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仙生

楔子

“她杀了蓬莱仙君，此罪当诛！”九重天的凌霄宝殿，主位上的男子怒不可遏。

“起因全在我身上，要处罚，就处罚儿臣吧。”大殿内，一名男子单膝跪下。

“你……”天帝痛心疾首道，“你都这副模样了，还能怎么罚你？”

跪着的男子固执道：“还请天帝降罪。”

天帝凝视着自己的小儿子，最终长叹一口气道：“我给你跟她一次机会，昆仑上有一面乾坤镜……”

第一章 爱就像蓝天白云

我站在往生湖边，低头看着湖里的水，没错，我是要来投湖的。

往生湖有着整个仙界最清、最深的湖水，有多清有多深？大概就是我能清楚地看见湖水下的色泽变化，首先是白色然后是浅蓝色再到宝蓝色最后到深蓝直至吞噬一切的黑，我咽了一口唾沫，对于我这种有着深海恐惧症的人来说，看着还挺可怕的。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上一次，还是我带着 叶音的棺木来到这，按照天规，举行水葬的。

我告诉自己，再不跳天就要黑了。

“我数到三，这回数到三一定跳！”我给自己加油鼓劲。

“一。”我开始活动筋骨，活像要参加天庭跳水比赛的种子选手。

“二。”我摆好姿势，准备好一个完美的落水角度。

“三。”

“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

身侧传来一道懒洋洋的男声，我半蹲着身子撅着屁股双手握拳悬在半空诧异地往旁边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往生湖边的梧桐树下坐着一个乘凉的男子，他随手拂去落在自己头上的梧桐叶，看着我道：“大姐，你到底跳不跳，我今天都在这看了一天了，等着你跳了我好发天庭朋友圈呢！”

我：“……”

“你保持这个姿势啊，我喊一二三就开始准备发朋友圈了，你这次一定要跳下去知道不！”那男子给我策划着。

我：“……”好吧，有一个人期待着我死，好歹说明这世间有那么一个人目前是在乎我的。

我等着那个男子开口喊到“三”，结果那男子一张口就是：“三，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我额角的青筋瞬间欢快地跳了起来，我直起身子掐着腰骂道：“再唱给你脸打歪！这首歌是一个月前天庭流行的，你能不能给我唱一首流行一点的背景音乐呢！”

“欸，大姐，你都一个将死之人了，还那么多要求干什么，快点儿跳啊！”那男人催促着。

“嘿！”我撸起袖子，“将死之人就不能有点要求了吗？今天我还……”“就不跳了”四个字还没说出声，我脚下一滑，身子重重向后倾去。

都怪这青苔太滑，让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铺天盖地的水朝我口鼻涌来，我落入水的那一刻听见那个聒噪的男声吼了一声：“哎哟，我晕，我这是激将法，兄弟你还真跳啊！你死在这里，我是要负责的啊！”

“啪。”往生湖的水面上又绽开了一朵巨大的水花。

一直说着“要死要死”的我，真的面临死的时候却被死亡的恐惧深深笼罩着，于是乎当那个男人来救我的时候，求生欲让我死死搂住这棵“救命稻草”。

“啊！我要死了！要死了！”我扯着嗓子尖叫道，俨然已经忘记自己是个神仙，可以直接从水里飞起，拼命按住那人的脑袋好自己浮上水面呼吸。

“大姐……咕噜咕噜……松手……哇……我……动不了……了……哇……”身下的男人翻着白眼，咕噜噜地喝着往生湖的湖水，想使用法术但是被我牢牢“钳制”死了根本使不出来，拼命呼救的声音也全都被我的尖叫声所掩盖，等我们扑腾到岸边的时候，原本应该要投湖的我没死，而救我的这个男人，死了。

没错，他死了。

第二章 也就是百十个心愿吧

“呜呜呜，我死得好惨哇……”

蓬莱仙宫的殿前，一只水魅哭得惨兮兮，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魅哭狼嚎”，我堵着耳朵踏出殿门，看到了那個男人——天泽。

