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9~11世纪爱尔兰—撒克逊与维京艺术中的图形比析

2018-12-06赵金

艺术与设计·理论 2018年12期
关键词:维京基督教爱尔兰

赵金

(天津美术学院 艺术与人文学院,天津 300141)

9~11世纪是西方中古“黑暗时期”后期并转向稳固封建社会的阶段,它同时与所谓的“维京时代”盛期重合,在这一时段内,西欧主要国家的雏形于纷争中奠定,文化于扶植中复萌;而由于北欧海盗在全欧范围内的征掠,无休止的对抗、虐杀之外也带来了交流和融合:东西商路被打通,英法等国的封建化进程加快,北欧实现了基督教化,丹、挪、瑞三国大致形成。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此时爱尔兰—英国与北欧间的关系尤为复杂,因为地理上的近便,而社会历史发展的不平衡,自8世纪末叶首次海盗侵袭到1066年的诺曼征服,维京与爱尔兰、特别是英格兰土地上的各种文化之间的冲突与融汇,痕迹深巨。就艺术方面来看,发展层次的差异决定了形式的差别,但又由于文化的交流吸收及同源成分的存在,爱尔兰—撒克逊艺术与维京艺术也因之带有一定相似性,本文以该时期艺术核心要素之一的图形为切入点,试对二者的异同予以比较。概念上,“爱尔兰—撒克逊”一词多见于对阶段性艺术风格的表述,在这里用来概指盎格鲁、撒克逊等民族到来后直至诺曼征服前爱尔兰与英格兰、苏格兰乃至威尔士等具备一定文化趋同性的地理区域。

一、9~11世纪爱尔兰—撒克逊艺术及图形概况

具有高度个性特征的爱尔兰—撒克逊风格的形成首先是源于爱尔兰的凯尔特教会,自圣帕特里克将基督教信仰和教会制度成功带入爱尔兰后,这里的诸多隐修院逐渐发展成为欧洲著名的宗教和学术中心,当地凯尔特居民的社会制度、家庭模式及文化要素在这一过程中也融入其中,随着爱尔兰僧侣在欧陆的传教广为传播,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不列颠岛。

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在5世纪来到不列颠,征服了凯尔特人并在之后的几个世纪里形成七个王国。由于爱尔兰和罗马传教士的到来,不列颠实现了基督教化,凯尔特文化与盎格鲁—撒克逊为主体的艺术趣味在其间也得以交融,7~8世纪以诺森伯里亚文艺复兴留名。而制作于9世纪的《凯尔斯书》的图案和装饰被认为是爱尔兰—撒克逊风格的集中体现(图1)。在这部福音书手抄本里,凯尔特传统的拉坦诺风格与漩涡、绳结等典型纹样,盎格鲁—撒克逊的日耳曼动物风格的缠结鸟兽形象糅合为一,同时地中海、拜占庭及埃及科普特地区的母题及形式也被包含其间。《凯尔斯书》保存下来的肖像画中,以《马太福音》里的《基督肖像》为例,基督造型吸收了科普特艺术纯正面的简化特征,与古典艺术的特点结合;图形框架则是来自爱尔兰—撒克逊的方形边框与源于意大利罗马的拱形边框的套叠。除主体外此幅图中出现最多的孔雀的形象填充了框架结构:方边框里孔雀与蛇缠绕构成凯尔特式漩涡形饰板单元,拱边框上部交织的孔雀饰带则明显是日耳曼动物风格的组织形式。基督肩部两侧的圣杯中长出的葡萄藤和孔雀一样,都是与基督教相关的符号性语义,但圣杯图形又可溯至威尔士及凯尔特神话。

及至10世纪中叶后,伴随修道院宗教改革,被维京人中断的英格兰艺术继续向前发展,其主流风格取向有所变化,得自大陆尤其是法国加洛林时期的影响尤其明显,部分亦因早期由罗马带来的范本作用,在某种程度上开始向古典风格回归。手抄本的制作在其间依然突出。

图1 《凯尔斯书》字母饰页,图片来源:The Book of Kells

图2 耶灵石 图片来源:教学资料

二、9~11世纪维京艺术及图形概况

作为民族大迁徙时期日耳曼人的留居分支,北欧人由于自身社会发展的需求在8世纪掀起了实质上的第二次大迁徙,即8~11世纪的“维京时代”。“维京(viking)”来自北欧语“峡湾”(vik)一词,因为攻袭欧洲商船和陆地的海盗船大都潜泊于峡湾而得名,维京人用来指那些横行海外、专事海盗劫掠的北欧人,参与其中的主要是丹麦、挪威和瑞典。

