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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中的进取:高等院校青年教师的职业想象与现实理解

2018-12-04张睦楚孔祥渊

学术探索 2018年11期
关键词:场域青年教师现实

张睦楚,孔祥渊

(1.云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与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2.深圳大学 师范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

随着我国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的发展,为了满足高校教学科研与社会服务的基本诉求,越来越多的青年教师进入了高等院校,尤其是地方高等院校中开始了自己的学术职业生涯。从当下现状可见,高等院校青年教师已成为高等教育事业现今以及未来发展的重要支柱,也承担着未来高校发展的巨大使命。作为高等院校当中一个特定的社会群体,高校青年教师这一群体对所属职业的主观感受、情感归属以及现实当中的理解折射出这一群体与高等院校互动的双重面向。因此,如何理解高校青年教师在对于自身职业想象与现实理解双重层面上的差异或落差、如何在各类现实困境中积极进取、如何恰当地选取一种超越式的开放心态及精神激励等一系列问题,可谓是摆在青年教师面前最重要的几道难题。

一、职业想象:理想主义的选择

一般来说,高等院校青年教师大多对自身身心状态以及对自己同客观世界关系的认识已达到较为全面和深刻的程度,也在对自己的能力、性格、品德、人生观、价值观等方面有了更为深层次的认识,从职业生涯来看,这部分青年大多能够孜孜以求地追求自身的学术理想、职业发展,因此自然决定了在高校青年教师身上天然地存在着一种对于学术职业发展的期待之意。[1]假如考察何谓“职业想象”这一命题恐怕是每一位进入到高等院校中工作的青年研究工作者所要回答的首要问题,对于这一概念的考察,需要先检视“想象”一词的概念内涵。“想象”也即是青年教师基于信仰的一种认可、一种追求,在一定程度上是以精神层面为核心的。其次需要将“职业”与“想象”二者相互拼接,并对具体的含义进行检视,大致说来所谓的“职业想象”是指学人或学者对于未来学术职业的想象或是某种主观的希望,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种想象或是希望具有浓厚的理想主义气息,也即是指学人及学者指向未来职业的一种主观积极的设想,这种设想有助于激励其斗志,并同时增强个人对于学术的使命感及职业的自豪感。很显然,这种“职业想象”与“理想主义”具有某种勾连,可以说这种勾连是天然附着于我国知识分子身上的特殊情愫,既是关于寒窗苦读数十载而得以报效社会、开始自身职业生涯的主观期冀,也是一种踏入社会信心满满的期冀。但与此同时,这种期冀也有着与这个现实的社会不相协调的互动及对自身基于社会某种现实无力感的尴尬。

该研究通过对三位国内高校教师关于学术职业及工作生态进行深入访谈,对青年教师的学术生命归属、职业发展定位、人际关系相处之道进行探寻,试图寻找出理想场域与现实场域的某种落差,并尝试在理想与现实逼仄的缝隙中寻求一种超越之道。表1-1为研究访谈对象具体情况陈列,由表中可见,三位教师任教院校均非985或211,院校性质也都属于地方院校。值得注意的是,三位教师年龄相当,任教时间长短不一,职称也均为“中级/讲师”。从学术生态圈来看,职称为“中级/讲师”是学术圈中最为庞大的一个群体,也是最具有代表性意义的一个特殊群体,这一群体往往刚从学生身份转变为教师身份,他们身上所具有的某种青涩的、理想的、朝气蓬勃的学术气息在不经意间往往会与职场社会的某种“现实”产生碰撞,这种由理想到现实的落差,也是属于这部分研究群体可贵的历练与精神财富,基于此,本研究具有深入的代表性及现实的重要意义。

表1 高校青年教师访谈情况一览

(一)学术生命的归属:对任教城市及院校的“特别情愫”