人死后会变成鬼，神仙死后会变成魅。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说我死了，他要负责的，因为他是往生湖的看湖仙，我如果死在那里，他就会被引咎辞职的。

“杀仙凶手！”天泽看见我，气愤地用食指指着我，表情悲愤，俨然一副被骗财骗色的女大仙子一般。

我有些心虚，搓着手道：“那个……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哼！”天泽双手环胸道，“如果道歉有用的话，你也去死一死，然后我道歉！”

我眼前一亮，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好！听说水魅必须要找替身才可以去投胎，我这就去做你的替身！”

说着，我脚步欢快地朝着往生湖的方向跑去，手腕却被人一把握住，是湿漉漉的感觉。

我回过头不解地看着拉着我手的天泽，只见他神色很是古怪地看着我道：“你这个人很奇怪哎，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想死？”

我的神色一下落寞起来，心口处空荡荡的感觉愈发强烈。

天泽看了一眼到处挂着白绸白灯的大殿布置，又看着我一身孝服，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道：“你是那个战死的蓬莱仙君的妻子？洛一一？”

我抚上自己的胸口，垂下眼眸道：“我快记不得他的样子，记不得我们之间的许多事情，甚至快忘记我为何那么爱他，我想赶快去找他……”叶音不同于其他神仙先逝，他是战死在沙场上，元神已破碎不堪，无力回天，一切关于他的东西最终都会慢慢消失，包括每个人对他的记忆，最后只会留下一个冰冷的名字放在高高的供神堂之上，我想，趁着我还记得我爱他，陪着他一起长眠于黑暗之中。

“那你是不能再投湖自尽的。”天泽突然开口道，俊秀的脸上很是严肃。

“为啥？”我抬起头看着他。

“笨啊！”天泽翻着白眼，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道：“你要成了水魅，就得找替死魅后才能真真正正的自由，找不到替死魅，你怎么能去追随你的夫君呢？”

天泽说的问题我还从来没想到过，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是我失策了。”我像握住亲人的手一般握住他湿漉漉的手道：“谢谢你！替我死了！”

天泽：“……”

“呜呜呜，我死得好惨哇！哇！！哇！！！”天泽扯着嗓子在我耳边“哇”着，我堵着耳朵一副他赢了的表情道：“行了行了！我又没说不救你！”

天泽立刻闭上嘴，星星眼看着我：“大神，怎么救我？”

他眼中仿佛蕴涵了整片星空，莫名地让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轻咳一声道：“一切冤死的神仙，只要元神完整，满足生前未完成的心愿，就可以重新活过来，说吧，你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我帮你完成。”

闻言，天泽从袖口掏出一卷纸，那纸卷的另一头落在地上，足有半人高，他凝着上面的内容，摸着下巴然后冲我爽朗一笑，仿佛刚才在我殿前号丧的是另外一个人。

“不多吧，也就百十条心愿。”

我嘴角狠狠一抽，敢情他这是有备而来把我当成许愿池啊！

第三章 他在外面一定是有狗子了

我的自杀计划，因为为了帮助天泽活过来而暂且搁置了。

宫峥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努力地将脑海中关于叶音的点点记忆用笔记下来，时间每流逝一刻，我脑海里关于叶音的记忆就会模糊一分，我很怕，怕我拼命努力想留住的记忆抵不过时间而无情地流走，最后我会忘记我最爱的人。

“一一，下个月的继任大典，你会来吗？”宫峥是叶音的师弟，也是叶音死后最有资格继承蓬莱仙君一职的人，九重天上的告身已经传遍了整个蓬莱，我也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我不去了。”我站起身看向宫峥道，“蓬莱仙君的掌印我待会会派下人给你送去，你不必再亲自过来取。”自从叶音死后，我对宫峥也没有过好脸色，我把叶音的死归结在宫峥身上，若不是为了护一意孤行率兵而下的他，叶音也不会死。

宫峥的眼神暗了暗，想要说什么，大殿外传来天泽的声音。

“上神？上神？”