长期游离在文明圈外的维京蛮族,在冲击欧陆的同时也实现了自身的更新。但由于其固有社会组织和原始宗教观念的作用,文化方面的发展相当长时期内仍落后于欧陆诸国。在基督教最终确立统治地位之前,维京人的艺术局限于武器、珠宝饰品和日常器物的装饰,建筑则全是木结构,9世纪上半叶的奥斯堡船葬可视为其异教艺术时期的典型代表。在船、车、雪橇及著名的木雕兽头造型上,叙事性或装饰性、平面或半立体的装饰的母题只集中于动物,少量的动物与人。大量幻想中的动物互相环扣、交错,体现攫取性的力度感。

随着丹麦人在965年改宗基督教,开启了北欧几经反复的基督教化过程。在这两三百年间,基督教作为文明的象征必然在维京艺术中发挥作用,这首先体现为本土形式风格的演进,从10世纪下叶到11世纪中叶,先后发展出耶灵风格及随后的马门风格、灵厄里克风格和乌尔勒斯风格。虽然母题更迭变换,但艺术种类仍主要为装饰性雕刻或浮雕。基督教图像及相关材料被使用,攫取的造型也被流线特征的图形逐步取代。

同时,维京人的侵扰造成爱尔兰和英国,尤其英格兰的半斯堪的纳维亚化。源自斯堪的纳维亚本土的风格也在此时的爱尔兰—撒克逊艺术中有所反映,就图案形式来说,这种影响是相互的。

三、二者的图形特征比较

对爱尔兰—撒克逊艺术与维京艺术在图形方面的比较将分两个阶段展开:9世纪初~10世纪中为第一阶段,10世纪中~11世纪为第二阶段。第一阶段中,其图形多呈独立发展,而到了第二阶段,多项因素如丹麦区存在的产生影响、克努特国王对英格兰的统治等使不同地域间的艺术得以交融,这也为国际性风格出现奠定了基调。

(一)第一阶段

第一阶段

通过表格可以看出,第一阶段爱尔兰—撒克逊艺术与维京艺术在图形方面存在的相似是由于同源日耳曼民族动物风格的存在,这种与罗马古典艺术大异其趣的传统多体现在对纠结缠绕动物形象的表现,和对满密空间的占据。鹰、蛇等动物出于相类的原始信仰而在图案上得到强调。但在此时爱尔兰-撒克逊艺术中,盎格鲁—撒克逊式的动物纹已演进的更为柔和,并有与凯尔特式几何纹复合成的更为规整流畅的形式。相对而言,维京艺术图案中具幻想色彩的动物形象保留的更多,传达的力度感更强,这和苦寒生活环境里被强化的骄悍性格关系很大。

而爱尔兰—撒克逊艺术里真实的动物及人物形象的出现,造成与前者相差别的根本原因在于社会历史形态的落差:爱尔兰及英国自4世纪后就是多种影响的交融之地,9~10世纪时虽然还未实现长期的统一和平,但种族与文化同一性的共识正在达成,基督教在这一过程中起到最关键的作用。此时的爱尔兰-撒克逊图案里,源自皮克特、科普特或古典艺术的形式在基督教语境下被重新演绎;盎格鲁-撒克逊人对异教特定动物的表现在很多情况下也转为为基督教服务的符号性语义。因而,相对的写实形象的使用正是基督教立场下寻求更广泛共识的结果。而北欧地处高纬、偏居一隅,8世纪前的维京人虽与欧洲大陆有交往,但社会经济发展远较其他日耳曼支系迟滞,原始宗教和文化仍为其精神支柱,审美取向上表现为对力与美的赞颂——图案里的怪兽正面瞪视观众,肢体纠缠、爪子攫取,狞厉而震慑。相较起来,西欧国家在艺术形式上给其的影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维京时代到来后,疯狂的对外劫掠与交涉也促使丹、挪、瑞三国原有社会组织结构酝酿巨变,异教徒们接触到了成熟的基督教,但封建化与基督教化的过程非常缓慢的,至10世纪中期,与欧陆交流的顺畅渠道还未建立,因此虽然由于某些工艺的改进使图形有了新变化,但题材方面仍为原生性内容占据。这也可以用来解释维京的图形载体多集中在金属和木材上:体量不大的金属制品适于日耳曼人长久以来征战迁徙的生活,金工传统因而在北欧支系被保留并发展;大型木制品的材料在森林密布的斯堪的纳维亚易于获取,也能满足维京人从生到死的需要。

