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梁漱溟的政治思想
2018-12-19周子煜
周子煜
【摘要】梁漱溟以其独特的视角,看到中国传统儒家文化有超出一切宗教的智慧,强调中国固有精神之深厚,主张将中国固有之精神和西方之长处即团体组织相结合,建立一个有伦理情谊的向上化的乡村自治组织,使乡村经济得到复兴,引发工业复兴,使经济问题得到解除,最终使中国的政治问题也得到解除。
【关键词】梁漱溟思想变迁;中国文化;伦理社会;乡村建设
一、论思想变迁
梁漱溟从中学时起为追求西方的功利、实用主义而奋斗;到了青年时期,他被佛家思想所吸引,一心想着出家为僧,佛教的生活就是他心里的志向;但是在面对近代国破家亡的破败局势时,他开始思考、研究中国孔子的哲学思想,进而带领社会研究中国的传统文化,提出社会改良主张。
(一)实用主义思想
早年,梁漱溟的实用主义思想受父亲启导,父亲痛恨清朝的文人政治,认为:“寻中国所以积弱不振,父谓是文人之所误,反观西人所以致富强者,岂有他哉,亦唯讲实学、办实事而已。东邻日本蕞尔小国,竟一战胜我者,亦唯其步趋西洋求实之效耳。凡此‘实学、‘实事之云,胥指其用实用者。”[1]因此,从梁漱溟开蒙读书起,父亲就教其读《地球韵言》一类的书,知晓世界大势,而未曾要其读“四书五经”,这也是梁漱溟学习近代西方的宪政思想,加入同盟会,最初步入仕途的原因。
(二)古印度的佛学思想
梁漱溟在20岁时,表明自己要出家为僧,这之后几年潜心研读印度佛典,这也是他思考人生问题特别是苦乐问题最深入的时期。他深刻认识到人世间的苦,但是自己并不追求来生的果报,更多的是强调是破人我执,强调无我论,“故佛法在人生观上为无我论,在本体论上又为无我论”[2]158。
(三)孔子的哲学思想
在梁漱溟看来,孔子的《论语》所说的“所学”“而立”“不惑”这些名词的内容,都说的是他的生活。他一生用力之所在,没在旁处,只在他的生活。孔子自己的学问是生活,梁漱溟认为我们应当从生活中去求孔子的真面目,以前人多用“三纲五常”去攻击孔子,说这就是孔子的精神所在,其实这原是与孔子的真面目不大相干的,“三纲五常”都是属于社会层面的,他只是说他个人的生活,未曾说到社会,即认为“三纲五常”是孔子的东西,那也是由他生活上发出来而展布于社会的。所以,梁漱溟提出研究孔子的态度就是:“不要讲太多的好话,只要实实在在地按着所讲地去实行在自己的生活里就够了。”[3]59可以看出,梁漱溟给后人研究孔子提出了新的研究角度和思路。
二、论中国文化
梁漱溟在他的著作中不止一次地强调中国文化的优胜论,中国文化历史悠久、兼容并蓄,以其特有的文化一次又一次地征服世界,并且相信,中国文化是世界的未来。
(一)中国文化两大怪点
梁漱溟比较中国人和西方人时,他认为西洋文化之所以有其特异的征服世界的威力全在此,一即个人主义太盛,如经济上的无政府状态、资本主义、帝国主义,西洋文化有其特异的虎狼吞噬性。反观中国文化,它具有超越西方文化的特殊性,梁漱溟认为“中国社会为古怪神秘难解之谜”[4]37。中国文化的两大怪点:一是那历久不变的社会、停止不变的文化;一是那几乎没有宗教的人生。中国的开化固远在西洋人之前,“当近世的西洋人在森林中过其野蛮的生活之时,中国已有高明的学术美盛的文化开出来千余年了”[3]120,中国文化未曾中断,民族未曾灭亡,它一次又一次同化了外族,而没有过谁能从文化上能征服他。所以说,“中国民族在今日好比七十老翁,而西洋人只是十七八岁小伙”[3]121。他认为当时社会上“进步太慢,落后不及”的流俗浅见,则非纠正不可。中国社会不是迟慢落后,而是停止在某一状态而不能进,中国文化已处于停滞状态既千余年,我们所要做的不是否定中国文化,说中国文化落后,而是去问西方什么会飞,而中国为什么停。
