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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毛泽东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想

2018-12-11曾祥云

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8年5期
关键词:具体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结合

[摘要] 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毛泽东有着深刻的认知和非常精辟的論述。中共一大对社会主义实践目标的确立,为毛泽东开启“中国化”思考提供了现实依据,而对科学理论应用中个性化问题的理性认知,则是他具体探索和研究“中国化”的逻辑起点。毛泽东不仅科学揭示了“中国化”的内在特质在于“具体化”,而且详细阐述了实现“中国化”的根本手段,是将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时还深刻指明了“中国化”的根本目的,就在于形成中国化马克思主义。

[关键词]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践理念;“具体化”;“结合”;“理论性的创造”

[中图分类号] B27[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8—1763(2018)05—0001—06

On Mao Zedong's Sinicization of Marx Doctrin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arx's Epistemology

ZENG Xiangyun

(School of Politics,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Shanghai200433,China)

Abstract:Mao Zedong has a deep understanding and a very penetrating exposition of the Sinicization of Marx doctrine. The establishment of socialist practical goals by the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provides a realistic basis for Mao Zedong to start thinking of "Sinicization", and his rational cognition of the problem of individualization in the application of scientific theory,which is the logical starting point for his concrete exploration and study of "Sinicization". Mao Zedong not only scientifically revealed that the intrinsic nature of "Sinicization" lies in "concretization", but also expounded in detail on the fundamental means of realizing "Sinicization", that is, to combine the basic principles of Marxism with China's reality. At the same time, he profoundly pointed out that the fundamental purpose of "Sinicization" lies in "theoretical creation".

Key words:sinicization of marxism; practical ideas; concretization; combination; theoretical creation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我党创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重要路径,加强“中国化”本身问题的理论研究,当是我国现阶段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毛泽东有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认识和论述,无疑是毛泽东思想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和重要内容,因此,深刻认识毛泽东的“中国化”思想,不论是对于毛泽东思想研究本身来说,还是对于整个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研究来说,都具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需要说明的是,正如副标题所表明的,本文是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角度探讨毛泽东“中国化”思想,但这并不意味着还有其它什么角度。在我们看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原本就是一个认识论问题,对它的理论分析除了认识论角度,没有其它角度;而且毛泽东本人也明确指出,对于教条主义错误,要“从认识论和方法论上加以批判”[1]。正如本文将表明的,毛泽东对“中国化”问题的思考,也完全是基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立场。

一毛泽东对于“中国化”出场的理性思考

我党及其领导的中国革命历史表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之所以作为一个重要问题提出,是与中国早期大革命遭受失败这一特殊历史背景密切相关的。换句话说,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首先是我党作为中国革命实践中的一个现实问题提出的。由于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教条主义,把共产国际决议和苏联经验完全神圣化,把马克思主义完全教条化,使中国革命几乎陷入绝境。中国大革命的惨痛失败,必然引发我党对于中国革命的反思,以及怎样看待马克思主义指导的思考,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即因此而生。

笔者认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虽是我党作为一个实践问题提出的,但它作为一个理论问题则早就存在了。马克思主义认为,理性认识是人们借助思维的概括功能而实现对于事物内在本质和普遍规律的把握,它已完全超越了感性认识的限度与范围,是一种普遍性的认识。因此,作为理性认识的系统形式,科学理论具有高度的抽象性与概括性。而实践是人们有目的地改造现实世界的客观物质活动。作为人们改造的对象,不论是自然事物还是社会事物,不仅是非常具体的,而且呈现出纷繁复杂的景象。相应地,人们改造客观事物的实践活动也是十分具体和丰富多样的。由于理性认识并不是客体本身直接给予的,它是主体对于客体的一种间接反映,理性认识中关于客体的观念形态,与作为实践对象的具体事物之间,并不存在直接对应的关系或联系,因此,任何作为理性认识成果的科学理论,当它与实践主体的具体实践相联系时,就必然产生应用中的个性化问题。诞生于170年前的马克思主义,科学阐明了人类社会的发生发展规律,深刻揭示了社会主义的内在本质,它同样具有高度的抽象概括性。由于世界各国的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等具体情况彼此不同,马克思主义观念所把握的社会主义,与各国的具体国情并不存在某种直接或特定的对应关系,因此,当马克思主义应用于某一特定国家的现实实践时,也必然会产生个性化问题。毛泽东指出:“一九一七年的俄国革命唤醒了中国人,中国人学得了一样新的东西,这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从此以后,中国改换了方向。”\[2\]在中共一大上,我党就提出了将中国建成社会主义国家和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等基本原则。因此,我党从诞生之日起,就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并具体提出要在中国开展马克思主义实践,即用马克思主义将近代旧中国改造成社会主义新中国。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立场来说,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产生于“认识过程的第二个阶段,即由精神到物质的阶段,由思想到存在的阶段”\[3\],它是马克思主义向中国实践实现能动飞跃过程中产生的问题。确立实践目标与如何实现该目标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正因为此,我党成立之后随即开展了一系列反帝反封建斗争活动,拉开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序幕。这表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我党的创立发展是相伴而行的,随着中共一大对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的确立和社会主义实践目标的提出,它就已经实质性地存在了\[4\]。因此,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就其原初本义来说,它是马克思主义应用于中国实践的个性化问题。

