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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资本与日常生活建构下的古城空间生产
——以云南巍山蒙阳公园为例

2018-12-13崔家滢贾广社

中国名城 2018年12期
关键词:巍山南诏公园

崔家滢 贾广社

20世纪后期,西方人文及社会科学界兴起了城市研究的“空间”转向,其中,法国社会学家列斐伏尔创造性地提出空间生产理论,他认为空间不只是生产的容器,而是生产本身,是社会的产物,并提出社会空间三个重要时刻,即空间的实践、空间的表征、表征的空间(Lefebvre,1991);在全球化空间生产的视阈下,城市管理者或地方政府必须确保他们的城市对处于全球经济变化中心的经济利益具有吸引力(廖春花,2014),于是塑造吸引消费者的地方有关的乡土传统振兴,全都卷入了地方之间的竞争(Harvey,1993)。

哀牢山麓、红河源头的云南巍山,于1994年被评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作为南诏文化的发祥地,这座古城至今仍较为完整地保持了明清建制与风貌。笔者在巍山古城开展田野调查时,对当地的蒙阳公园产生兴趣:不同于一般的城市公园,蒙阳公园临近文庙,古木森森,古建掩映,但公园后部,又可见一个聚集着许多现代酒吧与仿古建筑的“南诏胡同”旅游开发项目,而最有趣的是,公园中每天进行着斗鸟、下棋、打牌、乐舞等丰富多彩的日常生活——这个兼具历史空间、公共空间、旅游消费空间的公园是如何形成的?不同的使用者对它有什么感受?这其中是否存在冲突与张力?本文试图通过田野调查探讨这些问题,展现蒙阳公园的空间生产过程。

1 历史空间与公共空间生产

1.1 历史空间生产

历史文化名城、历史街区等历史空间作为历史文化遗产,是城市发展中留存下来的历史信息的载体,也是一座城市区别于其他城市的特色所在,因此受到严格的法律保护,同时也需要编制规划对其进行保护。历史空间因其自身独特的地方性,首当其冲地纳入了城市空间的再生产,变成了城市竞争的资本。随着生产社会向消费社会转型,现代性全球扩张的重要同盟——旅游业,正在推动着一批历史空间向消费空间、旅游空间转化。保护与发展规划一方面成为保护文化遗产的重要空间管制策略,另一方面也成为某些地方政府实行城市营销、或以保护名义进行开发建设的“合法”依据(吕舟,2009)。空间士绅化(gentrification)现象在许多城市发生,文化作为“控制空间的一种有力手段”被揭示出来(Zukin,2006),政府与开发商将传统的历史空间塑造为融地方传统与时尚消费于一体的全球地方化景观,已成为一种强有力的消费空间生产模式(刘彬,2018)。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带有同质性的士绅化空间,往往缺少在地群体真正的地方认同(廖卫华,2014),而是遵循被验证过的开发模式,如“丽江模式”“大理模式”“新天地模式”等,被不断仿造、生产出来。

1.2 公共空间生产

公共空间是民众开展日常生活(everydaylife)的场所,具有共同性,它除了是一个具体的物理空间,还是一个凝聚着信息交流、社会纠纷、文化表演、群体行为、人际互动、公共权利的社会空间。王笛在20世纪的成都茶馆公共空间中洞悉了城市社会生活的复杂面向(王笛,2006),作为市民的“自由世界”,公共空间里蕴含着对主流秩序的抵抗与公共生活的诉求,蕴含着构成地方性的真正因素。作为公共空间的公园(public park)大约出现在欧洲的150年前,作为一种文明性都市装置(白幡洋三郎,2014)成为民国政府市区改良的手段,但官方在建造公园时加设民众教育馆,有意将公共空间建构为高度政治化的民族主义动员空间,并对国民进行文明化的塑造(陈蕴茜,2005)。哈维曾借由纽约汤普金斯公园的案例表明(Harvey,1992),公园自身是城市包容差异的绝佳例证,但在秩序的规训中激发了城市冲突,权力的上层意识与群众的下层行动间的对抗,指向了对公共空间“公共”概念的拷问。

2 权力:历史空间的保护与改造实践

政府是如何将原属于文庙建筑群的场地开辟为公园的?这一区域又是如何演变为今日具有历史性与公共性的空间?权力机构对于这一空间有怎样的保护与规划构想?有必要将公园放置在历史时空中,溯源其空间生产的演变历程。

