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温病毒邪理论与恶性肿瘤的关系

2019-01-05周润津林兴栋

中医肿瘤学杂志 2019年2期

周润津，林兴栋

1.广州中医药大学，广东广州 510405；2.广州中医药大学温病学教研室，广东广州 510405

癌病，就临床表现而言，是以肿块逐渐增大、质地坚硬、表面高低不平，时有疼痛、发热，常伴纳差、消瘦、乏力并进行性加重为主要症状的病症[1]。历代文献中相关病名有：噎膈、鼓胀、癥积、石瘕、肠蕈、乳岩、石瘿、骨疽等。而对于温病毒邪，是指可以引起具有温热性质，且局部有肿毒特征的一类温病[2]。就其中“毒邪”而言，分外源性（外感）与内源性（内伤）毒邪，故温病毒邪不仅局限于单独外感；相反，对于恶性肿瘤患者，往往是长期的病理因素影响下，内生毒邪在体内聚集，导致生痰生湿、血瘀，最终形成痰浊、瘀毒等病理产物；谭芸等[3]将温病“毒邪”的来源概括为邪甚成毒、邪蕴成毒、邪聚成毒。以下笔者将具体论述如下：

1 “毒邪”来源探讨

1.1 外感温病毒邪

外感性温病毒邪，如风热、温热、暑热、湿热时毒等，在发病过程中特点各有所偏重。风热时毒，初期表现可见卫分证，症见恶寒发热、头痛、口微渴、脉浮等肺卫表证；温热、暑热时毒，临床见卫分或卫气同病，临床多以壮热不恶寒、汗多、口渴、尿赤、舌红苔黄、脉数为见；湿热时毒则以湿毒偏胜见长，因“湿性重浊”、“湿性粘滞”，湿邪多以留恋气分为主，可见身热不扬、头身困重、苔腻等证；以上病邪若长期留滞不解，是谓“病进”，如温热、暑热气分不解，热毒伤津耗气；湿热时邪不解，蕴郁成毒波及营血，留于胃肠见便下脓血，熏蒸肝胆可见黄疸。需要指出的是，疫疠病邪，致病迅速，发病急骤，与温病毒邪相关，故以“疫毒”并称；吴又可在《瘟疫论》中言：“感疫气者，乃天地之毒气。”余师愚承其说，指出“疫证者，四时不正之疠气，夫疠气，乃五形之毒。”治疗上以清解热毒为法，重用石膏，在《疫疹一得》中便提出以清瘟败毒饮治疗温毒气血两燔证。结合现代医学，人体若感染乙肝病毒，病情日久，多朝肝炎-肝硬化-肝癌发展；Hp抗体阳性患者人群发生胃癌危险性高于阴性患者；女性感染HPV病毒，特别HPV16/18型病毒感染患者，易导致宫颈癌；吸烟、吸入雾霾等有害气体增加肺癌几率；上述致病因素均可辨证属外感温病毒邪。

1.2 内生温病毒邪

如前述，内生毒邪具体多表现为痰浊、瘀毒；缘于人体正气亏虚，驱邪之力不足，致病邪留恋邪正相持，毒邪长期寄居体内，一者消耗人体精微营养；二者进一步生湿生痰，影响气血津液运行，最终形成瘀血，故癌病后期多见正气不足又兼痰瘀互结。杨霖[4]便从“伏邪理论”出发，认为伏邪易挟湿、化饮；伤阳耗阴、噬气血，致体枯极，是恶性肿瘤发生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因素。对于瘀血形成机理，于俊生[5]归纳为以下五个方面：一、毒邪壅滞气机，气血津液代谢失常；二、毒邪煎熬津液，血炼成瘀；三、毒邪耗伤阴津，阴伤血滞成瘀；四、毒伤血络，血溢脉外成瘀；五、热毒损脏，血行失司成瘀。随着现代生活节奏的加快、睡眠作息的颠倒、饮食结构的改变，如嗜烟酒、喜辛辣腌炸，致脾胃受损，从而痰浊内生。

