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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夏天的“西部大开发”

2018-12-27吴永强

齐鲁周刊 2018年43期
关键词:西部大开发格兰华工

吴永强

1917年夏天,一群人企图杀死一个中国劳工但最终未遂,罗伯特·格兰尼尔就参与了这次事件。

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在华盛顿州以及美国西部的很多州,类似的事不断上演。几个人押着这个“中国佬”,他嘴里叽里呱啦蹦出无数音节,“身子活像被抓进口袋里的黄鼠狼那样扭来扭去”。人们押着他,走到桥上,在一截桥孔的正上方停下来,准备把他扔到桥下的急流中去。对方在做最后的挣扎,哭嚷着含混不清的词语。

他成功了,顺利逃脱,像猴子一样吊在下一个桥孔的梁架上,交叉换手向前荡去,在网状结构的桥架上一路下行。有人为他的逃脱欢呼,更多的人虽然不太清楚他为何被追捕,却高喊着将他绳之以法的话。押送队的头儿掏出左轮枪,却为时已晚,“中国佬”已经不见了。

有如一群孩子在戏耍一只猴子,孩子们欢快不已,猴子惊恐万分。一方是平淡生活中寻求調剂的人,不能称其为恶人,甚至大部分是普通的善良之人;另一方是来自遥远世界的另一种人,操着他们不懂的语言,在他们眼里这个中国人和一只猴子没有什么分别。

他当然是幸运的,如果联想起同一时期远在大洋(大西洋)彼岸的另一群中国人,他的幸福指数更高。这几年,有14万之多的华工正在欧洲战场上劳动,时刻有生命危险,并且有一些人确实死在了那儿。即使是他所在的美国,一件比他的遭遇大得多的事曾发生在1903年,中国驻美公使馆陆军武官谭锦镛赴旧金山公干期间,遭当地警察无理围殴、关押,竟“戴罪”出狱。谭氏受尽屈辱,愤而自尽。

这个华工“深刻”影响了格兰尼尔的一生。后者小时候,曾亲眼目睹一百多户中国家庭被驱逐出城。这群“古怪的人”爬上三截开放式货车车厢,说着鸟语,把孩子抱到中间。身材矮小、长着扁平脸的男人坐在火车边缘,膝盖绷得僵硬,双手被绑在小腿上。一群手拿斧子、手枪或机枪的人监视着他们。随着火车开动,这群有如马戏团动物般的奇怪物种离开了小镇,前往不可捉摸的命运。

和这些中国人比起来,格兰尼尔当然好多了,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是一个伐木工人,俗称农民工。有一次他结束打工回到家,发现妻子和年幼的女儿在一场森林大火中不知所踪。他认定是那个中国佬诅咒了他,在他平淡的一生中只干过这一件昧心之事。他在废墟上重建家园,接下来的漫长余生在对妻女的思念中度过,直到80多岁去世。

他有过一个爱人,一个女儿,一亩地,两匹马,一辆马车。他定期坐火车,多次坐汽车,乘过一次飞机(从一个镇到另一个镇),没见过大海。生命的最后十年,只要进城就去看电视。他的人生起源于儿时一次记不清的火车之旅,快死的时候,他在镇上又看到火车,一个古怪的年轻人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向人们挥手。

这是他唯一一次见名人——埃尔维斯·普莱斯利,又称“猫王”。

他死于1968年11月的某一天,尸体躺在小屋里,度过了整个秋天和冬天。人们在春天发现了他,把他埋在小屋前的院子里。

以上故事来源于美国作家丹尼斯·约翰逊的小说《火车梦》,第一段正是这本小说的开头。这本书我读了两遍,被格兰尼尔平淡而又史诗般的一生深深吸引,这个被世界遗忘的小人物,呈现出一股强大的生命力量,催促着人类灵魂的进步。小说中偶尔出现的华工形象,着墨不多,也与主题无关,但却可窥出时代痕迹。一百年前的工业时代,两种劳工在各自的认识局限中碰面,而今,又是一个造梦的时代,工业化会把我们带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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