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治理“小马拉大车”

吴明华

“每个部门管一项，每项都要管好；每个领导来，都说要把他这项工作做好，哪项不搞好都不行。”

“村干部后继无人，该怎么办？”眼下正值农村基层党组织换届，旌德县三溪镇镇长曹晖正为此而担忧。

根据省里要求，新进班子成员不超过45岁，老班子成员不超过55岁。“省里的政策很有必要，村干部老化严重。”曹晖说，他们镇55岁以上的村干部占到百分之七八十。从《决策》调查来看，这在各地是普遍现象。不仅是村干部，乡镇同样如此。很多乡镇，干部年龄平均都在35岁以上。

基层干部队伍人才缺乏，只是问题的冰山一角。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入推进，镇村两级的很多问题将逐渐暴露出来。

村级治理能力不高

好在曹晖提前进行了谋划，早在2016年，三溪镇就公开招聘了一批35岁左右的村干部，这次换届顶了上去，“但下届怎么办，这是个大问题”。

基层干部奋战在乡村振兴的第一线，是农村发展的带头人，他们的角色至关重要，如今却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从村干部的角度来说，尴尬的问题远不止这一个。

“越到基层压力越大。”旌德县柳溪村支书姚洪武对此颇有感概。随着国家对乡村逐渐重视，各级各部门项目、管理和考核越来越多，让村干部们疲于应付，“每个部门管一项，每项都要管好，村里很难做；每个领导来，都说要把他这项工作做好，哪项不搞好都不行，因为都是考核内容。”

上面千条线，底下一根针。村干部几个人要面对各级领导、诸多部门，用“小马拉大车”来形容或许最为合适。

“现在农民的需求不一样了，期望值和要求也比原来高。”三溪镇双河村支书董仕来说，农村一场洪水下来，河道塘坝塌方修路补桥之类的事情很多，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贫困户、五保户生病就医、危房改造，这些上面没有资金，都得村里来做。

双河村是贫困村，以前村集体经济是零，近年来通过发展集体经济迅速达到20万元以上。但农业是富民产业，村集体经济想要有大的突破很困难。特别是一些种养殖的现代农业项目，农民能得到很多实惠，但村集体经济收益并不多，“你没钱，老百姓的诉求达不到，这也做不成那也做不了，他们对村干部就有意见了”。

更让村干部们尴尬的是，事情越来越多，责任越来越大，管理却缺少手段。

在“三大革命”改厕的过程中，柳溪村有一户人家不改，村里对此毫无办法，“他就是不动你又不能强制执行，没有办法，只能跟他协商”。最终，村里为这一个厕所就花了8000多元，本来1000多元就能改掉，这给了其他村民很不好的示范。

“乡村治理目前难度还比较大，村级组织治理的能力和水平还不高。”曹晖说，他们现在正在提倡移风易俗，进行新的村规民约的修订，准备把农村一些不文明的乱象都约定进去，但村级组织对村民的约束力还是不够，“怎么去约束村民遵守村规民约，给他们的一些处罚措施对村民到底影响有多大，这一块还要深入地去探索。”

乡镇不能弱化而是加强

同为直接面向广大农村的最基层，村有村一级的难处，而镇也有镇一级的尴尬。“现在，农村基础设施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观。像我们镇6个村，可以说欠账逐步就还清了，反而是集镇欠账比较大。”曹晖告诉《决策》。

《决策》调查发现，很多地方乡镇与农村出现了强烈反差。农村建设得越来越美，基础设施配套越来越完善，而很多乡镇面貌多年来并无改观。三溪镇没有自来水厂，用的还是自流水，镇上居民至今用不上规范化、经过处理的自来水。同时，交通、污水处理等基础设施配套还不完善；停车场、群众休闲娱乐场所等都比较缺乏。

现在，人们对农村建设发展非常重视，县城建设也都非常现代化，唯独乡镇建设缺少关注。在城镇化过程中，农村人口向中心村集中，中心村向鄉镇集中，乡镇向县城集中。乡镇是其中重要的环节，而如今却成了“缺失的一环”。

2005年取消农业税后，乡镇迅速弱化。乡财县管改革后，乡镇又进一步弱化，甚至一度沦为县级的派出机构。而在接下来乡村振兴过程中，乡镇一级究竟是什么样的定位，是继续弱化还是重新加强，是一个很重要的命题，也是一篇很大的文章。

“乡村振兴不能就农业抓农业，首先要推进城镇化。特别是在后发地区，城镇化和工业化水平不高的阶段，更不能把发展的先后顺序搞颠倒了。”旌德县白地镇党委书记柴长宏认为，小城镇建设不能削弱还应该加强。

乡镇往往是整个集镇的中心地带。目前，教育资源基本都布局在镇上，绝大部分农村没有幼儿园和小学。三溪镇上的小学有300多学生，而初中只有几十个人，很多人初中就去县城就学了。在曹晖看来，农村发展再好，教育也解决不了，集中是趋势，不可能再分散，不能再去逆向布局一些资源。

从农村发展实践来看，乡村振兴关键也在镇一级。乡村规划发展、项目引进建设、公共事业服务、村一级管理考核等等，都是乡镇在进行一线管理和具体执行。“乡村振兴镇一级不抓肯定不行。特别是乡镇干部，要选配一些年轻的、懂农村的、有一定知识积累的干部，一定要加强这一块。”曹晖说。

“不能简单地认为乡村振兴就是农村的事，镇一级不是乡村振兴，这是最容易偏颇、偏离的地方。镇村要同步抓，镇村两级共同组成了乡村振兴。”柴长宏告诉《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