2.1 响应市政运动的历史空间初构

蒙阳公园所在的文庙片区有着悠久的历史。唐代蒙舍诏始建文庙,主要建筑完成于明洪武年间,后经多年修葺扩建,保留了规模宏伟的古建筑群与古木群。1938年,为响应民国政府“市政运动”的号召,黄埔军校毕业的民主人士宋嘉晋,在任巍山县县长时期对整个县城进行了科教文卫等各方面的现代化改造,主要有利用庙宇改办学校、创建县医院;利用文庙场地,兴建大公园,并在园内设置民教馆、图书室、篮球场、三鹤亭、文源亭等文化体育设施。

民国时期以现代城市改造为核心的时空重组,作为一种统治与教化的权力技术,也蔓延到了西南地区曾经的文献之邦,但同时,历史空间自带的民族性与地方性,在空间初构实践中被彰显出来,通过各种建筑、装置、宣传符号的“空间的表征”(列斐伏尔提出“空间的表征”,是构想化、概念化的意识形态空间,往往是政客、规划者、学者提出的语言、文本等符号空间)形成明晰的符号:取名“蒙阳公园”而非“中山公园”,是宋嘉晋根据巍山的古称“蒙化府”与“阳瓜州”各取一字而来,既传承了历史,也能引起本地民众的共鸣(引用自巍山县前任文化局范局长访谈);开凿园内的一方边界轮廓类似中国版图的水池,并命名为“中国池”,池子上修建“常平亭”,寓意国泰民安;景观上没有采用西方公园的开阔草地、温室花草等植被布置方式,而是遵循中式古典园林的传统,移栽松、柏、樟、榕等常青高大乔木,间植翠竹、紫薇等小乔木或灌木,达到了古典私家园林移步换景的效果;南诏棋院前身即为国民政府强制安排的民众教育馆,除了研习古代琴棋书画,也兼有书籍报刊阅读与政治宣传的功能,承袭了文庙前庙后学的传统空间功能。

2.2 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开发

半个世纪后,国际及国内对于历史遗产保护的呼声越来越高,1982年为了保护那些保存文物特别丰富,具有重大历史文化价值和革命意义的城市,“历史文化名城”被正式提出,具有国家认可性质的历史文化遗产所必须遵守的法律法规以及保护规划,对随后的空间生产形成了规训与张力。

1994年1月4日巍山被国务院列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云南省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管理条例(修订)》颁布实施。2003年,大理州政府公布将巍山文庙列为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巍山政府委托上海同济规划设计研究院开展保护规划编制工作,由阮仪三教授出任项目负责人,并于2007年底完成《巍山县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巍山县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控制性详细规划》及《重点地段街景规划》的编制。其中,蒙阳公园所在的文庙片区属于重点保护区,2009年,《县衙—文庙—西门和等觉寺片区修建性详细规划》获批准执行,政府与社会资本达成文庙片区保护性开发合作协议,并于2012年投资1.5亿元,实施文庙保护开发维修项目。

在古城保护工作有序进行之时,历史遗产旅游开发话语也逐渐兴盛,巍山被评为“云南十大旅游文化名城”之一,打造“南诏古都”“小吃天堂”等特色旅游名片也反映了在政府的空间实践中。文庙-公园片区紧邻古城最核心的四方街,既有历史积淀,其建筑保护及风貌控制也不如四方街严格,且原先是中学、公园等公共区域,征地开发所涉及的民居动拆迁量相对较少,因此,这一地带被政府规划为“一区四核”中将被重点开发的南诏文化体验区。

2.3 小结

蒙阳公园的空间初构既受到历史背景的影响——西方资本主义代表的现代文明对当时中国城市的席卷式重造,也受到政治权力的刻画——国民党统治阶级对下层民众开展意识教化的系列举动,这是资本主义启蒙后权力的第一轮空间实践。在历史遗产保护与旅游开发的语境下,古城镇的历史空间作为城镇特色最集中保留、展示的地区,必然成为了空间生产的重要实践舞台,一方面,权力机构受到来自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的规训与压力,同时也希望通过对地方文化符号的提取,为历史空间赋予更多价值。