我对宫峥客气地点了点头便绕过他离去。

天泽的那百十来个心愿虽然看着触目惊心，但是实际落实起来也是极其简单的，许是他从前就是往生湖的一个小小看湖仙，从未走出过那一小片天地，所以提出来的愿望也都是一些在我眼里看起来很无聊而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比如想看一次日落，想学会做饭，想在院子里种满杏花，想去看一眼人间四时……

庭院内，我拿着铁锹，累成狗般地在挖着坑，而天泽系着围裙拿着一块发黑的抹布从厨房走出来，嫌弃地看着我道：“啧啧啧，你还是个女人吗？厨房的灰都积了三层。”

我心情极是不好，冲着他低吼出一个字：“滚！”

他似乎是个没皮没脸的人，也不害怕，笑嘻嘻接着自夸道：“还好我是个勤快的人，看小爷我怎么帮你的厨房收拾得明明白白的！”

他踏进厨房大门的前一刻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看着院中卖力挖坑的我右手握拳“嗲柔”道：“加油哦！”

我差点把手中的铁锹丢到他头上，明明是他的心愿，干苦力的却是我！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二三十株杏树苗，在心底问候了一声天泽他娘。

等我将坑全部挖好后，我扶着我酸疼的老腰喘着粗气，就看见天泽尖叫着从厨房跑出来，身上冒烟一般，却不见半点火光。

“死人了！死魅了！”他土拨鼠般地尖叫着，一溜烟便跑到我的跟前朝我呼救，我被这阵仗吓蒙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拎起身边为浇花准备的一桶水泼向他。

“咝。”就像是烧红的铁块遇到水一般，天泽被我淋了个透心凉，身上的烟也渐渐熄灭。

“怎么样？！没事吧！”我急急道。

他一抹脸上的水，惨白着一张脸对我心虚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我现在是一只水魅。”水魅，惧火。

我的心在看到他不知所措的笑容时狠狠地抽了一下，原本心中的恼火也没了大半。

“你是不是傻啊，自己怕火都能忘？難道水魅当久了，脑子里也进水了？”我嘴上没忍住毒舌了他一番。

谁知道当事人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然后道：“对，脑子里都是你。”

我：“……”谁再同情他谁就是猪！

当天泽端上他冒着生命危险做的饭菜时，我本以为会是那种黑乎乎不忍直视的黑暗料理，没想到卖相极佳，让做了一天的苦力的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我还是第一次做给人吃，你快尝尝！”天泽献宝一般催促着我。

我拿起筷子试了一口，立刻对着天泽眉飞色舞：“嗯！”

“怎么样？是不是超好吃？”天泽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星星期待道。

“呸。”我将嘴巴里的东西吐出来，面色一变一拍桌子道：“你是不是把一罐盐都倒了进去？齁死我了！”

“怎么会齁？我明明尝了啊……”天泽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巴里，含混不清道：“这不……挺……”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出口，我心中“咯噔”一下，他是水魅，水又吃盐，自然是放多少盐都不会觉得咸。

我怕惹到他的伤心事让他又想起我是罪魁祸首，连忙打着圆场道：“也就是盐放多了，其实你看看啊，还是很有卖相的，你第一次做，比我家叶音有天赋！他只给我做过一次，做的菜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被我嘲笑一番后，我再怎么求他为我做饭，他都傲娇拒绝。”

提起过去，我眉里眼里都是笑意。

天泽目光闪了闪，看向我道：“你不是说你都快记不得你夫君的事情了吗？”

“对啊。”我点了点头一副我多聪明的模样道：“但是我把他跟我的事情我都一一记了下来，每天看一遍，背一遍，我就能记住了。”

天泽盯着我，漆黑的眸子里有着我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你、你为何这般看我？”我大着舌头，莫名心口一紧。

天泽双手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腮，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大神，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你这么爱你的夫君，你夫君可有回来看过你？”

天神的法力无边，即便是死了，哪怕是元神损坏也可以像个活人一般在世间逗留一段时间。

可是自从葉音死后，我却从未见过他，甚至连梦都没有梦到过他。

像是被戳穿心事一般，我一下沉默不语。

“说不定……”“啪”的一声，天泽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站起，我惊恐看着他，这家伙要搞什么鬼！

