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诒端与左宗棠的诗歌世界
——兼论湘潭周氏、湘阴左氏闺秀的诗教与家风
2019-01-04黄阿莎
黄阿莎
(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人文与社科学院,广东深圳,518055)
有清一代,湖湘文坛闺秀诗人蔚兴,道光十四年(1834)湖南女子毛国姬辑录《湖南女士诗钞所见初集》[1],共收录湖南籍诗媛一百三十余家,诗作近两千首,其中绝大多数闺秀诗人都生活在清代。今人寻霖对迄今尚有作品传世的湖南女性作家进行统计,得清代湖南妇女作家二百八十七人[2]。在清代为数众多的湖湘闺秀诗人中,以周诒端为核心的湘潭周氏、湘阴左氏闺秀诗人群是其中一个备受瞩目的女性诗人群体。周诒端(1812—1870),字筠心,左宗棠妻。周氏幼承母教,饱读诗书,与左宗棠成婚后,周诒端始终支持、鼓励丈夫,最终辅佐丈夫成就勋业。周氏是晚清湖湘闺秀人格典范,其诗集《饰性斋遗稿》也是晚晴湖湘地区女性诗歌的代表作。该诗集收入《慈云阁诗钞》①中,《慈云阁诗钞》收录了包括周诒端母家与夫家共九位女性的四百多首诗作,是一部内容丰富的女性诗集。
目前学界少有专文深入探讨周诒端的诗歌世界②,事实上,周诒端的诗歌对于理解她与左宗棠的精神世界与心路历程很有价值,不容忽视。以周诒端及其诗集《饰性斋遗稿》为切入点展开对《慈云阁诗钞》的研究,可使我们知晓周氏与左氏闺秀诗人的诗学活动与群体特征,亦有助于了解周氏与左氏家族家风与诗教传承情况,并可由此勾勒彼时湖湘一隅闺秀诗坛的面貌。
一、诗中的心路历程:周诒端与左宗棠的精神世界
道光十二年(1832)八月,湘阴左宗棠与湘潭周家长女周诒端成婚。周家是湘潭富户,生于“积代寒素”[3](64)之家的左宗棠“以贫故赘于周”[3](356),周诒端却并未低看丈夫,而是从一开始便给予丈夫坚定的支持与理解。此年冬天,左宗棠拟会试北行,却因“贫不能治装”,周夫人即“出奁资百金治行”[4](10)。自道光十三年(1833)至道光十八年(1838),左宗棠三次入京参加会试均以失败告终,“遂绝意进取。每岁课徒自给,非过腊不归”[3](356),在这段岁月中,周夫人“茹粗食淡,操作劳于村媪”[3](356)。道光二十三年(1843),左宗棠举家移居湘阴柳庄,又三年,周夫人生下长子左孝威。左宗棠记载其家教云:“夫人虽爱怜之甚,然自能言以后,教必以正。”[3](356)平日家居,周夫人好读经史,宽待下人,常有善举。咸丰二年(1852),太平军进犯长沙,左宗棠不久即赴戎幕,家中事务皆由周夫人料理,自此左宗棠驰骋沙场,夫妻聚少离多,周诒端操持家事,使左宗棠无后顾之忧。同治九年(1870),周诒端因病在湖南去世,时任陕甘总督的左宗棠在给儿子的家书中反复提及:“尔母一生淑慎,视古贤媛无弗及也。吾家道赖以成,无内顾忧。”[3](160)为周夫人写作墓志铭时,左宗棠明确表示了身后要与周夫人合葬的心愿:“敕儿卜壤容双槥,虚穴迟我他年瘗。”[3](358)以上均可见这对夫妻同心同德,而《饰性斋遗稿》中的诗歌则为后人了解周诒端与左宗棠的精神世界指出了一条路径,下面我们将沿着这条路径,分类讨论周夫人诗集中与左宗棠相关的诗作,如抒怀诗、唱和诗,以及一组特殊的咏史诗,以期对周、左心路历程有所了解。
左宗棠早年属意科举,曾有三次北上应试之举,后又长年课馆于安化陶家,夫妻之间聚少离多,周诒端诗集中有不少为丈夫远行而作的抒怀诗,如《新秋忆外》、《送外北上》三首、《正月十六日雨雪怀季高夫子》等。其中《送外北上》三首或作于左宗棠初次北上时,录其中第二首如下:
夜半戒征鞍,朦胧晓梦残。
马蹄迎月度,霜气扑衣寒。
转忆平居乐,从知远别难。
澄清舒素志,揽辔不须叹。