3 资本:文化符号构建与权利置换

在全球化进程中,城市发展经历了城市行政、城市管理阶段之后,正经历着第三阶段——城市经营阶段(廖卫华,2014),空间的推广与品牌包装层出不穷,城市形象具有转化为当地经济发展及就业机会的能力,而文化作为城市的象征经济,符号作用逐渐显现,城市不得不调动起布迪厄所称的“文化资本”,使之变为引诱资本之物(lures for capital)。在巍山公园的空间生产中,权力与资本联合运作,通过项目规划、投资等形式,构建南诏文化和小吃天堂的表征符号,将文化资本、社会资本以及经济资本注入空间,增强投资与消费吸引力,来实现古城的复兴。

3.1 南诏胡同项目

巍山在1994年被评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时,当地旅游局的相关负责人称,早在上世纪80年代,当地就开始着手进行古建的保护修复与县城的改造开发,为旅游开发做准备。2003年前后,主营建筑房地产开发、生态旅游开发的DT集团与政府签署保护性合作开发协议。DT集团获得了文庙至城隍庙一带的40年开发经营权。为充分将文化资本转化为经济资本,“南诏文化”作为符号被提取出来,进行包括南诏胡同、南诏博物馆、南诏王宫等一系列项目的规划。当地人却认为这个模式是失败的,因为DT集团总经理在获得近两千万的租金,以及本县“荣誉市民”的称号后即撒手,把开发项目转给了后面进驻的GD公司。

2016年3月18日《大理日报》发布《南诏胡同将打造巍山特色小吃街》,文中写到位于公园后部的“南诏胡同”项目全称为“南诏古都新天地”,项目总占地面积约110亩,致力于打造旅游综合体项目,以胡同文化为主题,将打造州内胡同文化的精品水景旅游小镇。项目名称的选择,同样可看出消费文化的影响,“胡同”本是北方街巷的通称,“新天地”是上海有名的历史街区改造样本,借用这些文化符号进行拼贴复制,其实是为了使大部分游客产生代入感与熟悉感,复制类似的体验。

除了重新构建历史空间的景观——搭建舞台、溜冰场、酒桶露天酒吧、二层仿古小楼、小吃街等,政府与开发商还开展了一系列品牌营销工作,如在2016年中华彝族祭祖节、第六届中国大理巍山小吃节举办时,将过往在古城四方街的小吃摊铺,全部转移到公园后面的南诏胡同,以增加这一新项目的人气。事实上,小吃摊主却认为搬过来后生意差了很多,因为这里地理位置不是很好,一般很少有人(图1-2)。

3.2 “经营权利-保护管理”置换模式

图1 南诏胡同规划效果图

图2 南诏胡同实景

根据《巍山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巍山古城内文庙片区等几个区域的保护提升任务较重,仅靠财政资金投入难以达到保护提升的目的,为此,政府采取引入社会资金参与巍山古城保护利用的方式,按照公益性项目和经营性项目捆绑合作的方式进行保护开发(引用自2013年1月9号《大理日报》发布的《巍山县立足文物保护促进历史文化名城建设》一文)。具体说来,GD公司与当时的政府部门达成经营开发权利与修缮保护责任的置换协议,公司获得南诏胡同开发区域的土地经营收租权,但要承担起文庙的修缮和公园的日常清洁、绿化和管理费用。“目前办公室为临时机构,刚设两年,主要负责征地拆迁工作,任务重,在新开发的南诏王宫那边,这个方式可以帮我们解决公园人力不足与管理成本高的问题(引用自古城保护与旅游开发指挥部办公室W主任访谈,南诏王宫是巍山以南诏文化为品牌新规划的项目)。”

2012年,GD公司实施完成一期工程即蒙阳公园改造提升工程并投入使用,内容包括蒙阳公园的绿化、亮化、水景打造、小广场整饬、修建仿古休憩长廊、加设公共厕所、将大榕树旁“大象滑梯”拆除改建为三间现代茶室、将灯光球场拆建为停车场等。2015年,公司投资2000余万对文庙进行揭顶维修,但也称“(胡同项目)效益不好,因为刚刚开发游客很少,文庙修复完公园的管理已经没钱做了(引用自GD公司物业管理负责人左女士访谈)。”

政府部门通过出让土地经营权转嫁其对于公共设施的管理成本,是政府治理市场化的表现,但实际上古城保护属于公共政策或者公共事务领域,开发公司很难有内驱性,因此,政府仍然需要“在场”,占据较强的话语权,来确保历史遗产的保护修缮效果,在某一程度上,这一政企合作的开发模式抑制了资本家攫取利益最大化的特性,能够使空间的开发利益适当让位于历史遗产保护及公共事业。