对于科学理论应用于具体实践中的个性化问题,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有诸多论述。马克思指出:“正确的理论必须结合具体情况并根据现存条件加以阐明和发挥。”[5]恩格斯认为,“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6]列宁也强调,“需要独立地探讨马克思的理论,因为它所提供的只是总的指导原理”[7]。对于科学社会主义在应用中的个性化问题,李大钊早在我党创建之前就有了明确的认识。他指出:“大凡一个主义,都有理想与实用两面。……把这个理想适用到实际的政治上去,那就因时、因所、因事的性质情形,有些不同。社会主义,亦复如是。”[8] “一个社会主义者,……必须要研究怎么可以把他的理想尽量应用于环绕着他的实境。”[8]对于应用中的个性化问题,毛泽东多次强调,这原本就是马克思主义的一种基本立场,革命导师们“曾经反复地讲,我们的学说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这些人偏偏忘记这句最重要最重要的话。”[9]在他看来,理性认识“已经不是事物的现象”,“而是抓着了事物的本质”。[10]因此,作为理性认识成果,“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在实践中的表现形式,各国应有所不同”。[1]毛泽东认为,一种理论的基本原理虽然相同,但在各国实践中,“表现形式应该有所不同,政治上如此,艺术上也如此”。 [1]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在不同国家的运用各有其不同的表现形式,“十月革命就是俄国革命的民族形式”,[1]“我国的情况和苏联不同”,“革命的表现形式不同”。[1]可见,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应用中个性化问题的认知,与经典作家是根本一致的。

如果說党的一大确立的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目标,为毛泽东展开对“中国化”问题的思考提供了一种现实依据,那么,毛泽东对于马克思主义在应用中个性化问题的理性认知,则为他具体开展“中国化”问题的深入思考,确定了研究的逻辑起点。没有中国实践目标的确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就将因为没有具体实践目标而丧失其实际意义;而没有确定的逻辑起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则因为没有“研究的出发点”而缺失其理论支持。因此,在毛泽东那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出场,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既有其特定的历史场境,也有其用以支撑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根据。

二毛泽东对于“中国化”

内在特质的深度揭示

从《毛泽东选集》和《毛泽东文集》看,毛泽东并没有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直接表述。在个别情况下,虽然偶然和罕见地包含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样的表达,如在《反对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中,说“能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教员,才算好教员”,[11]但他没有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本身,作出更多的解释或说明。理论界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普遍的解读当属“结合”说,并将这一理论贡献首归于毛泽东。在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在其所作政治报告中指出:“马克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伟大力量,就在于它是和各个国家具体的革命实践相联系的。”[12]许多研究者通常以此为据,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解为:把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和中国实际相结合(下文简称“结合”)。我们认为,这或许是对毛泽东“中国化”思想的一种误解。首先,在毛泽东有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具体论述中,“结合”的确是使用频率较高的语词,比如,在《反对本本主义》中就使用了“结合”。他写道:“马克思主义的‘本本是要学习的,但是必须同我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10]这种表述就其思想实质来看,与上述“结合”说是根本一致的。我们看来,“结合”二字使用频率高虽是事实,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是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质的概括。实际上,他强调“结合”主要是针对教条主义,认为“在我们党内还是教条主义更为危险”,[9]他的《实践论》也是“为着用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观点去揭露党内的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特别是教条主义这些主观主义的错误而写的。因为重点是揭露看轻实践的教条主义这种主观主义,故题为《实践论》。”[10]而教条主义的根本表现,就是把马克思主义“看作现成的灵丹妙药”、“当宗教教条看待”,[9]“而不会运用他们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具体地分析中国革命问题和解决中国革命问题”。[9]可见,毛泽东强调“结合”,其本意是针对教条主义,其重点是回答“马克思主义如何中国化”,而不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什么”的直接回应。其次,将毛泽东对“中国化”的认识归为“结合”,既是对毛泽东的误解,也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质的误解。从实际上看,毛泽东对于“中国化”的认识,远不止一个“结合”说,而是有其一系列深刻思考和精辟论述,只不过我们研究者没有给予重视并做深入研究罢了。

