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伏特加酒文化对俄罗斯民族性格的塑造
2018-12-06陈玄皓
陈玄皓
摘 要:下文阐述了伏特加酒的起源和酿制工艺,并且梳理了伏特加酒在俄罗斯历史上的沉浮变化;在此基础上笔者分析了伏特加酒文化在俄罗斯民族性格的塑造中所扮演的角色。
关键词:酒文化;俄罗斯民族性格
“文化”是一个使用频率很高的概念,不论在日常生活领域里,还是在公共生活空间中,“文化”总是会和“经济”、“政治”一同出现,作为社会组成的重要系统之一,文化的作用虽然没有政治和经济那样直接而强力,但是它却实实在在地、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个体、群体/组织、民族和国家,让我们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特点,以及与其他群体的不同。
正是因为“文化”使用频率高,总是出现在不同的语境和情境之中,所以它的外延变得难以定义,当我们仔细去分析和梳理时,会发现这样一个看似不言自明概念其实在人类学、社会学、考古学、哲学等众多领域存在着大量不同的观点和结论。到了1871年,英国著名人类学家泰勒在《原始文化》一书中提出了这样的定义:“所谓文化或文明乃是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以及包括作为社会成员的个人而获得的其他任何能力、习惯在内的一种综合体。”文化的外延和内涵变得愈加广泛和丰富。
同样的,在我国,从“圣人之治天下,先文徳而后武力。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的文治教化,到《辞海》的三层含义(其一,从广义上说,文化是指人类社会历史事件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从狭义上讲,文化是指社会的意识形态,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制度和组织机构;其二,泛指一般知识,包括语文知识在内,例如“学文化”、“文化水平”;其三,指中国古代封建王朝所实施的文治和教化总成),也能看到这种趋势,文化不仅是一种隐性的纽带,而且还与意识形态、政治制度息息相关。
另外,前苏联学者给了我们一种新的视角:文化是受历史制约的人们的技能、知识、思想感情的总和,同时也是其在生产技术和生活服务的技术上、在人民教育水平以及规定和组织社会生活的社会制度上、在科学技术成果和文学艺术作品中的固化和物质化。即我们可以在一种“物”上看到一个共同体的文化侧面,看到它是如何反映、表达、影响这个共同体其他领域,这种具象的观察分析方式更易于把握一个民族的文化特点、性格特点,甚至是国家政治特点。
本文便以“酒”这一“物”的视角为切入点,尝试分析俄罗斯酒文化的形成和特点,以及它在俄罗斯民族性格中所扮演的角色。
酒,是一种古老的饮料,它能通过对人体生理状态上的改变让饮用者体会到一种自由无拘束、释放情绪、放纵自我的状态。而在不同的国家地区,人们所喜爱的酒又各不相同,比如中国的白酒、日本的清酒、德国的黑啤、英国的威士忌、法国的香槟、墨西哥的龙舌兰、俄罗斯的伏特加,这些酒品之所能够成为国酒,不仅在于其形成过程、人们的喜好,更在于这些酒在长期的积累和沉淀后,已经深植于各自民族的生活方式和传统风俗之中,它们成为了一种文化符号。
一、伏特加酒的起源与酿制
在14世纪末,来自意大利热那亚的外交商贸使团在莫斯科停留期间,曾将法国普罗旺斯炼金术士发明的酒精(纯度约为70度)作为特殊礼物献给了当时的莫斯科大公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克里姆林宫修道院里的修道士利用这一酒精酿制出了伏特加,这便是伏特加酒最初的版本。
隨着制作工艺的进步,伏特加酒的酿制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便是上述方法的延续,既将酒精中的不纯气味通过活性炭去除,然后加水勾兑成不同度数的伏特加;另一种则是以马铃薯或玉米、大麦、黑麦为原料,用精馏法蒸馏出酒度高达96%的酒精液,除去头酒和尾酒部分,再使酒精液流经盛有大量白桦木炭的过滤槽,以吸附酒液中的杂质(每10升蒸馏液用1.5千克木炭连续过滤不得少于8小时,40小时后至少要换掉10%的木炭),最后用蒸馏水稀释至酒度40-50%,除去酒精中所含毒素和其它异物,这样生产出来的便是一种酒质清纯的烈性酒,在当时被称为谷酒,伏特加这个名字则是后来由著名的化学家门捷列夫所取。