“说不定，他在外面有了别的狗子！他不来找你，不来看你，肯定是不爱你！在外面有人了！”

“你胡说！”我涨红脸立刻反驳道。

天泽挑起眉毛，双手环胸看着我道：“有没有别的狗子，回去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闻言。我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

第四章 记得我爱你哟

天泽的话像魔音一般在我耳旁挥之不去，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却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了，叶音都未出现在我的身边过。

我从床上坐起，思忖了一会儿，便走向一个雕花衣柜。那里放着都是叶音的东西，之前我不能接受叶音已死，所以将他的东西都锁了起来，自欺欺人觉得他还活着。

柜子被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叶音带着污血的战袍，我颤抖着手抚上那件战袍，数月前，是我亲手将它穿在叶音的身上，又亲手从叶音冰冷的尸体上脱下。

我拿起那件战袍，喃喃着“对不起”，我怎么能怀疑叶音。

“啪。”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低头看去，那是一个平安福袋，我捡起那平安福袋，看到上面绣了两个字“一一”，虽然我记不得了，但是可以确定是我绣给叶音的。

我拿着那个福袋，隐约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我打开来一看，里面居然放着一小撮用红绳系着的头发，还有一封折叠成很小的一张字条。

我三下五除二地拆开那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亲爱的，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记得我爱你哟。”落款，一个触目惊心的大红唇。

我脊背赫然一凉，因为在我背的那些《往事回忆录》中，我从来没有在福袋中藏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也没有在里面塞什么字条！为了确定我没有背遗漏，我开始翻出我写的《往事回忆录》，逐条排除，检查个四五遍后，我的心凉了。

我确实没有赠给叶音什么自己的头发，而从那字条上对比了一下叶音生前的书法作品，确定是他的字迹。

“叶音，你大爷的！”

漆黑寂静的夜晚，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夜空。

我气到浑身发抖，叶音居然拿我赠给他的平安福袋，来藏着别的女人的头发还有他写给那个女人的示爱信？怪不得从我的《往事回忆录》里面有记载，叶音不让我碰我送给他的福袋，天杀的我还以为他是害羞！

这个秘密来的太过于突然，让我一时间无法接受，甚至有些想把叶音的尸体从往生湖内拖出来鞭尸。

当年的恩爱就像是喂了狗！我气得号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

天泽来找我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仔细看着我青黑的眼圈道：“大神，你最近是要当人间的国宝吗？”

我斜睨了他一眼，他顿时打了一个哆嗦，双手搓了搓肩膀道：“这蓬莱四季如春，怎么突然间这么冷了？”

我没空听他废话，握紧手中的剑道：“你认识去大荒的路吗？”

天泽愣了愣，不明所以看向我，大荒是上古凤凰一族的住处，为何突然问这个？

“知道啊。”

我恨得牙痒痒道：“既然如此，你带我去。”

“干什么？”

“杀！小！三！”经过我昨夜一晚上的排查，我最终能确定，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丹穴女帝凤娇，这四海八荒之内，只有她曾经没有眼色追着叶音不放，只有她整天一口一个“亲爱的”挂在嘴边，也只有她，是唯一一个女神将，可以有跟叶音出去打仗培养感情的机会！

天泽一个激灵，很快就从我狰狞的表情以及“小三”的字眼中明白了什么，他往后倒退一步双手护着胸道：“你要去你自己去啊，我是三好天庭公民，不当帮凶啊。”

“我路痴。”

天泽：“……”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天泽最终答应带我去丹穴。

去往丹穴的路程大概要花上两天的时间，一路上，许是我拉着的黑脸太过于吓人，天泽一直在活跃气氛。

“其实你不必伤心难过，你想想，你好歹看清了渣男的真面目，反正你快记不得他了，忘记他，就当是重新开始。”

我机械地转动脖子，面无表情看着他，天泽被我看得心里发了怵，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好好好，我闭嘴，我不说了，我去做饭行了吧。”