我们认为,反对党内教条主义,固然是促使毛泽东深入思考“中国化”的重要因素,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作为一个理论问题,就必然与反对教条主义具有直接的对应关系;毛泽东极力主张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教条主义产生的认识论根源,在理论上无疑有着密切联系,但这不等于说,“结合”说就是毛泽东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想实质和全部内容。在我们看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虽与反对教条主义直接相关,但前者属于哲学认识论问题,后者则是中国革命中的实际问题,二者虽有关联,但不能完全等同。作为一个理论问题,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提出,有它自身的理论基点及由此展开的逻辑脉络,这是具体实际问题不能代替、也无从代替的。

实际上,正如上述,毛泽东关于“中国化”的思考,与他对马克思主义具体应用中个性问题的认知是密切联系的。由于“理性认识所反映的是客观实际中一般的规律性的东西,而人们实践活动的对象总是具体而复杂的,因而理性认识的成果无法直接应用于实践活动。”[13]作为理性认识成果,马克思主义是“关于一般规律的结论”,[12]是“从历史实际和革命实际中抽出来的总结论”。[9]因此,马克思主义也是不能在中国革命实践中直接运用的。这是由理性认识的高度抽象性和客观事物的具体性及复杂性所决定的。在毛泽东看来,既然马克思列宁主义不能直接应用于中国革命,那就必须思考和探索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革命中的具体表现形式,也就是“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12]从认识论看,这是毛泽东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精神实质的深刻揭示。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要将高度抽象的科学理论具体应用于现实实践,变成改造和改变世界的一种实践成果,那就必须根据特定实践活动的现实需要,将抽象理论具体化、现实化。换言之,要在中国革命中应用和实现马克思主义,将近代中国改变成社会主义国家,就必须将马克思主义具体化、现实化,获得马克思主义在中国革命中的具体表现形式,并进而以其指导中国革命活动。因此,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这是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根本的认识路径,它也彰显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根本特质。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中,“具体”是与“抽象”相对应的范畴,具体化也即现实化。从毛泽东所处时代语境来说,实现马克思主义向中国实践飞跃的过程,即是将抽象形态的马克思主义,转化为中国革命实践的过程,也就是马克思主义实现中国化即具体化的过程。正是借助具体化这一认识路径,赋予了马克思主义一种现实化的特征,使马克思主义实现了对抽象形态的超越,成为了一种富有现实性的实践意识,从而为马克思主义具体应用于中国实践创造了可能性。可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根本特征在于具体化,这是马克思主义关于认识辩证发展的必然结果。换言之,毛泽东用“具体化”来概括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想特质,实是对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根本遵循和创造性应用。

三毛泽东对于“中国化”

实现手段的深刻阐释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本质特征在于具体化,那么,怎样才能将抽象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具体化呢?这就是毛泽东反复强调、也是我国研究者所说的,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我国实际相结合。需要指出的是,理论界对于“结合”的解读,大多停留在语言表达层面,而没有给出实质性的解释或说明,因而对于“究竟如何结合”,则是语焉不详,缺乏深度分析,其中所蕴涵的丰富而深刻的“中国化”思想,也因之被遮蔽与消解了,变成了并无实质性内容的口号和标签。

