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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博物馆藏佛教造像艺术之我见

2018-11-29刘钊

收藏家 2018年11期
关键词:陀罗大英博物馆陈列

□ 刘钊

谒金门·夏半

夏已半,

流火渐离天限。

湖东孔桥独伴莲,

垂羞无人见。

莫言水天画卷,

哪堪戚戚念念。

沿岸相思谁来剪?

悠悠渔歌远……

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我踏上了飞往这个曾经是西方社会魁首—大英帝国的航班。英国,自有其无数的辉煌历史,借助工业革命的巨大优势,在几个世纪的南征北战中所向披靡。经济和军事的胜利助长了文化和艺术的蓬勃发展,但四处的征讨和挞伐也给遍布世界各地的殖民地本身的文化艺术造成了无法弥合的破坏。我此行的目的地之一是可谓揽尽了世界瑰宝,荣耀和罪恶交织,华丽艺术与权力欲望弥漫的馆中之王—大英博物馆。

图1 大英博物馆

图2 9~10世纪 印度教黑石高浮雕 高约100厘米

图3 8世纪 度母站像 斯里兰卡 高143厘米

大英博物馆建于1753年,建馆最初的藏品是来自汉斯·斯隆爵士(Sir Hans Sloane,1660~1753年)捐赠给皇室的一批共7万多件文物。6年后博物馆正式开放,收藏了世界各地的许多文物和珍品,藏品之丰富、种类之繁多,为全世界博物馆所罕见(图1)。

今天的大英博物馆拥有藏品800多万件。最初主要收藏图书文献,后来兼顾历史文物和各国古代艺术品,其中不少是仅存的珍品。18世纪至19世纪中叶,大英帝国向世界扩张,坚船利炮迫使许多国家敞开门户,对各国进行野蛮的文化掠夺,大量珍贵文物运抵伦敦,由于这些“战利品”数量实在太多,大英博物馆已经无法全部容下,只得分藏于其它各个博物馆。

大英博物馆中有来自中国、日本、印度及其他东南亚国家的文物10多万件(图2)。其中,中国陈列室(中国馆)就占了好几个大厅,中国文物被大英博物馆视作最重要的收藏之一,总数多达23000余件。古代中国藏品与古代希腊、埃及收藏一并为大英博物馆收藏的最重要最珍贵的人类文化遗产。这些中国展品从商周的青铜器,到唐宋的瓷器、明清的金玉制品,很多文物都是绝世珍藏。

佛教造像艺术属于博物馆分馆“东方艺术文物馆”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集中在中国馆和南亚馆两个馆区(图3)。中国馆中的佛教艺术以敦煌壁画、明清宫廷金铜造像、各代瓷制造像为重。

而南亚馆区则以石雕造像、早期高古金铜造像以及大尺寸金铜造像为重。

馆中造像数量虽不是很多,但精选的每件都颇具代表性,基本上涵盖了造像艺术的大部分时段。佛像是按照国别属地的不同分开陈列,而对于喜欢造像艺术的朋友来说综合起来按时代顺序看会更有意义。下面我们就来重点欣赏馆中珍藏的亚洲佛教艺术藏品。

大英博物馆陈列了两件犍陀罗时期的铜造像(图4、图5),都很有代表性,彰示了佛教金属主体造像艺术的开端。其中图5带背光的这件造像上世纪50年代前曾经为英国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馆长Leigh Ashton收藏,后经由一位匿名收藏家收藏数十年后捐赠给大英博物馆。两件早期造像都具有相同的特点:厚重的通肩大衣、略呈“V”字型的领口、身上衣褶的起伏、细密的卷发、平视的双眼,处处折射出犍陀罗中后期在石雕造像艺术上的技法和审美。

图4 6世纪 释迦牟尼站像 后犍陀罗 41.6厘米

图5 5世纪 释迦牟尼站像 后犍陀罗 高30.7厘米

这里必须指出的是西方学者对这一类具有犍陀罗时代特征的早期造像的断代莫衷一是且往往比较保守。冯·施罗德把他们统一归于5~6世纪。这种观点认识一度在西方造像艺术图像学中占据主导。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考古实例以及横向对比分析,我们发现这种断代越来越不合理。首先史学界公认犍陀罗艺术终结于5世纪中叶的匈奴人入侵,但在战火连绵的时段应该很难支撑大规模造像艺术的发展,尤其是作为非社会生产必需品的铜质像的制造。其次,这批铜质造像的样貌特征与犍陀罗最晚期石雕造像开始出现的双眼微阖、静谧安详的本土特征并不一致,其正常睁视的双眼体现的是中晚期犍陀罗艺术的特征。再者印度纯粹的本土造像艺术风格笈多艺术的断代公认的是5~6世纪,而犍陀罗铜质造像艺术无论是风格上还是工艺特点上明显要早于5~6世纪的笈多造像艺术(图6)。另外西方学者往往对有背光存留的犍陀罗铜质造像的断代相对乐观,认为时间上更接近5世纪甚至更早,我们认为这种判断更是没有根据,判断相对时间早晚的科学方法是从艺术审美的成熟以及样貌特征的本土化渐变趋势上去区分,而不是有无这种放射状光芒的背光,事实上这批铜质造像绝大多数的背后都有安置背光的榫卯结构而只是部分缺失了背光本身。由上述分析我们认为犍陀罗铜质造像艺术的大规模创作时间至少可以前推一个世纪到公元4世纪左右。