说完，天泽蹲到一旁开始架着锅做饭，其实我是神仙，他是水魅，两个人不吃饭也不会死，但是他似乎对于做饭很感兴趣，哪怕火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生命威胁，哪怕来回的路程也就四天，他也把柴米油盐酱醋茶带齐上路了。

我怀疑他的梦想是不是当一个厨子。

没忍到一盏茶的工夫，天泽的嘴皮子又开始动了起来：“听说丹穴是最接近天边的地方，我的愿望清单上面有一条是看日落哎。”

我：“……”这暗示简直不要太明显。

我们赶到丹穴的时候，凤娇正筹备第二天的大婚，侍者引我见凤娇的时候，我被她一头火红的头发弄蒙了，这才想起来，丹穴凤凰一族，都是红发，因为我太过于愤怒，忘了这一点。

凤娇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跟我身后的天泽，随即笑着上前道：“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啊。”说完，将我带杀她的配剑给拿去了。

我：“……”

我跟天泽被凤娇当成座上宾热情招待，我略微有些尴尬地看向天泽道：“你知道她明天要成亲吗？”

天泽点了点头：“这是四海八荒皆知的事情，大神你不知道？我还以为大神你要上天庭社会版头条，才挑这么一个日子。”

我：“……”

因为叶音的死，我不曾关注周围的事情已好久，或许有人告诉过我凤娇成亲吧，但是我并没有在意过。

侍者传话让我去见凤娇的时候，凤娇正试穿着婚服，绛红色的大红罗裙穿在肤如凝脂的她身上煞是好看。

鳳娇低着头看着身上的嫁衣一直沉默不语，最后她抬起头看向我道：“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嫁不了叶音，我一辈子也不会嫁给其他人。”

我心下一动，看着凤娇接着道：“他娶了你后，我才努力让自己忘记他，开始注意到身边其他人对我的爱，我现在已经记不起喜欢叶音是种什么感觉，但是我没有曾经想的那般苦恼，放下让我过得很幸福。”

我垂下眼睑，敛去眼中的情绪。

“我想趁着我还记得的时候，告诉你，叶音死之前的话。”

凤娇话锋一转，我嚯地一下睁大眼睛。

“他为保护宫峥，身中数剑，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对不起，一一。”

第五章 对不起的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是知道我后来会发现他出轨，所以对不起？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三个字的含义。

当翌日的太阳从东边升起，鞭炮声响彻了整个丹穴山，自此后，这世界上又有一个人遗忘了叶音，而我，对叶音的记忆也再次模糊了一分。

“真是太感人了。”

身侧，天泽打着一把伞，拿着帕子泪眼婆娑地看着新人们互相说着婚词。

我白了他一眼，视线往上看去道：“你怎么找了怎么一把娘里娘气的大红伞。”天泽是水魅，自然是不能过多晒太阳，而凤娇的婚礼又追求西方天界的婚礼，不是在屋内而是在露天的大草原上举行的。

“哦，这个啊，是刚才接新娘给新娘打的伞，她不用了我就拿来了。”

我：“……”

我看着凤娇的婚礼，脑海里恍惚间响起一些模糊的画面，那是我跟叶音的婚礼画面，我们也说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词，可是呢？

他不仅让我守了寡，还给我戴了绿帽子！

“如果你爱的人死了，你会怎么办？”我突然开口问道。

天泽愣了愣，半晌道：“我啊？我不会像你一样去自杀的，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是我会依旧开开心心地活。”

“为什么？”

“我想，她应该也想我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如果对方还给你戴了绿帽子呢？”

天泽：“……”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有些绿，如果是这样，那更要开开心心地活，要让死渣男知道，没了他，我活得更开心！”

我点了点头，很是认同。

日暮微垂，原本还热闹的草原上已经没有什么神仙了，大家都去闹洞房了，我跟天泽看着一点点西沉的太阳，愿望清单少又少了一条。

我从没看过夕阳，跟叶音成亲后，我的世界都是围着他转，他死后，我仿佛失去了活着的中心，再也没有看过身边的世界一眼。

“你听有没有听见凤凰花开的声音？”天泽突然神神秘秘地在我耳边小声道。

我疑惑地看向他：“没有啊。”虽然我知道丹穴的凤凰花日暮时分而开，但是我从没听说过花开还有声音？

天泽兴奋了：“你闭上眼睛！静下心仔细听！”

