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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名文化看相城淮北的人文精神

2018-12-31

安徽开放大学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濉溪县淮北

张 蕾

(安徽广播电视大学 淮北分校教学处,安徽 淮北 235000)

地名是历史的见证,是文化的汇集与传承,是重要的公益性文化遗产,更是地方人文精神生动有力的体现。淮北地名最早起源于古相城,伴随着淮北几千年的兴衰,成为映射淮北历史变迁的活化石。淮北从广义上说包括苏、皖淮河以北地区以及鲁南、豫东部分风俗相近、方言相通、生产和生活方式类似的地域。狭义上指安徽淮河以北地区,也特指淮北市。本文所论及的淮北地名与淮北人文精神是以古相城所在地淮北市为基点展开研究的。淮北市,又名相城,下辖三区一县,即烈山区、相山区、杜集区和濉溪县,位于安徽省北部四省之交。淮北自公元前21世纪建相城起,曾为城、为都、为郡治,北齐天宝七年废相县,设相城乡,自此相城走向衰落。后因隋唐大运河通济渠段的开凿而再度繁华起来,但其政治、文化地位已经荡然无存,随着明初运河淤塞,相城在天灾和战争的交相破坏下,几度成为荒蛮之地,一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淮北煤田的开发,千年古城才重新焕发青春。淮北悠久的历史与灿烂的文明,我们可以从历史记载的只言片语中窥探,也可以从考古发掘中呈现,更是在淮北地名中与我们朝夕相伴。笔者认为,相城淮北的人文精神是指:从古老相城生发,经由历代淮北人民继承和发扬,从而形成的地域性人文精神。

一、崇古爱乡

崇古是淮北人对厚重历史的赞美崇敬,这既是一种深厚久远的情怀也是情感的坚实依托。淮北有相山、相山区、相山路、相阳路、相山公园、相城矿,相是淮北标志性的地名,也是淮北人民对地名最古老的记忆。《宿州志》载,“相城,于宿最古。城在州西北相山下,即商之相土。”[1]公元前21世纪,助禹治水有功而成为商部落首领的商汤十一世祖相土,为进一步向东部开拓疆土,由商丘迁徙至此作为别都,其族人为了感念相土的恩德,就把这座城命名为相城。《诗经·商颂》也留有“相土烈烈,海外有截”[2]的文字。相城是夯土而筑的古城,可惜古城墙已于20世纪60年代完全损毁,只留下这个古老的名称让我们世代相传。杜集区石台镇的梧桐村曾发生过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楚汉睢水之战,西汉初年设梧县,曾为郡治。《水经注》中描述此地“水上承梧桐陂,陂侧有梧桐山,陂水西南流,迳相城东而西南注于睢。”[3]今梧桐陂已淤没,梧桐村却一直得以保存,梧桐村东就是梧桐山。然而很多古地名却被淹没在了历史洪流中,现代淮北人发扬崇古精神,重新让这些承载了淮北先民历史的古地名回到我们身边。临涣古镇是淮北另一个建于先秦的历史名城。春秋战国时期,宋国在此设铚邑,秦置铚县,“铚”是“获禾短镰也”[4],指用于收割谷物的镰刀,用作地名有农业发达之意。后历经秦汉魏晋,至南北朝时期,“铚”这一古地名就已不见踪迹。南梁在此地设临涣郡,意为毗邻涣水,而今我们依旧可以在临涣镇下辖的行政村中见到铚城村。铚城村是2007年濉溪县行政区划调整时,合并4庄重新用古名“铚城”命名的新行政村,让当地百姓重新熟悉这个比临涣更久远的古地名。相山区渠沟镇古称曲阳,据考“春秋时期齐桓公十五年(公元前697年)鲁、宋、卫、陈四国会盟协商讨伐郑国,会盟之地‘曲阳镇’即现今渠沟村所在地”[5]。后因此地地势低洼,沟渠纵横改名为“渠沟”。2008年淮北市政府在渠沟镇成立曲阳街道办事处,唤醒淮北人对古地名“曲阳”的记忆。淮北还将市区多条主干道赋予崇古的深意,古城路,让后代子孙不忘淮北千年古城历史;惠黎路,源自乾隆二十四年为淮北提下“惠我南黎”[1]58的御笔亲书,这些地名都承载着古老的记忆让后人传唱。

