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紫禁城大案

（图/视觉中国）

在清朝，紫禁城是国家最高权力的象征，有着全国最为森严的戒备。紫禁城的守军历来是清军中最精锐的，将领也都是皇帝最为心腹之臣，而且只有最亲近的“上三旗”官兵才能当此重任。因此，将其称之为全国最为安全的地方似乎毫不为过。但在嘉庆王朝，紫禁城内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短短数日之内，大内刀光剑影，禁中枪声四起，整个京师也乱作一团。此案给嘉庆皇帝的内心带来了极大打击，他痛心称之为“汉唐宋明未有之事”。这起案件发生在农历癸酉年，史称癸酉之变，主人公名叫林清。

林清其人

林清，浙江绍兴人。绍兴是中国古代的师爷之乡，在清朝各地的大小衙门中，充满了绍兴来的师爷、书吏。林清的父亲林先本也是如此，他很早便携林清从浙北迁徙到北京谋生，在南路巡检司衙门充当书吏，安家于北京大兴县黄村之宋家庄。林清不成器，劣迹斑斑，其父用棍棒也不能管教他。送他到药铺做伙计，他却嫖娼生病，终被掌柜赶走，只能去打更。林先本死后，林清顶替了父亲的差事在黄村充当书吏，不久犯赃免职。后来，林清谋到了江南丹阳衙门的差事，却又犯赃罪。潜逃回北京后，他又和朋友干起了卖花鸟的营生，却因分钱不均和挥霍嗜赌再被驱逐。总之，林清虽自命不凡，却一事无成。唯可称道者便是早年间曾随提督王炳参加过一些战斗，懂点军事，这也为他日后敢攻打皇宫埋下了伏笔。

林清生活在清朝的乾嘉时期。乾隆是清朝历史上的杰出帝王。但是到了晚年，乾隆好大喜功，宠幸奸佞，国运急速衰退，社会矛盾尖锐，底层人民生活困苦不堪。嘉庆元年正月，爆发了白莲教农民起义。清廷历时九年，劳师数十万，耗银逾两亿才勉强将这场起义镇压。然而，清廷始终没有解决民间秘密结社问题。白莲教、天地会等反清教会组织在民间依然有很大影响，百姓穷困潦倒很容易加入这些教会组织。

天理教为白莲教分支。林清生活无着，便经人介绍加入了天理教。他入教本是为了发财，谁知在天理教内竟如鱼得水，最终成为京畿地区的天理教首领。他向教徒鼓吹自己有奇异功能，能预知未来，占卜吉凶，要求教徒缴纳大笔“种福钱”“根基钱”，蛊惑事成之后会有十倍收益。只需缴纳百文钱，将来便可得到一顷地。教徒纷纷向林清交钱，他很快便积累了大量财富。他还用这些钱放贷，来者不拒，乡间靠他借贷生活的超过万余家。林清遂名声大振，得以结交官府，甚至敢在大街上佩戴教会腰牌行走。天理教也迅速发展，就连紫禁城内的不少太监都成了他的信徒。

攻打皇宫

林清势力壮大后，便逐渐有了推翻清朝自己当皇帝的野心。他认为仅靠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成事，于是便与河南等地的天理教头目李文成、冯克善等共谋大计。经过多次商议，他们约定嘉庆十八年（1813）九月十五日，直隶、山东、河南的天理教徒同时起兵。届时林清号称天皇，负责占领直隶；冯克善号称地皇，负责占领山东，李文成号称人皇，负责占领河南。三路大军中，尤以林清这路最为重要。林清的教徒刘得财等人为皇宫太监，十分熟悉皇宫情况。有这些人做内应，林清打算擒贼先擒王，直取皇宫。他认为只要打下紫禁城，京畿便可一鼓而下。这时，李文成也派养子向林清汇报，说届时自己的河南大军必至京师作为外援，并告诫林清一定等河南援兵到了再起事。

举事之前，林清本想多派人攻打皇宫。无奈内应太监们告知林清皇内廷空间狭小，人多恐怕施展不开。加之为防止人多泄密，故而只派了两队人马共两百人，分别攻打皇宫的东华门和西华门。林清觉得自己内有内应，外有援兵，两百人足以攻破紫禁城。此时，林清又得到一个好消息。独石口都司曹伦家境贫寒，曾得到林清的资助。他感恩戴德，遂入天理教。他让儿子曹福昌带领一批人在城内做内应。曹福昌得知嘉庆皇帝九月十七日銮驾驻跸白涧，在京王公大臣都前往接驾不在京城，建议林清将举事日期改在九月十七日。但林清由于迷信天理教“八月中秋，黄花落地”的谶语，认定了九月十五是黄道吉日，既不听曹福昌建议，也不仔细勘察河南天理教徒动向。