究竟该选择怎样的一个城市、怎样的一所院校以安放自我的学术与生活?通过相应的访谈研究,可见对于一个城市的特别情愫,往往成为决定青年学者是否愿意选择当地高校任教的重要因素。具体来说,青年教师在做出职业选择之前,对这所院校所在的城市均有着一种切身的体验,这种体验有助于对日后教职工作进行身临其境的想象。诸如访谈中两位青年教师在访谈过程中反复提到所选择任职院校的原因是“自己成长的地方”“不愿意再去折腾”“只想要一种平稳的生活”“对所选择城市的情感归属感”,以上这类具有主观情绪的词汇成为了决定他们学成的归属去向,而其中一位访谈对象则直接描述道所选择院校由于所在地“环境好、气候好、待遇较有吸引力”,是决定自己选择该所院校的重要原因。可以说对任何一个年轻博士而言,但凡选择了一座城市、一所院校即是选择了一种未来的学术方式与生活模式,其各自学术的生命归属无疑也等同于对所在城市的生活归属,自然对这所院校附着浓厚的情愫。但值得注意的是,一些青年研究人员所属学科为教育学与心理学,所选择的任教院校不乏边疆地区院校,从客观上来说,这类院校由于学术平台的限制是不利于自身学术发展的,对此他们也从个人的情感因素方面给出了具体的解释:“我之所以回到边疆的高校来工作,是因为教育这个学科与经济不同,边疆虽然落后但是与世界级机构的合作机会并不稀缺。尽管我博士毕业回来的时候导师非常不满意,没有按照博士阶段再进行深造,也没有再留在发达地区开始教职生涯,但我始终认为我是这片土地养大的人,我应该报答这片土地的养育之恩,我认为我回到家乡后起码能够学以致用,所以我就在这儿了。”

(二)美好期冀:个人职业发展定位

青年教师从学子身份转换成为职场人身份的过程中,必定伴随着对个人未来学术事业发展的期冀,那种“以学术为生命、以学术为志业、以学术的存在和发展作为自身学术从业者存在和发展的命脉”的思想,几乎已经成为每一名青年研究人员的生命主旨。在访谈中,几乎所有受访教师往往“觉得自己还是要做点真研究、好研究,总不能愧对自己的读书生涯吧。同时我也看到现实中有好多教育问题,需要我这样的博士解决,人总得有点社会责任感吧,有时候我觉得社会需要我去真正做点事情的这一点需求,也是给我精神最大的支持”。很显然,类似的观点已经触及了青年研究者对于自身定位的思想内核,思想内核不免将自身的学术研究与社会使命挂上了极强的勾连,这种对于未来的美好期冀与对于当下的积极反应,有助于增进研究者的志趣及研究的坚韧力。同时,年轻博士们对于自身职业发展的美好期冀是与自我发展所需资源的衡量相互伴生的,这部分青年教师善于通过利益诉求与情绪表达呈现自我的诉求,并要求自身发展所需的资源。例如这些受访者一方面尝试向学院表明自身学术利益的保障意识,对于学院如何支持年轻人学术发展、设置何种课题、进行何种科研奖励以及如何削减课程工作量等想法进行积极表达;另一方面,尝试着站在院系管理者的角度方面理解教师管理问题,试图将个人美好的职业诉求与发展定位嵌入学院的发展中,形成一种对所在院系的主人翁意识。由于大学教师工作压力巨大,加之青年教师刚入职需要立刻转变角色身份,除了相应的教学与科研工作之外,有的教师需要承担一系列本不属于他们的行政事务,难免产生一种负性的情感体验,有的青年教师对于学院安排较多的杂事会产生抱怨情绪,但之后也尝试采用理性的思维来处理负面情绪,试图在意见的表达上诉诸一种理性的思考,诸如有的教师认为“我往往在与领导情绪对峙之后,就会进行情绪调整。我能理解教师的诉求与管理者的诉求在学术层面一定是有聚焦的,领导走过的年代和我们的不一样,想法也并不一样。我也试着忍耐着多做一些行政的事务,这样对我更好地融入新环境也有帮助”。

