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自愿性环境管理行为研究回顾与展望

摘要：当前自愿性环境管理标准在全世界得到广泛采用。已有研究主要集中于自愿环境管理行为的驱动因素、自愿环境管理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两个领域。在对重点文献进行回顾的基础上，文章提出全球价值链驱动、针对中国企业自愿环境管理行为及企业的策略性行为研究有待加强，并对未来可供研究的方向进行解析。

关键词：企业；自愿性环境管理；ISO14001

一、 引言

当前国际环境治理領域不断发展的一个重要趋势是环境政策朝更自愿的形式发展——由民间组织和公共机构通过公私合作缔造自愿性规则。这些自愿性规则促使企业环境治理从“末端治理”转向全过程控制（Prakash & Potoski，2013）。尽管在形式、内容及最终有效性上不尽相同，但这些自愿性规则反映了人们已意识到对企业组织活动、产品生产和服务的全过程进行控制应成为环境经济与管理的最终努力方向。由国际标准化组织（ISO）提出的ISO14001标准是目前采用最广泛的自愿性环境管理标准。本文以ISO14001标准为研究对象，分析当前研究存在的局限性，并提出未来可能的研究方向。

二、 自愿性环境管理行为重点文献回顾

根据研究主题，本文分别以“自愿性环境管理”“ISO14001”“标准化环境管理”、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System、Voluntary Environmental Programs等为关键词在CNKI、EconLit、JSTOR、Sciencedirect、Springer以及Google Scholar等主要数据库进行了文献搜集，以下是在对现有研究文献梳理和总结的基础上，从企业ISO14001认证的驱动因素和企业ISO14001认证与环境绩效的关系两个层面进行文献述评。

1. 企业ISO14001认证的驱动因素。在理论研究方面，研究者认为企业ISO14001认证的驱动因素比较复杂，涉及企业内外各个层面的要素。在文献中，驱动因素一般分为：外部驱动因素和内部驱动因素。这些因素又涉及到新制度理论、利益相关者理论和企业资源基础理论（Fikru，2014）。目前研究主要集中在企业外部驱动力和内部驱动力对企业ISO14001认证的作用上。

一般而言，外部驱动因素分为3种制度性驱动力：强制性的、规范性的和模仿性的。这3种驱动力不单独起作用，一种驱动力可能与另外两种驱动力同时作用于企业（Heras-Saizarbitoria et al.，2011）。对于内部驱动因素，可以分为管理层意志与战略导向、员工学习能力以及组织内部经验和传统等方面（路江涌等，2014）。对内外部驱动力孰轻孰重，一些研究认为内部因素的驱动作用比外部因素强（Qi et al.，2012；Heras-Saizarbitoria et al.，2015）。

从企业资源基础理论出发，企业实施ISO14001环境管理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Cole et al.，2006），Darnall（2006）强调企业自愿通过ISO14001认证是一种"高级学习过程"和持续的改进战略。因此企业的资源基础和能力越强，越可能通过认证（Baek，2015）。有研究者还发现，为满足利益相关者对环境治理的诉求，一些企业即使缺乏实施ISO14001环境管理的能力，也会通过ISO14001认证进行“漂绿”，但并不会对企业的环境管理产生实质性作用（Yin & Schmeidler，2009；Berliner & Prakash，2015）。

在实证研究方面，已有研究主要是对具体的驱动因素进行检验。基于不同的研究方法和数据，各驱动因素对企业ISO14001认证的影响并不完全一致。在针对OECD国家进行的分析中，研究者发现企业的规模、R&D;能力、企业通过ISO9001认证、政府规制压力和投资者的压力对企业ISO14001认证具有显著促进作用（Johnstone & Labonne，2009），但也有不同的发现，如Darnall（2006）就发现企业规模和企业所属行业与企业ISO14001认证不存在显著关系，Arimura等（2011）甚至发现企业成立年限与企业ISO14001认证显著负相关。针对东欧和中亚转型国家的研究发现企业成立年限、国有企业与企业ISO14001认证不存在显著相关关系。在考虑到政府质量后，政府规制压力还阻碍了企业ISO14001认证，只有企业规模、出口导向企业、企业属制造业和外资企业等变量会促进企业ISO14001认证（Berliner & Prakash，2014）。除此之外，较高的认证成本、管理人员较低的环境管理观念和专业环境管理人才的缺乏也会成为发展中国家企业ISO14001认证的障碍（Khanna & Liao，2014）。以上研究主要从局部分析的视角检验外部压力或企业内部自身因素对企业ISO14001认证的驱动作用，缺乏从系统分析的视角审视价值链传导的环保压力对企业环境管理行为的影响。