妻子对丈夫的期待和牵挂在诗中娓娓道来,诗笔工整流畅,抒情真切,多化用前人事典,却也贴切自然。诗中既有“转忆平居乐,从知远别难”的体贴之言,也有“澄清舒素志,揽辔不须叹”的鼓励之语。在这一组诗歌之后,集中数首诗歌均与左宗棠的远行有关。如听到大雁嘹唳,周夫人有“世路多缯缴,行藏好自珍”(《归雁》)的挂念;见到梅花,她会想起“客路谁为伴,寒花自可邻”(《咏梅和韵寄季高夫子》二首其一);下雨时,女诗人叹息“飞鸿隔云路,何处寄归音”(《雨》);深夜对月,她担忧“莫向天涯照行旅,恐添愁思与秋同”(《春闺四咏·对月》)。数首诗歌均缠绵悱恻,写出了对远行之人的思念与牵挂。周夫人另有一首为人称道的小诗,那是左宗棠远游在外,她将绣有“渔村夕照图”的枕套寄给丈夫,并题诗云:“小网轻舠系绿烟,潇湘暮景个中传。君如乡梦依稀候,应喜家山在眼前。”(《绣渔村夕照枕寄外》)推测当时情景,周夫人当是亲制绣有《渔村夕照图》的枕套、又应景而作此小诗,以期远游之人乡梦依稀、枕间辗转之际,有“应喜家山在眼前”的乡情安慰,笔蘸深情,托物抒怀。
周诒端的诗歌不仅体现了她对丈夫的思念,也反映出夫妻早年的精神交流和共同的理想追求,这可通过集中夫妻唱和诗的对比见出。道光十三年(1833),年仅二十一岁的左宗棠首次进京参加会试,并写下《癸巳燕台杂感》八首,抒发对国事民生的忧患,其一云:“世事悠悠袖手看,谁将儒术策治安?国无苛政贫犹赖,民有饥心抚亦难。天下军储劳圣虑,升平弦管集诸官。青衫不解谈时务,漫卷诗书一浩叹。”[3](456)这是左宗棠因目睹官场腐败、农民贫困潦倒的社会现实而作,并感叹身为儒生报国无门。组诗第三、四首分别提及“西域环兵不计年”“南海明珠望已虚”,表现出左宗棠对当时西北兵患、广东“夷祸”等国事的忧心,但他并无施展抱负的机会,故有“宵深却立看牛斗,寥寞谁知此际情”(组诗第七首)的慨叹。远在湖南的周诒端读到丈夫这组诗歌后,有《得外都中书却寄》两首,录之如下:
其一
驿使书同北雁来,客中怀抱郁难开。
虞卿尚有居穷乐,庞统知非作令才。
岁晏未归愁雨雪,心闲何处不蓬莱。
皇州况是栖鸾地,乡思无端且自裁。
其二
燕台八咏气横秋(有燕台八咏),彩笔峥嵘俯九州。
信有诗书能自乐,为知时命更无求。
山川万里归图画(近制舆图成),车马频年悔壮游。
怕寄家书添客思,长安何处且登楼。
第一首为和韵左宗棠《癸巳燕台杂诗》组诗的第八首而作,左诗如下:“二十男儿那刺促,穷冬走马上燕台。贾生空有乾坤泪,郑綮元非令仆才。洛下衣冠人易老,西山猿鹤我重来。清时台辅无遗策,可是关心独草莱?”左诗首联云“穷冬走马上燕台”,周诗首联即以“驿使书同北雁来”呼应;左诗颔联用贾谊、郑綮二人事典来说明自己有用世之心却报国无门,无令仆之才的人却占据高位,周诗颔联同样以两名历史人物(即三国名士虞卿、庞统)入诗,借此劝慰丈夫即使不能做官也可以安贫乐道,就算会试取中也不过做县令,对大才之人仍是屈才,所以不必将此不顺放在心上;左诗颈联有“洛下衣冠人易老”的感伤,周诗颈联以“心闲何处不蓬莱”作为宽解;左诗尾联有“清时台辅无遗策,可是关心独草莱”的忧虑,周诗尾联便以“皇州况是栖鸾地,乡思无端且自裁”安慰丈夫耐心等待机会,其中“乡思无端且自裁”也是对左宗棠这组诗歌第六首中的“报国空惭书剑在,一时乡思入朝饥”的劝解。周诒端所作第二首诗歌口吻较为活泼,她点评丈夫新作《燕台八咏》(即《癸巳燕台杂感》八首)颇有“老气横秋”之态,又以“信有诗书能自乐,为知时命更无求”来劝慰“青衫不解谈时务,漫卷诗书一浩叹”(左宗棠《癸巳燕台杂感》八首其一)的丈夫。这两组诗写于左、周成婚后的第一年冬天,将这两组诗歌对读,可知这对新婚夫妻之间彼此相知相敬,拥有足可匹配的诗才,更可知在这一时期,左宗棠的奋斗目标是以科举入仕,故周诒端对丈夫有“世治文章贵”(《送外北上》三首其三)、“彩笔峥嵘俯九州”(《得外都中书却寄》二首其二)等重视辞章的鼓励之语。