(三)率真坦诚:人际群体的相处之道

大学作为知识结构的金字塔、社会发展的助推器,高校教师往往承担起了神圣的社会使命,这部分人大多在学习期间品学兼优往往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对高校教师职业的选择大多是出于对自我价值实现的高层次的要求,同时辅以社会及学术团体认可的价值追求。从学生到职场人的角色转变过程中,高校青年教师大多渴望在人际关系中寻求归属感与认可感,尽可能地融入新职业环境中,尽可能地获得上级、同事、学生的接纳、认同与尊重。[2]同时为了更好地谋得生存的资源,高校青年教师也较为看重人际交往,在与他人交往的过程中也不断调试着自身的适应力以便更好地与他人进行互动。从人际交往互动的方式上来看,这种互动的模式与其说是“有意为之”不如说是通过一种较为“直接坦诚”的沟通方式所呈现。有的青年教师谈到“最近两三年与其他教师的人际相处模式比较轻松随意,也不会主动找上级领导沟通事情,与同事交往比较随意,我更愿意通过机缘巧合、随性的交流方式”。当然,这并不是说青年教师所追求的仅仅是一种“超轶于人情”的沟通方式,而是对于知识分子而言,或许采取类似的方式往往是最有效、最受双方接受及理解的一种方式,当然这种沟通方式或许也是最轻松的一种方式。但不可否认的是,多数高校青年教师虽然将“坦诚相待”视为自身在学人人群之中的相处之道,例如他们往往认为“跟上级、同事相处,就是与和自己相同的人相处而已”,但他们也意识到或许坦诚与直接这种方式,可能不是最好的一种方式,这种没有主动融合某种特质的人际交往方式(善于‘为人处事’之特质),尤其是部分青年教师采用很直接的方式提出某些意见,往往会影响双方沟通交流的正常走向。在访谈中,当谈到直截了当的群体相处之道时,其中一位青年教师也掩卷沉思“我直接坦诚的交流方式或许会太伤害别人,当然我也会反思,这种直接会不会让别人受不了,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想过去改变” 。

二、现实的困境:难开的理想之花

带着对于工作生活的各种期待甚至想象,青年教师踏入了一个全新的生活状态之中。但值得注意的是,在青年教师的感觉里,现实的工作生活与理想的生活具有一定的落差,这些落差主要存在于学术气候的落差、资源场域的对峙以及学术权益的缺位层面上。

(一)此“气候”非彼“气候”:难成的学术文化氛围

一般情况下,青年教师在攻读学位的过程中,往往处于较为良好的学术文化氛围之中。所谓学术氛围,是指高校中以追寻专门系统学问的相关群体,通过多年软硬件环境的营造,在学术活动中形成的影响高校教师心理和行为的氛围,相关研究显示,良好的学术氛围与高校教师的学术动机、科研绩效等呈明显正相关。[3]在攻读博士学位的过程中,由于学生身份、短期的学术目标(如撰写博士论文等)、学校基本学术情况等因素的影响,当前的青年教师在彼时往往处于一种较为良好的学术氛围之中。例如,个人可以根据研究的兴趣、爱好等寻找并与他人组成学术共同体,分享及创造智慧;个人可以接触到极为优质、丰富的学术资源,促进自我的吸收与成长;个人所面临的学术制度是较为良好的、具有激励性和弹性的,可以允许创造性成果的出现,等等。在这种氛围或者“学术气候”中,作为学生的青年教师,由于受到良好学术氛围的影响,往往更容易取得较好良好的学术熏陶与科研成果。但是,进入工作岗位之后,于青年教师而言,这种氛围却已然消逝。换言之,青年教师所在单位的学术氛围与之前的学术氛围,有着明显的差距,其中的原因或许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学术研究氛围的减弱、学术共同体的虚无。例如一些青年教师认为,在自己的工作单位,学术研究具有如下三个特点。

一是学术研究虚无化。对于已经入职多年的教师而言,科研成果基本上对于他们的日常生活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如果说影响的话,也就是在职称方面。但是多数老师并不是非常在意职称。因此,一般的老师很少做研究。二是学术研究的功利化。所谓学术研究功利化,指的是研究直接地为了满足某种切实的需要,如为了评职称,或者拿奖金等。在我看来,很多老师做研究并非志趣,而是现实所迫。三是学术研究个体化。即,学术研究基本上是一个人的事情,从事研究的教师之间也很少进行交流与讨论。

这并非一位青年教师独有的观点,其他教师也表示学院的学术氛围较令人失望:“全院80多位职工,能以学术为志业的教师寥寥无几。” 从这些访谈的资料中可以看出,对于入职之后的青年教师而言,学术共同体基本上是一种虚无化的存在,学术研究是个人的“独角戏”。现阶段的地方院校仍然缺乏一种对彼此有益的教师学术共同体,由于这一类教师学术共同体的缺位,导致教师难以形成强烈的集体归属之情,教师之间相互的沟通也甚为缺乏,因此教师之间的情感联络也较为弱化,自然难以形成有力的利益共同体为自身争取利益。

