能力,给她增添了新的身体创伤。“家庭关系对青少年时期女性的性格和心理发展有很大的影响,对他们在成年后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道路具有决定性意义。”[5]110妮拉在这种不和谐的家庭关系中,成长必将受到严重影响,无法形成正确健康的人生观、家庭观、婚姻观及性观念。

为摆脱她带来的家庭耻辱和改变不良作风,父亲让她嫁给了门当户对的没落贵族苏莱曼。为逃离父亲管教,成长过程中倍受挫折的妮拉把爱情当作拯救自己的良方,但苏莱曼性格冷漠与富有朝气的妮拉大相径庭。沉溺于自我世界的苏莱曼对充满爱情憧憬的妮拉不闻不问,给她带来新的心理创伤。她大胆地追求自家司机纳比,跟着他去看姐姐一家可看出她对幸福家庭生活的渴望和向往。在她内心深处,她渴望爱情,渴望得到他人的关爱和理解,但丈夫满足不了她的内心需求。失去生育能力的妮拉不得不收养孩子来满足自己空虚的生活。自从收养了帕丽之后,她的生活有所起色。然而,当她知道丈夫一直深爱着纳比时,她强大的内心世界再次被击垮。后来,丈夫中风,深受婚姻重创和不愿为家庭牺牲自己的妮拉终于不堪重负,带着帕丽和对新生活的向往逃离了能随时随地触动她创伤记忆的阿富汗。失去母爱和失败婚姻的创伤记忆已使她苦不堪言。

在巴黎也并非一帆风顺。因语言、宗教文化等不同,野心勃勃、充满激情的妮拉根本找不到理想体面的工作,不得不以开书店和写作维持生计,余生就蜗居在租来的单身公寓。逃离原有的生活环境并没有使她抹去过去的创伤记忆,反而是对创伤记忆的强化。在阿富汗,她写了不少优秀作品,但因多数是关于反传统文化的“肉体之爱”,结果“连一个替她吆喝的人都没有”[6]215。在巴黎,她是作家和诗人,却因多种原因直到去世前一年才备受关注。内心备受重创的她天天借酒消愁,疯狂追求爱情和游离于男人之间。最终,逐渐放弃了写作,经营的书店也难以维持,连自己最喜欢的情人也投入了帕丽的怀抱。从被母亲抛弃到婚姻失败,从事业受挫、生活挫折再到养女对她的伤害,最终使妮拉对自己所遭受的身心创伤不堪重负,踏上了不归之路。

2 文化创伤之痛:缺乏身份认同感

2.1 帕丽的文化创伤之痛

帕丽自出生后过着贫穷简朴但亲情富足的田园生活。三岁被卖到富有人家后,她从贫穷的邻家小女孩一跃成为城市里的富家小姐,逐渐适应了城里大户人家的生活,也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并逐渐认同了自己的身份角色。养父重病之后,随母亲到巴黎生活,她又从富家小姐跌落到一个普通移民。过去,有豪宅和仆人;而现在,只能靠租房求得立身之地。为适应新生活和融入法国社会,她不得不放弃在阿富汗的生活习惯,认真学习法语,像真正法国人一样生活。事实上,法国文化也无法提供形成正确自我意识的社会环境,帕丽找不到自己应有的伦理身份。年幼的她渴望从身边唯一的见证人母亲那里获得真相,但她故意让她与过去保持距离。

在巴黎上学、成家立业的帕丽成为了法国著名大学最年轻的女教授,但混杂的身份特征一直困扰着她。从母亲那里获得的记忆信息支离破碎,她很难粘合成一幅完整的图画。随着年龄增长,她对自己的身份越来越困惑。成年后,她一直想去阿富汗去看看。母亲曾说“我在你身上看不到我,我不知道你是谁”[7]227。她更迫切想了解自己的身世。母亲去世前接受记者采访时的回答令她更加质疑自己的身份。后来,幸福的家庭生活填补了生命中所缺失的某种重要东西。此刻的她已找不到寻找答案的动力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满足,从未像现在这样幸福地心有所属”[8]230。她已把自己看作法国的正式成员。当被问及祖国阿富汗局势时,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渴望填补这一空白,渴望寻找到自己的身份和遗失的民族之根。幼年在阿富汗生活的记忆少之又少,成长的家庭缺乏家庭文化和民族文化氛围,自身缺少母语和民族文化教育,她无法建立起和祖国的联系,从而造成她种族、民族身份的缺失。