(二)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

10世纪中叶以后,北欧与爱尔兰—撒克逊地区的文化关系变得更为密切,除了维京人入侵所带来的,基督教伴随文字、建筑、艺术、文物制度以至价值观念等附加物在北欧的传播更至关重要。体现在艺术上,基督教内容在此时二者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基于相异传统的图案在形式上也有了互相印证,如在爱尔兰—撒克逊手抄本里出现了维京船形图样,而维京人的金属制品表面引入了叶饰装饰。

莨苕叶饰在第二阶段的爱尔兰—撒克逊艺术中是新颖的元素,一般认为它来自于加洛林艺术的反向影响,但还有一种可能是英格兰南部自6世纪得来的古典传统。在著名的《圣埃塞沃尔德祝福书》里,饱满的莨苕叶填充宽阔厚实的边框,并组成巨大的花团在四角取代《凯尔斯书》中由凯尔特式几何纹填充的叶尖饰,而加洛林时期的梅斯画派则对其人物和情节的图形表现有所启示。尽管第一阶段的爱尔兰—撒克逊艺术中也包含了些许古代地中海艺术的因素,但无疑此时它们被强化了,莨苕叶饰的大量使用即是明证。相对的,来自蛮族的线性力量在此传达了从叶饰到衣饰的勃勃生气。

对于维京艺术而言,10世纪下叶开始依次出现的四种风格显示了由开放中的文化态度带来的变化。如果说耶灵石上的图形及其载体开启了某种传统的话,那显然是与它作为见证基督教化的纪念碑的作用直接相关的(图2)。虽然动物性母题占据的强势地位直到12世纪之前并无本质改变,但动物形象已由第一阶段正面视人转为第二阶段侧面示人,更关键的是新的图样被陆续引入,基督的形象,或者更为普遍的带状物,及从灵厄里克风格出现的叶饰,笨拙的动物(或人)间的攫取演变成为优雅的动物与新图样间的交织。但这其实体现了一种一以贯之的束缚特征,被认为和维京人的原始信仰,及至维京时代对杀戮的宣扬都是有莫大关系的。①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叶饰在这个阶段的爱尔兰—撒克逊艺术和维京艺术中都有使用,但扮演的角色并不完全相同。前者中,叶饰相对主题性图形更多为衬托性的,尽管在艺术家表现时也许是同等对待的;而一般认为叶饰被后者所应用正是由于与所谓“温彻斯特画派”的接触,但在维京艺术中叶饰是构成母题的要素之一,尽管不是核心的,却对风格基调产生影响,它带来了活力与动感。

经过第二阶段的发展,艺术中的图形都更加丰富起来。对于爱尔兰—撒克逊艺术,“温彻斯特风格”图案形式的影响一直延续到12世纪。而日耳曼动物风格在维京艺术中的延续因新元素的加入而呈现新趋势,其动物与带状物(或叶饰)的编织形态让人联想到早一个阶段的爱尔兰—撒克逊手抄本中的动物与几何纹的复合图式,二者存在一定的相似,但区别在于,爱尔兰—撒克逊图式中的任意变形的动物形体往往以字母或几何纹结构为框架,几何纹特别典型的如绳结纹往往参与构成动物驱体,图案形式较为规整;而维京图式则仍以动物为主体,编织形态伴随相对独立的动物造型开展,力度感弱化的同时风格自由。这就带来了此时维京图案中的另一个明显特征,那就是母题构成元素间主与次、大与小的形体比对,这也是与爱尔兰—撒克逊复合图形的体现的平等性所不同的。

伴随着诺曼征服,维京时代也在11世纪中晚期走向终结,但爱尔兰—撒克逊文化与维京文化间的关联并未就此消失,二者的交互作用在罗马式艺术于欧洲范围发展的过程中仍有持续。就9~11世纪在这两地区艺术图形的发展来看,它是一种预兆,也是一种趋势。

注释:

① 杜凌云.被束缚的兽——对维京艺术的“攫取兽”纹饰研究[D].北京:中央美术学院,2008:43.

猜你喜欢

维京基督教爱尔兰
维京火祭节
不,发现美洲的不是维京人。以下是这一迷思有问题的原因所在 精读
一个统一的爱尔兰:爱尔兰统一的可能性正在增大
基督教中国化的神学思考与实践
明确路向,践行基督教中国化——以福建基督教为例
维京后裔分布在哪
维京后裔分布在哪(答读者问)
爱尔兰睡眠学会
爱尔兰笔记,西岸骑旅
爱尔兰:小岛屿,大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