2 “毒邪”特点

温病毒邪一般都具火热特性[2]，故多以发热为主症，余师愚言：“瘟既曰毒，其为火也明矣。”然温毒又有温热与湿热类之别，温热类温病初起多见肺卫表证，继见肺胃气分证，后热入营血、热闭心包、热盛动风动血证，临床表现可见咳血、吐血、衄血、便血、紫癜等症，后期损伤阴津，出现肺胃阴伤、肝肾阴虚表现。湿热类温病则又分湿与热的偏重，病变部位多于中焦脾胃为中心。其次，痰瘀毒病邪留于体内，易阻滞经脉，故局部多见肿毒特征，如火热上攻阳明经，症见头面肿毒、大头瘟；毒邪内陷营血，壅滞气血，临床见各种恶性增生，如淋巴瘤、肝癌、肺癌等。

3 “毒邪”分类

癌症的毒邪可统称为“癌毒”，常常为复合毒邪。因癌病发病部位的不同，故不同脏器发生癌变的致病因素有所侧重，如肺癌、膀胱癌、宫颈癌以痰浊、瘀血多见；脑癌、肝癌以痰浊、瘀血、风毒多见；肠癌、胰癌以气滞、湿热、痰浊多见。

4 辨证论治

针对不同分类的致病毒邪，其治则治法不同，故对痰浊为甚者以泄浊解毒，热毒为甚者以清热解毒为法，瘀毒肿块为甚者活血消积化癥解毒，正虚毒恋者以扶正祛邪解毒为主，特殊难治型癌病还可采取以毒攻毒，对于多种病理因素互结导致复合型毒邪的治疗，王玉玺提出“分而治之”分消驱毒之法，既先治六淫之邪或痰、瘀等内邪，后或同时据其邪气性质与部位，或清、或下、或攻、或解而驱逐之[6]。现笔者根据恶性肿瘤发展的初、中、末三期的论治展开论述，具体如下：

4.1 初期（进展期）—清热解毒法、以毒攻毒法

此期处于正盛邪亦盛阶段，病邪多留于气分，若正气充足则“邪不可干”，然毒邪不断积累，待正气亏虚，无力制约，则毒邪伤人。此阶段当以清解气分热毒，方药有清瘟败毒散、仙方活命饮、五味消毒饮、白虎汤、加减承气汤等。周仲瑛教授提出的“癌毒”学说，认为“癌毒郁结”日久可衍生痰毒互结证、瘀毒互结证、湿毒互结证、热毒互结证四大证[7]；通过运用夏枯草、山慈菇、白花蛇舌草、土茯苓、僵蚕、蜂房、马钱子等中药达到抗癌解毒作用[8]。赵昌林[9]则将解毒抗癌类中药分为三类：清热解毒类、攻毒祛邪类、软坚散结类；中药主要有苦参、半边莲、半枝莲、斑蝥、全蝎、水蛭、蜈蚣、猫眼草、硇砂、石见穿、鳖甲等。同时，对于不同部位的癌肿，周岱翰教授[10]又将清热解毒法细分为以下十类：以泻肝解毒法治疗肝胆胰腺癌；启膈解毒法治疗食管癌；和胃解毒法治疗胃癌；理肠解毒法治疗肠癌；通窍解毒法治疗鼻咽癌；清肺解毒法治疗支气管肺癌；固肾解毒法治疗肾癌、膀胱癌、前列腺癌；消癥解毒法治疗乳腺癌、宫颈体癌、卵巢癌；除痰解毒法治疗恶性淋巴瘤。以毒攻毒法则是通过运用药物毒性偏性以纠正邪正关系，通过控制药物剂量及煎煮法使其达到治疗作用，方如十枣汤、化积丸、泽漆汤等；药物如：泽漆、蛇莓、朱砂粉、砒霜（AS2O3）、水蛭、斑蝥、土鳖虫、蟾酥、全蝎、蜈蚣等。