2.2 妮拉的文化创伤之痛

妮拉所出生的家庭环境比较特殊。在父母离婚后她不得不随父亲生活,但心理上却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什么也替代不了母亲”[9]212。她变得越来越偏激和叛逆。小时候,母亲给予她自由开放的法国教育方式。母亲离开后,父亲用保守的阿富汗传统文化来约束和规范她的行为。这种混合文化困扰着处于叛逆期的妮拉。她不顾传统观念对女性的禁锢与传统社会背道而驰。她希望自己渴望自由、不受传统约束的思想能获得他人的认同,结果却被贴上“粗俗、放荡、不道德的人物”[10]216标签。这种希望通过穿着打扮、谈恋爱等反传统方式最终以身体受到重创而告终。为逃避父亲管教和对爱情的渴望,她嫁给了苏莱曼,但并没有让她感受到爱情和家庭的幸福。于是,她仍举止轻浮。后收养了帕丽,担当起母亲身份全身心地照顾女儿,体会到了家庭幸福,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11]14。好景不长,丈夫卧病不起打乱了平静的生活,为逃避照顾丈夫的责任,携女儿去了法国。

在法国,妮拉从身居豪宅、奴仆成群的贵妇人一下变成了租房居住、靠自己挣钱养家的普通女子。为逃离窘迫的现实生活,她“不顾一切地冲向幸福却两手空空”[12]226,最后以自杀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在短暂的人生中,她扮演了女儿、妻子、母亲三个主要角色并渴望获得身份认同,但又不愿承担这些身份所对应责任,叛逆和逃离永远是她生命的主旋律。宁可终身漂泊在不被认可的异国他乡,也不愿回到祖国和亲人的怀抱来寻找自己应有的身份。

3 创伤修复之路:走出创伤阴影

基于朱蒂斯·赫曼的研究,王丽丽认为,创伤修复要满足三个基本条件:让受害者拥有安全的生活环境,使他心理上产生安全感;建立稳定可靠的人际关系,使受害者对周围的人产生信任感,从而可以有讲述创伤经历的勇气;社会对创伤事件的反应以及对创伤受害者的态度也尤其重要[13]110。深受创伤的帕丽和妮拉以不同的方式走出创伤的阴影。他们所走过的人生正如品一壶好茶,苦中带有一丝香,香里带着一点甜,刚入口时是苦的,苦去而甜来。

3.1 帕丽的创伤修复:讲述和爱情

帕丽从记事起,虽有父母精心照顾,仍有种莫名的缺失感藏在心头。到法国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自身缺失感越来越强烈。她对自己身份的疑问给她带来了深深的心理创伤,莫名的恐惧和不安占据着她的内心世界。母亲对她的疑问和困惑总是遮遮掩掩,受困于过去生活的模糊记忆和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安全感的帕丽从复变数中得到了慰藉和“家”的归属感。不像她的现实生活,记忆模糊,疑问重重,答案却无从知晓。母亲去世后,她收到了刊载有对母亲专访的杂志,里面讲有她闻所未闻关于母亲和她过去的生活经历,她对自己的过去更加迷惑不解。

不同于母亲,帕丽选择了平凡和传统的婚姻生活。丈夫埃里克深爱并尊重她。他愿意倾听她对过去这些创伤记忆的诉说,成为她忠实可靠的倾听者,使她在心理上有了安全感。面对深爱自己的丈夫,帕丽逐渐对周围的人感到信任,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创伤记忆和盘而出。本计划结婚那年就要去阿富汗,却因三个孩子的相继出生、家庭的幸福等渐渐使她忘却了生命中缺失感。直到接到来自阿富汗马科斯的电话,“记忆被触动,从最深处向上升起。”[14]243重新激起了她对幼年生活记忆。她很快回到喀布尔的房子,“对它的整体布局有着鲜活的记忆”[15]296。接着,又去美国和苦苦寻找她58年的哥哥见面。可悲的是哥哥已患上严重的阿兹海默症,但她觉得人生从来没有这么完整,“已找到了自己失去的部分”[16]406。在家人、朋友以及社会其他成员的共同协助下,内心受创的帕丽有了可信任的倾诉对象,她在安全的环境下讲述或见证她的创伤事件,共享她的创伤经历,从而逐渐走出创伤的阴霾。对她而言,人生如茶,沉浮随意,沉时坦然,浮时淡然,才有喝不完的好茶,才有装不完的欢喜和感动。

