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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研究中中国情境的理论解读与路径选择

2018-12-06

财经问题研究 2018年8期
关键词:差序格局现象

宋 晨

(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北京 100872)

一、引言:中国本土管理研究现状与展望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学者不断地学习西方管理研究的研究范式并逐渐尝试在国际主流期刊上发表与中国本土有关的管理研究论文。但是从世界范围看,北美之外的其他情境,管理学研究的影响还十分有限[1]。事实上,研究者很少致力于在新的情境下开发新理论或者对某种特定的情境做出解释。本土化管理研究则起步更晚:从2006—2016年,在CSSCI收录以及SCI来源的期刊中,以“中国情境”为关键词的文章共有132篇,只有23篇在构念界定、测量以及理论的构建上充分考量了情境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同时,132篇中国情境的管理研究文章中的106篇发表于2010年之后。从现有文献看,学者们对于管理研究的“情境要素”重要性的认识严重不足[2]。

无论是国际顶级期刊还是国内核心期刊,真正对中国情境做出明确界定的研究不多,而这是情境化研究的基本前提[3]。现有管理学研究的情境化方法更多是追随西方的研究范式——简单把西方已有的理论进行调整或采用西方的测量工具和数据搜集方法在中国本土收集数据——实际上这并不利于我们理解不适用于这些研究范式的情境[3],同时,Barkema等[4]指出,这种做法也正是管理学研究中多数研究问题的理论根源。因此,尽管题为情境化研究,多数类似研究追随西方的研究范式,反而忽视或者模糊了对真正意义上的情境要素的识别,更没有情境化的研究方法。这不但无法发挥情境要素在构建理论中的作用,还会对本土管理理论的构建带来理论泡沫的威胁。因此,这类研究虽对已有的知识具有累加性贡献,却无法对中国或亚洲情境中的管理实践提供新见解和新洞见[5]。

管理研究的两个使命是:发展管理理论、指导管理实践[6]。然而现实是,管理理论的发展面临两大困境:首先,管理理论发展缓慢,重大理论创新少见。其次,管理理论在解决现实问题时的表现乏力[6]。这与过往几十年中国管理研究者没有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情境化有很大关系。这样不但不能促进理论的发展,还会造成理论的谬误和理论与实际的脱节:这是因为符合“切题性”的理论都是情境化的理论。情境要素对管理研究对象的影响表现在:首先,现象在某种情境下所表现的独特性。其次,现象本身含义的独特性。再次,现象与现象之间关系的强度受到情境要素影响的独特性。最后,情境要素在理论逻辑上解释不同现象之间关系的重要性[3]。如果这种现象的独特性、关系的强度以及情境在理论逻辑上解释这种现象关系的重要性因为情境的变化而有明显不同,则这种现象称为与情境敏感的现象[3]。显然,情境敏感的现象需要有情境化的理论与之相适应,否则没有情境化的理论就无法解释情境敏感的现象,同时会造成理论泛滥——本是由于情境化要素导致的现象会因为情境化要素提取的失败而归于其他解释,而这会造成理论与实际脱节。即使是情境不敏感的现象,这样的理论也需要在情境要素中得到验证。情境化要素的准确识别,对于构建有价值的情境化理论,同时避免理论泡沫有重要意义。因此,我们在构建理论时,必须充分考虑对我们的研究对象和理论构建产生影响的情境要素。

此外,对人与情境相互作用的研究,也是某领域学科能力的体现[7]。同时,情境化的研究更有利于我们表达研究的应用性[2]。管理实践中,中国式的管理实践越来越多地不同于西方的管理实践,中国文化下独有的特征也不能运用于西方管理研究的主流范式。无论是从学术视角还是从实践视角来看,我们都需要有对中国情境中的组织行为的有效描述,以及解释中国组织行为的有效理论[3]。

综上所述,多数现有的情境化研究忽视或者模糊了情境要素的界定,而情境化的过程也比较随意和鲁莽,这是导致多数情境化研究难以具有理论贡献和创新的重要原因。但绝不能因此而否定本土管理研究自身的价值。中国本土管理研究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应该怎样去做以及在什么样的层面上进行情境化的问题。为中国本土管理研究找到中国情境的理论化解读方式,为本土管理研究者寻找情境化的路径,对于构建真正的本土管理理论,解释、描述和预测中国本土管理实践的现象意义深远。

