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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苗上衣插片结构与缠绕穿衣方式

2019-01-03陈敏冶恬贺阳

服装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衣身方形上衣

陈敏,冶恬,贺阳

(北京服装学院 服装艺术与工程学院,北京 100029)

在苗族女装形制形成初期,人类还处于自给自足的原始社会,织布、裁剪、缝合等技术还不成熟。制作一件衣服,从种植麻开始,期间要经过抽丝、织布、缝合等工序,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由于布料和缝衣工具难得,需在尽量保持不浪费、不裁剪布料的前提下缝制,所以衣物大多由整块面料制成。布的幅宽和制衣工具均会影响服饰结构。因为布幅限制,苗族上衣结构大多都是规整的几何形[1]。贵州大方县显母村的白苗,自称 ā mōng,因其穿白色上衣,别族称其为白苗。在毕节市内白苗主要分布在大方、织金、赫章县等地[2]。文中结合田野调查,测量研究白苗上衣结构,并与战国时期上下连接袍结构进行对比,探析白苗上衣结构的成因,以期对白苗服饰文化研究有所裨益。

1 白苗衣身结构分析

1.1 贯头方形衣身结构

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3]中提到贯头衣,是新石器时代典型服装之一。云南沧源岩画中描绘的贯头衣用两幅较窄的布对折拼缝,上部中间留出头,两侧留出臂;无领无袖,缝纫简便,着后束腰,便于劳作。贯头衣款式结构如图1所示。由图1可以看出,贯头衣对纺织品的使用非常充分,毫无浪费,这在原始社会物力维艰的时代,是理想服制的选择。《后汉书·东夷列传》记述倭(古日本)人服装说:“男衣皆横幅结束相连,女人被发屈紒,衣如单被,贯头而穿之。”同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说:两广一带的人,“项髻徒跣,以布贯头而着之”,也是穿贯头衣[3]。这种服饰在台湾高山族、云南昭通大花苗族中尚有保存,具体如图2、图3所示。

图1 贯头衣结构Fig.1 Guantou clothing structure

图2 高山族贯头衣 Fig.2 Guantou clothing from Gaoshan

图3 云南昭通大花苗贯头衣Fig.3 Guantou clothing of Dahua Miao in Zhaotong Yunnan

北京服装学院民族服饰博物馆馆藏白苗上衣正、背面实物如图4所示。白苗上衣男女款式结构相同,而馆藏MFB009069为女性上衣。图4中,衣身结构前长后短,前后下摆有线迹装饰。实物测量后发现,衣身由两块幅宽约23 cm、长分别为136 cm与110 cm的白麻布缝合而成。值得注意的是,衣身面料均为整幅使用,能从缝合口与侧缝发现布边。由此可知,白苗上衣的衣身结构为古老的贯头衣结构。

图4 上衣正、背面Fig.4 Front and back of the coat

图5为笔者于贵州大方县显母村田野考察时拍摄的白苗织机。考查得知,白苗人使用两块整幅面料缝合衣身,这是由于受织机的幅宽限制,只能织出幅宽约23 cm的布匹;同时因为是整幅面料的使用,使得前后下摆不用包边,节省制衣工序。

图5 织机与织就的麻布 Fig.5 Looms and woven linen

衣身结构缝合示意如图6所示。图6中,左侧为对齐平铺的两块大小相同的长方形面料A,B;右侧为缝合示意,将红线部分缝合后形成后背中缝,蓝虚线不缝合部分为前衣襟,由此得到部分缝合的方形衣身。

图6 衣身结构Fig.6 Garment body structure

1.2 侧缝插片结构的立体造型

与高山族和昭通大花苗贯头衣身结构不同的是,白苗的衣身是立体结构。衣身两侧方形布如图7所示。图7(a)为衣身侧缝款式,在腋下与侧缝处缝合一块方形布插片,其结构如图7(b)所示。测量得知,方形布与衣身缝合的mn边长为9 cm,与腋下袖子缝合的mq边长为6.5 cm。在衣身的两侧都缝合方形布后,两侧片与前后片正好围成一个立体的四方体。

