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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青岛笔会遇雁翼

2018-12-22石英

当代人 2018年10期
关键词:笔会山东青岛

石英

1981年6、7月间(具体日期记不准了),由山东作协主席刘知侠和常务副主席苗得雨发起主办青岛笔会,在距离著名的八大关路不远的荣成路5号(一所宽敞的别墅院落)活动了五天。

被邀请与会作家都是山东籍的,他们是于寄愚、曲波、峻青、雁翼、严阵和我,加上东道主刘知侠、苗得雨,还有青岛市作协主席、以写渔岛生活著称的姜树茂。应该说,笔会的人数并不多;而且,雁翼的出生地馆陶县,此时早已划至河北省,但诗人苗得雨调侃地解释说:“馆陶本来就是属于山东的,我们从来就把雁翼看作是山东的诗人,或者是河北和山东共有的诗人。”这时刘知侠更逗,他插嘴说:“其实我也不是地道的山东人,我的老家是河南,就是在山东工作,现在也算是山东作家了。一进一出,我和雁翼同志差不多。”他们这番话,说得雁翼笑不拢嘴,连说:“对对,我一点也不生分。”

其实,从道理上也有些说得过去。外地人也许并不详知,我能记事儿时就听大人说过。幼时夏日在故乡纳凉,我在村边苇席上听曾在青岛经商多年的三胖哥讲过有关青岛的一个掌故:原来,百年前建市时,当时的有关方就把山东省的一百零八个县名都作了街道名,馆陶当然也在其内。适巧,笔会的第二天,我们乘大巴游览市容,正好经过了黄县路和龙口路。黄县是我的老家所在县,而龙口当时只是黄县的一个小港,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日寇就是在此港抢滩登陆,大肆破坏,并从此自腹背攻占德据之青岛。我幼年时便听老师说:龙口也是国耻纪念地之一。但那天不知怎么车没有从馆陶路经过,因之前我来过青岛多次,依稀记得馆陶路相比之下还不算小。我作为小弟安慰雁翼兄,日后专门再去看。我相信,他后来肯定是去过的了。

在我的印象中,雁翼兄在少年时期就参加了革命,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主持出版的五位有成就的“青年诗人”选集中,他就名列其中(其余四位是张永枚、李瑛、严阵和梁上泉),实际上他在当时已是比较年轻的“老革命”了。总之,我本人对一起与会的“老作家”们都心怀敬意。其中于寄愚同志人们可能知之不多,其实他的革命资历很老,抗战爆发时他就参加了鲁中祖徕山武装起义,后来一直担任山东革命根据地文化战线的领导工作。我记得抗战胜利后我在小学文艺宣传队演的剧本中,有非止一种是“于寄愚”编剧。而曲波、峻青则都是抗战初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曲波的长篇小说《林海雪原》影响之大自不必说;峻青作为战争年代的随军记者,写了不少震撼人心,正气昂扬的血泪文字。

青岛是避暑胜地,但在这次笔会期间,我们感受到的却是奇热难当,每天早晨六点就汗流浃背,当然那年头儿只有简单的电风扇,没有现在这样的空调设备。会方为了照顾大家,研讨的内容没有安排得很紧,譬如第三天上午,就在海边沙滩伞形棚下面,请大家喝冷饮或热茶,东南西北,随意聊天。雁翼不知在哪里听说我会唱两口京剧,便提议:“咱们也别总是干聊,活跃一下嘛。”既然雁大哥发话了,我只好依从,因为我在《梅兰芳的舞台艺术中》看到梅大师从汉剧名家陈伯华那里移植而来的《宇宙锋》,便模拟唱盘学唱了一段“西皮原板”:

老爹爹发恩德将本修上,明早朝上金殿面奏吾皇

倘若是有道君皇恩浩荡,观此本免了儿一门祸殃

没想到一段京剧学唱引发出一场关于宦官的话题。忘记是谁表示质疑:赵高是个宦官,宦官是不能传宗接代的,那他的女儿是抱养他人的,还是认的干女儿?这一问竟使几天来一直沉静少语的于老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在秦朝宦官是不阉割的,而是汉朝以后才实施了所谓“净身”措施。所以赵高是可能有女儿的……他这一席话促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加深认识了这一影响中国千百年朝政迭荡的畸行。

记得大家话音未落,苗得雨同志带来了山东籍老诗人臧克家给笔会寄来的贺信,以其特有的热情和风趣使海滩夏日的气氛更加谐和。与之同时,上海《文学报》的记者而且同是诗人的黎焕颐也赶到了,除了报道笔会,还向各位作家热诚地约稿。

当时我在天津主编《散文》月刊,交谈中,引发了雁翼对近二十年前我在天津作协《新港》月刊向他约稿的往事。他说有一次给我寄来一组六首诗,他事前估计至多能用四首,却不料六首全发了。这时苗得雨也在场,他说他当时应约寄了一组五首诗,结果也是全发了。对此我说:“关键还是稿子有质量,合乎刊物的要求;再说,当时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还要执行主编万力同志批准。”(那時主编是方纪)这时我的黄县老乡曲波也开口了:“干编辑工作既要严格要求又不能抠抠索索地点浆水。要有一种大气大方的气派。”他所说的“点浆水”只有我能懂,我们本乡话的意思指的是:给神像或祖先烧纸时,同时要用一把锡壶烧一点水,这壶的嘴儿极细小,只能点点滴滴,乡民借此比喻小气、抠门。

笔会结束我回天津不久,又一次去火车站接了雁翼同志。原来是:百花文艺出版社决定编选一本自粉碎“四人帮”之后全国的新诗选,社长林呐提名雁翼与他同为本书主编。但诗作者数以百计,每人只能选用一首。雁翼见此方案不由得吁了一口气,说:“每人一首,不偏不向,但一首诗很难概括这个诗人的风格啊。”不过,也只能如此。诗集出版后,定名为《当代短诗选》。

时间自那时至今,又过了三十多年,雁翼兄与当时青岛笔会的参加者于寄愚、曲波、刘知侠、苗得雨、姜树茂,乃至当时笔会的采访记者、诗人黎焕颐先后谢世。而寿翁峻青正是96岁高龄,居上海,辗转于病榻仍依恋人生。记得青岛笔会结束我与他告别时,他正用大毛巾擦着热汗说:“青岛虽不算凉快,但上海更热得多。”

编辑:耿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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