此外淮北还有很多以祖先姓氏或原居住地命名的地名,表现出对祖先的怀念与强烈的宗族观念。在淮北307个行政村中以姓氏命名的就超过半数,但其中重名的村庄也不胜枚举,如王姓村庄12个、张姓村庄10个、刘姓村庄10个、徐姓村庄8个、李姓村庄7个,如果按自然村计算则呈五倍增长,如叫张庄的自然村就有40多个,因此在研究这些地名的时候一定要具体考察。当然对于祖先的纪念不只有姓氏那么简单,人们怀念先祖传承宗族的方式是丰富多样的。百善镇的陈老家村原名汉疃村,据汉疃村《陈氏家谱》记载,宋朝陈氏随康王渡江随驾,迁至此地,一支去永城北陈家集,一支去汉疃,陈氏后人都回汉疃祭祖说是回老家,便成了陈老家村。淮北市烈山区的新南社区和新北社区,在明朝的时候叫新安村,根据当地《朱氏族谱》记载,明朝初年,婺源朱石寮的后裔朱信等6家来到宿州,始居烈山之东。婺源县当时属于徽州府,徽州古称“新安”,遂用祖籍地名命名新居村庄为新安村,以示不忘祖先。今天的淮北人也不忘先祖,用淮北有影响的历史名人来命名政区、道路、公园和学校名称,如纪念东汉哲学家、经学家桓谭而命名的桓谭路、桓谭公园,纪念近代雕塑家刘开渠的开渠中学、刘开渠纪念馆。对先人的尊崇,除了血脉继承的必然追求之外,更是对先民智慧的赞叹与精神文化的传承。

二、尚德求善

淮北是商之相城、周之宋都、秦汉之郡治,文化积淀深厚。虽然自魏晋始,相城大地已经沉默太久,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民依旧保持着尚德向善的淳朴民风。淮北市杜集区有个学田村,先贤颛孙子张晚年的居所及其墓地就在这里。颛孙子张是孔子的弟子,孔门十二哲之一,晚年定居于萧(今学田村)。“宋真宗时,封子张45世孙书绅土地5倾40亩,专用于子张后代子孙上学读书所用,免纳皇粮。”[6]故而此地被命名为学田村。子张祠和祭祀大殿毁于20世纪30年代日本侵华的战火中,陵墓毁于20世纪60年代, 仅有半块石碑残存。这些事件当地老人记忆犹新,嗟叹不已。今天学田村新修了宽敞的子张路,颛孙子张及其后代的陵墓也被淮北市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加以修建保护。颛孙子张为人勇武,清流不媚俗,《论语》中孔子说子张“师也过”[7],认为子张性格有些过于张扬,但子张宽宏豁达,广交朋友,主张“见危致命”[7]290“尊贤容众”[7]291,重视自己的德行修养。后人在祭奠颛孙子张及其子孙的同时也将他们的德行传承下来。烈山区宋疃镇凤凰山下有个旗杆村,清乾隆、嘉庆年间,有位名叫宋长远的教书先生,德行深厚,与学生感情甚笃。道光末年,他81岁时去凤阳府应试,但刚得中就病死了。学生非常悲痛,便集资在他门前竖立一对旗杆,以表示怀念和尊崇。从此人们称该村为“旗杆底宋”,后来旗杆被捻军砍掉,村名也简称为旗杆村[8]。村子因德命名,后人在想起地名来源的同时,也会受到祖先高尚精神的感染。