图7 衣身两侧方形布Fig.7 Square-structure cloth on both sides of the body

这种在腋下插入方形插片,形成立体衣身结构的服装,早在战国时就已经出现。湖北荆州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N14对凤对龙纹绣浅黄绢面袍及款式结构如图8所示[4]。由图8可以看出,这件绢袍也是在腋下缝合方形插片,不同的是白苗上衣有高开衩,且插片仅缝合袖根和侧缝,而楚墓的绢袍,下身为裳,继而插片除与袖根和侧缝缝合外,还与下裳缝合,从而形成完整闭合的袍服。

由以上分析可知,早在战国时期就已存在通过腋下缝合方形插片,从而形成服装立体造型的制衣思想。

图8 马山一号楚墓中N14对凤对龙纹绣浅黄绢面袍及款式结构Fig.8 N14 embroidered pale yellow silk robe with phoenix versus dragon pattern and its style in No.1 Chu tomb at Mashan

人体体形一般为圆柱状,侧面有一定厚度,同时女性人体存在胸腰差。基于人体形态,对于腋下方形插片结构的功能性,目前有几种权威解释:沈从文[3]认为,方形插片与袖腋下、前后衣片、下裳缝合后,把两衣襟向人体中线推出10 cm以上,从而可以增大胸围尺寸;贾玺增[5]认为,为表现人体侧面厚度,腋下需缝合方形插片,使得衣身结构符合人体构造;刘瑞璞[6]通过袍服结构复原分析,认为插片的主要作用是增大门襟的拥掩量。

2 衣领的三角插片结构

2.1 三角插片与衣身的缝合

图9为衣领结构细节。由图9可知,在衣领的后下方有一块三角形插片,可以起到领窝的作用。

领窝位置如图10所示。图10中,缝合衣身后,左侧黄线标出部分为插片深度,长6.6 cm;左右打开门襟后,三角插片成为领窝。

缝合领窝过程如图11所示。把三角形插片a1b1c1与领窝a,b,c 3点对应缝合,即得到图11右侧的三角状领窝结构。

图9 衣领结构Fig.9 Collar structure

图10 领窝位置Fig.10 Neckline position

图11 缝合领窝Fig.11 Sutured neckline

2.2 三角插片辅助形成立领造型

图9中,衣领底座缝合三角插片作为领窝,增加领深量,使得缝合的领面形成立体造型,避免由于领座的量不够,造成领面与衣身缝合部分形成缩褶,不能立起。若不加缝三角插片,后背会部分裸露,同时无法缝合领面。对比图3中大花苗的后领V形结构,可猜测白苗上衣的衣领结构与大花苗相似。早期的白苗上衣衣领并未缝合三角插片,后因遮体和御寒等需要,加缝三角插片作为领窝,以辅助实现衣领的完整性和立体造型。

2.3 三角插片辅助形成衣身的溜肩造型

溜肩造型如图12所示。在后领座下缝合三角插片a1b1c1,使得领围变得相对圆顺,同时增大领口量,便于领口敞开,不卡住脖子,人体穿着更加舒适,而非如图11左侧中,直接剪开形成的三角状贯头领口造型。此外图12中,将肩部三角插片进行缝合,使得上衣肩部形成溜肩造型,更加贴合人体肩部的倾斜形态。

图12 溜肩造型Fig.12 Slanting shoulder style

3 缠绕、系带的穿衣方式

3.1 缠绕穿衣方式

笔者田野考察中拍摄的显母村白苗女性服饰如图13所示。由图13可以看出,这种上衣仅在腋下两侧加缝方形布,通过前胸交襟、后腰部捆扎的穿着方式,在肩部两侧和胸部形成较大空间。

