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百元大钞

李姚

故事发生是在七年前的6月。

连续上完三节课，再批改完作业，看看时间，已是12：20，离中午辅导学生还差30分钟，于是我赶紧把头枕手，伏在办公桌上准备休息一下。窗大开着，凉风吹来，睡意也来得快，转眼便进入了白日梦乡。

“李老师”，沉沉一声从后背传来。抬眼一看，原来是学生阿成70多岁的奶奶。

“阿成还乖吗？要毕业了，还要交什么钱吗？”老人家接连几个问题脱口而出。

“没有了。”我赶紧回了话，下意识地认为：一定又是阿成在临近毕业时，巧立名目骗取家长的钱，因为先前他曾做过这种事。于是又重复道：“不要交任何费用了！”

也许是年纪太大，耳朵失聪，老人家还是递给我一张百元大钞。我以为她没听见，再次大声说：“老人家，不要交钱了！”

“我晓得，我晓得，但这一百块还得放在你这里。”老人家拉过我的手，把钱放在我的手心，看了看四周无人的办公室，她压着嗓音对我说：“这钱是送给李老师你的。”

“送我的？”我骇了一大跳，仿佛触电一般，一种有如犯罪感的羞愧瞬间在脸上产生。我慌忙将钱推了回去，口里连声说着：“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是让我犯罪呀！”我刻意把“犯罪”二字说得很重。

“哪个说的，李老师，我就觉得你老师当得好。三年了，我崽和媳妇一直在外打工，阿成和他妹跟着我过，学习上的事，一直是你理着。你忘记了？”

一席不容我再辩解的话，勾起了我对老人家祖孙三人的回忆。

老人家丧偶多年，一直跟小儿子住。前些年，小儿子夫妻俩双双外出打工，留下70多岁的老妈和一双儿女。老人家每次来校看孙儿孙女，一定要向我了解一下他们的学习情况，每次都说：“李老师，我管得了他们的吃、穿，学习就靠你了。”话十分的质朴、简单，带着信任，含着期望。

进入初三后，学习更加紧张。我动员阿成住到学校宿舍来，早餐到学校食堂用。第二天早饭时间，老人家用背篓背着棉被、床单、枕头、牙刷、牙膏等來到学校。她显得很高兴，在宿舍里忙着给阿成铺床，整理桌上零乱的物品，口里还说着：“李老师，我也早有这个想法了，阿成住校可以多点时间看书。早晨搭餐，我每天给他炒点菜，让他妹给带来，只是又要麻烦你了！”

以后的日子，不是她孙女送菜来，就是她自个来。每一次见到我，总是送我那句“我管得了阿成吃穿，管不着学习，全靠你了，李老师”。没想到这话积累三年，竟一下化作一张百元大钞。

我不敢收也不能收，补了一句：“别这么讲，当老师哪个不希望学生好呀，感谢你们的好意。”

“不行，不行”，老人家不依不饶地接着说：“阿成要毕业了，我一样东西也没有送过你，别嫌少，这100元你拿去买烟。”

说完，老人家就快步走了。我还想追上去，可是我不能追了，怕她误会，误会我嫌礼小。目送老人那已颤抖的、蹒跚的脚步，我觉得眼眶微微有些发涩。我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观念感到汗颜：如今的家长都是身上长着刺，不好打交道，自个不重视子女读书，却一个劲地埋怨老师。今天，老人硬塞过来的一百块，羞得我脸比红皮的百元大钞还要红。

谁说我们的家长不尊师重教？我默念着：老人家，您就是社会、家庭重教的缩影，您的心意我先领了，等您孙儿毕业后，我就把这张百元大钞如数奉还。

（作者单位：凤凰县茶田九年制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