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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抗日战争中国民政府的战争指导

2018-12-13

军事历史 2018年1期
关键词:国民政府蒋介石抗战

战争指导是在全面掌握国家安全和战争全局相关情况的基础上,通过分析、把握战争矛盾运动的基本规律,寻求解决有关战争全局问题和矛盾的办法,以求发挥己方优势,夺取战争胜利。战争指导关系战争准备与实施全局,正确的战争指导往往是达成战争效果的决定性因素。抗日战争中,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政府,尽管有其历史局限性,但基本上能把握战争规律,根据中日力量对比和战争形势的发展变化,制定相对比较符合客观实际的战争指导原则,为抗战胜利发挥了重要指导作用,使中国的抗日战争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弱国战胜法西斯强国的光辉典范。

一、以持久战为核心的战争指导方针

战争指导的首要任务是对战争总体形势进行基本判断,并定下战争决心。国民政府对日本侵略的认识是一个逐步深化的过程,表现在行动上由妥协退让逐渐走向积极抵抗。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蒋介石等人就对日本的侵略野心就有所警惕。但考虑到中日力量悬殊、没有做好战争准备,并采取了“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政策,所以在“九一八”事变前后应对日本的挑衅和侵略活动时多表现为不抵抗。“一·二八”事变后,开始感到中日战争可能难以避免,于是改为“一面抵抗,一面交涉”*见1932年1月31日《时事新报》和1932年2月15日《申报》。,在“安内”的同时,逐步筹划抗日准备,并产生了持久抵抗的思想。1935年,随着“华北事变”的爆发,局势进一步严重,蒋介石遂指出:“此后对日再无迁就之必要”*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绪编壹),688页,台湾,国民党中央党史委员会出版,1981。已不可避免,国民政府正式提出“抗战到底,全面抗战”,在世界的东方率先展开了大规模的反法西斯战争。

在对战争形势认识的变化过程中,国民政府的战争指导思想也逐步酝酿。中日力量对比的基本格局是“敌强我弱”。“九一八”事变以来,蒋介石深知中国力量不足,“苦心焦虑”,“总想不出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只有忍辱待时。”*蒋介石:《国府迁渝与抗战前途》,见台湾国民党中央委员全党研究会编:《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十四,653页。1935年,蒋介石到四川,认为“找到了真正可以持久抗战的后方”,遂“致力于实行抗战的准备”,*蒋介石:《国府迁渝与抗战前途》,见台湾国民党中央委员全党研究会编:《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十四,653页。并基于中国具有巨大战略纵深的优势,产生了持久抗战的初步战略构想。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召开的国防会议,最后决议“全面抗战,采取持久消耗战略”,*《国防联席会议记录》(1937年8月7日),参谋本部速记16106,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持久战开始成为中国国民政府抗战的战争指导总方针。武汉会战后,日本速战速决灭亡中国的野心计划宣告破产,中日战争双方进入了相持阶段。1938年11月,国民政府在湖南衡阳举行了第一次南岳军事会议。在这次会议中,以敌我形势为基本依据,总结了前16个月作战的成败得失,划分了抗战阶段,提出一系列持久战的战略方针,国民政府抗战战争指导方针全面形成。

蒋介石等人认为,中日两国的基本状况和国际环境,决定了中国对日战争是一场持久抗战。因为,日本是一个小国,资源少,但又是武器先进的强国;中国是一个大国,人力物力资源丰富,但又是落后的弱国。国际方面大都同情中国而谴责日本的侵略,但真正要以实力援助中国、制裁日本,却有待于相当长的时日,因为国际姑息主义*即绥靖主义。还在作祟。中日之战中国要想取得最后胜利,必须经过一场持久的抵抗。而在这过程中,中国不得不放弃不少作为政治、经济中心的大城市和战略要地,利用中国广阔的国土和众多的人力资源,逐次实行抵抗,在大西南建立抗战后方基地,利用持久战消耗战,取得最后胜利。对于持久战略客观依据的分析,国民政府着重强调“广土众民”。蒋介石多次指出,抗日战争一定可以得到最后胜利,“主要的理由,就是说我们有广大的土地与众多的人民”,它们是“抗战必胜的最大武器”。*蒋介石:《抗战必胜的条件与要素》,见《蒋总统集》,1021页。