图14、图15分别为战国着曲裾衣妇女彩绘俑和战国彩绘木俑手稿。沈从文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3]中提到,秦始皇陵前的几件大型妇女坐俑,其衣袖紧小,衣着多绕襟盘旋而下,系腰带,腰带有彩织装饰物,与《方言》里说的“绕袊谓之裙”相似。这种衣服从大襟至两肋处即向后旋绕而下,其中一式至背后即直下,另一式则回绕向前,具体如图14所示。这与古称“衣作绣,锦为缘”有密切联系,而这种衣着的裁剪方式,始于战国,历经两汉,终于晋代。由此可知,白苗上衣缠绕、系腰带的穿衣方式,与《方言》中绕袊之裙的第一种样式非常相似,只是白苗上衣前身非常窄,仅作为上衣使用,而图15中的上衣则可作为衣裙使用。

图13 穿着效果 Fig.13 Wearing effect

图14 长沙仰天湖楚墓出土的战国着曲裾衣妇女彩绘俑 Fig.14 Painted figurine presented woman in Quju clothing in the period of Warring States unearthed in Changsha Chu tomb of Yangtian Lake

图15 信阳出土的战国彩绘木俑手稿 Fig.15 Manuscripts of painted wooden figures in the period of Warring States unearthed in Xinyang

3.2 穿着时量的转移

图9中,领窝的缝合使得衣身肩部变得合体,同时加长领深量,使领面可以立体。三角插片量的转移如图16所示。在穿着过程中,领窝量转移到了肩胛部分,形成宽松的褶量(见图16(a))。

图16 三角插片量的转移Fig.16 Transfer of triangle inserts

上衣前身左右衣片未缝合,形成前衣身的左右片。穿着时,衣片于胸前交错成右衽,向后绕到后腰,用腰带系结固定,形成合体的腰身。从图16(b)左侧侧面图可以看到,衣片在胸部形成多余的量。披肩的两侧未与衣身缝合,穿着时,在后背的肩胛处形成自然下垂褶皱量,这些量都是由于领子部分三角的量转移到了肩胛处,使得肩部有多余量,从而方便肩部和手臂的自由活动。

4 白苗上衣传承至今的原因分析

关于白苗上衣的结构,有学者提出只能根据个子高矮来取长短,却不能因胖瘦而取大小,这样衣服穿着时就无法合身[7]。其原因一是不懂得复杂的裁剪技术,不会测量穿用者的身量;二是织机轨宽限制布幅的宽度。纵观中国服饰史,传统服饰从未追求过合身,相反,中国古人一直在通过服饰来掩盖身体,弱化人的存在,从而达到与自然和谐共处、天人合一的状态[4]。对比分析白苗上衣和传统深衣结构可知,这种部分缝合的制衣结构,以及用腰带捆扎的穿衣方式,形成时期非常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缠绕穿衣并在腰间系带的穿着方式[8]。

此外,衣身部分仅通过两片方布缝合而成,采用规整的长方形布片,使之尽量分厘不弃,这是布料生产不足的集中反映。尽量少用接缝,以节省针线,则是经济拮据的表现,用白苗人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要做花衣服容易,就是没得钱。”[9]由于白苗服饰形成时期非常早,后期囿于白苗族群长期处于传统农耕的社会形态[10],服饰形制一直保持传统样式;同时因白苗居住地闭塞,生产能力低下,所以保持着这种少缝合和尽量使用整幅布料的制衣传统[11]。

5 结语

白苗女性的服装结构,是生活环境和农耕文明选择的结果,其功能性强,适宜劳作。在白苗服饰中,劳作衣与礼服在款式结构上是相同的,唯一的区别则是在服饰色彩和装饰图案上。这就要求其服装在结构上需适合劳作。由于苗族各个支系非常重视本族的服饰传统,并坚决传承本族的服饰结构与纹样,使得苗族服饰丰富多样[12]。白苗上衣通过在腋下和领窝处缝合插片,并辅助以缠绕的穿着方式,实现上衣造型从平面到立体的转化。这种传统的立体造衣思想,是以人的身体构造为依托,结合服装结构,通过穿着方式而形成。在研究中国传统服饰结构时,应以了解相关文化背景为前提,思考其结构的形成环境与生产生活方式,更好地对传统服饰文化内涵进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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