我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耳边有风拂过细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虫鸣鸟叫。

“波——”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是一种很细微的声音，就像是开在指尖的梦。

“波——”

“波——”

无数细微的“波”声响起，我听到耳边有人道：“一一，你睁开眼睛。”

这声音，我猛地睁开眼，却被入目的一幕所震惊。

无数大红色的凤凰花随风飘扬，就像是红色的蒲公英，在夕阳下飞舞的满天都是。

那个打着红伞的白衣男人立在花海中，慢慢地转过身。

我的瞳孔不断地缩小，心跳也愈发强烈。

他的脸！天泽的脸！

我想抓住脑海中那逐渐消失的熟悉感觉，但是我什么也抓不到。

我好像在哪见过天泽，在哪呢……

第六章 想看见她笑

当我们回到蓬莱仙山的时候，原本应该为了筹备宫峥的继位大典很是热闹的蓬莱仙山，此刻，上上下下都被九重天的重兵把守着。

原因是宫峥中毒了。

我去看宫峥的时候，一个月前还生龙活虎的他，此刻已经气息奄奄地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毒，连九重天上的神医都没有查出来。

我将从丹穴带来的凤凰花插入他床边的花瓶。

“凤凰花有安神、助眠、止痛的功效，对现在的你或许应该有点儿帮助。”说完，我并没有打算多留。

宫峥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你其实，一直都恨我是吗？叶音他……”

“你还记得叶音吗？记得因为你而死去的叶音吗？”我转过身，双目猩红道，如果不是他，叶音就不会死！我就不会这般伤心难过！

“果然。”宫峥低下声音道，“你将与叶音的事情一点一滴记下来，不仅是为了记住他，更是为了记住对我的恨意。”

“没错。”我并没有否认。

“所以，是你给我下的毒，对吗？”宫峥漆黑的眼里像是要冒出火一般。

我突然笑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宫峥，我这还不是来给你送凤凰花吗？你怎么会认为我给你下毒？”

宫峥凝视着我道：“一一，你变了……”

我早变了，在叶音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行尸走肉般地活在这世界上。

我看了一眼摆放在宫峥床边的凤凰花道：“你好好养病吧，希望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你身子已好。”

等我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天泽已等候多时，他看见我微微一笑道：“大神，我还差两个心愿就全部完成了。”

我看着他的愿望清单，上面只剩下最后一条走遍人间四时，并没有第二条。

我不解地看向他，他道：“最后一条不在上面，在我心里。”

对于走遍人间四时，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我跟着天泽，用了天上一天的时间，游历了人间的大江南北，从初春走到炎夏再到爽秋，最后停在了寒冬。

蓬莱是仙山，终年仙气缭绕，四季如春，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雪，当洁白的雪花从天降落的时候，我激动得语无伦次，冲进客栈的房间，拉出天泽看雪。

“天泽，你看，是雪！”

“嗯。”天泽嘴角带笑看着开心得像个孩子的我道。

我扬着笑容伸出手去接这些柔弱的雪白，突然想起什么道：“你最后一个心愿是什么？”

“想看她笑。”

冰凉的雪花在我掌心很快消失不见，我轻颤着看着眼前的男人。

无数声音倏地涌入我的脑海里。

“我不会再做饭给你这个小忽悠吃了，骗我难吃忽悠我继续下厨，其实是自己不想做饭！”

“一一，你等我回来，我们在院子里中满杏花，看庭前花开花落。”

“一一，等打完仗，我们一起去人间看看好吗？听说人间冬天会下雪，是蓬莱看不见的美景。”

“一一……”

无数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面前的男人逐渐与我拼命想记起的那个人重叠，这些模糊的记忆就像回光返照一般清楚的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伸出手抓住天泽胸口的衣服，但是转瞬，那些声音、画面在我脑海里模糊起来，逐渐地，我开始遗忘。