所谓“结合”,概言之,就是用马克思主义分析中国实际。毛泽东指出:“马克思列宁主义和中国革命的关系,就是箭和靶的关系。”[9]毛泽东有时将“结合”表述为“理论和实际相联系”,在他的语境中,“理论”即马克思列宁主义,而“实际”是指中国革命实际;这两种表述形式的思想实质是完全一样的。[14]如何用马克思主义之“箭””去射中国革命之“靶”呢?他认为,必须“要有目的地去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要“为着解决中国革命的理论问题和策略问题而去从它找立场,找观点,找方法的。”[9]因此,“结合”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目的性、有目标指向的。毛泽东将《苏联共产党(布)历史简要读本》视为“理论和实际结合的典型”,认为“看他们是如何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苏联革命的具体实践互相结合又从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就可以知道我们在中国是应该如何地工作了”。[9]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认识或理论的真理性,就在于它实现了主观与客观在特定范围和特定条件下的统一;而任何有目的地改造世界的具体实践活动,也都是在一定的现实条件下实现的。按照《共产党宣言》:“无产阶级首先必须取得政治统治”,[15]“用暴力推翻资产阶级而建立自己的统治”,[15]因此,我党要将近代中国改造成社会主义国家,就必须用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推翻近代中国统治阶级的统治,建立无产阶级政权。但在马克思主义著作中,“并没有中国的湖南、湖北,也没有中国的蒋介石、陈独秀”,[11]没有关于中国革命的具体论述。因此,要在中国开展革命斗争,就必须分析和了解马克思主义社会革命理论中有关革命的理论条件,比如革命的性质、对象、力量、方式等;同时还要考察和掌握近代中国的国情即现实条件,“要了解中国是个什么东西(中国的过去、现在及将来)”。[11]社会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因此,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无疑是考察分析近代中国国情的根本方法。毛泽东指出,我们许多同志原来“不懂得用阶级观点看农村。后来掌握了马克思主义,才用阶级观点看农村。”[1]他十分重视调查研究,并深入农村开展了多年的调研考察,其目的即是要“明了社会各阶级的政治经济情况”,“然后定出我们正确的斗争策略”。[10]在调查研究基础上,毛泽东依据唯物史观对近代中国社会各阶级的经济地位、政治倾向、革命态度等,进行了深入分析,并作出了对于近代中国国情的基本判断,包括社会性质、主要矛盾等。毛泽东强调用分析和综合方法来认识事物、分析实际。他说:“要认识中国现存社会的性质是什么,就必须对中国社会的过去状况与现在状况加以科学的具体的分析,……然后才可作出综合的结论”,“要认识现时中国革命的性质是什么,就必须从中国社会是特殊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这一点出发,加以科学的分析,……然后才可作出综合的结论”。[11]可见,在毛泽东那里,“结合”并不是将马克思主义和中国革命实际像“1+1”那样机械相加,也不是对二者进行简单的参照对比,更不是将马克思主义原封不动地照搬到近代中国,而是“应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对每一问题要根据详细的材料加以具体的分析,然后引出理论性的结论来”。[9]简言之,“结合”就是“使中国革命丰富的实际马克思主义化”。[11]这就是说,用马克思主义分析中国实际,即是把马克思主义变成中国实践主体的理论工具,也就是把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具体化为中国实践主体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由于对中国实际的分析及其判断,是依据马克思主义作出的,因而,它必然具有马克思主义性质,从根本上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立场。正因为此,毛泽东认为,“要把马克思主义当作工具看待”。[3]毛泽东对于中国革命实际的分析与判断被马克思主义化了,也就意味着马克思主义被具体化了。因此,“结合”是实现马克思主义具体化的根本手段和重要途径。

四毛泽东对于“中国化”

根本目的高度概括

“马克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16]这表明,毛泽东所理解的“中国化”,并不仅限于“结合”。在他看来,用马克思主义分析中国实际固然重要,但明显是不够的,还必须在此基础上,“把丰富的实际提高到应有的理论高度”,“对革命实践的一切问题,……加以考察,使之上升到理论的阶段”,[9]“作出合乎中国需要的理论性的创造”。[9]换言之,就是要进一步探索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表现形式,创造具有“中国的特性”和“民族形式”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他认为,只有能够“真正领会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并且应用它去深刻地、科学地分析中国的实际问题,找出它的发展规律,这样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理论家”。[9]可见,在毛泽东看来,“中国化”的根本目的,在于“作出合乎中国需要的理论性的创造”。

