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农人的探索之路

夏自钊

各地都把新农人视作乡村振兴的火车头和希望所在。然而，他们的探索之路也颇为艰辛。

“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是十九大报告对未来三农人才的要求，当下的涉农群体中，新农人无疑最符合这个要求，各地也把新农人视作乡村振兴的火车头和希望所在。然而，他们的探索之路却颇为艰辛。

“弱势群体”

“一脚踏进农业才知道它的艰难。去年合肥市人代会，一个朋友跟我吐槽说，旁听了很多分会场，在农口的会上，大家都在‘哭诉，要钱要地要政策。我也深有同感，每次农口的会，都开成了‘诉苦会。”康玮苦笑道。

在合肥的新农人圈子中，谷米田庄“庄主”康玮颇有传奇色彩。2012年，完成在德国的学业后，本来有非常好的工作机会，他却跑到合肥市庐阳区三十岗乡租了300亩地，当起了农民，一时成了新闻人物。

2012年租地，2014年正式经营，经过数年努力，如今的谷米田庄已经成为安徽有名的有机农庄，康玮也因为在农业经营上的创新，成为合肥市人大代表。

然而，过程总不会如理想一般美妙，创办农庄以来，康玮遇到诸多问题和困难。很多人都认为，新农人群体拥有高学历，有城市背景，懂市场销售，还有资本的追捧，但在康玮看来，新农人在行业里却是一个“弱势群体。”

因为土地是租赁来的，新农人在土地上的投入缺少保障。一旦政府征收土地，或者农民反悔不租，都是新农人面临的巨大风险。康玮的一位朋友与某村的租地合同就存在明显的霸王条款，随时存在“被撵走”的风险。

同时，由于融资难，新农人的投资普遍依靠自有资金，随着各类要素成本的上升，如果没有政府的各种扶持，很难做下去。但目前各级政府的农业补贴，都倾向于那些规模化的省级、市级龙头企业。而新农人多是中小规模，几百亩的占绝大多数，由于存在面积、销售额等硬性指标，绝大多数新农人还没有申报补贴的资格。

“现行的农业龙头企业认定过程和评判标准本还有很多需要改进和完善的地方。而很多新型农业经营主体，要么压根不知道有哪些补贴，要么只知埋头经营，不知道如何去申报，造成对市场主体的不公平。而且，回馈乡村的不会是远离乡土且收益流出乡村的商业化公司。”康玮告诉《决策》。

除了补贴，与基层政府的游离状态、政策上的被忽视，也是新农人没有“获得感”的重要原因。今天真正在农业生产第一线的，已经不是农民，而是众多合作社、家庭农场和涉农企业。但是各项涉农政策，包括最基层的村委会和社区都是建立在这些已经不种地农民的基础上，以他们为主体，而扎根农村的新农人们与所在村、社区却是少有来往的“两张皮”状态。

建设用地难题

朱硕阳是位90后新农人，经过数年创业，身上已经有了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与众多新农人一样，朱硕阳也有很深的农业情结。2012年合工大毕业后，他没有按照父母给他做的职业生涯规划，而是选择扎根农村，做一个“农民”。

2014年，朱硕阳在合肥市新站区三十头社区流转了500多亩地，取名为双马生态农场，打造农业综合体，供市民周末采摘垂钓、体验农业。由于经营有道，他的农场很快打出了名气。

谁料，2018年初的一场大雪，让朱硕阳损失惨重。农场倒塌蔬菜大棚近一万多平米，里面种植的樱桃、草莓、蔬菜全部压坏，损失近200多万元。“农业风险之大，是我没有料到的。可以说四年辛苦，一场大雪，一夜回到解放前。”朱硕阳坦言。

损失这么大，怎么办？濒临绝境的朱硕阳决定冒险在大棚里硬化部分土地，搞大锅灶，因为周末来农场的市民有这方面的需求。自从搞了大锅灶后，因为食材好，他的农场越来越红火。

就在大锅灶给这位90后新农人带来希望之际，社区给他下了整改通知书，原因是“擅自改变农用地用途，用于非农业生产”。

对此，朱硕阳直呼“冤枉”，因为2017年12月，国土资源部、国家发改委就联合印发了《关于深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做好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用地保障工作的通知》，按照该文件的精神，朱硕阳建在大棚里的大锅灶并未违反相关规定。

“做农业最难的不是天灾，也不是市场风险，关键是政策要放开。现在只允许搞种植，其他用途一概不允许搞。但是在城市周边，成本这么高，不搞多元经营的话，很难生存下去。如果把我们限制死了，各种条条框框太多，那什么都干不成。”朱硕阳说。

有镇村干部表示，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把建设用地绝大多数规划在了城市周边，广袤的农村地区，申请用地指标“比登天还难”。以设施农用地为例，即使是建政策允许的0.2亩管理用房，也是“长路漫漫”。

“首先要到发改委立项，立项批复之后，要到国土部门去申请，然后对土地规划进行修编，但土地规划修编是每两年一次。各部门的审批时间，加上修编间隔，一般情况下三四年就过去了。谁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跑？”朱硕阳因为等不及，至今仍住在活动板房里。

人是关键

2003年从农学院畢业后，邢超在城市短暂工作两年后，便回到农村老家发展，至今已有13年。2008年前后，他培育出新型种苗，在皖北数个县推广过大面积经济作物，也因此收入不菲。

“那是我一生中最耀眼的岁月，我的农学知识派上了用场，自己初尝成功的果实，也回馈了农村。现在都说新农人，我应该属于那个时候新农人的典型。”邢超笑着向《决策》回忆道。

然而，农业毕竟是一个弱势产业。因市场波动，邢超推广的数千亩作物损失较重，不少农户也折了本，不愿意再把土地流转给他。考虑到农业的巨大风险，热爱农业的邢超不得不暂时弃农，在老家办起了幼儿园。

此前，因为在各县推广自己的农技，与不少基层干部熟识，在与这些干部的来往中，邢超发现，农村之所以落后，新农人之所以少，与基层干部尤其是村干部的素质和治村方式有很大关系，用一个时髦的词来说就是“营商环境”。

这也带来一连串的不同影响，特别是在人才引进上，显得尤为困难。邢超所在的镇，已经多年没有大学生返乡创业，他成了该镇少有的新农人。

在邢超看来，农村营商环境的改善，关键是村两委基层班子。冷眼旁观不如躬身入局，2018年年初，村支书让邢超到村里兼扶贫专干，干了两个月后，正好遇上村两委换届，邢超有了参选的想法。邢超一没有吃请，二没有拉票，最高票当选村支部委员。

“我要是当村支书，就会把村两委班子搞好，对内一心为民，树立威信；对外招商引资，搞好环境，把投资者服务好。”面对记者时，邢超吐露了心声。

为了这个目标，邢超前不久把村支书给“得罪了”。原来，村支书提议某人为副书记人选，此人不但学历没达到规定要求，而且在村里口碑不佳，于是邢超跟另一个新当选的支部委员一起投了反对票。

“乡村振兴，人是关键，村两委班子都搞不好，怎么谋划发展，怎么改善投资环境？”邢超执着地说道。更要看到，正因为有了像邢超这样爱农业农村的年轻人，乡村振兴才会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