动员社会最大力量,持久消耗,韧强不屈地坚定抗战,最终拖垮日本侵略者,是国民政府持久战略的最高目标。其战略分期为两个阶段。“自广州失守、武汉撤退以前,是第一期。武汉退出以后是第二期。”*蒋介石:《以事实证明敌国必败及我国必胜—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演说》,见《蒋总统集》,1090页。。其具体运用,即“以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主要实施第一期抗战的战略意图。在战争初期避免对日战略决战,实行战略撤退并将西南作为退军的根据地。“积小胜为大胜”主要实施第二期抗战的战略意图,其设想是“国民(在正面战场)连续发动有限度之攻势与反击,以牵制消耗敌人,策应敌后之游击部队……准备总反攻。”*见蒋纬国总编《抗日御侮》,第6卷,2页,台北,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78。

消耗战略被国民政府视为与持久战略同等重要的“最高战略”。持久战与消耗战是同一过程的战争发展趋向。持久主要针对的是战争时间,消耗主要讲战争的内容。国民政府认为在敌强我弱、敌欲迅速击灭中国军队主力的情况下,中国军队应实行长期的消耗战,逐步消耗敌力。全面抗战开始后,蒋介石一再强调消耗战略的两项基本要求:“我国此次抗战,其要旨在于始终保持我军之战斗力,而尽量消耗敌人力量,使我军达到持久抵抗之目的”*蒋介石:《抗战军事与外交》,见《蒋总统集》,2324页。。

战争一般追求的是速决,国民政府基于敌强我弱的基本判断,主动追求战略持久,相应提出了战争准备、作战与争取外援等方面的策略并着力实施,体现了战争智慧与决心。国民政府的持久战思想有很多不足之处,如持久中常包含速胜的念头,战略分期中缺少一个相持阶段(关于这一点,蒋介石等人在后来也有所认识,如蒋介石在1944年提出“第三期”抗战),过于依赖外力取胜;而且,许多重要的指导方针也没能很好地贯彻落实。但正是在持久战的指导下,打破日军迅速灭亡中国的迷梦,坚定了全国的抗日信心,保证了抗日战争的持久平稳发展,并最终迎来了胜利。

二、以增强战争实力为核心的战争准备指导

抗日战争中,以蒋介石为首国民政府基于对中日双方力量敌强我弱的基本判断,基于持久战的总方针,围绕着增强中国战争实力、挖掘战争潜力制定并执行了一系列相应的准备举措。

全面抗战爆发前,中国国民政府加紧各方面的准备,提升自身实力,准备战争中的持久。1935年6月,蒋介石指出:“一旦开始作战,则非短时间所可能结果,必属长期之战争,故应先有充分之准备。”*黄杰:《老兵忆往》,889页,台北,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88。这种准备,在“九一八”事变、“一·二八”事变相继发生后,就已经部分开始。

“向国内退军”和建立抗战的战略总后方,是国民政府的持久战略的一个基本点。蒋介石特别重视西南地区的建设与稳定,1935年12月国民党五届一中全会通过了《确定国民经济建设实施计划大纲案》。按照这一方案,国民政府开始着手工业建设;同时从国防考虑,这些厂矿均分布在湖南、湖北、江西、云南、四川、青海等省,为抗日战争奠定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尤其是对西南地区的建设,为持久抗战建立了战略总后方。国民政府虽然在抵抗日军入侵上表现得比较消极,但对日整军备战工作却展开得比较积极,采取了加强整军工作,改革兵役制度,进行国防工程建设的同时整理全国铁路、公路等交通运输,制定国防作战计划等措施。这些措施收到了一定效果,至全面抗战爆发前,国民党军拥有陆军170万人,海军舰船总吨位约6万吨,空军拥有战斗机300余架,军事力量得到提升。*何应钦:《日军侵华八年抗战史》,24~27页,台北,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82。更重要的是,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倡导建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为抗日战争奠定了坚实的政治基础。