其二,中国几乎没有宗教,儒家是超出一般宗教的智慧。中国没有像西方那种作为整个系统的大宗教信仰,中国人没有大规模的宗教行为,然而,替代大宗教而为中国社会文化中心的,是孔子之教化。梁漱溟认为:“宗教者都是总超越人类知识处立他的根据,而以人类情志上之安慰勖勉为事者。”[5]虽然,孔子的教化未超出知识处而立足,但是孔子的教化却和世界其他伟大宗教那样对人生具有安慰勖勉的作用。同时,孔子的儒家思想不是宗教,從其要求的对象就能看出一二。西方的宗教是靠他的“罪”“福”观念,尤其是从超越于知识的另外一个世界而来的罪与福来对人心进行教化,而孔子的“非其鬼而祭之,谄也”“敬鬼神而远之”“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都表明了孔子不想借着人类对另一个世界的希望与恐怖来支配人心。所以说,孔子教化不是宗教,而是“将古代宗教修正为诗,盖正是以礼乐代宗教耳”[3]142。
(二)中国之精神
为什么在鸦片战争后,大家都说中国人没有希望了,中国人自暴自弃,好像没了生气?梁漱溟认为原因有二:其一是,中国文化至明清时,其文化内部已严重失调,所以,当西洋东西进来后,中国一下子就慌了,这也是经过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后,西洋文化将中国文化破坏之深的原因;其二是,中国社会有一个很大的矛盾,即当中国遭受西方的冲击时,它自身产生一种向上的精神,即爱国民主人士进行自救,戊戌变法、清末新政、辛亥革命等,这在我们看来是一种好的现象,而梁漱溟却认为这是向下——“离开固有精神而倾向于西方的粗野”[6]10,西方精神在梁漱溟看来是比较粗浅的,对于中国精神之深厚而言,那就是往下走了,我们学习西方的文化就是不断地下降。在梁漱溟看来,离开中国固有的精神就是向下,我们社会真正的向上就是不脱离中国传统的向上,即乡村建设运动,这会比西方文化具有更长久的生命力、更深刻,使将来的中国人知耻要强,精神振奋。
三、论中国社会
梁漱溟通过分析不同于西方粗野文化的中国传统文化,进而得出中国传统社会的特殊性,并提出改造传统社会的中国方案和主张。
梁漱溟根本否定秦汉以后的中国是一个阶级对立的社会。他认为中国是一个不同于西方社会的特殊社会,不能也不应用西方的社会形态来加以衡定,即使这样做,也是于事无补的。梁漱溟指出,假如我们把西方社会看成是个人本位的社会、阶级对立的社会,那么,中国则应被看成是伦理本位的社会、职业分立的社会。
所谓“伦理社会”,实际上就是人与人相互之间的情谊关系与义务关系,伦理中情感最重要,而中国人的情感都是互以对方而重的,一个人似乎不是为自己而存在,而似乎是为他人而存在的,这与西方的个人主义是极其不符的。同时,因为中国土地分散,自由买卖,缺少经济上集中的局面,工业技术落后,很难形成垄断,很难出现少部分人剥削大多数人的局面,也就不会出现阶级。梁漱溟否认西方的阶级斗争学说,但他认为中国有不同的职业划分,如“四民”士农工商,各个职位因为自己的勤劳程度不同,因而产生贫富差距,贫富差距是不断变化的,中国也没有永远的贫富。因此,他不赞同把西方社会改革方式强加给中国社会,中国传统社会应有一条自己的改革道路,即乡村建设道路。
四、论乡村建设运动
梁漱溟觉悟到了西方的政治制度、教育方式以及都市化道路都是不适合中国的,都解决不了中国的社会政治问题,都没法使中国摆脱面临的困境。他相信,要摆脱中国面临的困境,要解决中国的社会政治问题,必须依赖中国人自己,必须依赖中国文化中固有的东西,必须从中国本身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与途径。解决中国问题的真正途径,梁漱溟认为,就是“乡治”:只有“乡治”,才是中国的真正的立国之道;只有“乡治”,才能使中华民族得救[7]51。
(—)建立新礼俗
中国要强大,首先要建立一个新的礼俗,它不同于西方的法律,它是中国几千年来传下来的社会礼俗,是教化。梁漱溟说:“从来中国社会秩序所依赖的维持者,不在武力统治而宁在教化,不在国家法律而宁在社会礼俗。”[6]179所以礼俗是真正扎根于中国社会之中的。新礼俗形成新组织构造,新组织构造在梁漱溟看来,一定不是自上而下由国家确定而形成的,必须是“社会自己试探着走路走出来的”[6]12。