3.3 小结

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古建筑的修缮保护,还是商业的逐步开发,双方最终都汇聚成一条河流,就是通过合力规划,为空间打上“南诏文化”的各种烙印,塑造其整体的空间形象,来实现双方对未来全县旅游开发的设想。借由政府与资本合作的保护与开发并行的运作方式,完成这一空间生产逻辑:文化资源因经济资本的投入,获得保护修缮、重新提取、开发改造,逐渐向文化资本转型,而被广泛用于古城旅游开发时,又使得空间社会生产效益得到提升,文化资本进一步转化为增值的经济资本。

4 民众:日常生活重塑空间公共性

面对权力与资本对空间的规划与设想,空间真正的使用者是如何看待、实践的呢?列斐伏尔三维空间中的“表征的空间”,是使用者与居住者的社会空间,是生活的空间。相比起被官方或资本设想的规划与建构的符号,表征空间是真正使用之人的真切体验,与社会生活紧密相连。与许多已经被卷入空间生产的“士绅化”历史街区相比,西南古城的这一公园,仍保留了突出的公共空间特性,即在地居民的活跃度与介入度更高,借由日常生活,空间使用者完成了对权力空间和想象空间的重构。

4.1 趣缘群体空间分布

蒙阳公园因其从民国以来长期作为公共空间的公共性,仍然是地方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历史名城保护与开发的背景,又使得作为遗产景点的它处于局部修缮与渐进开发的状态,两者在此叠加汇聚,在时空分布上将公园一切为二,白天是由退休老人、本地居民的运动休闲、兴趣交流等日常生活形态割据的空间,而到了夜晚,游客、年轻人则在公园后部的“南诏胡同”里的酒吧、KTV、溜冰场里展开一系列现代都市空间体验。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一边界并非是清晰稳定的,而是模糊变化的,时刻会因为空间争夺的走向而改变。本案例通过典型公园空间的使用情况,分析在地民众如何建构他们的日常生活,并在此发展出地方性的体验与认同(表1)。

通过对公园“表征的空间”的田野调查,并从访谈及观察中提取构念,可发现在蒙阳公园这一公共空间中存在如下特点:①群体按照不同的兴趣爱好各自集结,占据不同的空间,彼此间几乎很少起空间冲突,但在表征上具有鲜明的性别、年龄特点;②当地民众通过固定的空间使用时间、频率、用途,来强化人们对于空间归属的认知,甚至公共空间被群体所反塑造,例如私自占用公共资源、名称的更替——如“奇嘉阁”是为纪念第一代南诏王而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属于自上而下的规划设计,而“老倌亭”是民众根据空间特点自下而上命名的,影响范围更广;③空间的使用群体有的本身即为受规训、有组织的团体,如老体协的老人自愿分组报名到各个运动组,由退休干部领头小组统一安排活动,有的通过爱好纽带集结,由从非正式群体转为受规训的正式群体,如鸟协已到民政局正式报备;④公园空间在当地老龄化社会中扮演重要角色,成为人际互动联结的主要平台,而人们的日常生活也逐渐转化为当地的民俗特色,强化了空间的地方性与吸引力(图3-4)。

4.2 空间秩序争夺

地方政府构想的公园,是一个文化符号突出、保护规划成功的空间;资本构想的公园,是一个具有经济利益、秩序井然、管理方便的空间;民众构想的公园,则是一个富于公共生活、有人情味和集体记忆的空间。不同的构想,必定带来不同的空间实践,也必然会产生冲突与矛盾(表2),统治者的空间实践操作主要是以分类、区隔等方式来规范空间,属于战略(strategy);而使用者的空间实践操作指的是以微小的、流动的、非制度化的行为对空间进行创造性地利用,属于战术(tactic),而抵制是最常见的战术(吴飞,2009)。