全面抗战爆发伊始,国民政府对战争准备更加重视。1937年9月1日,蒋介石在出席国民党国防最高会议时说:“现在我们要争取最后的胜利,必须设法使战胜必需具备的要件——即全国军民的战斗准备和战时必需的物质条件,逐渐充实调整起来,尽可能的迅速准备妥当。”*蒋介石:《最近军事与外交》,见台湾国民党中央委员全党研究会编:《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十四,624页。为了适应战争需要,国民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为抗战奠定基础。

在政治上,国民政府实行了一些开明政策,力图将中华民族各阶级阶层都动员起来,凝聚全民族的力量,形成一股强大的抗日洪流。1938年4月《抗战建国纲领》中提出,在政治方面,要组织国民参政机关,团结全国力量,集中全国之思虑与识见,以利国策之决定与推行。*中国史学会、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抗日战争》,第3卷,政治(上),96、97页,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7。同时,国民党在党内克服了党内投降与妥协逆流,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主体力量留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之内。在经济上,国民政府确立了实施战时经济统制的原则,以支持抗战。卢沟桥事变后,在国民政府的组织和支持下,东部沿海地区的一批重要工厂企业陆续迁移到内地,保存了能够持久抗战的实力。在文化上,全面抗战初期实行一些文化开明政策,促进了抗战文化的繁荣。进行文化、教育西迁运动,保护了中国文化教育资源。在国民动员上,《抗战建国纲领》提出,“使有钱者出钱,有力者出力”,要“为争取民族生存之抗战而动员。”*中国史学会、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抗日战争》,第3卷,政治(上),96、97页。国民政府将“全面抗战”和“持久抗战”相提并论,南岳军事会议把“全面抗战”概括为“政治重于军事,民众重于士兵,宣传战重于军事战”。在军队建设上,进行整军建军,实行作战与整训之间的交替和轮番。南岳军事会议后制订的《国防军整理总方案》,将参战部队分期加以整理和训练,对中国军队战斗力的恢复和加强起了一定作用。

全面抗战初期,“全国各方面是欣欣向荣的,政治上有民主化的趋势,文化上有较普遍的动员。”*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1940年1月),见《毛泽东选集》,第2卷,70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建立战时政治体制、确立战时经济战略、繁荣抗战文化、整军建军等一系列举措,提升了中国的战争实力,使中国在持久战中能“苦撑”下来。但一些措施并没有能得到很好的落实(如国民动员方面),尤其是在抗战后期,随着战争形势的变化,国民政府对待抗日消极化倾向日益突出,政策措施出现了保守化的趋势并日趋明显,政治上更加专制,经济上更加腐败,削弱了中国的战争潜力。

三、抗战不同阶段的战争实施指导

在持久战总的战争指导方针下,国民政府在抗战不同阶段根据战争形势的变化,制定了不同时期的战争实施指导方针。大致可以分为武汉会战前的抗战初期、武汉会战后至太平洋战争爆发前的抗战中期、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抗战后期三个阶段的不同战争实施指导方针。

(一)武汉会战前的战争实施指导。 卢沟桥事变后,日本侵略军凭借其武器装备的绝对优势,持续进攻,企图速战速决,在三个月内击败中国军队,迫使国民政府屈服。而中国国民政府的目的,是尽量争取时间,掩护内迁,准备持久作战。因此,中国军队的主要作战指导原则是“阵地防御”,企图以战役上阵地防御的消耗战来达到战略上的持久战。

1937年8月,蒋介石在南京向军队发表的演讲中就说:“我们的应敌战术是什么?第一,倭寇要求速战速决,我们就要持久消耗战”;“守住一个地方或一个据点,无论敌人如何猛烈轰炸、冲锋射击,我们只是镇静防护”。*蒋介石:《敌人战略政略的实况和我军抗战获胜的要道》,见台湾国民党中央委员全党研究会编:《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十四,608~610页。此后,多次强调作战时要“固守阵地,屹立不动”,“持久不退,消耗敌力”;*蒋介石:《敌人战略政略的实况和我军抗战获胜的要道》,见台湾国民党中央委员全党研究会编:《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十四,610、611页。“处处设防,步步抵抗”*蒋介石:《以光荣的牺牲求最后的胜利》,见台湾国民党中央委员全党研究会编:《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十四,634页。。为达持久之目的,蒋介石提出:“不怕阵地毁灭,不怕牺牲一切,要以精神胜过物质,争取最后胜利。”*蒋介石:《以光荣的牺牲求最后的胜利》,见台湾国民党中央委员全党研究会编:《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十四,634页。