在针对中国及个别亚洲国家（如泰国）的研究中，发现产品进入国际市场是企业进行ISO14001认证的首要动机（Zeng et al.，2003、2005），其他有促进作用的因素还包括产品出口到发达国家、企业特征，如企业规模、环境敏感性行业和管理层的态度等（路江涌等，2014）、企业是否通过ISO9001和OHSAS18001认证（McGuire，2014）和政府的激励（Shin，2005）等。但杨东宁和周长辉（2005）却发现出口和政府环境规制并不会促使企业通过ISO14001认证。He等，（2010）也发现出口和企业规模与企业积极的环境管理行为关系并不显著。还有研究发现，一个国家的FDI存量和人均GDP也会促进企业ISO14001认证，如Tambunlertcha等（2013）采用泰国企业层面数据，实证检验了出口与FDI对企业采纳ISO14001认证的影响，他们的研究发现在其他条件不变情况下，FDI对企业采纳ISO14001认证有显著正向影响，但出口的影响并不显著。但也有研究得出不同结论，例如Prakash和Potoski（2006）使用ISO在2003年统计的世界各国认证ISO14001数据，并没有找到FDI会促进企业ISO14001认证扩散的证据。需要说明的是以上研究没有就嵌入全球价值链对企业参与ISO14001认证的具体影响机制提供识别。

2. 企业ISO14001认证与企业环境绩效的关系。作为一种环境管理方式的创新，ISO14001认证能否改善企业环境绩效一直是学术研究的热点问题之一。得益于丰富的数据来源，以OECD国家企业为对象的实证研究成果最多。已有研究对ISO14001认证与企业的环境绩效之间关系的判断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些研究者发现，实施ISO14001后，企业的环境绩效得到了显著提高（Potoski & Prakash，2005、2013），如King等（2005）发现，相对于未通过ISO14001认证的企业，那些通过认证的企业有毒物排放量下降了39%。另一些研究者并没有发现企业实施ISO14001环境管理后能促进环境绩效的提升（Gomez & Rodriguez，2011）。Boiral和Henri（2012）在比较了不同的模型后，他们认为基于单一理论视角建立的模型并不能真实反映企业ISO14001认证与其环境绩效的关系。Hart（1995）认为企业环境治理行为选择受到企业技术状况、财务状况、管理技能、持续创新能力等可支配资源的影响，而且Sammalisto和Brorson（2008）的研究已证实企业员工的培训和内部沟通能力对ISO14001环境管理实施具有重要的影响。因此未来的探索应在模型中纳入反映企业能力等企业异质性因素的变量。

另外，对比已有研究结论，还可以发现使用北美地区企业数据进行分析时，一般可以得出显著正相关系的结论，而使用欧洲国家企业数据则会发现不显著的结论（Zobel，2016）。当然这可能由于企业环境绩效变量的度量标准不同，比如企业实施ISO14001环境管理后可能会减少显性污染排放，但对隐性污染排放影响不显著（Barla，2007）。还有学者认为，企业通过ISO14001认证后，会要求企业分析其能源消耗，并针对存在的问题制定措施，进而对企业能源利用效率产生影响（李宇军，2011）。因此，在未来的研究中，需要重视研究对象所属国家（或地区）的某些异质性因素的影响，同时也应采用不同测度方式来检验企业ISO14001认证与其环境绩效的关系。

目前，全球通过ISO14001认证的企业中有36%为中国企业，中央和地方政府将ISO14001认证作为一种环境规制工具，鼓励企业积极通过ISO14001认证，期望以此能改善企业的环境治理，减少污染排放（Shin，2005）。这其实是假设企业ISO14001认证能改变企业的行为，基于2006年中国企业社会责任调查，也确实可以发现企业行为认证在促使企业行为的改变上比政府规制更有效。

三、 已有研究存在的不足

首先，已有文献中针对中国的研究较少，代表性的研究仅有4篇，分别是Zeng等（2003）对中国建筑业企业ISO14001环境管理的施行情况进行了调查分析，结果表明企业实施ISO14001环境管理后，企业在原材料的使用效率、生产效率、废弃物的回收利用上都有显著的提升；Zeng 等（2005）使用108家企业数据，对企业实施ISO14001标准后的环境收益进行了统计，发现企业ISO14001标准实施后，81%的被调查企业认为企业的清洁生产工作有了很大进步；55%的企业认为企业节约了资源和减少了浪费，还有37%与46%的企业认为在获得顾客更多信任和企业形象方面有所改善。Qi等（2012）探讨了ISO14001内部化于企业管理实践和管理意识后的环境绩效，结果表明ISO14001对企业环境绩效有显著促进作用，这也证实了企业的资源、能力和一些异质性特征可能是企业ISO14001认证影响环境绩效的关键因素。McGuire（2014）采用SURBP方法建立ISO14001认证采纳模型和企业对环境规制的执行模型，结果表明，通过ISO14001认证的企业会更严格遵守政府的环境规制。

