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天临:“你在演,很多人在看”
2019-01-04魏含聿
魏含聿
見到翟天临,是在北京电影学院的一间排练厅,他回校参加中法旅游宣传片《相遇从不恨晚》的发布会。
这次返校距离他2018年6月份博士毕业离校还不到半年,但翟天临的心中依旧有万千感慨。“我在这里学习生活了十二年,我对学校比对我家都有感觉,我家我都没待上十二年。”
他说自己面对镜头会比较羞涩,但现在并没有镜头,他只是太累了。前一晚凌晨三点才休息,一早便去录《国家宝藏》,所以刚聊了一会,他就要求暂停。
在走廊“调整”了一下,找助理要了一粒口香糖和一杯美式咖啡,他又回来了。坐下来,头一点,掷地有声地喊了句:“来!”接着,笑着说:“来回答你非常有难度的问题。”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南风窗》记者。
功夫在诗外
在刚过去的半年里,“电影学博士”这个标签总是紧紧地跟着翟天临的名字,已然超过了他以往塑造的角色。观众的这种反应其实很正常,毕竟多数的演员都只有本科学历,高考分数高些便可称为“学霸”。少见的标签,自然会被贴得更加牢固。
翟天临坚信,“汝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表演不仅仅是一门实践艺术,它跟一个人的内涵、所掌握的知识、生活阅历、对世界的理解是有关系的。
很多人都疑惑,当演员需要读博士?翟天临认为,这样的疑惑源于误解,误认为表演是一种方法,而演员则是一个技术性工种。实则不然,方法派的表演恰恰是要真听真看真感受,而如何更加真实地表演,是一门学问,并没有那么简单。“否则大家没必要都来考电影学院。”
“况且,念书为什么要有目的呢?”在翟天临看来,如果学习变成了“不正常”的事,那真正不正常的其实是社会观念。
念书学习的重要性,在翟天临计划做演员的那天起,便已经根植于心了。
2000年,13岁的翟天临在机缘巧合下主演了电影《少年往事》,并入围了金马奖。对表演几乎一无所知的他,只是初尝了“出名”的甜头,便和导演陈建忠表示:原来当明星这么开心!陈建忠认真地回复道:“想要真正演好角色,你得有文化,你得去学习。”
翟天临记住了这句话,此后的18年,他始终没有中断求学之路。即便是在2012年凭借《心术》获得广泛关注后,他仍然选择回学校读研究生。
翟天临坚信,“汝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表演不仅仅是一门实践艺术,它跟一个人的内涵、所掌握的知识、生活阅历、对世界的理解是有关系的。所以便需要更多的知识,去分辨什么样的剧本是更好的、什么样的世界观是更加完善的。
在瞬息万变的娱乐圈里,要舍下光环,推掉剧本,舍弃热度,潜心学术,并不容易。这么做,是因为他自信。“如果我现在出来演《白鹿原》,演《原生之罪》,一样可以有热度,没什么区别。”
他的自信,源于他认定用好的作品收获名气,比流量来得扎实。“我学成毕业后再演戏,观众们一样会喜欢看。就好像厨师会做饭,就永远不会饿死。”
不是明星
对很多观众来说,翟天临有些神秘。在过去的几年,他会不经意间出现在荧幕上,留下深刻的印象后,又久久见不到新的作品,总是与“大红大紫”差那么一点。加之对角色的成功塑造,“戏比人红”似乎成了常态。
《白鹿原》里的白孝文、《军师联盟》里的杨修、《心术》里的阿拉平平、《原生之罪》里的池震,每个角色都完全不同,但很多观众都相信,他就是那个角色本身。
作为一个年轻演员,我想要的是走到哪都有粉丝在喊、在尖叫,还是每接一个戏都彻彻底底出于对文学和对艺术审美的尊重?
“到底谁是翟天临呢?” 翟天临歪着头,挑了挑眉,淡然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调皮。
“我觉得,角色比我火是好事,比我每天给粉丝们卖个萌、告诉大家我在干什么更重要。”调皮转为了诚恳。
翟天临每一年都有作品,从没有“死火”过。只是在新剧频出、新人频出的娱乐圈,每年一个作品这样的频率实在有点低,但他在乎的不是频率。
有人问:花一年的时间去演白孝文这样一个农民,又不是男一号,值得么?这是翟天临为数不多没有直接回答的问题。
他反问:“在《白鹿原》的年轻人物中,甚至在整个戏中,白孝文是不是最精彩的角色?”
接着又追问:“作为一个年轻演员,我想要的是走到哪都有粉丝在喊、在尖叫,还是每接一个戏都彻彻底底出于对文学和对艺术审美的尊重?”