第二,适宜的学院学术管理的相对匮乏。受到我国高校体制的影响,学术管理与学校层级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关系,一般情况下,青年教师任职的学校与其就读的学校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距,这也导致了较为适宜的学术资源的相对匮乏。一位青年教师这样说道:

学院的教师素质及管理平台均影响到学术塑造,其层次的高低很大程度上影响学院的学术水平的高低。领导班子虽然也进行了设计,但是落实和之后跟进没有配套,导致了这些年学院没有任何改善。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地方院校和985院校进行对比,更是相差巨大。刚工作时候还比较有冲劲,但是由于是新人但是需要担任很多科研以外的工作,个人比较疲倦也比较懈怠了,(访谈时此处呈现懈怠状,欠缺规划)逐渐放松了学术科研的激情,但是现在心态已慢慢在回归,在平衡科研与生活。

第三,学术评价体制的单向度化。对于地方院校的学术评价体制,青年教师多用“功利”这一关键词来形容。实质上,这种“功利”,是一种单向度的体现,也即做学术仅为功名之用,缺乏学术研究内在的意义价值与学者内心的富足感,尤其是几乎大部分的地方院校仅以期刊的质量确定个人成果,而较少考虑个人成果的具体内容和影响。当然,学校也较少关注教师的其他具体表现,正如一位青年教师所言:

我们单位的学术标准,在我看来就是花钱买CSSCI/SSCI,对于发表的CSSCI/SSCI,学校会给予很多奖励。但是,除了文章和课题之外,学校很少看教师的其他表现。当然,这与其他表现无法有效测量相关。对于这种现象,我认为非常正常,这是很多高校的自然选择。另外一位教师表达得更为直接:现在的科研评价的确比较功利,不是看你的研究的具体内容,而是看你发表论文的期刊等级,或专著的出版等级。

以上访谈者所描述的这种现象非常普遍,相关研究显示:在学术评价上,院校的评定人员主观客观上并不能花较多时间看申请者的学术材料,只能根据成果的级别展开,这往往导致教师在学术研究中往往受成果级别的“指挥棒”所指挥,难免坠入学术内在价值虚无化的深渊。[4]

(二)资源场域的对峙:未能平静的书桌

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认为,知识分子处于一定的“场域”之中。所谓场域,是指“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是一个构架”。对于一个宏大的场域而言,因为其具体内容的不同,亦可以分为多个场域,而生活在这一宏大场域中个体,因为其具体生存环境及相应资源的差异,则分属不同的群体或者阶层。[5]从社会结构在纵向维度的分化——“阶级与阶层”的视角来看,“弱势群体”常常处于社会的下层或底层,这些人既无金钱也无权力。“弱势群体”原是社会学术语,意指在社会资源分配中处于不利地位的人群,用这一社会学的相关概念,所谓学术界中的“弱势群体”主要包括高等学校和社科院中的青年教师、一般科研工作者以及绝大部分的研究生。纵观当下,可以说在学术界的“弱势群体”的“学术生活”异常艰辛,其表现在:政治上没有权力,难以有话可说,往往迫于行政压力,无奈承担一些边缘性的事务,书桌无法平静导致了学术内心无法平静,内心无法平静自然产生不了高质量的学术成果,产生不了高质量的成果自然难以获得自身学术发展的机会及资源,由此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始终处于社会资源分配的不利地位。正如其中一位青年教师所表示:

我对我自己的学术科研与个人生活并没有进行严谨的安排。由于刚刚入职,我的各种杂务比较多,我现在基本的生活就是上课、完成学院交代的任务,在此空余时间里,看看书,思考一些东西。目前遇到的最大问题主要就是时间的肢解与破碎吧。之前读书的时候,时间是比较完整的,自己基本上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但是目前却很难,因为领导可能一个电话就会通知很多着急做的事情。从这段访谈资料中可以看出,青年教师承担很多原本不属于自身工作的一些行政工作,分散了自身的研究精力,但却又无可奈何。