正面战场的作战正是在这种作战思想指导下进行的。在此期间,正面战场中国军队对日军进行了惨烈的抵抗,虽战役、战斗多以失败告终,但中国军队英勇顽强、不怕牺牲,使日本消耗了大量的军事、经济力量,伤亡45万人,损失飞机700余架,军舰100多艘*王秀鑫、郭德宏主编:《中华民族抗日战争史(1931—1945)》,229页,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达到了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目的,挫败了日军速战速决的战略企图,将其拖入持久战的泥潭。但是,国民政府的这种阵地防御也存在严重的机械性和片面性,经常导致战斗员额损耗过大。16个月中伤亡将士110余万,空军飞机和海军舰艇基本丧失殆尽,而这一切并不是完全不可避免的。

这一阶段,由于欧美列强的绥靖政策,中国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孤军奋战,中国战场此时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主战场。这一阶段的作战,中国正面战场无论从战争指导还是作战行动中,都表现出极强的坚定性。面对日本法西斯的疯狂进攻,中国付出巨大牺牲,屹立不倒,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树立起一面旗帜,也奠定了中国在世界反法西斯阵营中的地位。

(二)武汉会战后的战争实施指导。 武汉会战后,日本因战区扩大、战线延长,兵力严重不足,已无力发动大规模的全面进攻,被迫放弃速战速决的方针,停止战略进攻,改取战略持久作战,对国民政府采取以政治进攻为主、军事进攻为辅的方针。正面战场上中国主力部队未被消灭,国民政府也没有屈服,仍在继续抗战。南岳军事会议总结前一段的作战,制定第二阶段的战略。会议认为:“抗战第二期,敌人速战速决战略,已变为以战养战;战略攻势,已变为战略守势”,*陈诚:《八年抗战经过概述》,见浙江省中国国民党历史研究组编:《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战场史料选编》,6页。决定第二期的基本战略方针仍为持久消耗战略并应转变为“攻势消耗战”。*徐永昌:《两年来敌我战略战术之总检讨》,载《军事杂志》,第136期。在作战指导上,要求正面部队加强纵深配备,层层设防;第一、二线防守部队在消耗当面之敌一部兵力后,即退入两侧山区,担任侧击或在敌后进行游击战;掌握大量机动部队,以便不失时机地将其投人战斗;当敌人撤退时立即转为追击,退入山区的部队实施侧击、堵击,共同围歼敌人。

游击战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进行的“非正规的作战”。南岳军事会议制定的战略战术原则中将“游击战重于正规战”作为重要方针,并要求“变敌后方为其前方,用三分之一力量于敌后方。”*台北国防部史政局:《中日战争史略》,433页,台北,中正书局,1986。于是,各战区划分若干游击区,指派部队负责游击作战,并变更战斗序列,增设冀察战区、鲁苏战区两个游击战区。敌后游击战在抗战中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担负游击作战任务的军队并不是按游击战的一般原则指导作战的,而是以正规战的作战指导进行游击战,因而造成自身损失较大,而消耗、消灭的日军则较少,战果不佳,最后以失败告终,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游击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南岳军事会议战略方针的主要方面是在增强自己力量基础上争取主动反攻,向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昭示了国民党政府继续抗战的决心,极大地鼓舞了民心士气。会议调整、制定了一系列重要的战略战术,对“苦撑待变”的第二阶段抗战发挥了重要的作用。1939年间基本上执行了南岳军事会议的战略方针,抗战相当积极。然而,从1940年起,随着欧洲战争的爆发,国民党力量的严重损失和共产党力量的迅速增长,国民党统治集团为维护其自身的政治利益,对抗战取消极态度,国民政府的消极战略就应运而生。尔后,保存实力、依赖外力、单纯防御的消极战略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正面战场出现了以守势消耗为主体的、与部分攻势消耗相结合的战略格局,并一直持续到到第三阶段的豫湘桂会战。