顿了顿,他将身子靠向椅背,缓缓地说:“我选择了这些戏。迎合市场的那些,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翟天临一直记得老师的话:电影学院是培养表演艺术家的地方,不是培养电影明星的地方。因此,在他心里,演员和明星始终泾渭分明。他从不把自己当明星,只想做一名好演员。“观众喜欢我,觉得我是名人,那是观众的看法。可是我自己不能迷失了呀!观众喜欢我,是因为喜欢看我的戏。”
面对微博上一千多万的粉丝,翟天临觉得很欣慰了。“有一千多万的人因为看了我的戏而点击我、关注我,还需要什么大红大紫呢?”机场接机、尖叫、微博控评……这些超出演员与观众应有距离的“关注”,他并不需要。
面对变幻莫测的市场,翟天临不时也会产生困惑,但从不焦虑。“你产生恐慌,并不是因为人间不值得,而应该去精进自己,让自己能够被更多的人所需要。”
向上一点,积极一点,这是翟天临一直以来的职业态度。
“当艺术和市场相悖时,我们也没有那么清高。”翟天临坦言,身处市场,心向艺术,便会尽力想要将两者结合成一个完美的状态,至少是穿插着来。所以他接的剧不仅有《白鹿原》这样厚重的经典作品,也有讲时尚的《买定离手我爱你》,有谈亲情的《幸福一家人》。
很多人在看
“之前拒绝了很多扯淡的戏。”翟天临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扬起了半边嘴角。“不是因为三观不符,是压根儿就三观不正!”
“演员一定要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做人民的艺术家。”这句话在翟天临看来绝不是大话。在他看来,出演的作品和角色三观端正,是作为演员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
他没有抱怨,所有的自我疏导都变成一个观念:拿了人家的钱,做好自己的事。在他看来,这就是最直白的职业自尊。
翟天临主演的《幸福一家人》刚刚结束热播,这个名字一听就觉得是家长里短,不够“潮”,可播出以后,常坐收视率第一名。人在生活中,每天都会接触亲情,但关于亲情的戏却越来越少。“看到弹幕里很多人说想给爸爸打个电话,我就觉得,这个剧太有意义了,自己的工作太有意义了。”
“可有些人自诩是高端明星,认为拍一些家长里短、贴近生活的戏会影响他们的咖位,我非常不理解这样的想法。”翟天临皱着眉头,表情很是严肃,语气也加重了一些,但也不再评价更多。
他说,认真演戏的人都不幸福。
拍《白鹿原》时,为了贴合角色形象,他先是增肥30斤,讓自己成为一个白胖白胖的地主儿子,随后又疯狂减肥,变成一个大烟鬼。在剧组时,为了配合角色的情感调度,原本关系很好的张嘉译,9个月没给他好脸,也没和他说话。
他没有抱怨,所有的自我疏导都变成一个观念:拿了人家的钱,做好自己的事。在他看来,这就是最直白的职业自尊。
翟天临每一次都在戏里感受别样的生活,也从中感受不同的爱与憎。
“这是演戏最大的意义。做这个行业,归根结底是为了表达对世界的爱。”
“即便我演一个坏人,但如果我有信心可以反衬善良,那我就敢演这个恶,用极度的恶去反衬善,来让大家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你在演戏,很多人在看啊。”
对话翟天临:没什么比做演员更幸福
南风窗:《军师联盟》里的杨修和传统的杨修形象很不同,塑造这个角色,要领在哪里?
翟天临:首先看剧本,了解杨修,于是杨修在我心里有了一个世界观层面的态度,然后把我对于杨修的理解再放进戏里面,重新梳理一遍,又有不同的演法。我所塑造的杨修跟之前其他作品当中的表演是不一样的,因为我这个演员对于这个角色的理解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是尽可能的希望能够让杨修这个人物能更立体一些,包括在人性方面。
也包括他的礼法,这次用的跟其他的作品不同,我用了魏晋风骨的东西。当时流行的是竹林七贤,就是东汉礼崩乐坏的时候,大家当时都不沿用那种拘谨的礼法了,而开始沿用更加外放的、适合表达的一种大开大合式的礼法,我也把它放在了这个戏里面。
在塑造人物的过程中,有跟史学家们一起对谈过,在我的家里,和人民大学的教授,我们一起聊过对于杨修的看法。
后来有很多戏是加出来的,在杨修的塑造过程当中,我着重的是“命运”两个字。就是说如果我演一个角色,我仅仅演这个角色本身是不够的,我一定要体现这个角色本身在历史的洪流当中起到的作用。于是我们有了“棋子”这个论点,就是说我们无法做执棋者,我们只能作为棋子,而且我们只能选择做黑棋还是做白棋这么简单,不管我们是多么优秀的人,在历史的洪流当中你是无力的。其实整个过程中,我们是想表达这样一个东西,所以它不仅仅是塑造一个人这么简单。
南风窗:你在塑造角色和拍摄时,会期待观众能够看到你的这些想法和设计么?
翟天临:如果观众get不到我的点说明我演得失败。如果观众通过看我的戏,都有自己的感受,不用说,他们也会喜欢我的表演。
南风窗:观众的认可对你做一名演员的影响大么?
翟天临:我很在意观众如何看待我,有多少赞誉就有多少压力。但我从来都没质疑过我做演员这件事,因为我觉得自己做演员做得挺好的,好像比较具有演戏的天赋,也能养活自己。或者换句话说,我除了会做演员,我还能干啥呢?我不敢想,也没想过。所以我觉得做这行挺踏实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换行,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做演员更幸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