其次，如前文所述，在全球化背景下各国环境问题已超越狭义地理范围，虽然ISO14001认证是自愿性管理行为，但实际上依然是企业在面临各种社会压力下的非完全自愿行为，是企业与政府、社会在环境规制的博弈过程中出现的一种制度创新。但ISO14001认证是过程导向，加之监督和考核的力度差异，因此在不同的社会背景下，ISO14001認证对企业的环境行为将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比较分析两个强制水平不同的自愿性环境管理标准——ISO14001认证（强制力低）和地方性清洁生产标准（强制力高）在墨西哥的实施效果后，Henriques等（2013）证实强制力较高的地方性清洁生产标准具有显著的正面溢出效应。当企业花费成本进行ISO14001认证并认证执行时，才可能获得良好的社会形象和声誉，进而获取更多的经济利益（He et al.，2015）。但在监管水平有待提高和信息不对称情况下，发展中国家企业在获得认证这个“绿色”的外壳下也可能没有如大众所期望的那样积极地治理本企业的污染排放，仅把ISO14001认证当作一种“漂绿”手段。因此，需要结合企业ISO14001认证案例，揭示企业面对来自价值链上下游合作伙伴的压力时的认证动机及认证后的环境绩效。根据绿色俱乐部理论（Potoski & Prakash，2005），参与自愿性环保项目对企业排放行为的影响不止体现在那些有控制目标的污染物上，同时也会影响其他非目标污染排放物的排放，那么这就需要对ISO14001认证的环境绩效进行进一步的深入分析。而对企业通过ISO14001认证可能存在的“漂绿”策略性动机，还需对企业的认证行为及实施效果进行案例分析。

再次，在不同的理论范式指导之下，学者们分别从不同的理论视角出发，对企业ISO14001认证的驱动因素、作用机制等进行了探索，并取得了一些共识。然而研究者使用的分析方法、数据及研究对象的不同，使得基于发达国家社会背景的研究对发展中国家企业ISO14001环境管理的情境解释力和适应性还不足。

对发展中国家而言，环境问题在相当大程度上与其价值链中的地位密切相关（Vennemo et al.，2008）。例如当企业嵌入价值链后，那么企业的发展往往与价值链上下游合作者紧密相连。特别是当某个企业其自身严格执行清洁生产，但如果其上游供应商被查出存在严重的环境污染或环保不达标，这就会导致该企业自身难辞其咎，轻则有损企业形象，重则承担经济、法律责任（路江涌等，2014）。因此，价值链上主导企业的环境态度和行为会通过价值链进行传导，影响上下游企业环境责任的履行。同时，又存在多种形式的价值链治理模式，那么嵌入不同的价值链模式，则价值链传导的环保压力就具有差异性。这就提醒我们不能忽视发展中国家企业嵌入不同价值链模式及企业能力对其ISO14001认证影响的差异性。

四、 未來的研究方向

第一，在企业ISO14001认证的驱动因素研究上，基于发达国家社会背景得出的研究结论对发展中国家企业ISO14001认证的解释力还有待提升，有必要对这些研究结论做一个有效的总结和澄清。而且在中国企业ISO14001认证的行业分布上，不仅服务于国际市场行业的企业积极参与ISO14001认证，主要服务于国内消费市场行业的企业ISO14001认证数量也在逐年增加，因此需要对嵌入不同价值链模式下的企业ISO14001认证做一个比较分析，探讨嵌入不同价值链模式对企业ISO14001认证的影响差异，从而为寻求促进企业环境治理的有效机制提供理论支撑。

第二，整体而言，企业ISO14001认证有助于环境绩效的提升，但对影响机制的探讨还需进一步挖掘企业能力的调节作用，同时有必要细化环境绩效的概念，比较分析ISO14001认证对不同环境绩效目标的影响。最后，在特定的背景下，企业ISO14001认证的策略性动机及实质效果也需要结合案例进行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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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三峰（1981-），男，汉族，河南省周口市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博士后（在站），南京大学经济学博士，研究方向为企业环境管理行为。

收稿日期：2018-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