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文化的重构与出走
2019-01-02羊明泓
羊明泓
时候变了,一切也自然不同了,皇帝也不再坐江山,平常人还消说!
——《边城》
《边城》以一曲哀转的爱情悲曲作结,它承载的不仅仅是一场爱情悲剧,它更展示了在外来文化的冲击下,湘西文化所做出的反抗,坚守与出走。
每一个人物,每一场风景都是一个抽象的文化符号。
《边城》的开头便极力渲染边城的与世隔绝,自然引出对翠翠的描写。“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翠翠的单纯与纯粹由此可见,同时,她也象征着最纯粹的湘西文化。
但她身上却承载着一条外来文化冲击湘西文化的线索——她的父亲是汉族的军官。
随着情节的展开,大老、二老、翠翠三人之间的爱恋关系渐渐浮出水面。我认为三人都是典型的湘西文化代表,但三人在不同的价值观成长环境中拥有了不同的思想特质,让三人之间的关系渐趋复杂。
我们不难发现大老所考虑的更多是家族的兴替,而二老更加地率性自然。因此,翠翠更倾心于二老。
若情节就此发展下去,整本小说就将了然无趣。
碾坊的出现象征着外来文化更大程度上的冲击。碾坊陪嫁于湘西文化的本地承载者而言不仅仅是一场冲击,更是一场价值观的重构。碾坊陪嫁的先例将现代文化中的利益交换的核心理念输入湘西,这个核心理念在人们心中开始发酵。
从祖父的表现来看,他在经历女儿的悲剧后,对外来文化的不确定性感到恐惧,他希望自己的孙女不再重蹈覆辙,希望她能够寻找一个足够稳定的伴侣。从某种程度上看,追求稳定的物质生活的种子已开始慢慢在祖父的心中的发酵,并对最终的悲剧有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内心的最深处仍然装着湘西文化最纯朴的本质。
碾坊的到来是不可避免的事,湘西文化在利益文化的冲击下也会渐渐褪色。当翠翠在听闻碾坊陪嫁的主角是二老时,觉得“碾坊陪嫁好稀奇”,心中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慌乱,而祖父却是十分的羡慕。翠翠的慌乱是湘西文化在初遇外来文化时的表现,但有些湘西人选择去认同新的游戏规则,例如祖父。
祖孙二人的价值观道路渐渐相离,祖父想要的是稳定与利益,翠翠想要的是率性与自然。悲剧的导火索已在此时埋下。
“有人羡慕二老得到碾坊,也有人羡慕碾坊得到二老。”在看完龙舟竞渡后的归程中,祖父如是说。这一句话非常巧妙地展示了湘西文化与利益文化之间的基础价值观念矛盾,也为矛盾的进一步激化拉开了序幕。
随着船总顺顺请来媒人为大老做媒,翠翠与祖父都陷入了矛盾泥潭。大老是得到祖父肯定的对象也是符合外来文化价值观的对象,而二老则代表着湘西文化价值观的选择。
祖父尊重翠翠的选择,而翠翠也不敢正面反對祖父的选择,她“不作声,心中只想哭,可是也无理由哭”。从中我们不难看出,湘西文化与外来文化是难以进行融合的,因为它们之间缺少一座以共同价值观为依托的精神桥梁。
祖父渐渐明白了翠翠的选择,虽然他尊重这个选择,但他又极力想让翠翠改变选择,两人之间的拉锯战渐渐进入僵局,而大老的信心在看清自己与二老之间的差距后消失殆尽,在郁闷中不慎溺水而亡。
二老在大老的去世后,也渐渐看清在自己与翠翠的爱情间有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祖父的重构价值观。
二老选择了离去,选择了不再面对,或许他已意识到湘西已不再是湘西,但翠翠还是那个翠翠,但彼此的距离此生都无法缩短。
老船夫走了,白塔塌了,湘西文化的白塔也倒了,在那个雨夜,在那个奔腾年代,一个小村庄丢下了自然,选择了利益。
我希望二老不再回来,毕竟湘西不再;但我又希望二老回来,或许“明天”,现代文化会有一次觉醒,会有一次人性的突破。
有人选择坚守,比如翠翠,比如沈从文。有人选择出走,比如二老。有人走向消亡,比如大老。
而我所担心的是,所谓的现实社会,或许是一个不可逆转的退化行为。
一场文化的重构,往往是因为文化的承载者难以将自己的文化作为基础参照,我们常常将他国的文化作为评判自身文化的标准,这是本末倒置,这是一场内部的重构和自噬。
在外来文化的冲击中,如何激流勇进,逆水行舟,坚定前行是每一个中国人必须思考的问题。而摆正中华文化的评价地位更是在接受西方文化时的前提。
我想这也是沈从文在面对湘西变化时的一些思考。
拙劣浅见,敬请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