怎样“作出合乎中国需要的理论性的创造”呢?用毛泽东的话来说,就是制定“中国革命的图样”或者说“斗争策略”,而借用认识论话语来说,就是形成关于中国革命的实践观念。他指出:“马克思说人比蜜蜂不同的地方,就是人在建筑房屋之前早在思想中有了房屋的图样。我们要建筑中国革命这个房屋,也须先有中国革命的图样。”[11]他举例说:“人民大会堂现在是事物,但是在它没有开始建设以前,只是一个设计的蓝图,而蓝图则是思维。”[3]认识论认为,高度抽象的科学理论要实现向实践的过渡,必须结合实践主体的特定需要,建立相应的实践观念或者说实践理念,将理性认识具体化。同样,马克思主义要过渡到中国实践,也必须通过创立相应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实践观念即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这一必要的中介环节。实践观念是相对于理论观念即理性认识而言的,它是指特定实践主体根据自身需要而预先提出的关于特定实践活动的一种理想设计或者说观念模型。马克思认为, “劳动过程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开始时就已经在劳动者的表象中存在着,即已经观念地存在着。”[16]实践观念也就是 “观念地存在着”的实践结果。在毛泽东著作中,虽没有出现“实践观念”这一专门术语,但他的理解和解释,却与认识论的实践观念是完全一致的。他的 “思想中的图样”“设计的蓝图”“策略”等,都是对“实践观念”的表达。在我们看来,不论是马克思还是毛泽东的表述,都是关于实践观念的表達,其区别仅在于表述上的差异。因此,毛泽东所说“中国革命的图样”,即指中国革命实践观念。他还指出:“列宁把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方法与俄国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创造了一个布尔什维主义,用这个理论和策略搞了二月革命、十月革命”,“我们要按照同样的精神去做。……在中国创造出一些新的东西。”[11]这里,“布尔什维主义”,即是苏联社会主义革命实践观念,而 “在中国创造出一些新的东西”,则无疑是指要建立中国革命实践观念,即 “中国革命的图样”。按照实践观念的构成原则,中国革命实践观念的构成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中国革命实践观念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前提,否则中国革命实践观念就无从谈起。因此,从根本上说,作为理论观念的马克思主义,决定了中国革命实践观念的马克思主义特质。另一方面,中国革命实践观念并不是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简单演绎,它内在地结合了中国实践主体具体需要的反映。因此,在毛泽东语境中,“结合”的目的即在于建立既遵循马克思主义基本原则,又符合近代中国国情,并能反映中国实践主体需要的中国革命实践观念,即“中国革命的图样”;也就是“在马克思列宁主义一般原理的指导下,从这些材料中引出正确的结论。”[9]在认识论看来,实践观念是较之理论观念更为高级的一个认识阶段,它是理性认识向现实实践过渡的重要的中介环节。由于“实践理念不仅包容了关于客观事物的本质和规律的普遍性知识,而且结合了人的实践活动的具体需要,并将二者内在地统一起来。这样,实践理念超越了抽象的理论形态,……因此,与理论理念不同,实践理念是可以直接应用于实践的。”[13]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立场来看,中国实践主体按照“中国革命的图样”改造近代中国、创造一个理想的社会主义新中国的中国革命实践活动,也就是将“中国革命的图样”对象化、实在化的活动。因此,作为理性认识成果,马克思主义向中国革命实践转化的途径,也即是“中国革命的图样”被不断现实化、对象化的过程。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够实现向中国革命实践的飞跃,正是因为中国革命实践观念的建立,为马克思主义由思想理论形态过渡到中国革命实践,架设了一座不仅非常必要、而且十分重要的“桥梁”。

不难理解,这种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反映近代中国国情和中国实践主体需要内在地结合与统一起来的“中国革命的图样”,即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革命中的具体表现形式,也就是作为毛泽东思想核心内容的中国革命理论。因此,在毛泽东语境中,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既是建立中国革命实践观念的过程,也是应用这一实践观念去具体指导中国革命的过程。作为理论观念的马克思主义社会革命理论,虽然不能直接应用于中国革命,但它在中国被具体化之后,作为实践观念的“中国革命的图样”就具有了一种现实化特征,它是可以直接应用于中国革命的。作为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中国革命的图样”,毛泽东创造性提出的由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全国政权的中国革命新道路理论,即是毛泽东思想形成的重要标志;而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建立,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个标志性的现实实践成果。

在认识论看来,实践观念必须通过理论的方式创建关于实践客体的理论观念。这是因为,实践主体根据理性认识来改造客体,也就是将理性认识所揭示的关于客观事物的本质和规律,具体应用于现实实践过程,而“这种运用是以一定的知识和理论为中介的”。[13]正是因为中国实践主体根据中国革命需要而创造的关于中国革命的实践观念,是以理论的方式来实现的,毛泽东说:“我们应当从实践中找出事物运动的规律来,产生新的理论。”[11]这里的“新的理论”,就是中国革命实践观念,也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整个中国革命运动,是包括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两个阶段在内的全部革命运动”。[12]可见,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理论性的创造”才是最根本的环节。因为,如果没有中国实践主体的“理论性的创造”,则不能制定出“中国革命的图样”;而没有具有现实化特征的关于中国革命的“新的理论”,中国革命就将因为没有具体行动指南而无从展开。因此,没有中国实践主体的“理论性的创造”,没有关于中国革命“新的理论”的产生和创立,作为理论观念的马克思主义,因为缺乏过渡的“桥梁”而无法实现向中国革命实践的飞跃,所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也就因之中止而不能向前推进。因此,中国实践主体的“理论性的创造”,不仅是“中国化”的根本目的,而且是“中国化”核心与精髄。毛泽东对“作出合乎中国需要的理论性的创造”的特别强调,表明他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考与研究,已达到非常精深的认知程度,他对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深刻把握,也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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