自道光十三年(1833)至道光十八年(1838),左宗棠三次入京参加会试均以失败告终。道光二十年(1840),二十九岁的左宗棠在安化坐馆,教授陶澍遗子陶桄,写下《二十九岁自题小像八首》组诗,表达当时的困窘无奈。组诗第一首云:“犹作儿童句读师,生平至此乍堪思。学之为利我何所?壮不如人他可知。蚕已过眠应作茧,鹊虽绕树未依枝。回头廿九年间事,零落而今又一时。”[3](457)和从前一样,留居湘潭的周夫人写下《和季高夫子自题小像四首》,以诗歌勉励与劝慰丈夫,录其中两首如下:
其一
茫茫身世且随时,俯仰人间廿九期。
岂便形容催老大,聊从图画认须眉。
青衫乌履看谁耦,火色鸢肩亦自奇。
丛桂几枝山谷静,终年卓荦傍书帷。
其二
轩轩眉宇孤霞举,矫矫精神海鹤翔。
蠖屈几曾舒素志,凤鸣应欲起朝阳。
清时贤俊无遗逸,此日溪山好退藏。
树艺养蚕皆远略,由来王道本农桑。
这组七律格律井然,诗笔豪丽,意象新奇,传递出妻子对丈夫的期待。左诗中有“只待它年衰与老,披图聊得认参差”(《二十九岁自题小像八首》其八)的自嘲,妻子便有“岂便形容催老大,聊从图画认须眉”的解嘲;左诗中有“学之为利我何有?壮不如人他可知”(《二十九岁自题小像八首》其一)的失落,妻子便有“青衫乌履看谁耦,火色鸢肩亦自奇”的赏识。所谓鸢肩火色,指两肩上耸像鸱,且面有红光,旧时相术认为这是飞黄腾达的征兆。左以“五陵年少劳相忆,燕雀何知羡凤凰”(《二十九岁自题小像八首》其二)自叹不遇,周诒端便有“蠖屈几曾舒素志,凤鸣应欲起朝阳”的远大期许。《周易·系辞》下:“尺蠖之屈,以求信也。”《诗经·大雅·卷阿》:“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周夫人化用语典,以示对丈夫终有大成的期待。
据《左宗棠年谱》载,当时左宗棠已“决计不复会试。始留意农事”[4](16)。左诗云:“娇女七龄初学字,稚桑千本乍堪蚕。”(《二十九岁自题小像八首》其六)可见他当时“就所居种桑千本,令家人饲蚕、治丝”[4](18)的生活。周诗第二首云:“树艺养蚕皆远略,由来王道本农桑”,正是妻子对丈夫“留意农事”的及时认同。左诗云:“赌史敲诗多乐事,昭山何日共茅庵”(《二十九岁自题小像八首》其六),周夫人亦呼应道:“清时贤俊无遗逸,此日溪山好退藏。”由这两组诗可知,当左宗棠由用力科举转向留意农事之时,周夫人对他的选择的支持与理解。在这一时期周夫人的诗中,不再有对辞章之学、科举之途的关注与肯定,而是一方面以“蠖屈”“凤鸣”来期许丈夫,另一方面,积极配合丈夫种桑、饲蚕、治丝的农事安排,并明确支持丈夫的退隐之举。
随着政局的变动,尤其是1840年英国发动鸦片战争,英军进军广州、福建沿海,转而北上攻陷浙江、定海,并最终迫使中方签订《南京条约》,左宗棠对时局的态度也在发生转变。道光二十一年(1841),左宗棠有《感事》诗四首[3](458-459)以寄愤,其一明确指出清廷不该与英方议和:“和戎自昔非长算,为尔豺狼不可驯。”其二有“书生岂有封侯想,为播天威佐太平”的诗句。《左宗棠年谱》“道光二十一年”云:“英人据香港。总督琦善逮问。官军战,数不利。夷船进逼广州。公闻之,为《感事》诗四章以寄愤。”[4](21)可知此诗作于鸦片战争期间,诗中称许播天威、佐太平的“书生”既可视为领导抗英斗争的林则徐,也隐然含有一介书生的自我期许。但左宗棠虽有报国之心,却无用力之处,组诗最后云:“欲效边筹禆庙略,一尊山馆共谁论?”(《感事四首》其四)意思是就算自己想要为国家出谋划策、效力边筹,可是在自己所处的这样一间山中学馆里,有谁可以交谈呢?左宗棠此时正客馆安化陶家,诗中“山馆”为自指。这组诗歌透露出国事紧急下左宗棠的激愤之心与用世之志,那么同时期周诒端写给丈夫诗歌中的期许是否也会发生变化呢?
