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松溪访隐图》赏析
2018-12-22李笙清
李笙清
唐寅(1470年—1523年),字伯虎,一字子畏,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南京解元等。吴县(今苏州)人。擅画能书,绘画上与沈周、文征明、仇英并称“吴门四家”。其人才华横溢,一生放荡不羁,与祝允明、文征明、徐祯卿合称“江南四才子”。
唐寅的《松溪访隐图》,纵41厘米,横29.8厘米,纸本,浅设色。画面上方款识为一首自题五绝:“松溪访隐君,直过桥南去。日暮携杖归,群鸦噪高树。”落款:“晋昌唐寅。”作者在题诗时漏掉一个“南”字,补在最后。款识后钤朱文“唐伯虎”、白文“唐寅之印”二印。
这幅《松溪访隐图》,描绘的是唐寅策杖访隐归途中的情景。只见深秋的山野暮云四合,雾气弥漫,使远山显得空蒙迷离;近处山势逶迤,仅露一角,溪水淙淙潺湲流淌。在一片平坡之上,小溪之畔,一位前来山中访隐的长须白袍老人正策杖沿溪而返。数株松树、杂树绕溪挺立,由于季节的变换,杂树已掉光了叶子,松树则枝繁叶茂,四季常青。一大群黑色的乌鸦飞过来,有的绕林翱翔,有的栖在枝头,群鸦聒噪相应,引得老人扶杖回头,驻足仰望。山林荒寒之地,秋深霜重,眼看夜幕降临,鸦鸣戚戚,云海茫茫,看到这样的画面,顿时令人联想到唐代诗僧贾岛于山中访隐者而写下的《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不禁为老者因与隐者长久的交流于日暮时才踏上归途而隐隐有些担心。画面意境荒疏,构图饱满,布局疏密有致,与唐寅其他山水画尚“密”之风格有所不同。远景苍茫,近景物象密集,设色浅淡而凝重,清寒满纸,与深秋松溪之黄昏实景深度契合。作者营造一应景物均紧扣“访隐”这个主题,以松树的挺拔向上和铮铮铁骨,暗喻山间隐者的超然卓立,以潺潺溪流映衬隐者生活的纵逸旷达,以白云隐喻隐者的高洁品行,以老者的驻足回首体现对隐者的敬仰与不舍之情。正是画中未出现的隐者令人高山仰止的洁行风范,才使得访隐者愿意为之跋涉,往还于途,画面暮云茫茫夜幕降临,很好地突出了锲而不舍寻访隐者及对隐者深相钦慕的画意。根據画面下方左右分别钤盖的朱文“南通吴氏收藏书画印”、朱文“思学斋”二枚鉴藏印来看,此画曾为现代收藏大家吴普心的藏品。
唐寅曾于弘治十一年(1498年)中应天府乡试第一名解元,正在志得意满时,却因会试时无辜牵涉科场舞弊案而被革黜功名,此后放浪山水,以卖画终其一生,过着“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不愿鞠躬车马前”的闲适生活。这幅画林木稀少,双钩画树身,浓墨淡墨交替使用晕染点苔,分出明暗,树干苍劲,根须劲张,显得遒劲有力。以墨线勾勒山体,山石轮廓分明,淡墨皴擦晕染,嵯峨立现。作者对人物的刻画尤其生动,着笔不多,比例虽小却形神兼具,衣饰线条自然舒展,笔墨工整,近乎白描手法;面部虽然模糊,但回首仰望高树鸦鸣的轮廓神情却刻画得细腻传神,一股对隐者的敬仰之情跃然纸上。
唐寅的山水画,大多是高人雅士山林隐遁的主题,这与他年轻时不幸的科场遭遇是有关的。在这幅画上,作者的题画诗紧扣画面,诗画融通,相辅相成,既共同传达了画旨,又是自己内心深处不求功名、闲适乡居、任逸不羁的真实写照,体现了作者对隐士优游林泉、飘逸旷达的隐居生活的向往。
作为文人中的一种独特的存在方式,我国古代有很多隐士选择了远离名利、鲜问世事、归隐田园的生活方式,修身洁行,自得其乐。生活于明末清初的著名人物画家陈洪绶,晚年画过《隐居十六观》册页(十六开,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十六幅人物与十六位历代名士隐居的轶事对应,如战国时宋国名士惠施探访庄子论学、宋代诗人刘辰翁辞官归隐过着“待酿桃、千石成千醉”的怡然生活,苏东坡以酒浇透腹中书的浪漫、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东晋文学家陶渊明醉卧醒石的清凉惬意、西晋文人孙楚“漱石枕流”不随波逐流的不俗意志、唐代茶圣陆羽遍访山泉寻好水烹好茶的乐趣,以及陈洪绶自己礼佛参禅开悟心境的超脱放达等等。古人隐居,或特立独行的生性使然,或窥透世事甘老林泉,或其他原因结庐山野,放浪于山水之间……“凭江嶻嵲芙蓉起,万壑争流水映门。鸡犬一方尘迹远,杜陵花竹让云村。”这首出自明代吴门派画家陆治《花溪渔隐图》上的题画诗,描述了山水之间充满鸡鸣犬吠情趣的渔村生活环境,寄托了作者对渔村隐逸生活的向往,可谓古代隐士的生动写照。古时隐士多,隐居生活及寻隐访友既是古代文人雅士的雅逸快事,又是古代画家十分重视的隐逸题材。如宋代画家郭熙的《溪山访友图》,元代画家盛懋的《秋林渔隐图》,明代画家王绂的《隐居图》,周臣的《雪村访友图》,清代画僧上睿的《携琴访友图》等,都是此类题材的传世名作。唐寅的这幅《松溪访隐图》,可以称得上是其中颇具代表性的一幅作品。
编辑:刘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