第二阶段的抗战,国民政府的战争指导无论从战略上还是作战上,都发生了相当大的动摇。以汪精卫为首的投降派认为抗战前途渺茫而叛逃,但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政府留在了抗战的阵营之中,继续坚持持久战略并相信抗战一定会胜利。蒋介石等人的抗战信心,主要来自于对国际形势的判断。欧洲战争的爆发,蒋介石进一步坚定了这种信心。在这一阶段,中国战场在相当程度上牵制和消耗了日本陆军的大部和海军及航空兵部分兵力,迟滞了日本法西斯“北进”、“南进”的侵略计划,在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尚未形成时就有力地配合和策应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其他战场。

(三)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战争实施指导。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中国面临的国际、国内形势都发生了重大变化。日本政治诱降与军事打击均不能迫使国民政府屈服,太平洋战争又给中国带来了天然的盟友。起初,国民政府感到胜利在望,抗战积极性有所增强,获得了第三次长沙会战的胜利。但随着盟军明确了“先欧后亚”战略方针,令国民政府大为失望。与此同时,国民政府认为胜券在握,并寄希望于盟国的“共同胜利”,因此对日作战中更加保存实力、消极应战。1942年下半年,日本在太平洋的作战开始转向被动,德军在苏联亦被阻于斯大林格勒;日军在中国敌后战场消耗过大,不得不推迟以至停止其进攻陕、川的计划。但国民党军队依然“应战而不求战”,国民政府消极战略进一步发展。

在这一阶段,军令部曾制订过1942年夏季、秋季攻势作战计划及1944年总反攻计划,但均无力实施。1944年,由于政治、军事等多方面的原因,国内外总的形势已具备了开始进入战略反攻阶段的条件;虽然国民政府也已开始考虑并制订配合盟军实施战略反攻的计划,但正面战场上国民党军还没有真正达到与日军“优劣相反的地位”,还没有向日军进行战略反攻的战斗力。豫湘挂会战惨痛的失败,既是消极战略的恶果,也是力量不足的表现。

在消极的同时,国民政府也有积极的一面。豫湘桂会战中日本没有达到压迫中国政府投降的目的,中国战场总的态势是逐步趋于对日军不利。1943年秋季后,中国战场上的主动权逐渐为中国掌握,在中国共产党领导敌后战场反攻的同时,国民政府指导中国军队配合盟军首先在缅北、滇西方面转入反攻。1945年初,终将盘踞滇西、缅北两年多的日军荡涤尽净,赢得了西南战场反攻作战的彻底胜利。1945年5月间,德国投降,日本面临“本土决战”,其大本营遂下令收缩战线。国民政府抓住机会,于1945年5月收复南宁,6月收复柳州,7月收复桂林。尤其是湘西会战的胜利,被认为意味着“中日战争的战略相持阶段结束,中国战略反攻阶段即行开始”。*王建朗、曾景忠:《中国近代通史·抗日战争》,第9卷,604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国民政府指导中国军队在几个重要战场上展开的局部战略反攻,使中国抗战跳出了持续多年的相持阶段,步入了战略反攻的新阶段。

在第三阶段,国民政府的抗战指导在积极和消极之间摇摆,国民政府在战略宣示上的高调和实际作战行动中的保守,被人以“消极抗战”所诟病。但这不能掩盖国民政府坚持抗战、持久抗战的巨大意义。在对美英开战后,“日本陆军的主力仍然被死死钉在中国战场上,寸步难移。”英国历史学家拉纳·米特评论说:珍珠港事件后,“同盟国能在欧洲和亚洲两个战场同时作战,节节胜利,有相当大部分奠基于中国与日本缠斗不休”。*参见《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开辟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主战场》,载《人民日报》,2014-8-28(08)。