二、情境的层次与本土管理理论的建构

“情境”二字,《辞海》指的是“情况、环境”。情境既可以是外部环境,也可以是个体对外部环境特有的解读方式、决策的逻辑、思维过程和个人特点[3]。因此,“情境”具有层次性的环境特征,可以包括大到宏观情境,比如社会、文化以及政治环境,小到个体层次的主观情境,比如个人的认知图式以及价值观。Johns[2]认为,在宏观层次与个体层次之间还有“中观情境”(Meso Context)。主观情境包括在中观情境中,中观情境包括在宏观情境中。

这种情境的层次性决定了理论在什么范围下增殖。部分学者忧虑,情境化会带来理论的碎片化,尤其是在过低的层面,情境化确实会带来理论过于散碎的问题。因此,在什么层面上识别情境要素是构建情境化理论必须面临的问题:首先,情境化的层面过低,不利于理论的整合,容易造成理论的碎片化,而站在情境化的最高层面,试图寻找一种普适理论,则如前所述,也不利于管理理论的健康发展,既不利于理论的切题性,也不利于对实践的指导。因此,在一定的层面上寻求理论情境化的过程,是弥合理论与实践脱节,避免理论泡沫的最好办法。理论情境化合理的层面是,在这种层面下的所有情境具有显著的区分性,这种区分性表现在,如果不在该层面对理论进行情境化的构建,那么更高层面的理论在解释管理现象的外部效度时会显著降低。其次,在更低层面划分情境会造成理论冗余。比如在某个层面进行理论情境化,并不会带来管理理论解释现实现象效度的明显增加,则笔者认为在这样的层面进行理论情境化会带来理论冗余。

Leung 和Morris[8]在构建情境的动态框架时指出,情境要素是对个体行为产生影响的个体价值观、认知图式和群体规范。而Gelfand等[9]的研究表明,价值观、群体规范的显著性会因东西方而明显不同。正如Barkema等[4]指出,必须考虑的是,中西方的文化特征、价值假设以及行为规范的差异等能够明显增加西方理论在解释中国本土研究管理现象理论的外部效度的要素。因此,本文考虑以中西方文化的基本差异作为构建中国情境的切入点。

一方面,中西方文化差异代表着世界的两类界限鲜明的价值取向、认知结构和行为规范的文化要素。作为一种宏观情境,这种文化差异覆盖了世界上多数的群体,也会从国家到个体呈现一致的文化烙印[10]。因此,中国和西方的组织现象都具有情境敏感性。显然跨越中西方情境要素的差异去构建一种普适的理论,是不符合管理理论发展的使命的。另一方面,以中西方文化差异作为情境化层次的划分具有明显的区分度,在更低的层面情境化造成理论泡沫的同时却不利于真正情境的刻画。显然,满足中国文化特征或西方文化特征的国家又有很多。因此,继续以国家层面区分情境又会造成理论泡沫。而仅仅以国家为情境的代理变量刻画情境会显得无力[10]——中西方文化在区分个体行为规范的效度上已经被大量的实证研究所证实。情境化的层次应该止步于中西方文化差异这一宏观情境。因此,识别中国情境的前提应该是识别那些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不同的影响个体价值观、认知结构和行为规范的要素。

三、中国情境的理论解读:差序格局

(一)差序格局的本质与内涵:区别于西方团体格局的一种文化体系

中国作为世界最早最为重要的文化发源地,加上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在世界经济舞台占据的重要位置,尽管管理研究在相当程度上以高度市场化的西方理论为主导,但是,把“中国情境”纳入管理研究是理论和现实的双重需要。Bruton和Lau[11]认为,中国情境对发展管理理论大有裨益,但中国情境并没有发挥其真正价值的原因是研究者对本土文化缺乏自信,导致情境要素难以得到有效识别,情境要素在理论中发挥的作用也没有机会得到澄清。由于其理论贡献不足,从而导致在较长一段时期内中国管理研究追随效仿西方的研究范式,这一过程中研究者对本土文化的自信进一步丧失。因此,中国情境化的管理研究多数属于Barney 和Zhang[12]所谓的“管理理论的中国化”,而这距离其成为“中国化的管理理论”还有一步之遥:识别情境要素的边界,明确情境要素在解决现象关系以及现象本身的独特作用。

标题含有“中国情境”的文章经常以简单的“儒家文化”或者“传统文化”代替对情境要素的进一步解读,这种解读往往是模糊的、不确定的。如前文所述,中国文化中区别于西方文化的特质是解读中国情境的切入点。本文把中国情境界定为中国文化中那些区别于西方的价值体系、社会结构、人际关系和群体行为规范。