在周诒端诗集中的《和季高夫子自题小像》这组诗歌之后,间隔十余首诗歌,有一首《秋夜偶书寄外》值得注意,因这首诗与左宗棠《感事四首》(其二)③一样采用八庚韵,且也提出“书生报国”的主张,可视为对左诗中“书生”之说的呼应。现录周诗如下:“远听飞乌绕树鸣,银河耿耿夜三更。半窗明月吟虫急,一院西风落叶清。身世苍茫秋欲尽,烟尘洞岁多惊。书生报国心长在,未应渔樵了此生。”诗中“远听飞乌绕树鸣”“烟尘洞岁多惊”与左诗“岭南千里此长城”(《感事四首》其二)、“巨浸浮天界汉蕃”(《感事四首》其四)暗指战事接近;左诗云:“书生岂有封侯想,为播天威佐太平”(《感事四首》其二),又自叹“欲效边筹禆庙略,一尊山馆共谁论?”(《感事四首》其四)周诗有“书生报国心长在,未应渔樵了此生”,这是妻子宽解身居山中的丈夫等待报国时机,并暗示有朝一日,身为书生的丈夫同样可以报国。在这首诗中,周诒端一改之前“此日溪山好退藏”的观点,而是提出“书生报国心长在,未应渔樵了此生”的积极期待,可以想见。在周诒端对丈夫期许的着眼点变化背后,必定是左宗棠自己人生选择的转变。
以上这些诗歌是周诒端与左宗棠早年共同经历艰难岁月的写照,也是左宗棠从用力科考、到留意农事、再到试图以书生效力边疆思想转变的印证,更是身为妻子的周诒端宽慰、理解、鼓励丈夫的明证。随着环境改变,周诒端赠外诗歌的主旨也在变化,从早年鼓励丈夫参与科考;到支持丈夫退居田园、种桑饲蚕;再到左宗棠因国事感愤而“欲效边筹禆庙略”时,周诒端以期许相随。这些诗歌不仅展示左宗棠早年思想的波动起伏与复杂的心路历程,也揭示了这对夫妻的心心相印。正是通过这些细腻而生动、情深而雅致的诗歌,周诒端作为左宗棠贤内助的意义才真正得以展现。
周诒端诗集中另有一组多达四十九首的咏史组诗值得一提,因这组咏史诗的主题极为特殊。有学者概括清代女作家的咏史诗“关注的焦点是历史上的悲剧人物和才女俊杰”[5],然而周诒端这组咏史组诗的主题与其说是“悲剧人物”的失败,不如说是“政治人物”的成功;与其说是“才女俊杰”的传奇,不如说是“忠臣儒将”的风华。这组咏史组诗点评了自秦代至明代的四十九位名人,其中绝大多数为历朝的重要政治人物,点评中周诒端尤重两点:推重仁义之臣、赞许书生儒将。诗中以“仁义”表彰前人的诗句比比皆是。如评刘备:“只缘仁义分三鼎,能得贤才抚二州。”评裴度:“主上恩威来一战,王师仁义法三章。”推崇司马光:“十九年间千古业,仁民心事日悠悠。”诗中又多重以书生领兵的儒将。明末清初屈大均曾云:“汉唐以来善兵者率多书生,若张良、赵充国、邓禹、马援、诸葛孔明、周瑜、鲁肃、杜预、李靖、虞允文之流,莫不沉酣六经,翩翩文雅……是诚所谓‘儒将风流者也’。”[6](75)除周瑜外,屈大均所举如张、赵、邓、马等九位人物均入周诒端咏史组诗,周诗中也常点明所咏人物曾有的“书生”身份。如评裴度:“书生昔日举贤良,智识还如汉子房。”评韩琦:“释褐便须忧国事,麾旄犹是旧书生。”评虞允文:“老将且看持节去,书生本为犒师来。”自汉以来,文武渐分,然而诸葛亮、羊祜、杜预、裴度、虞允文等人,却“奋策儒素,建功阃外,为时宗臣”(陈子龙语)[7](63)。周诒端不重以抟虎之力领兵的将帅,却重因深明儒术而建功立业者,通过吟咏“忠臣儒将”,周诒端在对历史人物的评点中建立起推崇的精神人格风范,这种迥异于寻常女性关注点的史识与史观从何而来?联系她人生伴侣的自我定位和这对夫妻的共同志趣,我们或可知晓其中原因。