至孝向善也是淮北自古传承的人文精神。烈山区的百善镇,位于濉溪县中部,南梁置郡,东魏设白椫县[1]65,当地流传着隋炀帝时期华秋卧冰求鱼侍奉母亲,葬母后结草为庐拒不出仕的故事。传说隋炀帝南巡时途经百善,得知孝子华秋的故事遂将“白椫”更名为“百善”,并免全镇三年赋税。然而清光绪年间《重修安徽通志·古迹》说百善“盖即白椫之讹”,并不认同上述传说。今天来看“白椫”会讹传成百善,除了音近之外一定是百姓皆有向善之心的缘故。自百善镇往西北30公里有个蔡里社区,因东汉孝子蔡顺而得名,“二十四孝”之一“拾葚异器”记载的就是蔡顺至孝的故事,“汉蔡顺,少孤,事母至孝。遭王莽乱,岁荒不给。拾桑葚,以异器盛之。赤眉贼见而问之。顺曰:‘黑者奉母,赤者自食。’”[9]桑树在淮北随处可见,黑色桑葚是熟透的果实,红色则酸涩难以下咽。赤眉军感其幼而至孝,赠予二斗米和一头牛。这个村庄因是蔡顺的故里而得名“蔡里”,如今蔡里兴建大学城,浓厚的人文气息与新时代的大学城相得益彰。类似的地名故事在淮北不胜枚举,继承了尚德求善精神的淮北人,也成就了今天淮北的“好人文化”“好人精神”,名扬全国。

三、勤奋自强

淮北地处江淮平原,依山傍水,地理条件优越,是自古以来群雄逐鹿、兵家必争之地。长期的战争使生灵涂炭,又有濉河是历代黄河决口入淮的主要通道,经年的水患使相城曾经的沃土变成沙原。历史上苦难深重的淮北人民始终以勤奋的劳动和自强不息的精神,去面对生活保卫家园。

导致“相城衰败的最根本原因在于水患”[10]。抗灾建坝挖沟围田,历代淮北人在天灾面前一直为改变生存环境而不懈奋斗。早在三国时期就有淮北人因涝灾而兴建水利,在这个北方城市种水稻的记录,“郡界下湿,患水涝……于萧、相二县界,兴陂遏,开稻田。”[11]为防治黄河泛滥,许多沿河的乡镇还修筑了水闸。如濉溪县濉溪镇的黄桥村,原称黄团镇,因村基是由黄河泛滥带来的泥沙淤积而成,村北原有水闸,相传是宋代所建,为了“放清堵混”,清是濉河水,混是黄河水,然而此闸终被淤没,仅留下水闸的基石埋于地下。淮北还有很多叫圩、台和沟的村庄,“圩”是给低洼地区修的防水堤坝,早在明代万历年间,濉溪口的村民就在村子周围建筑了圩,现在淮北还有张圩、王圩、沈圩等十七个行政村几十个自然村因“圩”得名。“台”是指用土把低洼的地方垫高,再在上面建立村庄,以避免村庄被水淹没。如淮北龙河两岸就有18台,石台镇镇政府就因驻石台村而得名,还有丁台子、郝台子、蒋台子等。“沟”则指田间水道,淮北人挖沟多为排泄洪涝和灌溉田地。濉溪县五沟镇在明代成化年间,常常受到涝灾侵害,当地百姓有组织地开挖了青沟、燕翅沟、兴龙沟、胡沟和张沟,并在五条沟之间兴起一个集,就叫五沟集,慢慢才形成了五沟镇。百姓也同样爱戴帮助他们改善环境的官员。清乾隆年间,濉河泛滥成灾,因安徽巡抚高晋视察濉河大堤时,见到濉溪城宛在水中一般,遂令凤阳知府项樟围着濉溪城修筑堤坝,“民感其惠,称‘项公堤’”[8]67,现即濉溪县老城西护城堤。