通过与西方的人际关系格局做对比,费孝通[13]则认为,中国传统乡土社会是“差序格局”。按照费孝通的观点,差序格局产生的经济基础是中国传统的农耕经济文明。因此,不像西方的游牧经济,中国的社会结构以家庭为单位。因此,以家庭成员关系为基础、基于血缘关系亲疏远近的“人伦差序”就构成了中国社会的“差序结构”。而西方的“团体格局”中,每个人在人格上是平等的, 每个团体分子与团体的关系是相等的, 团体不能为任何人所私有。因此,个人与团体、个人与个人之间的权利义务关系是很明确的。在家庭成员与家庭的关系上,个人有较明确的权利和义务[14]。农业文明时代的特征, 是人文观念建立在农业经济基础之上,经济伦理观念表现在产业经济行为上就是人为对产业序列和社会分工施加伦理影响[15]。

相比西方的团体格局,费孝通[13]认为,中国的差序格局体现的则是自我主义。“在差序格局中, 社会关系是逐渐从一个一个人推出去的,是私人联系的增加, 社会范围是一根根私人联系所构成的网络”。于光君[14]认为,这个网络是富有伸缩性的, 关系范围是有限度的。在圈子所及范围是自己人,圈子以外则是外人, 对待圈内人和圈外人的态度是不同的。圈子中心是一个“己”,这个“己”是自我主义的。这个“圈”就是“己”的界限。明确了这种界限,我们就知道,中国社会人际关系的逻辑起点是“己”。孔子一直说的“克己复礼”也没有超出“己”的范畴。阎云翔[16]指出,费孝通实际上已经指出差序格局下没有平等的个人,也没有由平等的个人组成的大大小小的团体,有的是时时事事由己推人的自我,以及通过人伦纽带将自我联系在一起的上下有序的等级化。

差序格局是建立在与西方文化比较之上的概念。如果脱离了中西社会的比较, 我们就无法真正理解费孝通提出“差序格局”的实质含义[17]。也正因为这种差序格局是与西方社会结构对比形成的,因此,费孝通的“差序格局”反映出的就是一些中国社会有而西方社会没有的“特质”——这种特质准确描述了传统中国的人际关系格局、行为规范以及蕴藏其中的认知结构和价值观。因此,笔者认为,差序格局是对中国情境的理论化解读。同时,费孝通的“差序格局”是把握中国宏观社会结构与微观人际关系最为成功的一个概念, 也是最有生命力的一个本土概念[18]。因此,差序格局是中国情境下的特定产物,具有中国化的经济基础,差序格局在最大程度上是表征着中国情境。因此,这是把差序格局作为中国情境解读的首要原因。

(二)差序格局的伦理本位:附着在人际关系中权力的不对等

当然,差序格局的产生不仅是中西方经济逻辑差异的表现,更是受到有别于西方文化的中国传统文化儒家思想的深远影响的结果。以儒家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辅以中国封建社会长时期的集权统治,都为差序格局走向主流带来了肥沃的土壤。从这个层面来看,差序格局也代表着中国传统文化以及中国在过去几千年中的行为模式累积。前文提到,中国情境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人际关系和社会结构的标签。陈俊杰和陈震[19]认为,儒家所反复强调的伦理, 反映着它关于社会建构的最基本的理念。这种理念的基点则在于它对人的设计。儒家这套规范人与人相处之道的伦理,实际上就成为通过对个体相互之间的角色定位来塑造社会结构和人际关系的基本原则[19]。儒家思想中的“伦理”实际上就是对这种人际关系的约束和规范。费孝通[13]的“差序”在本质上也就是“人伦”:“在我们的传统社会结构里最基本的概念,这个任何人往来所构成的网络中的纲纪,就是一个差序,也就是伦”。顺着费孝通的思路我们不难得出结论,以伦理为核心的差序格局是具有中国文化特征的。

差序格局实际上来源于儒家制度性伦理,而这种伦理本身就是差序的,这种差序性就是伦理本位主义的外化。“人伦”之所以能说明差序, 在于“伦”本身就规定了差序格局的内容, 即差等。费孝通[13]指出:“伦重在分别, 在礼记系统里所讲的十伦,鬼神、君臣、父子、贵贱、亲疏、爵赏、夫妇、政事、长幼、上下, 都是指差。” 其中“伦”所隐含的上尊下卑的等级差序, 却很少为人所注意[19]。我们需要把差序格局想象为立体的空间:这种差序格局体现在横向的资源、血缘以及纵向的权力不均等。管理研究的重要内容就是研究在权力不均等的状态下上级和下级的行为特征,这种权力下的不均等的行为特征显然受到差序格局的影响。这是将中国情境解读为差序格局的第二个原因:差序格局是一种在上下级关系中,影响人的行为规范的情境化要素。