4.2 中期（恶病期）—泄浊解毒法、活血解毒法、破血消癥法

此期当属“病进”阶段，毒邪最为亢盛，所形成的病理产物明显，表现为痰浊、瘀毒，局部表现为肿块形成；甚者毒邪外溢，随经络、气街、四海、三焦、膜原、腠理等通道流注至其他组织[11]，表现为癌细胞转移。于俊生以“痰瘀毒”立论[5]，认为“痰瘀毒结滞，蓄而不化”是癌肿形成根本病机。此期辨证属营血分证，毒邪深入营血分“耗血动血”，若热入心营则兼见神昏，故临床见各种出血、昏迷症，严重者可引发弥散性血管内凝血、多脏器功能障碍综合征；故治则除活血化瘀外，还需“凉血散血”，方如：犀角地黄汤、清宫汤、神犀丹、犀地清络饮、桃仁承气汤、抵当汤、加减逐瘀汤等。泄浊解毒选用萆薢、土茯苓、礞石、大黄等；活血解毒选用丹参、赤芍、桃仁、红花、乳香、没药等；破血消癥选用三棱、莪术、穿山甲、斑蝥等。雷娜[12]便认为通过使用活血化瘀中药来抑制肝星状细胞的增殖和活化，对于肝纤维化的改善和逆转有着重要的意义，从而延缓向肝硬化-肝癌趋势发展。

4.3 末期（毒恋期）—益气养阴法、健脾补肾法、滋补肝肾法

《医宗必读·积聚》言：“末者，病魔经久，邪气侵凌，正气消残，则任受补。”此期毒邪已去大半，然正气未及时恢复，故患者不耐攻伐，同时遵“养正积自除”原则，治则当扶正祛毒为先。若癌肿患者放疗后形成“放射病”，辨证多属气阴不足，治疗以沙参麦冬汤、增液汤、益胃汤加减，属阴虚邪留者当滋阴透邪，方选青蒿鳖甲散；若湿邪不去留滞脾胃，见纳差、消瘦者，治疗以薛氏竹叶芦根汤、升阳益胃汤加减；若肝肾亏虚，无力鼓邪，见神疲、腰酸者，治疗以六味地黄丸、肾气丸、薯蓣丸加减。通过服用补益药以提高患者免疫力对后期康复护理及生活质量的提高起着重要辅助作用，李陆振通过观察健脾补肾方对脾肾亏虚型晚期肿瘤患者营养状况及生活质量的影响，结果表明：观察组在生活质量KPS评分及疗效提高率上均高于对照组，在营养风险NRS-2002评分低于对照组[13]，认为健脾补肾方对脾肾亏虚型晚期肿瘤患者营养状况及生活质量的提高有积极作用。需要注意的是，此期患者虽不耐攻伐，然毒邪留置体内仍有十之一二，故在补益剂中佐加几味清热解毒之品，以防“炉烟虽熄，灰中有火”，毒邪复发。

5 现代研究

周仲瑛教授认为“癌毒”实质为机体在内外多种因素作用及脏腑功能失调的条件下产生的能够导致恶性肿瘤发生、发展的病理产物和致病因子[14]。清热解毒药多具有消炎、杀菌、排毒、退热及增强免疫等作用，即通过增强白细胞的吞噬功能；促进NK细胞活性，提高脾细胞白介素-2的生成；抑制炎性渗出或炎性增生；部分中药还具有阻断致癌和反突变作用[15]。对于某些毒性药物，如三氧化二砷注射液能够明显抑制人类胰腺癌细胞株PC-3的增殖，诱导其发生凋亡；还可下调PC-3细胞Bcl-2、CD44基因的表达，上调Fax、Fax-L、nm23基因的表达，对缓解胰腺癌患者的癌痛、控制肿瘤热起着积极作用[16]。活血化瘀药则能改善肿瘤患者微循环障碍和血液高黏状态，降低癌细胞种植及转移率；还可抑制DNA、RNA蛋白质合成而发挥细胞毒作用[17]。健脾、补肾类中药则能促进淋巴细胞转化，调节细胞因子，促进骨髓造血，抗氧化，抗肿瘤等作用[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