左宗棠早年曾以“迢遥旅路三千,我原过客;管领重湖八百,君亦书生”感慨柳毅的骤然发迹,也曾有“书生岂有封侯想,为播天威佐太平”(《感事四首》其二)的感叹,周诒端亦曾寄语丈夫“书生报国心长在,未应渔樵了此生”(《秋夜偶书寄外》)。这些都说明“书生”的定位,是左宗棠自视、周诒端认可的身份角色。周诒端在咏史诗中重视儒家仁义之臣,左宗棠也始终秉持以“儒术”治国的信念。如他早年在《癸巳燕台杂感八首》(其一)中云:“世事悠悠袖手看,谁将儒术治策安?”[3](406)周诒端诗中所关注的历史人物如赵充国、诸葛亮等人,左宗棠也了然于心。如当言及西事,左宗棠举赵充国屯田之法:“自古边塞用兵,无不以兴屯为守务者此也(赵壮侯屯田三奏尤为中肯)。”[3](117)如镇守西疆时,左宗棠对回民用诸葛亮之法:“武乡之讨孟获,深纳攻心之策,七擒而七纵之,非不知一刀两断之为爽快也。”[3](142)这一对夫妻不仅在现实定位与历史知识两方面有共识,而且他们之间也常有史识交流。这一点有左宗棠诗句为证:“赌史敲诗多乐事,昭山何日共茅庵。”(《二十九岁自题小像》八首其六)[3](457)左宗棠也曾回忆道:“常时敛衽危坐读书史,香炉茗碗,意度翛然。每与谈史,遇有未审,夫人随取架上某函某卷视余,十得八九。”(《亡妻周夫人墓志铭》)[4](356)可见夫妻都史识渊博,且夫妻之间常常谈论历史。在这样的语境下反观这组特殊的咏史诗,我们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组咏史诗的潜在读者很有可能就是左宗棠。周夫人通过在大量的历史人物中甄选、明辨、歌咏,表明妻子对丈夫“书生报国”的认同、对丈夫以“儒术”治世的理解,这组诗歌也隐藏着周夫人规劝与鼓励丈夫的用心。从这个角度,我们才能理解为何这组出自女性之手的咏史诗的关注重点竟是忠臣儒将等政治人物,我们也才可以更好地理解周夫人殁后,远在边疆的左宗棠在家书中的叹息,即“一介书生,数年任兼圻,岂可避难就易哉!尔母深知我心,从不以世俗语相聒。惜其不及见也,可为文告之”[3](159)。
二、诗可以群:周氏、左氏闺秀诗人群的诗歌活动与群体风貌
周诒端《饰性斋遗稿》并非一部单独刻印的诗稿,而是附刻于《慈云阁诗钞》中。因此,讨论《饰性斋遗稿》的诗歌世界,必须将其置于《慈云阁诗钞》的整体诗歌脉络与家族诗学氛围中。《慈云阁诗钞》是由左宗棠及其长子左孝威主持刊刻、收录左氏家族及外家女性诗词的合集。这些女性包括左宗棠的妻母王氏(慈云老人)、慈云老人的女儿周诒端、周诒蘩,慈云老人的孙女周翼杶、周翼枃、以及左宗棠的女儿左孝瑜、左孝琪、左孝琳、左孝瑸,共收诗词四百余首。其中,周诒端无疑是非常关键的人物,正是她上承母家湘潭周氏的诗学传统,下启夫家湘阴左氏的闺秀诗风,她与同时期湘潭郭氏闺秀诗人之间也有诗歌唱和。因此,以周诒端《饰性斋遗稿》为核心,我们可以勾勒出晚清湖湘周氏、左氏、郭氏闺秀诗人群之间的诗教传承脉络与诗学活动图景,进而展现左宗棠家族闺秀诗人群体的独特风貌。
周氏、左氏闺秀诗学源于慈云老人,这一点左宗棠在《慈云阁诗钞序》中说得很清楚:“外姑幼工诗,归先外舅周衡在先生,倡随相得,吟事益兴。外舅殁后……太宜人时以诗课两女。”“道光末,余移家湘上,外姑念女及诸外孙甚,时携孙女翼杶来柳庄,暇以诗课诸孙,每夜列坐,诵声彻户外。”可知正是慈云老人对诗教的重视与传授,才使湘潭周氏和湘阴左氏家族一门风雅,涌现多位闺秀诗人。慈云老人保留下来的诗作不多,《慈云阁遗稿》仅存诗四十首,主题多为田园与咏史。周氏世居隐山东麓的桂在堂[8],风景幽静,宅院结构宏大,女诗人得以静享山居之乐,诗笔也多书写山水之乐,诗句如:“盎然生趣迎人眼,好趁东风醉一觥。”(《清明偶成》)“花飞好上生花笔,白雪吟成谱碧箫。”(《春柳》)“爱此春芳永,微吟意不烦。”(《山居四时即景和外》其一)这些诗作显示了女诗人面对自然时从容暇裕的态度与敏锐善感的诗思,这种情思与儒家所提倡的“风乎舞雩”的传统是非常接近的。慈云老人并非仅关注小我,她有数首诗作传递出她的史识,如《岳鄂王》《韩蕲王》等咏史诗。又有《见湖北流民入境乡里分赒悯而有作》云:“流离自合分粥,耕耨还欣岁有功。会见恩波与安定,忧勤应具画图中。”这是因流民入境而起的悲悯,可见其现实关怀,也可见其以史为鉴的意识④。这种从容和易的性情、雅正通脱的诗学气质、诗史兼擅的才识深深地影响了她的后代,这一点,我们将在其他女诗人的诗歌中清晰看到。