虽然伏特加给人的印象就像俄罗斯民族一样粗犷刚烈,但是人们对伏特加酒质量的追求却又无比的精致和理想主义。传闻谢列梅杰夫和古拉金公爵为了酿制25升的上等伏特加酒,花费了340公斤的粮食和麦芽、12升的黑麦酵母,数十升的牛奶和鸡蛋。另外,俄罗斯人在酿制伏特加的时候,习惯在其中加入一些草药和浆果,而宫廷贵族则在此基础上做出了众多令人兴奋的尝试,呈现出了缤彩纷呈的芳香和味觉:茴香酒、桦木酒、樱桃酒、梨汁酒、木莓果酒、金丝桃酒、柠檬酒、薄荷酒……
二、伏特加酒的历史沉浮
伏特加的俄语表达方式为 “водка”,它源自于“生命之水”中“вод а”的发音,可见俄罗斯人对于伏特加的狂热之情,而这种狂热之情的原因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严酷恶劣的自然条件
俄罗斯虽然横跨欧亚、幅员辽阔,但是大部分疆土处于中高纬度,分属于寒带、亚寒带和温带三个气候带,寒带夏季平均气温0摄氏度,冬季平均气温零下40摄氏度,甚至一些地区由于盆地地势气温比北极还要寒冷;而在亚寒带气候带冬季同样寒冷漫长。在这种自然条件条件下,烈酒带来的取暖效果是其他酒类无法比拟的。
(二)情绪排解、逃避现实的良药
俄罗斯民族是一个忠于政权、忍耐苦难异常突出的民族,而俄罗斯这篇土地在历史上又经历了接连不断的暴虐独裁政权,从成吉思汗北上远征,到伊凡四世的屠城暴行,再到彼得大帝的穷兵黩武,借酒浇愁、排解郁闷和短暂逃避苦难的醉酒行为成为了众人的选择。
伏特加酒为俄罗斯人民带来了无上的荣光,但也正是由于俄罗斯人民毫无节制的饮酒习惯,醉酒对于日常生活秩序,甚至社会稳定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这也是历代当权者在禁酒与解禁之间来回徘徊的原因。
在沙俄时期,彼得大帝曾下令每天士兵只能喝两碗酒;十月革命以后,列宁从最开始反对酗酒到后面为了赢得民心而不得不解除禁酒令;在二战时期,斯大林开放禁酒,很多人认为这是苏联战胜德国的重要原因;戈尔巴乔夫时期,政府向伏特加宣战,实施禁酒令;到了叶利钦时期,又开始大力支持饮酒;而在普京时期,对于是否禁酒一直处于左右为难的状态,因为禁酒不仅激起了民众的不满,而且对国家经济造成了一定的创伤。
当然,虽然伏特加在俄罗斯历史上一直处于“禁酒-解禁”的循环中,但是不论政府严格监管还是放松监管,不管生产酿制收归国有还是下放民企,饮用伏特加在俄罗斯从没有中断过,只不过是有些时期从“地上”转入了“地下”。
三、伏特加酒文化与俄罗斯民族性格
如果说清酒表现了日本人的含蓄、香槟表现了法国人的浪漫,那么伏特加酒则完美展示了俄罗斯人嗜酒如命、豪放不羁的特点,与伏特加酒的烈性相对应的便是刚烈而冲动的性格。所以即使是在我们想象中彬彬有礼、谦和温顺的诗人作家(普希金、托尔斯泰等)也会采取“决斗”这种极端的行动。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伏特加酒要比东正教更为强大,俄罗斯作家维克多·叶罗费耶夫曾说:“其他国家是喝酒,但在俄罗斯不是喝酒,我们喝的不是伏特加,是我们的灵魂和精神。”
一般认为“罗斯受洗”标志着俄罗斯人文化史的开端,基督教的进入为俄罗斯人带来了新的文明,然而随着基辅的沦陷,俄罗斯进入蒙古统治时期,较为原始落后的草原文化对俄罗斯文化和民族性格的塑造起到了重要影响,同时隔断了俄罗斯融入欧洲的历史进程,导致其错过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资产阶级革命等重要时期,直至莫斯科公国的建立才象征着俄罗斯民族的统一,而其文化也有了最初的样子——拜占庭文化与蒙古文化的混合体——它们成为了俄罗斯文化的奠基要素,在原有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说的“土壤村社精神”基础上,加入了新的基因序列。随后,彼得大帝的强制改革使得俄罗斯重新接轨欧洲,激进、矛盾、冲突、碰撞、不平衡、局限性是这次“西化运动”的主要属性,改革既强化了权威崇拜、集体主义的固有特点,又加深了俄罗文化内部的隔阂与断裂。这种内在的矛盾与摇摆一直在延续,从十月革命到苏联的建立,再到冷战结束后俄罗斯面对欧洲国家和美国的态度,我们都可以看到这种非政治、非经济的影响因素,这便是俄罗斯文化具有的鲜明的“中间性”和“兼容性”特征。