3.2 妮拉的创伤修复:逃避和讲述

10岁时因父母离异随父生活,母爱缺失的心理创伤使她情绪极度低落。母爱缺失、父亲严格管教和缺乏感情沟通让身处叛逆期的妮拉无法在心理上产生安全感,叛逆心理更加强烈,直到身体受到重创。绝望中的妮拉把爱情当作治疗自己身心创伤的良药,但丈夫对她和生活的冷漠态度却令她大失所望,她感到极度压抑和痛苦,依然通过写“肉欲之爱”类的情诗来发泄自己渴望身心自由、反抗传统文化思想束缚的愤怒,从而得到片刻的安慰和享受。帕丽的到来为家里增添了欢声笑语,慢慢抚慰着妮拉先前的身心创伤。但发现丈夫暗恋着司机时,妮拉原本受伤的心再次受到伤害。丈夫中风后,妮拉再次选择了逃离。

在法国,残酷的现实生活、疯狂地追求幸福爱情却“两手空空”让内心备受创伤的妮拉靠酗酒和大量写作来抚慰自己和暂时逃离生活的折磨。数年后,她的作品终受读者青睐,她接受了杂志记者的采访,回忆和讲述了多年来深藏在心底的痛苦创伤经历,宣泄了压抑的情感,重新认识了曾深受的身心创伤和文化创伤。在倾听创伤故事的过程中,记者帮她回忆和讲述创伤故事,实现创伤外化,使她重新审视创伤事件,有助于重新建构创伤记忆,形成积极、健康的自我价值观念,从而逐渐治愈创伤。然而,要帮助妮拉建立长期稳定的支持系统,使她有可信任的倾诉对象,讲述或见证她的创伤记忆,就需要亲朋好友的协助,妮拉根本不愿和相依为命的女儿分享她的创伤经历。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精心培养的女儿夺走了她的旧情人于连,不堪创伤折磨的妮拉走上了不归路。虽说她没有逐渐走出或治愈创伤,但从某种角度来说,选择死亡也是她逃离不堪忍受的创伤记忆和走向幸福的手段之一[17]99。在生命之冬,人生如茶的她追求着生命的超然,追求着如茶般的淡然。片片茶叶浮沉之间,展现了人生百态。

结语

《群山回唱》主要描述了因国内长期战乱而流落国外谋生的阿富汗移民的人生经历,刻画了他们所经受的身心创伤和文化创伤。帕丽和妮拉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类似的心理创伤和文化创伤,大半生中都受到这些创伤记忆的困扰和折磨。所不同的是:帕丽人生如茶,静心以对,通过讲述、获得幸福爱情和亲情、正视创伤事件、开启重现记忆、从而治愈创伤,从创伤中复原;妮拉对于自身的身心创伤却主要采取逃避方式来远离能引起创伤记忆的人和环境,生活中也缺少可信任的倾诉对象和外界的协助帮她实现创伤外化,重构创伤记忆,形成正确的自我价值观,从而摆脱创伤,最终选择自杀来逃离不堪忍受的创伤记忆,这虽不符合伦理道德观念,但也是她从创伤记忆中得以解脱的理想治疗手段,从而在另一世界追求向往的幸福生活。这部小说告诉我们,在面对不幸的过去、走出创伤的过程中,来自家庭、朋友、社会等的支持与关爱能帮助积极面对创伤的受创者走出创伤阴影,快乐地面对未来生活。人生如茶,有沉伏有淡定,有苦痛也有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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