其次,梁漱溟认为在现今高度融合发达的社会中,新礼俗是中国固有精神与西洋文化精神的调和,而调和的根本在于“尚贤”。西洋文化在处理团体事情时就出现了要听智者的话,受智者的领导,而中国古代也要求尚贤,如汉代举孝廉的选官制度,他将人从一个理性的个体来看,人的最终要求是要求科学上的真、道德上的善,当一个智者在推行正确的政策时,可以不必要求多数通过,因为有时多数也不一定正确。他说:“这正是一个民治精神的进步,而不是民治精神的取消。”[6]14所以,在梁漱溟设想的团体组织下,不必取决于多数,可以取决于少数,而这个少数是经过训练、考试合格的、可以教化和协助人民去筹办乡村自治的人员。为了培养这些人,当务之急就是开办乡治讲习所。
(二)权利与义务
中国自古以来就缺乏团体组织,家是中国传统社会的基本单位,而在当时,团体合作是人类进步的标志。梁漱溟认为中国要改革,也要建立乡村的团体组织,而建立团体组织就要从养成团体合作精神和自由平等观念开始。
在梁漱溟看来,中国固有精神与西方文化的另一重大区分,就是个人的权利与团体义务的关系。在西方看来,我对团体,团体对我,彼此两方,如果我有这个权利,那么团体于我有这种义务。而中国看来是,权利是对方给的,不是自己主张的;义务自己认识的,不是对方给的。中西二者恰好相反,一个是从自我出發,一个是从对方出发,中国的所谓“义利之辩”也就是这个体现。梁漱溟主张相对的伦理主义观:“个人一定要尊重团体,尽其应尽之义务;团体也一定要尊重个人,使得其所应得的自由平等。”[4]105通过这种相对的伦理主义观,个人的自由与团体组织的团结就可以解决。
梁漱溟认为,在解决了中国传统伦理思想与西方团体组织的矛盾后,乡村的团体组织就是一个真正中西具体事实融合的组织,是以中国的固有精神为主而吸收了西洋人的长处的组织,是一个伦理情谊的组织,而以人生向上为前进的目标,可名之为“情谊化的组织”或“教育化的组织”。
(三)农业
梁漱溟认为经济是政治的基础,乡村组织要先以经济发展为主,因为只有满足大家的生活需要,社会成员才有学习知识、进行教育的欲望,才想去过问政治。中国要发展经济,梁漱溟认为,当从农业复兴开始,并以合作的方式进行。“窃尝计之:使吾能一面萃力于农业改良实验,以新式农业介绍于农民;一面训练人才提倡合作;一面设为农业银行,吸收都市资金而转输于农村。则三者连环为用。”[8]907梁漱溟是要将新农业、合作、金融三者联系起来,使其变成一个有机的系统,相互制约,相互促进,最终达到农业复兴的目的。他用合作社的农业复兴工业,最终经济困境得以解除,进而中国的政治问题也就有希望解决。简而言之,他要中国走自给自足地依靠农业的老路,但是这种道路在贸易频繁的近代是不切实际的,最终只能导致闭关锁国。
1930年,河南村治学院开学,梁漱溟任教务长,开设“乡村自治组织”等课程,后因中原大战,办学的经费困难,地方为难,最终河南村治学院就被迫关闭了。1931年,他又在山东的邹平和菏泽开办乡村建设的试验工作,但最终因为抗日战争爆发而告终。虽然乡村自治试验最终失败,但是梁漱溟的理论仍闪耀着当代的价值。
【参考文献】
[1]梁漱溟.人心与人生[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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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梁培宽,王宗昱.梁漱溟传[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
[4]景海峰,黎业明.梁漱溟评传[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4.
[5]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6]梁漱溟.乡村建设理论[M].滨州:邹平乡村书店,1937.
[7]梁漱溟.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M].北京:学术出版社,1971:51.
[8]梁漱溟.河南村治学院旨趣书[J].村治月刊,1929,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