“叶、叶音……你是叶音！”我崩溃大哭起来，我不想忘记……不想忘记他！我死死地抓住眼前的人，他原来一直在我身边！我却因为忘记了他而不知道他在我身边！

叶音悲悯地看着我道：“一一，放手吧。”

“咚！”我的耳边传来巨大的撞钟声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看着叶音的身体泛起了幽蓝色的光，我只知道那光，是神仙的元神消逝于六界的征兆。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眼底都是绝望的泪，叶音却笑了，他手将我唇边的发顺到耳后道：“乖女孩，你做得很好。”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平静道：“只是对不起，以后不能再做饭给你吃，不能陪你看庭前花开花落，不能陪你……共度余生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泣不成声地想抓住他那些消散的元神，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我从没有变过心，将那福袋的头发扔到知晓镜里面看一看吧。”叶音附耳在我耳边道，“好好活下去，一一。”

漫天的雪白中多了许多星星点点幽蓝色的光芒，我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手心上湿漉漉的水慢慢凝结成雪白的冰晶。

天泽不是水魅，只是因为叶音被葬与往生湖内，所以身体总是湿漉漉的。

如果再见，你记不起我了怎么办？

如果记起我是痛苦的，那就不要让你想起。

“啊！”

天地间，传来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声。

尾声 我有一封情书

前蓬莱仙君叶音之妻洛一一，因杀害新任仙君宫峥而被天庭处以死刑，其夫虽战死沙场，元神却来到九重天上向天帝求情，天帝念在叶音是自己的小儿子，又是为保宫峥战死沙场，令其前往昆仑山，用乾坤镜回到一个多月前，不准插手洛一一的选择，不能主动告知洛一一他的身份，若是这一次洛一一再次杀害宫峥，则死罪难逃。

叶音因保护宫峥而死，洛一一因丈夫的死而恨上宫峥，在仙君掌印上面下了死咒，宫峥无戒备中咒，脉象因神似中毒，被当作中毒来诊治，最后死咒发作而死。

叶音回到一个多月前，元神化身成往生湖守湖小仙天泽，因害怕自身的水汽被洛一一发现是已死之人，将计就计变成“水魅”，守在她身边，他想告诉她，抬头看一眼周围的世界，其实没有他，她依旧可以活得快乐。

好在，这一次，洛一一虽然下了死咒，却在最后的时候迷途知返，解除了死咒，那盆凤凰花，或许也让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迷失自己的过下去了。

天界免除了洛一一的惩罚，而叶音，也因为待在乾坤镜中过度消耗自己的元神，最终消失在六界之中。

蓬莱仙宫内。

我拿着一个平安福袋，打开将里面的一小撮头发扔进了知晓镜中，知晓镜是仙家最常见的一个用来找东西的法器，它可以用来找丢失的东西，也可以追本溯源一件东西是如何出现在这世间的。

原本光滑的镜面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被投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了涟漪，待再次恢复平静后，上面浮现一幅画面。

一张大床上，相拥而眠的一男一女，黑暗里，闭着眼睛的男人突然睁开一双清明的眼，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嘴角弯了弯，然后随手捏了个诀变化出一把剪刀，剪下了女子耳边的一小撮头发，然后极其宝贝的用红线系好，装在了一个平安袋中，做完这一切后，怀中的女子依旧睡得安稳，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喃一声：“小猪。”

女子夢中低吟一声，似是在抗议一般。

男子无声地笑了笑，搂紧怀中的女子道：“一一啊，我写了一封情书给你，但是我不好意思给你，你要是聪明一点，自己发现了就好了。”

后来，男子带着那个平安福袋上了战场，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从福袋中掏出一缕头发，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口。

知晓镜一黑，镜前的我早已泣不成声。

许多年许多年以后，我已经忘记了叶音是谁，忘记了他的模样，忘记了我与他之间许许多多的事情，他的信看过第二天我就会忘记是他写给我的，但是每天清晨醒来，我打开窗户，屋外的杏花簇簇而开，如同人间的雪，我坐在梳妆镜前，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封情书。

我会知道，有一个叫叶音的人，很爱很爱我，曾把我当作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