嘉庆十八年（1813）九月十五日午时，林清派出的两队人马果然准时出现在了皇宫附近。不过林清本人却在宋家庄家中等候捷报，并未亲自参与攻城。此时，嘉庆皇帝在木兰秋狝，王公重臣多跟随皇帝，并不在紫禁城，京城警卫松懈。天理教东路军首领祝现、屈五等人在太监刘得财等人的带领下，随身暗藏兵器，直入东华门。不凑巧的是，这时门口有辆卖煤车与天理教徒争道，教徒脱下衣服露出兵刃恐吓卖煤人，被东华门守军看到，立即关闭东华门。天理教徒遂即挥刀冲杀，陈爽等数十名教徒杀入东华门，另一名首领屈五等人却临阵胆怯落荒而逃了。在西华门，由于守军警卫疏忽，攻城的天理教徒在内应杨进忠等人的带领下，悉数杀入西华门。两路人马同时攻入皇宫，禁军伤亡惨重，皇宫遂陷入混乱之中。

皇子立功

天理教徒之所以能顺利攻入紫禁城，与宫廷内的太监内应密切相关。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些太监终究没有远见。天理教徒被他们引入皇宫后，他们并没有带领教徒直扑内廷，而是先带着他们去杀自己的仇人以泄私愤。尚衣监是给皇帝做衣服的机构，西路内应太监杨进忠曾让尚衣监的人免费帮自己缝补衣服遭到拒绝，遂怀恨在心。这回终于找到出气的机会了，他引导天理教徒将尚衣监的人几乎屠戮殆尽。无独有偶，东路的内应太监杨得财也带着两个天理教徒冲入苍震门，来找太监总管常永贵，要亲手杀之以报私仇，结果却被一个姓顾的太监捉住。

天理教徒两路人马被这群猪队友一耽误，给了清军以喘息之机，清军立即向正在宫中的皇次子绵宁报告。绵宁原本跟随嘉庆皇帝参加了木兰秋狝，恰巧奉旨提前回宫，赶上了这次变乱。绵宁接报后镇定自若，立即调集军队进行反击。他手持鸟枪，站在养心殿的台阶上指挥众人。此时，有天理教徒爬上宫墙，企图进入内廷。危急时刻，绵宁开枪连毙两名教徒，余众四散而去，皇子立下了大功。不久，留京的王公大臣带人与驻京火器营、健锐营官兵纷纷赶来救援。禁军火枪齐鸣，天理教徒不能抵挡。所谓的接应援兵，却始终不见踪影。

一个被清军捉住的内应太监听到枪声后埋怨队友：“我早对你们说过这火枪最是凶狠，你们就是不听，终也成不了大事！”清军很快控制了局面，但个别天理教徒仍在宫中顽抗，直到几天后才被彻底剿灭。清军从俘虏口中得知了林清下落，遂前往宋家庄缉捕。此时，早有溃卒回告林清大事不好，但林清还侥幸指望着曹福昌、李文成的大军接应，并未逃跑。清军到他家门口后，装作天理教徒，谎称已攻下皇宫，恭请林清入城。林清此时也昏了头，竟然大喜过望，不听其姐劝阻执意进城，结果出门即被擒拿。

嘉庆罪己

数日之间，京畿早已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嘉庆帝在从热河回京的路上听到皇宫遭难，一时间难辨敌情，竟犹豫不敢前进。直到收到皇次子的捷报，才安下心来移驾回銮。他下令将林清等人处死，给予大批责任官吏严厉处分。皇次子在这次变乱中立下大功，成为最大受益者。嘉庆褒奖绵宁“忠孝兼备”，封为智亲王，所用鸟枪也赐名“威烈”。绵宁本就是皇位继承人的最佳人选，经此一番历练，更巩固了他在嘉庆心中的地位。七年之后，绵宁顺利接班，即是开启了中国近代史的道光皇帝。

大案已结，又未亲身遭难，嘉庆帝却毫无喜色。他不敢相信，巍巍紫禁城，号称最精锐的禁军却连一群乌合之众也抵挡不住。尽管有不少官兵为君捐躯，但更有大量的官员在灾难面前畏惧不前。特别是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对这场大难熟视无睹。礼亲王昭梿亲历此乱，他目睹许多王公大臣“有日落始至者，亦有逍遥雅步于御河岸者”，哀叹此皆“无心肝人矣”。还有些王公，早在教徒攻城前便闻得此风，却隐瞒不报，更有勾结天理教徒者。嘉庆帝触景生情，大清国的吏治竟衰败到了这种地步，内心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面对这件灾难般的大案，嘉庆帝并没有对那些腐朽的官吏大开杀戒，反而不遮丑闻，向天下百姓下诏罪己认错：“今乃致有此事，皆朕凉德之咎”，“惟返躬修省，改过正心，上答天慈，下释民怨。”他羞愧承认此案为“汉唐宋明未有之事”，“当今大弊，在‘因循怠玩’四字。”他也不解为何遭此大难，说“朕虽未能仰绍爱民之实政，亦无害民之虐事”。“言念及此，不忍再言”。最后，他“笔随泪洒”地告诫痛斥大臣，“若自甘卑鄙，则当挂冠致仕，了此残生，切勿尸禄保位，益增朕罪”。

其实在清朝历史上，嘉庆帝无愧“仁宗”庙号。他勤政爱民，就连其父乾隆帝钦定的文字狱也敢于平反。可是，腐朽专制制度下的吏治，终难逃脱衰败的命运，非个人能扭转局面。至今，唯有紫禁城隆宗门牌匾上的箭头，据说是癸酉战斗中的遗物，还在向后人诉说着这段凄凉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