而伏特加酒就如同现实中是调制鸡尾酒最好的基酒一样,它也成为了调制俄罗斯民族独特性的基酒,在这里好像所有的矛盾和冲突都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宗教与世俗、西方与东方、文明与野蛮、科学民主与封建专制、集体主义与个人意识、残忍暴力与人道善良、自由放纵与忧愁苦闷、上层贵族与底层平民。正如一位学者所说:“俄罗斯文化显示出一种奇妙的混合特性,既有违抗不得的纪律,又充满着冷酷无情的压迫,虔诚中夹带着暴力,祈祷神衹而又亵渎他们,充满着音乐但也非常粗俗,忠诚而又残忍,一副奴隶似的卑微却又表现出不屈不挠的英勇,这一民族无从发展出和平的美德,因为面对着漫长的冬天和待不到黎明的冬夜,它们必须要战斗,而这是一场苦斗,他们要战胜横扫冰封大地的凛冽极风。”
所以,刚烈豪放的民族性格一定要配烈性酒,而烈性酒一定要以刚烈的方式饮下,所以俄罗斯的饮酒态度便是我们熟知的“嗜酒如命、一醉方休”。如果追溯“一醉方休”的原因,我们会发现伏特加酒不仅仅深植于俄罗斯人的日常生活中,在文学、政治、战争等各个领域中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它成了一种标签,这种标签不仅是外人对俄罗斯人乃至整个民族的概括总结,同时也在俄罗斯人的潜意识中形成了一种归属感带来的自我认知——我是俄罗斯人,所以我爱伏特加;我是俄罗斯人,所以我们就应该这样喝伏特加;悲伤也喝,快乐也喝——反作用机制不断强化这种因果关系,从而造成了伏特加酒文化和俄罗斯民族性格的相互促进和不断融合。
当然,一醉方休的原因是无比琐碎的,但我们依然可以从文化和民族性格的角度抽象出较为宏观的两点原因:个体存在方式和缺乏理性的情绪投射。
对于整个人类来说,个体的存在方式包括单独存在和群体存在两种,而伏特加酒为俄罗斯人的两种存在方式提供了舒适的条件。正是由于恶劣的生存条件,俄罗斯人比任何一个民族都更加懂得集体的重要性,他们珍视他人对自己的帮助,也乐于帮助他人,而恶劣的生存条件也为他们提供了大量的室内相处的时间,这时伏特加酒便成为了带动和营造氛围最佳工具,它让大家相处变得更加舒适和愉快,和我们上文提到的土壤村社精神不谋而合,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集体主义、自我牺牲、国家至上、权威崇拜的民族性格。另一方面,当俄罗斯人以单独个体存在时,我们看到了文学和艺术的灵感,也看到了决斗和俄罗斯轮盘的疯狂,它们彰显了俄罗斯人自由放纵、理想浪漫、暴力极端这样充满个人主义的一面——伏特加、诗歌和左轮手枪缺一不可。
至于“缺乏理性的情绪投射”,便是本文前面提到的“借酒浇愁、逃避现实”,正如俄罗斯的谚语所说:“伏特加毁掉的是整个民族,作为个人不必为此担忧。”虽然东正教、工业革命、资产阶级意识由西方传入,但是整个俄罗斯文化的根基依然具有强大的本土性特点,以及蒙古文化的深刻烙印,尤其是对于历经万千苦难的普罗大众来说,除了宗教,伏特加是世俗生活中最好的慰藉。缺乏理性,让俄罗斯民族选择将情绪排解寄托于酒,而酒又为“缺乏理性”找到了合理的退路,或许这是在逃避现实,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寻找答案的方式,毕竟这个民族夹在东方与西方面文明之间,饱受自然和文明的磨难,从最微观的个体日常生活到整个民族的定位,迷茫、困惑、矛盾、焦虑随时都会存在。
总之,伏特加酒见证,同时也塑造了俄罗斯民族的性格,不管对于个体,还是對于整个国家,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是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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