青年教师成为了学术场域中最不具有权力也不具有相应地位的弱势群体,处境十分艰难。具体分析,从青年教师所持有的场域资源来看,这部分青年教师所体现出的场域主要以“学术场域”为主要核心,而以“社会场域”“经济场域”等为辅。但是,在青年教师的学术生涯中,“社会场域”“经济场域”的基本情况往往影响着核心场域,即“学术场域”的稳定性。[6]可以说,青年教师的书桌是否稳定,不仅仅与书桌本身有关,还与整个学术生态是否适宜有关,而现实的情况是,青年教师的“社会场域”“经济场域”在学术研究的起步期无疑是处于弱势地位的,假如所在的学术生态一旦不尽如人意,则对青年研究人员无疑是致命的打击。青年教师的这一现状,其实质反映的是“学场域”与“职场域”两者的无法映射的现象,更反映了以学术能力所代表的制度文化性资本与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乃至阶级位置的关系正在发生复杂的变化。恰恰是由于场域中的资源产生了对峙,而青年又缺乏相应的资源,因此导致了青年教师在一些场域中“有力无法使”“有声无法发”这一现实困境的出现。

(三)失落的心灵:学术权益的缺位

与发达国家的“教授治校”的现实模式不同,我国高校仍具有较浓厚的行政色彩及官僚作风——这种官僚作风甚至在地方院校更为兴盛。某些具有行政职务的教授掌握着科研评价权和资源分配权,这部分善于通过显性的势力或是隐性的操控制定高校关于人事、科研、培训等一系列“规则”,在这样一套既定的“游戏规则”之后,青年教师自身权益不仅受到严重侵害,更是无从在其中获得理应属于自身的利益及发展机会,在这样一种畸形的“行政规训”中逐渐淹没了声音。[7]正如一位青年教师所言:

这么多的行政任务我当然会抱怨,为什么杂事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承担这些事务工作?对于此,我表达情绪的方式往往是吐槽,因为除了吐槽别无他法,温和地说是没有人听到——或是没有人愿意听的。当然,后期我会进行反思,我会问自己这种方式恰不恰当?有没有伤害到他人?我承认教师的诉求与管理者的诉求在学术层面一定是有聚焦的,但他们显然更需要通过行政手段和行政任务对我们进行规训。但是作为一名青年研究者,如果我放弃了学术研究,这无疑等于自我毁灭,很显然,我们需要的是学术干货。

青年教师所面临类似的困境形式多样,但其后的基本逻辑却有着惊人的相似——权力与知识的对峙所致。米歇尔·福柯认为权力无所不在,而这种权力恰恰如社会的生命线和动力,构成了社会最基本的因素,权力就像毛细血管似的渗透入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权力他进入人们的肌理,嵌入他们的举动、态度、话语,溶入每日的工作与生活,这种权力在现代社会上的本质即是一种关系,这种相互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单向性控制的单纯关系,而是一种相互交错的复杂的网络。[8]在高等院校中,除了权力维度以外,还需要考察权力与知识的互动关系。一般来说,知识与权力是共生的,一方面知识是权力获得合法性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也是权力规训的重要途径,[9]但在现实却“失了公平”,造成了“学术贫民”群体的出现。所谓“学术贫民”的主体是有思想境界,也有学术追求的青年教师群体,他们通常被称为“青椒一族”。这部分群体往往学术声望低、教学经验少、科研经费申请困难、收入水平低下,影响着未来的学术潜力。按照亚当斯的“公平理论”在探讨公平性的同时也提及了“不公平”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对自己的报酬的知觉和比较的认知失调,会造成当事人的“不公平感”,这种“不公平感”会导致改变自己的投入产出、歪曲自我与他人的认知甚至离职等后果。[10]虽然现今一部分高校或高校管理者高扬着学术自由的旗帜,但目前我国的高校仍然是一个权力中心主义的组织,尤其是行政权力之上的现实条件下,无论是在学术声望、学术资源、行政关系层面,青年教师整体上均处于劣势。从个人与社会的人力资本投入来看,有一定职称及一定职场经验的教师个人学术价值的实现整体仍然高于青年教师这一群体。

三、进取与突围: “忍不住”的新努力

青年教师在自身职业道路求索的过程中必然经历着理想与现实的相互纠缠,在某些方面甚至有着巨大的冲突,这是不可避免的现象,也是每位青年教师从“学场域”走向“职场域”所必须经历的一份考验。当一名在校生转变为职业人,则意味着自身的职业发展历程必然是理想与现实相互交织的互动过程,在对于自身学术发展定位与现实中资源场域的对峙、人际关系相处之道与学术研究权益的缺位等维度上必然呈现出某种落差,而从职业想象到现实理解也是青年教师从理想到现实的艰难求索,这也是一名“学校人”过渡到“职业人”过程中本质上与客观上所存在的必然要素。

