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呼电话
2018-12-28文/鸿海
文 /鸿 海
儿子在加拿大留学,与我远隔千山万水。然而,微信拉近了我与他的距离。每天晚上,他通过手机跟我视频聊天,讲述他在加拿大生活的点点滴滴,甚至还会将中午在学校里吃的饭菜拍摄下来,通过微信传输给我。仿佛他就在我的身旁。
随着电信业的发展,各种通讯工具的兴起,纵然你在天涯海角,我也能即刻联系上你,共享欢乐,共分忧愁。
我们年轻的时候,通讯可没有这么发达。不要说手机,就是家庭固定电话也是稀罕物。那时候,通讯问题全靠遍布上海各个角落的公用传呼电话来解决。坐在家里经常能听到电话亭老阿姨的大声叫唤:“某弄某号有电话!”继而会递给对方一张回电号码的单子。
当时打电话先要在电话站排队,打完了,要等对方“叫电话”,打一只传呼电话花半个小时是常见的。逢节假日,还要排长队,打通一只电话有时要花一个小时。有时电话旁几个人都在等回电,电话铃一响,同时有几只手去拎听筒,一听不是自己的通话对象,忙不迭将听筒塞到另一个人手中,有趣的是,电话铃一响,有人拎起电话就叫“姆妈”,一听对方是男人的声音,“哦,不是我的。”把电话放到了搁板上。
记得有一次我打电话,旁边通完电话的人没看清楚,就稀里糊涂将他的听筒搁到了我通话的座机上,“啪”的一声,我的电话被他打断了,我张大着嘴看着他,起先那人被我看得还有点莫名其妙,我努了努嘴,那人一看电话才恍然大悟,连忙道歉,还拿出四分钱让我重拨电话。有人把传呼电话当私人电话,不顾后面排着长长的队伍,自顾自地“煲电话粥”,为此,还经常发生吵架,甚至打架的事情。
为了解决市民“打电话难”的问题,装传呼电话曾被市政府列为“实事工程”。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为了让市民在晚间也能打电话,时任上海市市长的黄菊同志还亲自抓过“夜间应急电话”,在一年之中全市开办了2000多只“夜间应急电话”。
不少传呼电话间木板房搭建在弄堂口或过街楼下,只两三平方米,容纳几个喊电话的老阿姨,木板房开扇窗,窗檐下搁块木板,上面放着两只电话,一只是老阿姨接电话的,一只是给人打电话的。以前没有家庭电话,邻里有人突然生病或者发生意外,都是靠这个电话第一时间叫来救护车救人的。
那时的电话号码是六位数的,电话座机是黑色拨盘形的,用手指在拨盘的阿拉伯数字的圆洞里,沿顺时针方向拨到位,手指离盘,等拨号盘转回到头再拨下一个数,一个电话六位数,要重复六次这样的动作,遇忙音,再重复上述动作。
电话打一次3分钟4分钱,传呼一趟3分钱,传呼费一半分给个人,一半归公用电话站。传呼电话只能打市内电话,打外地叫长途电话,只能到南京东路的长途电话局去打,电话间服务时间是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冬天没有取暖器,老阿姨抱着个热水袋,夏天没有电风扇,蒲扇摇个不停。
电话站有一张小小的传呼单,上面写有被传呼人的姓名地址和来电人的姓名、电话号码。传呼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请传呼人转达某件事情,无须回电;一种是告诉回电号码,转告请对方回电。电话站阿姨每天要接听各种各样人的电话,与不同的方言打交道,还要把事情听明白,传达清楚,也不容易。以前有段独角戏,讲的就是在传呼电话亭打电话人的啰嗦和方言误会带来的遭遇,令人喷饭。
我家门口的那个传呼电话由几位老阿姨负责。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老阿姨对弄堂里家家户户的情况了如指掌,有时一个电话打过来,阿姨一接听,就知道对方是啥人,她们跑到人家楼下哇里哇啦一叫:“三楼王阿姨,奈崇明的女儿来电话了,侬快点去听。”“哦,晓得了,谢谢侬哦,我马上去。”如果碰到人家屋里没有人,老阿姨会把对方讲的事情用一两句话简单写在电话亭内的小黑板上或者写在小纸条上,等人家下班了,老阿姨会再上门去传呼内容或关照事情,收3分钱传呼费。有时也会把对方留下的电话号码告诉人家,让其回电。
那时,弄堂人家似乎没有什么隐私,传呼的事情五花八门:谈朋友、调工作、借钞票、请吃饭,更多的是托人买紧俏商品。弄堂里人家的大小事情都瞒不过电话站的阿姨们。
老阿姨在传呼电话中善解人意,谁家有老人在医院去世了,打电话回家,她们不会直白告诉你家里老人走了,老阿姨会讲:“老人在医院病蛮重的,侬心里要有数哦,快点去医院吧。”弄堂里的阿五与女朋友已经谈了好几年,由于女方家庭的强烈反对,不得已与女朋友分手。为此,整天闷闷不乐。老阿姨在传呼电话时,会劝上几句。
有人回忆起当年打电话时碰到的趣事说:“一天,我在排队打电话,忽然,前面排到队的一个小青年对着我打起了手势,他‘啊啊啊’地比划着,我才知道他是个哑巴。他的意思是,他写字,让我替他打电话。他写一句,我在电话里替他读一句,对方回答一句,我也写下来给他看,我隐约记得是他女朋友还是妹妹,约在燎原电影院几时看电影什么的,排在后面的人看着我与哑巴配合读写电话,也没人催促,都耐心等待,哑巴电话“打”完,还与后面的人一一打招呼,令我印象深刻。
“有人在电话间外打电话,后面排着长长的队伍,他捂着嘴,声音低沉,一副怕人偷听的样子,让排队的人很是不爽。
“有个小青年来听电话,拿起电话就说。说了半天话,却把听筒当话筒,拿反了,惹得排队打电话的人笑成一片。”
岁月荏苒,时光如梭。一转眼30年过去了,人们的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弄堂里的阿五如今已是六旬老人,却像小青年一样,整天双手不离手机,通过微信与天南海北的朋友聊天。通过微信,他与昔日女友取得了联系。聊天中,女友怪他当初分手后怎么不再来找她。并说,那时她是“作”,真的分手了,很伤心,整天想着阿五会来找她。为此,整整等了阿五三年。阿五回答,那时你家里人都反对,连传呼电话的阿姨都知道了,我怎么有脸来找你!假如通讯能像现在这样方便,一个微信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聊上半天,误会消除,乌云消散。两人之间也不会有缘无分。
传呼电话亭,曾带来许多的期待、喜悦、失望和悲伤……它是上海弄堂文化浓墨重彩的一笔,它在扮演弄堂记忆的同时,也承载了平民百姓点点滴滴的生活回忆,而今,这些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已化作一个个难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