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师傅

李颖

乡下理发师是乡下的一景。

周末，我和妈妈给外婆洗头。我给外婆头上淋水，妈妈则用双手在外婆头上揉搓着。不一会儿，妈妈掏出手机发起短信来，还说：“头发太长了，该叫‘哑巴师傅来了。”听妈妈说“哑巴”来剪发，我心中充满了好奇。

不一会儿，一个骑着老式自行车，头戴黄军帽，着蓝色外套的人过来了。这打扮，让我不由地笑出声来。更滑稽的是，他那肥肥大大的裤子和一双棕色大皮鞋，对于这个初夏，特别不合时宜。我问妈妈这人是谁，妈妈说他就是“哑巴师傅”。

他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放，就熟练地打开自行车后面的箱子。先从里面拿出一块大大的布，又麻利地抖了抖。我又好奇怪，这不是废弃的广告布吗？看到那上面粗粗的针脚，没想到，他还真会废物利用呢！他把这块布围在了外婆胸前，接着，他又拿出一把已经断了齿的梳子和一把亮闪闪的理发剪。先是用梳子给外婆的头发大致梳一梳，然后就开始剪发。

他的剪发很特别，先用梳子引路，然后是剪子跟进。梳到哪，剪到哪。剪子贴着梳面剪，在他的手中，“嚓嚓嚓嚓”地响个不停。外婆一绺一绺的头发掉落了下来。我真的没有想到，他那双笨拙的大手，剪起发来，变得是那样的轻盈柔软。外婆眯着眼，安安静静的，享受这轻松的时刻。这段时间来，妈妈一直在外打工，外婆的头发也一直没能修剪——外婆的头发也太厚太重了。

正值午后，明丽的阳光轻轻地洒在外婆身上，为外婆的头发镀上金黄的光彩。外婆和哑巴师傅的身影倒映在水中，引来了一群鱼儿嬉戏——难道这鱼儿也要来分享这闲适静谧的时光？

在这静谧的时刻，我听到了外婆被剪落头发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到了外婆均匀呼吸的声音，又听到更远处鸡鸣犬吠的声音。梳子和剪子在外婆的头发上来回穿梭着，不一會儿，外婆的头发就剪好了。这时，理发师又对外婆的额际间端详了一下，又拿出一个小花剪，剪去外婆额际边的几处茸毛。接着，又掏出剃刀，给外婆后颈处的几处毛发刮去……

母亲掏出10元钱。那理发师接过钱，还找回5元钱。妈妈不要，那理发师“啊啊”叫着不答应，随即转身就走。可没走多远，他又把自行车骑回来了。掏出手机，对着妈妈“啊啊”叫唤着。妈妈接过手机，看到手机在显示收信箱的页面。上面那一条条短信，在标注着一个个地方。方塘、沟南、小楝树、大槐树、白石狮、红灯笼、青石磙……我们家这里不正是一口方方正正的池塘吗？哦，这些都是人们向哑巴师傅预约的地名。怪不得妈妈刚才不打电话，原来打电话哑巴师傅听不见。妈妈接过手机，把上面显着“方塘”的信息删除，哑巴理发师乐得“哇哇”直叫唤。他又凝神一下“沟南”两个字，这是他马上要去的地方。

听妈妈说，哑巴师傅自小很聪明，一场大病之后，耳朵被高烧烧聋了。但他自食其力，学得理发手艺，走乡串户挣钱养家，日子过得也很自在。别看他妻子也是哑巴，可他们的孩子不哑巴，现在正在大学念书呢！

方塘、沟南、小楝树、大槐树、白石狮、红灯笼、青石磙……这些标示，好记好认。这是人们发给哑巴师傅的“商务函”，也是他要去服务的地方。好一个自立自强的哑巴师傅。

哑巴师傅推着自行车离开了。渐渐地，那身影越来越远，最后融入到一片金黄的油菜花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