(一)环境的创设:对学术空间的保障

大学组织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由“学科和事业单位交叉组成的矩阵”,构成高校内部的两大矩阵即是学科系统和行政系统,而这两大系统也是高校发展必不可少的“两翼”,[11]归根结底,大学应当成为学术研究的圣地、学者的乐园,发展研究者的学术研究乃是大学安身立命之所在,也是大学存在与发展的基本逻辑。[12]因此,学术空间与学术自主的保障是大学管理中最重要的问题,地方院校也应当着眼于创设宽松、自由、和谐的学术氛围,尽可能避免以一种行政化、官僚化的管理模式进行内部管理,而应当尊重青年教师发展的自决权,尊重学术人员的学术自主性,提供相对宽松、适宜的学术环境,使学术青年在和谐的学术环境中心情愉快地工作,[13]也只有这样才能使青年教师对所在院校产生依赖感与归属感。[14]进一步说,只有学者的学术空间独立,才能达成职业人格的独立;而只有具备独立的人格,才能产生独立的学术思想;而只有拥有独立的学术思想,才能完成自身职业角色的成功转换,对于知识分子来说,也才能完成自身学术研究范式从“学”到 “职”的成功转型。假如大学在行政管理上过多地干扰师生正常的学术研究、过多地通过行政手段向研究者施加某些超负荷的行政职能工作,无疑会缩减学术研究者的创作空间与时间,也极大地束缚了研究者的学术创作思想。

高校青年教师的学术职业是教师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根本逻辑保证,青年教师是否能够顺利开展自身的学术研究决定着自身职业发展的可持续性,更关系到自身学术职业的竞争力及高等教育的质量,在较为宽松的环境中,年轻研究者的培养有助于激扬其内在的创造性。[15]地方院校需要时刻将学术发展作为自身存在的生命线,充分尊重作为科研人才的青年教师,提供适宜的学术成长土壤,也只有如此才能缓解部分青年教师对高校等级森严的管理体制不满之情,也只有如此才能缓解青年教师在复杂的人际网络中疲于应对的沮丧。[16]同时,高等院校需要创造一种以业缘为关系的学术沟通“公共领域”以辅助学术共同体的发展壮大,需要在顶层层面对青年教师学术共同体进行合理设计,尤其要重视青年教师学术发展共同体的建设及引导,以便青年教师采用学术层面的理性有效的沟通激发学术火光的碰撞。[17]对于此,其中一位访谈者认为“在成为一名学术专业的高校教师方面,我认为我可能需要在以下两方面同时努力:一是尽可能多的阅读与思考。对于学术研究而言,阅读量是必需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研究的根基,需要不断地夯实这一基础。此外就是勤于思考。就像孔子所说的学而不思则罔一样,对学到的知识进行思考、综合与分析等,争取活化这些书本上的知识。二是尽可能多地在学术共同体中交流,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则需要在这两个方面进行不断地努力”。以上无疑说明了学术空间与学术共同体的重要性。因此,对于大学青年教师,尤其是有志于“以学术为志业”的理想主旨型教师,应当为其提供更多的生态学术资源以及更加宽松适宜的学术环境,尽力创造能放得下“一张平静的书桌”的学术环境,建立可以安心“十年磨一剑”的学术支持制度。[18]

(二)心态的调试:成为一名“好老师”的幸福感

学术研究本应是高校教师的心灵避风港,而学生的成长也应当是高校教师精神喜悦的重要源泉。高校青年教师应当力求超越行政力量、市场力量、国家力量的制约,尝试将职业的幸福感建立在学生这一群体之上, 正如韦伯在《以学术为业》中明确地赋予了大学教师的双重身份:从事学术教育的人与科研工作者,因而从高校教师的职业身份上来说,既是教师,也是以传播、应用、创新知识为生的“学术人”,前者是高校教师的天职,是应然层面的必须;后者是高校教师的本分,是必然层面的必然。[19]在访谈中,有的老师也提到“我认为现在的教师职业状况就很好了,既能满足自己的情怀,又能对他人(主要是学生群体)产生影响。因为这个角色的内在含义,社会上一些人很显然更信任我们这个群体,这使我深深感到满足。尤其是在师范类的学校,你是在培养、影响着未来的教师,你的付出和耕耘会有成倍的回报,这种使命让我想起来就热泪盈眶。”