一个问题的认识不足往往是因为缺乏足够多的史料实证,随着更多的考古发掘的问世,这个问题应该会被更细致的剖析认识。

图6这件标准的笈多时期金铜造像造型古朴典雅,处处彰显了印度本土审美的艺术特质和内涵。此件35厘米高的杰出造像曾经为纽约的F.Rolin公司收藏,后捐献给大英博物馆。

大英馆中还陈列了几件帕拉小精品,涵盖了帕拉造像艺术的不同时期(图7~图9)。

尼泊尔的造像数量不多但极具代表性,尤其开放式陈列的一件1.39米鎏金莲花手观音菩萨站像更是尼泊尔金铜造像工艺的巅峰之作。整尊造像伟岸挺拔,躯体匀称,肌肉骨骼的处理细致入微,神情静谧略含微笑,所有装饰的细节如手钏甚至发丝都考虑的精细周到,无疑是尼泊尔造像艺术中的顶级作品(图10)。

西藏本土的造像不多,且无法体现时代地域特色。

图6 公元600~650年 笈多时期释迦牟尼站像 高35厘米

图7 10~11世纪 帕拉时期造像一组 高13~20厘米

中国内陆的造像相对来说不多但极具震撼力,走廊尽头一面墙的整幅敦煌壁画在荡人心魄的同时也在低沉地诉说着中国那段被外辱侵略的历史。居中开放式陈列的辽代易县三彩罗汉也堪称个中的精品(图11)。旁边展柜集中展示的一组永宣宫廷造像富丽堂皇,尤其中间的主尊连同背光一起高度在60厘米左右,是同类永宣造像中的罕有之作(图12)。

总体来看,大英博物馆之东方艺术馆中的佛教造像数量适中,展出的藏品大概有100件左右,涵盖了亚洲各地区各时期各种风格的造像精品。博物馆重要馆藏器物开放式陈列的方式不能不说是一大特色,凸显了博物馆为参观者切身体验的服务理念。这一点我们在英国所有的博物馆以及各所知名大学中都能深刻感受到。从整体展出的造像实物比例来看,各个时期各个地域的造像数量较为平均,没有太大的主次之分,斯瓦特与克什米尔地区的造像没有展示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展品中大多数都是传世藏品,对比曾经的文献图片可以看出佛像表面都被处理的油亮光滑,反映了欧洲收藏机构独特的审美趣味。馆中涉及西藏的造像相对较少且陈列没有章法,各个时间节点的造像如吐蕃时期、后弘前期、丹萨替风格、萨迦风格、曲英多吉艺术风格、扎什伦布寺风格、雪堆白风格等等都没有展出,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缺少了唐卡以及法器类的陈列(图13)。

整体观来,个人的体验感受如下:

1.整体造像的地理范围涵盖广泛,基本包罗了亚洲佛教艺术的绝大部分区域。

2.在重大节点性造像上有缺失,斯瓦特造像、克什米尔造像、蒙古风格造像几无收藏。

3.缺少作为佛教文化艺术弘扬主阵地的藏传佛教艺术的系统展示。

4.造像的近距离接触及可观赏性很强,相较其它博物馆更能还原历史实物的真实性。

5.非常注重审美意趣的表达,使造像融入现代生活环境。

6.仅有的几件西藏佛教艺术展品与印度、尼泊尔、缅甸等国家的佛教艺术品放置在一起而不是归类到中国文化艺术展区展出,反映出西方社会对西藏地位根深蒂固的偏见。

图8 10~11世纪 度母 帕拉时期 高约18厘米

图9 10~11世纪 观音菩萨 帕拉时期 高约20厘米

图11 辽代 易县三彩罗汉像 高约120厘米

8.整体收藏的展品基本集中在大尺寸造像、宫廷级别造像以及早期高古造像三大方向,体现了高端收藏界的主流认识。

平时常听人说起“艺术无国界”,诚然如此,但是艺术品本身是有国界的,看着这满馆的中国以及其他亚洲地区的佛教艺术珍品,笔者的心情充满了矛盾,既为曾经的艺术家的杰出作品而深深陶醉,同时又为祖国以及其他更多国家在曾经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下的文化被抢掠而感到悲哀,我们在感谢这些西方博物馆有效保存保管了这批文物的同时,也应该自信而坚定地提出文物追索的议题。

笔者一直秉持“收藏的是历史,品味的是人生”的观点,除了推崇这种育藏于乐,使佛教艺术还原本源,让人望之心生欢喜,凝之怀生敬畏的洗礼过程,更深的内涵是希望我辈国人增加民族认同感和自豪感,还原千年佛教文化崇尚的精神价值!若如此才真是善莫大焉!

图10 5世纪 铜鎏金观音菩萨站像 尼泊尔 高139厘米

图13 13~14世纪 铜观音菩萨像 西藏 高约50厘米

图12 明永乐 铜鎏金释迦牟尼坐像(中) 高60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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