(三)差序格局的特征:是一种附着在人际关系中情感和资源上的不对等

除了伦理道德以外,差序格局在人际关系上的亲疏远近还体现在情感和利益两个维度上。儒家在《礼记·中庸》中讲的“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就包括了“爱有等差”的含义:亲疏远近不只是由于血缘的,更是具化到了情感层面的。这其中所体现出来的差序格局就是情感的亲疏远近。领导与下属之间的情感交换,是西方管理理论研究的热点。因此,这是把差序格局作为中国情境解读的第三个原因。

而差序格局的另外一个维度就是利益:越是处在差序格局的“己”中心,越有可能是“情感”的聚结点,拥有了“伦”的主动性和“情感”的优势,与此相伴的是,处在差序格局中心的“己”必然会吸附大量的稀缺资源——离开稀缺资源的情感和伦理是空泛的。按照孙立平[20]的论述,在中国传统社会中, 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能占有这样一个重要的地位, 根本原因在于社会中的那些最为重要的资源正是按照这两个基础, 特别是血缘的基础来进行分配。因此,王雪[21]指出,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差序格局并不仅仅是一种社会关系的格局或是一种伦理道德的模式, 它还有着极为深刻的社会内涵——差序格局实际上也是一种对社会中稀缺资源进行配置的模式、格局。现在企业中资源配置的本质也受到差序格局影响。因此,这是把差序格局作为中国情境解读的第四个原因。

差序格局会导致看似矛盾的行为规范和认知结构,对上级献媚、服从那些维系差序格局的“礼数”“规则”,以尽力去获得稀缺资源,对下级冷漠,强调无条件地服从,无视“规则”“礼数”。实际上,从当今的社会事实以及一些实证研究不难发现,越是集权的国家,越对下强调“集体主义”,这种“集体主义”背后的逻辑实际上是对当权者的“服从”,可是站在服从的集体之上的当权者自己确是高度的自我主义:为所欲为。这种看似矛盾的,集体主义与个人集权高度相关性的行为模式的背后都是差序格局的以“己”为中心的行为逻辑的外化。差序格局是一种能够表现在个体价值观、行为规范和认知结构的文化要素。

基于上述分析,我们不难得出以下几点结论:差序格局是伦理、情感和资源附着于人际关系上一种不平等的分布。这种不平等既体现在横向的人际关系上,也体现在纵向的权力结构中,这对于组织中处于权力体系中的成员的行为模式、认知结构和情感状态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蕴含于差序格局之中的是一种社会规范与道德标准,这对解释组织中的现象与现象之间的独特性扮演着重要角色。差序格局和本文对于中国情境的界定是一致的,是对中国情境的理论化解读。

四、差序格局对于管理研究中情境化的启示

情境化是指深度研究某种现象在该情境下的独特之处以及运用独特的理论逻辑解释该现象的过程。通过解释新情境中的独特现象,有助于情境化理论的构建,进而达到发展理论的目的[22]。据前文对于中国情境理论化的解读以及情境要素对于现象的影响机制,中国情境在管理研究上可能的路径在操作层面上有以下四种:

第一,情境要素可能影响现象本身的强度以及含义。顺理成章,研究情境化的第一种做法就是引入受到情境要素影响的变量。考虑前文对中国情境的解读,可直接引入受到差序格局影响的变量。如Luo和Chung[23]检验了高层领导间的特定裙带关系(比如亲属、朋友、熟人等)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在该研究中,“高层领导之间的特定裙带关系”作为一种独特的情境要素以自变量出现,这种情境要素是中国传统社会差序格局在人际关系的一种表现形式,作者也认为这一变量是“存在于华人群体的特有的现象”。作为补充,关系和家长式领导等差序格局外化的构念也可以直接作为自变量。

第二,情境要素可能影响现象与现象之间关系的强度。因此,情境化的第二种途径就是把情境要素以调节变量(或者中介变量)的形式加入到西方现有理论模型中。同样,该情境要素也要反映出差序格局独特的文化要素。周浩和龙立荣[24]的研究表明,传统性对组织心理所有权与进谏上司、进谏同事之间的关系具有调节效应。传统性表征着人们对于差序格局下权力和地位的认知结构和价值观,是一种附着在差序格局上的情境要素的外化。

第三,情境化还可以通过量表开发过程的情境化实现。Farh等[25]提出,量表开发的四种方法是情境化、去情境化、直接翻译和修改。其中的情境化是多数学者将西方理论本土化的重要途径:即依据西方的理论和范式,在中国本土重新收集数据,重新设计测量问卷。这其中最为代表性的就是Farh等[26]通过对北京、上海和深圳的158名员工为研究对象,得出结论与Organ和Greene[27]提出的五维度组织公民行为的维度不同,在中国情境下的组织公民行为可以分为对组织认同、对同事利他行为、责任意识、人际和谐、维护组织资源、自我教育、通过自学增加自身知识和技能、参加社会公益活动、保持环境卫生和表达意见这十个维度。