美国学者富勒(Fuller,F.)于20世纪60年代末所提出的教师个体专业发展过程阶段论认为,教师由于关注对象的不同可划分为四个阶段,分别是关注对象是自己的教学前关注阶段——这个阶段的教师对教育工作仅仅是幻想;早期生存关注阶段——这个阶段的教师主要关注到自身胜任力以及生存的问题;情境关注阶段——这个阶段的教师主要关注到情境与自身的教育能力;关注学生阶段——这一阶段主要关注学生的学习、社会与情感需要、如何向学生提供信息与资源从而促发学生的进步,富勒在教师职业发展阶段论中阐述了教师职业成熟度的变化与关注点的互动过程,也阐述了由一名青涩的教师如何成为一名成熟型教师的大致路径。以上可见,当一名教师真正走入了成熟的职业发展路径中,必然是对学生有着极热切的关注,对学生的影响、学生的成长与成功应当是、必然是高校青年教师职业成功与精神富足的首要要件。

(三)面对现实:以学术为职业承担社会责任

“职业想象”在一个并不具有学术土壤的背景之下很可能会流于虚无,往往还伴有一丝天真的色彩,但往往这部分对学术、对职业的无穷理想才是社会、大学的脊梁,而这些“想象的精神”也往往是社会的灵魂。倘若能够很好地处理“职业想象”与“现实理解”两者问题,善于将治学所需的超然态度与现实所必须的人世态度相统合,也算是青年教师精神成熟的一种体征,这种成熟的精神思想才能推动青年教师在学术理想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如果将青年教师的“职业想象”定义为对社会应然状态的精神追求,将“现实理解”定义为与这个社会本来面目的“和解”、对世界现实“规则”的尊重,那么可以说青年教师所需要做的就是继续“理解现实规则”,甚至在某些程度上“利用现实规则”,并以一种开放包容、脚踏实地的态度向应然迈进。在韦伯《学术与政治》中对“职业”与“学术”有着具体的阐述,他认为“职业人”几乎与“学术”的对等,这种“学术职业人”的出现是理性化的结果,也是一种学者自身发展的必然,我们应当做的并不是将职业与学术割裂开来,而真正的知识分子形象应当是以学术为职业并承担起社会的责任的一种形象,倘若学者在现实中有无法避免的遭遇,但确实可以在自身内心中打造一个意义世界,为自己的学术工作寻找一种内在的精神价值,使自己获得精神自由。这种以学术为命运、以学术为天职、对学术充满着深沉的热爱与冷静的激情并乐在其中,将个人的学术职业生涯与整个社会关联起来,从而赋予自身角色一种更大的使命感,赋予了自身职业发展一种更为宏大的背景意义,能够使当下学人们更好地塑造一种内心的平静与职业的满足感,这不失为一种可取的精神超越法。[20]

本研究的思考主要来自于三位不同地区、不同类型院校任教的青年教师,由于调查样本数量上的限制,还未能说明全部问题,今后的研究也有待于样本数量的进一步充实,但其中所呈现出的一些现象值得我们深深思考。总的来说,高校青年教师的现实遭遇是属于这一代人由“学”向“职”转型过程中的阵痛,而在困境中的进取也属于这一代人的现实突围。在现实中,真正的“青年勇士”是敢于正视职业想象中的最残酷的现实呈现,在残酷的现实呈现中依然保有最纯真的理想,并善于在貌似对立的两极当中保持必要的张力、踏歌而行,这也是在自身职业发展过程中所需要的现实勇气及智慧选择。总之任何一位青年教师职业发展的过程必然是伴随着理想与现实的冲突矛盾,倘若没有矛盾存在青年教师的发展也未必是有实质意义的发展。为了在对立的两种向度之间保持某种的必要的张力,我们需要选取一种恰当的中间道路,在高校青年教师职业想象与现实理解之间保持一种恰当的、平衡的距离,但是对于平衡点或路径的选取是需要过程来决定,有时候还少不了走一些弯路、花一些时间、用机会成本进行探索,而如何超越现实的困境、采用何种手段与路径进行超越等一系列探索并非是一蹴而就的瞬间,这一尝试恰似一个推动巨石上坡、在黑夜中寻求光亮的事业,值得每一名有志于学术的高校青年教师用尽毕生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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