和母亲一样,周诒端、周诒蘩也很喜欢书写山居之乐与四时风物,她们都能从自然中寻找到诗意,如周诒端有一组十二首的《四时绝句》,分咏春夏秋冬四时,写得颇为清丽,周诒蘩有《春兴四首》、《山居杂兴》八首、《咏院中花木》十六首等。晚辈中如左孝琪有《奉和茹馨姨母咏院中花木》十首等。周诒端笔下的山居之乐如:“怡然不尽山林乐,钟鼎何须万户荣。”(《春园偶书》)“肯为升沉萦世累,偶缘山水得清机。”(《偶吟》)周诒蘩也有相似的歌咏,如:“溪流清映月,树密远参天。触处堪成咏,诗怀乐自然。”(《山居杂兴》八首其一)晚辈如周翼杶、周翼枃、左氏四姊妹等均写下同一主题的诗歌,这些诗歌均可见出慈云老人“爱此春芳永,微吟意不烦”(《山居四时即景和外》其一)的雅兴影响。虽因人事困厄,女诗人中如周诒蘩、周翼杶等晚年诗风转为沉郁凄凉,但即使在艰难处境中,女诗人们仍试图以自然风物寄托幽思。如周诒蘩曾写下《咏落花遣悲怀》十二首,随后她将诗寄给侄女周翼杶,翼杶有《茹馨姑母以咏落花遣悲怀长律十余章命和,时予将返长沙,离怀索寞病体支离,勉成绝句十首》,这又是因诗歌唱和而传递的家族诗风。
在历史知识方面,周诒端、周诒蘩均有深厚学养。如前所述,周诒端诗集中有一组多达四十九首的咏史诗,占全部诗歌数量的三分之一,这组咏史诗显示出她的诗才与史识。而这一点在周诒蘩诗集中体现得更加明显,周诒蘩《静一斋诗草》中有近百首咏史诗作,其中咏史组诗就有三组,包括《咏史》六首、《和金陵怀古》六首、《读史偶成》三十二首,多咏名胜或历史人物。除咏史组诗外,单篇亦多,咏怀古迹者如《堕泪碑》《鲁子敬墓》等,咏历史名人者如《李文正公》《杨武陵》等。值得注意的是,部分咏史诗如《郭些庵》《郭幼隗》等所咏对象均为湖湘人物,可见周诒蘩对乡邦文献有意识的关注。自慈云老人始,传至周诒端、周诒蘩姊妹,这种对历史知识的兴趣与以诗咏史的热情成为极具特色的家族诗学传统,也是湘潭周氏闺秀群有别于湘潭郭氏闺秀群、湘乡曾氏闺秀群的创作特点。
就诗歌活动而言,在这个闺秀诗人群内部与对外交往过程中,周诒端都可视为核心人物,以她为中心的诗歌活动非常丰富。周诒端与周诒蘩之间就有六组同题作品,如《饲蚕诗》《挽烈妇欧阳氏》《小圃初春》《和金陵怀古》等。周诒蘩另有数首写给姐姐周诒端的诗作,如《早春寄筠心姊》四首、《感愤诗十二首寄筠心大姊》等组诗,以及《惜春花和筠心姊》《夏夜与筠心姊纳凉》等多首单篇之作。左孝瑜等也均有诗作与母亲有关,如左孝瑜《舟中哭母》(四首)、左孝琪《雪夜独坐忆母》等。在周氏、左氏之外,周诒端与湘潭闺秀诗人群的代表人物郭润玉也有过唱和,即《红蝶和昭华女史韵》《绿蝶叠前韵》等三首。郭润玉,字昭华,号笙愉,她是晚清湘潭郭氏女性诗人群的核心人物。周诒端另有《题红薇馆遗稿》六首为郭秉慧而作,秉慧是郭润玉的女侄兼长媳,也属于湘潭郭氏闺秀诗人。郭氏与周氏结邻于湘潭排头乡,又有联姻关系⑤,《饰性斋遗稿》中的这些诗歌证明了两家闺秀之间存在着频繁的文学交往。
需要说明的是,《慈云阁诗钞》的收集、整理与刊刻当与同治九年(1870)周诒端去世一事有关。同治九年二月,刚接到周夫人仙逝的消息,左宗棠便在给儿子们的家书中写道:“尔等迟出,于母德未能详知,近年稍有知识,于尔母言行仪范当略有所窥。暇时盍录为行述,传示后世,俾吾家子孙有所取法,亦‘杯棬遗泽’之思也。”[4](131)同年六月,左宗棠在给长子孝威的家书中提及:“尔能将尔母言行作一行状,以详母德而传家范,则亦刻之,可先寄我看也。”[4](154)同治十年(1871),左孝威料理完母亲的丧事后前往左宗棠军营,即提出“请刊外王母慈云阁诗,而以阿母阿姨诸姊诗附之”的建议,左宗棠当即欣然同意,“命汇为《慈云阁诗钞》”[3](252)。同年十一月,《慈云阁诗钞》的收集整理工作完成,左宗棠写作《慈云阁诗钞序》(一作《慈云阁诗钞叙目》),同治十二年(1873),《慈云阁诗钞》刊刻于世。可见,正是在“心滋伤矣”[4](150)与“以传家范”[4](154)的双重动机下,左宗棠及长子左孝威为家族女性整理并刊刻了这本诗集。那么,我们是否可以由这部诗集读出隐藏其中的周氏与左氏的“家范”呢?