第四,一种情境化的方法是从中国的本土哲学出发,在此基础上发展西方管理理论、构建中国管理理论,并提倡以“道”“阴阳”“悟”等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概念去替代西方管理研究的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28],但这样一来也容易走向将管理研究完全东方化的极端。因此,李鑫[29]提出,本土管理研究不应该陷入完全的民族主义,更不应该通过过度提倡传统文化的智慧性而忽视西方科学哲学基础的科学性。

上述四种情境化的路径基本代表了目前中国本土管理研究情境化的基本策略。依赖于学者对现象本身的理解和自身的偏好,可以选择上述方法的一种或者多种结合使用。按照这个标准纵观前文提到的发表在国内的132篇题名包括“中国情境”的文章中,只有23篇在定义、测量以及概念的构建上充分考量了情境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因此,国内的本土管理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当然,情境化并不意味着中西方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应该各取所长,相互借鉴,这样本土研究才有可能发展为世界的管理理论[30]。

五、结 语

中国本土管理研究过程中,情境化很难有真正的理论贡献的重要原因是,学者并没有真正界定、解读中国情境,他们往往想当然地把一切属于中国文化的要素都作为情境要素纳入研究的视线,而如果这些要素不能反映东西方文化差异,或者与研究现象的独特性并不密切,则这样的情境要素很难有理论贡献。管理研究注重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建构以及以这些关系为基础的人和群体的行为模式。因此,有价值的理论是嵌入在特定的文化之中的。脱离了文化看人与人的关系和行为会增加理论泡沫的风险。

附着在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资源、情感和权力结构是西方管理理论关注的热点,这种资源、情感和权力结构的不对等构成了人际关系中人的行为规范的基础。这三种要素在中西方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具备情境要素必须具备的特征,本文在界定情境要素时考虑从这三个方面加以区分提炼。由于差序格局描述的是人际关系上这三种要素在横向和纵向上的不对等,中国管理理论本土化研究的过程,需要借助“差序格局”这一概念,来准确识别并描述中国情境要素,这对于学者在情境化的研究过程中,把“理论的情境化”转化为“情境化的理论”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基于此,笔者认为,根植于中国文化和经济的差序格局是中国情境的理论化解读和缩影,其描述了差序格局与中国情境是高度相关的,充满了中国的文化特性,同时在中国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对于中国情境化的管理研究能够产生理论贡献意义重大。

本文通过在理论上解读中国情境,解决了“什么是中国情境”这一在以往研究中常被忽视或者模糊处理的问题。理论的情境化能否成为有价值的情境化理论的关键,依赖于管理研究过程中对研究有意义的情境要素的提取和准确界定,以及这种情境要素在理论构建中所发挥的理论和实践作用。换言之,构建有效的本土管理理论的核心命题就是对真正情境要素的有效提取。

准确界定和解读中国情境可以让更多的本土管理研究者明确“情境”的含义,这是情境化研究能够带来理论贡献的保证。同时,有效地界定和解读中国情境为本土管理研究指明了情境化的具体路径,为本土管理研究者提供了情境化的基本路径以及情境化的规范,回答了什么样的研究是真正的情境化的研究以及情境化的研究该怎么做的问题:即把差序格局下特有的现象作为变量引入模型中,或者在现有模型中加入反映差序格局的变量检验其中介和调节效应。而这种情境化的做法也可以用来检验某种现象是否属于情境敏感现象,这也为我们判断某种理论是否具备情境化提供了可能。因此,本文对于中国情境的解读和情境化的方法既是高质量的情境化研究的前提和规范,也是判断检验现象是否需要构建情境化理论的依据。

本文对于构建契合中国情境的管理理论,满足本土管理研究的切题性需求,同时避免理论增殖,具有现实和理论的双重意义。当今的中国呼唤本土管理理论,准确地识别并解读中国情境是唤醒中国本土管理理论生命力的第一步,也是构建有价值的本土管理理论的基本前提。本文旨在引起同行对于中国情境研究重要性的认识,更重要的是,为了能够让中国情境的研究发挥其应有的理论和实践价值,希望更多同行在进行情境化研究之前,首先关注并解决什么是中国情境以及怎样在构建理论的过程中有效地实现情境化、加入情境要素。只有如此,本土管理研究的现状才可能有所好转,本土管理理论的价值才会在国际学界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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