在努力改变生存环境与天灾抗争的同时,淮北人民也在频繁的战乱中,保家卫国、自强自救。历数各个朝代更迭,淮北几乎全是主战场所在地,仅宋高宗绍光八年至宋理宗绍定五年的94年间,金兵就曾五次攻占包括淮北在内的宿州,大肆杀戮当地军民[1]166-168。对于频发的战乱和土匪流寇,相城百姓构筑了很多防御建筑并积极参与战斗保护家园。明代濉溪县岳集子和孙井子,由岳姓和孙姓族人领头设计了大小迷魂阵[12],以抵御匪患,相传他们是岳飞和孙武、孙膑的后人。岳集子只有朱、崔两大姓,却以少数岳姓为尊,是为感激他们带领家乡人自保自救。濉溪县城也因防御匪患而建,“万历十四年,因社会秩序混乱,濉溪口人民便在居民区四周挖深壕,设栅门,系吊桥,筑水圩,形成了濉溪城的雏形”[8]41,后于清咸丰五年,为防活跃于淮北一带的捻军,由当地人民出工出资,在水圩的基础上筑建土城垣,同治三年,在城东濉河建大桥,光绪十二年修砖城,濉溪县城才形成今天的规模。抗日战争时期,淮北人民组织了古饶、烈山、相山抗日游击队等抗日武装,积极抗日自救,参与了多场由中国共产党组织的抗日斗争。解放战争时期,淮北是淮海战役的重要战略基地,临涣文昌宫、相山庙、小李家村、张庄寨都曾为解放军指挥部,文昌宫淮海战役总前委旧址、双堆集烈士纪念塔、将军亭,等等,这些诉说着战时红色记忆的纪念地,已经成为今日淮北的新地标。

四、包容旷达

特殊的地理位置、悠久的文化积淀和移民史造就了淮北人民包容旷达的人文精神。“‘包容’是淮北精神的内核。淮北作为一座四省‘交汇之界’的皖北城市,事事反映了‘海纳百川,包容并蓄’的相城精神。”[13]淮北历史上有好问善交友的颛孙子张、博学不修威仪的桓谭、清峻旷达的嵇康、恣意嗜酒的刘伶,这些旷达极具个性的先人是我们相城精神的代表。傅瑛教授在总结淮北精神的时候也指出“淮北是一座襟怀宽广的城市”[14]。

淮北市位于安徽省最北部,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之交,北接萧县,“飞地”段园镇与江苏徐州市的铜山区接壤,西连河南永城,东临宿州,南接亳州,地处黄淮平原腹地。淮北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促进了这片地域包容精神的产生,然而让淮北人拥有包容旷达精神的根本,是几千年来的移民史。从先秦的相土东迁、宋共公避水患迁都相城开始,淮北就已经开始了他的移民史。到隋唐时期,大运河通济渠段经过相城,在繁荣沿岸经济生活的同时,也带来大量人口流动。百善镇的柳孜村是隋唐柳子镇原址所在地。一次运河古道泗永路的改建,挖出了深埋在土层中的古代文物,经过进一步考古挖掘发现石筑码头、九艘唐宋时期木船和上千件瓷器。但是柳孜本地人的记忆中却完全不知昔日运河沿岸的繁华与柳子驿的繁忙,只留下柳孜村这个地名。《宿州志》称明代柳子镇(现烈山区柳孜村)为“柳子巨镇”,“相传有九十九庙”[1]95,宋代文人张耒也留下了有关柳孜村的诗作《宿柳子观音寺》,又有宋代日本僧人成寻在日记中两次经过柳子镇的记载[15]。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一次人口普查中发现,2 000人的柳孜村,有98个姓,这些不知道从哪里什么时候迁徙过来人们,在柳孜安家落户,也不断容纳着新伙伴的加入。明初朱元璋“移民屯田”,先后18次从山西一带向华北、江淮地区组织移民;还有各朝代因战乱引起的迁徙,使得淮北的移民人口甚至超过了原住人口。据《濉溪县志》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濉溪县城有“‘东李西梁南北丁,周吴郑王居当中’之说,7大姓占总人口80%以上,均为移民后裔”[8]630。古老的相城居住着各方移民,他们不排外、不欺生,并用它博大的胸襟去包容这些移民带来的文化和精神。

相城淮北的地名历史悠久、内涵丰富,见证了淮北自古相城建城至今几千年的发展史。地名文化是值得保护和传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淮北地名将受到更为广泛的关注。承载着淮北人文精神的地名也将更加彰显其独特的文化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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