四、为抗战胜利创造外部条件的联盟战略

联盟战略是最高的战略。克劳塞维茨说过:敌对双方在相互作用下就其性质和使用的特点来看,使用的力量主要是“军队、国土(包括土地和居民)和盟国”。*《战争论》,第1卷,12页,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5。抗战中国民政府坚持持久战的战略设计,包括国内、国际两个方面。国内方面,主要依靠自己的坚持和自身力量的增长,这是抗战取得最终胜利的内因,也是根本着力点。盟国的支持,是抗战胜利的外因,是内因最终转化的结果。如果中国的抗战不能持久,就坚持不到国际形势的根本转变;如果中国的力量过于弱小,中国就不可能在联盟中占有一席之地。中国抗战的胜利,不是别国的主动恩赐,而是中国在积极作为的基础上寻求联盟的共同结果。

抗战外交是中国抗日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九一八”事变发生后,蒋介石希望通过外交途径制止日本侵略,终告失败。但蒋介石一直将与国(即盟国)的支持看作是胜利的决定性力量之一。蒋介石深信:“我们是公理正义之所归,日本乃疑忌怨恨之所集,只要我们能自强,天下都是我们的好友,不管日本武力如何强大,事实上它已处于孤立的地位。”*蒋介石:《抵御外侮与复兴民族》,见《蒋总统集》,809页。在他的持久战设计中,一直在积极寻找与国,并坚信中国和平、正义的战争一定会得到和平国家的支持。为此,国民政府在全面抗战爆发后,为争取各国支援中国抗战,在外交方面进行了各种努力。1938年4月,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抗战建国纲领》,在外交政策上规定:“本独立自主之精神,联合世界上同情我之国家及民族,为世界之和平与正义共同奋斗;……联合一切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之势力,制止日本侵略,树立并保障东亚之永久和平。”*中国史学会、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抗日战争》,第3卷,政治(上),96页。在此方针指导下,以实现“孤立敌国,争取友邦”为外交目的,有针对性地灵活开展抗战外交,调动各种有利因素,推动各国援华制日。

1937年8月,国民政府和苏联政府签订了《中苏互不侵犯条约》,苏联成为全面抗战初期对华援助最重要的国家。随着中国抗战地位的逐步提高,在国民政府积极的外交努力下,美、英、法对中国抗战的态度日益转向积极,国民政府在外交上也逐步形成了以美国为重点的外交方针。1938年12月,美国首次向中国提供2500万美元贷款,标志着美国援助中国的开始。

虽然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孤军奋战,但国民政府还是把中国抗战的发展进程寄托于国际形势的演变。正是基于这种指导思想,国民政府在积极争取各国军事援助的同时,也在为建立世界反法西斯同盟而努力。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天,国民党中常会倡议太平洋反侵略各国建立正式同盟。9日,中国正式对日宣战,同时宣布对德、意两国处于战争状态。23日,由中国政府倡议的中、美、英联合军事会议在重庆召开。1942年元旦,由中、美、英、苏等26国签署《联合国家宣言》,标志着国际反法西斯战线的正式形成。1月3日,中国战区正式成立,统一指挥中国及越南、泰国等同盟国的军队对日作战。占领缅甸、攻向印度,是日军作战的重要战略目标,也是其实现与德军战略配合的重要步骤。按照盟国作战计划,国民政府以精锐部队组织中国远征军,先后两次赴缅甸作战,打通了中印公路,打破了法西斯国家的战略构想,减轻了盟军在印缅战区的作战压力,不仅为中国抗日战争,而且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

中国作为一个积贫积弱的、曾经的半殖民地国家,实施联盟战略会存在着诸多问题,如大国地位不稳固,与美、英“先欧后亚”战略的战略利益冲突时不得不妥协,在战争中过分依赖盟国的“共同胜利”而消极作战等。但国民政府的联盟战略,正确地、坚定地站在代表人类和平、进步力量的一方,坚决抗击野蛮的、反人类的法西斯势力,最终获得了成功。联盟战略的成果,不仅使中国收获了对日战争的胜利,而且为中国赢得平等地位和大国地位。从对列强调停幻想的失败,到争取各国援华制日的艰难曲折,再到反法西斯联盟的建立,抗战最终迎来了胜利。这次胜利是弱国战争的胜利,也是弱国的战略的胜利,还是弱国的外交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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