三、诗中的“家范”:周氏与左氏的家风传承
目前学界讨论左宗棠家风多关注左宗棠家书等文字⑥,《慈云阁诗钞》可从另一个角度丰富我们对左氏家风的认知,下面我们将从诗歌的角度探讨周氏与左氏的家风传承。
就现实关怀而言,慈云老人曾有诗《见湖北流民入境乡里分赒悯而有作》,诗中有句云:“流离自合分粥,耕耨还欣岁有功。”母亲的这句诗想必长存女儿心中,在搬离桂在堂后,周诒端与左宗棠在柳庄遭遇大量流民过境,周诒端立即舍粥舍药、救助灾民,“道光末,沅、湘、资连岁盛涨,饥民多取道门径口赴高乡求食,络绎过柳庄,夫人散米表食并丸药乞病者”[4](315)。周诒端也有过和母亲一样因现实而起的期盼,如其诗云:“何当破壁竟飞去,霖雨遍洒寰区苏。”(《题陆宙种墨龙图》)“安能起彼斩蛟手,快静狂流天地清。”(《雨望》)周诒端的乐善好施也传递给了她的下一代,她与左宗棠的长女左孝瑜在嫁给陶桄后,“眷怀桑梓,夏制药饵,冬施棉衣,皆分为三,而以其二散之益阳、安化,盖悯乡村贫瘠……故穷氓受惠者尤多”[9](875)。
就妇德而言,周诒端诗集中不乏对烈妇、孝女的称颂,如《挽烈妇欧阳氏》,诗中对夫死后绝食自尽的欧阳氏极为推崇,有“悠悠千载后,令名谁可踰”的评价,又有诗《题陶孝女传》,称赞陶梅霙刲臂奉亲一事,另有《题红薇馆遗稿》六首,悼念殉姑而死的郭秉慧。这些诗作均可见出周诒端谨守传统妇德,推举旧时代的纲常大义。这一点对女儿们影响很大,周诒端与左宗棠的四女左孝瑸便是在丈夫殁后殉夫而亡,殁前孝瑸有《病亟口占奉寄翁姑大人》,诗云:“兢兢一念随夫婿,自是纲常大义存。寄语高堂休感悼,他生重与侍晨昏。”长女左孝瑜有诗《哭少华妹》,诗中评孝瑸此举是“柏舟大节古同论”。
就妇工而言,周诒端集中有《蚕饲诗》二首和《裁衣作》与此相关。《蚕饲诗》二首写农家蚕事,诗歌从桑叶初长、整理蚕户开始,写至蚕蚁初生、日夜饲养,再至蚕已二眠、拭叶喂蚕。养蚕是为了缫丝织布制衣,故集中又有《裁衣作》,写冬日裁衣劳作,诗中有“取我新丝绢,刀尺自度量。上为重绵袿,下为夹丝裳。丝痕既正直,线迹亦精详。但求勤惰理,不作时世妆”之语,既可见出女诗人在家中的日常劳作,也可见周诒端重视妇工、以素朴治家的品德。周诒蘩诗集中也有一组《饲蚕诗》十四首,按时间顺序将一年之中养蚕、织布的全过程进行细致描绘。组诗自“蚕事自今始,器具先观摩”的养蚕之初写起,从蚕卵写到蚕虫、又从蚕虫“二眠今复起,娟娟颜色新”写至蚕老吐茧。伴随着饲蚕的过程,是长达数月的劳作,从收拾蚕室开始,到采桑上食“剪以金错刀,覆以青瓷盎”,再至换叶、入簇“扫箔待除换,切叶勿逡巡”,蚕结茧后要摘茧、缫丝,以及丰收之后的织布与制衣,“及时理机杼,纺拔不暂憩”“凛凛岁云暮,寒衣须早完”,结以岁暮的植桑,并期待“明年上春时,冀汝枝翘翘”。
这些诗歌值得重视,不仅是因为女诗人们以诗歌的形式向我们展现了闺中女子饲蚕的劳作图景,还因诗歌背后透露出另一个信息,那就是桂在堂重勤俭、重劳作的家风。组诗第三首云:
蚕生小如蚁,切叶细如丝。
上食既均遍,眠起无参差。
女伴三四人,未有闲暇时。
阿母呼与语,勤劳且勿辞。
蚕老能作茧,茧成当有丝。
饥可易钱食,寒可为汝衣。
自兹各努力,毋使蚕忍饥。
“阿母呼与语,勤劳且勿辞。”周诒蘩在此清晰地写出了母亲慈云老人对女儿的教诲:勤劳持家、注重衣食所出。这和周诒端所提倡的家风“但求勤惰理,不作时世妆”(《裁衣作》)一脉相承。这种素朴、务实的家庭教育使桂在堂中的女子有别于李渔哀叹过的那些“然尽有专攻男技,不屑女红,鄙织纴为贱役,视针线如仇雠,甚至三寸弓鞋不屑自制,亦倩老妪贫女为捉刀人者”[10](164)的女性。湘潭周氏家族中的女性并没有将对诗艺的追求建立在凌空楼阁之上,她们在醉心诗书的同时,用自己双手的劳作来勤俭持家,当周诒端、周诒蘩以“蚕事”“制衣”为主题进行细致的诗歌书写时,慈云老人教女以才德并重的家风得以体现,这些诗歌也向我们展示出在湖南上层家庭中对女性重实务、倡质朴耐劳精神的教育。这一点,和曾国藩为女、媳制订严格的“日课”[11],强调动手劳作为女学之本是一致的。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女性,一生会秉持治家与博学的双重美德便不足为怪了。当她们成为妻子、母亲和祖母时,这种耕读并重的家教又经由她们带到夫家传递给后辈,如周诒蘩晚年所写《冬日授令孙赉孙〈孟子〉〈国风〉诗以督之》:“维岁之午,维月之子。积雪凝寒,飘风忽只。蚕绩既成,简编斯理。授汝诗书,念兹终始。”这也正是左宗棠一再强调儿女辈应该从母亲身上学习的品质:“尔母言动有法度,治家有条理,教儿女慈而能严,待仆媪明而有恩,颇非流俗所及,意欲吾家守此弗替也。”[4](136)这是周氏、左氏家风中值得后人学习与深思的家范所在。
四、结语