表1 空间分布及特征构念表

通过空间冲突田野调查成果,可总结以下三点结论:①在地力量作为公共空间的真正使用者,质疑管理者的正当性,且他们具有自组织能力,因而也不愿遵守资本设立的空间秩序,造成冲突;②法律法规及各地古城保护规划,对空间生产形成了规训与张力,约束了权力与资本的逐利性联盟,而本身作为古迹的公共空间,因为居民文化遗产保护知识输入不足,也非常容易遭到破坏,因此的确需要具有公共性的地方政府在场介入;③空间最大的冲突矛盾,是民众与权力-资本联盟的矛盾,对于迎合消费文化与经济利益,特别是仿照所谓“古镇模式”开发而成的街区,并不符合当地大部分群体的日常生活需求,一旦公共空间存在被占有的可能,松散的在地力量将会联合起来,甚至形成公共事件,而民众在此建构起自身日常生活的惯习(Habitus),才是使得地方性彰显的核心。

4.3 小结

图3 奇嘉阁(老倌亭)

图4 南诏棋院前观鸟

总而言之,公园为居民特别是老龄居民,提供了可供活动的空间、新民俗的孵化平台,最重要的是,在此处,紧密的社群关系得以缔结,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城镇化进程中乡土熟人社会向城市陌生人社会进行转化的人际互动失落,重新建构起地方性。此外,公共空间所倡导的共同性在这里得到实践,当地民众为了保持自身的日常生活,自发地联合捍卫生活的空间,抵抗将历史空间与公共空间转化为旅游消费空间。虽然这成为了蒙阳公园的空间争夺危机,却使得地方自下而上构建的共同性逐渐完整。

5 小结与思考

本文将云南巍山古城所属的蒙阳公园放置在“空间的实践”、“空间的表征”、“表征的空间”三维空间生产的框架下进行审视,通过田野调查发现,在这一兼具历史空间与公共空间特性的公园中,权力、资本以及民众日常生活对空间进行了三重建构。在空间初构阶段,西方现代文明和国家民族的政治需要首次将历史空间赋予公共性;此后,历史遗产保护与开发的话语兴盛,一系列保护规划落地,而在全球化与消费主义的背景下,城市需要通过对地方历史文化符号的强调与再建构以达到提升经济、社会效益的目的,公园在这一进程中卷入了权力与资本的保护开发合作型空间生产,试图将历史空间与公共空间转化为旅游空间与消费空间;而此过程中,在地力量开始借由趣缘群体的日常生活宣告对空间的权利与占有,并重塑空间的地方性,以达成对空间共同性的恢复与归属感的建立(图5)。

表2 空间冲突及行动表

图5 权力、资本与日常生活构建下的空间生产过程图

从蒙阳公园的田野调查结果出发,还可以进一步思考以下命题:第一,平衡历史遗产保护与开发。处理保护与开发的界限,需要权力机构充分认识到遗产的价值并进行宣贯。在具体的实践中,权力机构面临保护规划中管理与修缮的压力,采取引进社会资本置换方式不失为市场化环境下具有探索性的模式,但仍要注意到资本的根本目的在于盈利,而非促进公共性与文化遗产保护,历史空间实际管理、修缮的效果,也需要政府进行实时的监督。

第二,反思消费主义下的资本逻辑。历史空间本身具有的文化积淀使得它们在城市竞争中成为了地方特色的重要载体,因而权力与资本形成增长联盟,通过旅游开发规划等形式,将历史空间转变为“士绅化”的消费空间,以增加城市的经济效益与吸引力。比起挖掘本土的文化,开发商更愿意简单拼贴本土文化的符号,将大众已认可的主流历史空间开发模式快速地复刻、移植到本地,将文化资本再次转化为经济资本,这一做法无疑是对本土文化的破坏与消解,需要引起反思与注意。

第三,重视日常生活与地方建构。虽然旅游开发的推力使得历史空间与公共空间无可避免地向消费空间转化,但仍要回归到最重要的问题——“这是谁的空间”上,回归到空间使用者的日常生活中。列斐伏尔批判日常生活已被资本主义构建与毁坏,但在中国的小城镇里,民众对公共空间的使用仍然具有极高的需求与组织能动性,而正是这些充满活力的在地化空间实践,构成了真正有别于其他城市的地方性,构成了在其中生活的每一个人的自我定义。

中国古城的空间实践富含地方建构的意义,固然,在社会转型过程中历史文化空间被政府及商业利润重新发现,但蒙阳公园的案例,已初步显现出民众构建自身日常生活的原生驱动力与影响力,在全球化的趋势下,如何重新建构起地方的文化认同与文化自信,重赋当地活力,将会是未来中国古城古镇,乃至大部分城镇的发展挑战,亦是发展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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