清代陈芸在《小黛轩论诗诗》评左氏闺秀时曾云:“左家娇女起慈云,冷藕双香亦不群。饰性渊深静一雅,猗兰小石莫纷纭。”[12]陈芸概括了左氏、周氏闺秀诗人群体情况,既点出慈云老人的诗教之功,也以“渊深”评论周诒端的《饰性斋遗稿》,这一评价或受沈德潜的影响。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曾以“渊深”来评价陶渊明的诗歌:“陶诗胸次浩然,其中有一段渊深朴茂不可到处。”[13](164)所谓“渊深”,即深厚,通常用来形容学问或道德,陈芸以“渊深”二字评价周诒端的诗歌,因她自诗歌中看到了诗人的胸襟。周诒端的诗歌,正是她深明大义的胸怀外化,这一点也是历来学者的共识。如清人张翰仪在《湘雅摭残》评周诒端《题桃花扇传奇》⑦曰:“词清义正,不愧巾帼须眉。闻文襄居抚幕时,曾购象牙箸寄归,筠心(引者注:即周诒端)函璧之,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其自奉俭约,而以远大期许文襄,尤堪敬慕。”[14](127)张翰仪在这首诗中读出了周诒端的巾帼须眉之意,并给予高度评价,可见周诒端不仅有诗才、有史识,也有德行、有操守。周诒端的品德与才华均内化于《饰性斋遗稿》中,其诗作不仅成为晚清湖湘地域女性文学的代表之作,也成为后人了解左宗棠精神世界的重要窗口,更成为“闺中圣人”⑧所蕴含的传统女性才华与美德的最佳呈现。以她为核心的湘潭周氏、湘阴左氏闺秀群体的诗歌作品,也为我们了解晚清湖湘闺秀诗坛提供了鲜活的图景。由此,我们得以探访晚清湖湘一隅政治家庭中女性的诗歌风尚与家教传承。
注释:
① 《慈云阁诗钞》,同治十二年(1873)湘阴左氏刻本。湖南图书馆有藏,今人徐雁平、张剑主编《清代家集丛刊》(178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5年版)有影印版收录。本文引用周诒端、王慈云、周诒蘩等人诗歌、左宗棠《慈云阁诗钞序》均出自此书,后不赘述。
② 有关《饰兴斋遗稿》《慈云阁诗钞》的研究,除陈书良《湖南文学史》、孙海洋《湖南近代文学家族研究》、邓红梅《女性词史》等专著中有部分介绍外,另有姜秋菊《〈慈云阁诗钞〉研究》(南京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但均比较简略。有关左宗棠与周诒端的传记资料,参见沈传经、刘泱泱《左宗棠传论》,四川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左景伊《我的曾祖左宗棠》,湖北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梁小进《左宗棠研究著作述要》,湖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③ 全诗如下:“司马忧边白发生,岭南千里此长城。英雄驾驭归神武,时事艰辛仗老成。龙户舟横宵步水,虎关潮落晓归营。书生岂有封侯想,为播天威佐太平。”(左宗棠《感事四首》 其二)
④ 慈云老人诗“会见恩波与安定,忧勤应具画图中”用宋代郑侠绘《流民图》典,宋王安石变法致民不聊生,“监安上门郑侠上疏,绘所见流民扶老携幼困苦之状,为图以献,曰:‘旱由安石所致。去安石,天必雨。’……慈圣、宣仁二太后流涕谓帝曰:‘安石乱天下。’帝亦疑之,遂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见《宋史·王安石传》)
⑤“曾祖父(引者注:此处指春原公,郭新模,字正儒,号春原)与晚清名将左宗棠是连襟关系,曾祖母周太恭人是左夫人的亲妹妹。”参见郭先珍主编《汾水家族· 郭氏家族纪实文集》,2005年,第48页。
⑥ 有关左宗棠家教与家风的研究,参见王泓《左宗棠家风:内容、体系与价值》,载《学术交流》,2018年第4期;彭大成、杨浩《左宗棠的家教思想及其当代启示》,载《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015年第5期;黄香琴《左宗棠的家教观及其启示》,载《山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9 期等。
⑦ 周诒端《题桃花扇传奇》诗云:“旧扇殷红旧恨赊,英雄儿女两咨嗟。伤心此去侯公子,重到江南已落花。”
⑧ 《湖湘文化辞典》有“闺中圣人”词条,云:“左宗棠夫人周诒端,湘潭人……胡林翼给左写信问候左夫人时曾有‘闺中圣人安否’之句。”参见万里主编《湖湘文化辞典》,湖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4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