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世界的礼物—敦煌吐蕃文写本《大乘无量寿宗要经》
2018-11-29焦傲
□ 焦傲
1900年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发现,为世界打开了一座沉睡已久的中世纪图书馆。除了广为人知的跨越4~11世纪的珍贵汉文写本,藏经洞中还贮藏着一大批死文字和古文字文献,如于阗文、粟特文、吐火罗文、突厥-回鹘文、梵文、吐蕃文等。它们是世界顶级汉学家追逐的宝藏,是探秘失落古文明的法门,是世界文明史上的宝贵遗产,引领国际敦煌学者揭示历史谜团。
事实上,每一个时代、每一种文字、每一样形式的敦煌文物都独立而成为显学。比如以吐蕃文(古藏文)写本为基础,造就了一大批世界级的敦煌学家—举世闻名的法国学者戴密微即为其中最闪亮的一颗明星。他在王重民协助下完成的巨著《吐蕃僧诤记》涉及了唐史、吐蕃史、唐蕃关系、西域史、佛教史、禅宗入藏史、吐蕃进出西域史等诸多领域。他的学生和事业继承人谢和耐称该书的“每一条注释都堪称百科全书的一大条目”。日本著名敦煌学家藤枝晃也赞美《吐蕃僧诤记》是“当代欧洲佛教学和中国学的最高权威”。
时至21世纪,藏经洞内丰富的各民族语言文字文献的世界性地位愈发不可动摇,其内涵所涉及的宗教、思想、历史、考古、语言、文学、美术、科技……无一不是国际性的。敦煌吐蕃文写本作为一个举世瞩目的时代与文明的见证,除了受到国际学界青眼,更站在世界级收藏品之巅。
伍伦秋拍推出的一卷吐蕃文写本《大乘无量寿宗要经》,抄写于公元815年至838年之间的中唐时代的敦煌地区,横向从左至右书写,乌丝栏,首尾完整,前有经题,后有有抄写人、校勘人署款,中间有刮改、行间加字等校勘痕迹,长4米余,品相完美,殊为难得。尤其是《大乘无量寿宗要经》寓意美好,如“说唱文学”一般唱诵赞美“布施、戒法、忍辱、精进、禅定、智慧”等六度功德及觉悟的最高境界。
现简要介绍敦煌的吐蕃时代、吐蕃统治敦煌时期的抄经概况及《大乘无量寿宗要经》吐蕃文写本。
吐蕃王朝是由活动在今天西藏山南地区的藏族先民雅隆部落建立起来的一个横跨青藏高原的王朝。8世纪中期,崛起中的吐蕃势力迅速扩张,而安史之乱中的唐朝国运急转直下。一张一弛之间,军政交锋引发文明的碰撞与交融。敦煌作为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和宗教圣地,深深吸引了被誉为藏传佛教三大“法王”之一的吐蕃赞普—墀松德赞及其拥护者。除了开疆辟土和经济利益,为了从这个“善乡佛国”引进唐朝先进文化、汲取佛教思想,吐蕃军队从大历十一年(776年)起对敦煌进行了长达11年之久的围困,直至贞元二年(786年)方实现和平占领。
在支配敦煌的近70年时间里,以墀松德赞和另一位“法王”墀祖德赞为首的吐蕃统治阶级大力扶植佛教,开窟造像,缮写佛经。慕名而来的吐蕃僧团虚心学习敦煌佛经抄写、管理制度的成熟经验,官方同时组织汉藏两种文字的佛经抄写。敦煌大规模的写经事业开始于吐蕃统治敦煌的中后期,即吐蕃第三位法王墀祖德赞执政时期(815~838年)。墀祖德赞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当藏文佛经翻译告一段落,他便发愿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大规模的写经事业,在敦煌以抄经坊为基层单位形成了近700人的多民族经生队伍。可以说,这既是一次兴佛壮举,也是一场大规模的文字普及运动。
中唐(815~838年)吐蕃统治敦煌时期写本古藏文大乘无量寿宗要经30×408厘米北京伍伦2018年秋拍
但是,由于墀祖德赞在吐蕃推行佛教至上的政策,如赐予僧人特权、大兴寺院等,招致部分反佛大臣不满。838年,墀祖德赞被谋杀,继位的达朗玛赞普下令灭法,封闭所有寺院佛殿,毁坏佛像和佛教经典,吐蕃本土的佛教势力遭受了重大打击。千里之外的敦煌虽幸免于难,但是大规模的抄经活动终止了。因此,敦煌遗书中的古藏文写经都是在这短暂的十几年中写成的,具有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献价值。
从藏经洞出土的古藏文佛教文献看,吐蕃统治敦煌时期所抄之经主要为《十万般若波罗蜜多经》和《大乘无量寿宗要经》,其中数量最多的是《十万般若波罗蜜多经》。此次伍伦将要拍卖的一卷吐蕃统治敦煌时期古藏文写经即为《大乘无量寿宗要经》。法国国家图书馆、大英博物馆、日本天理图书馆、龙谷大学图书馆、台北中央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甘肃省博物馆等均有收藏。
《大乘无量寿宗要经》也称《大无量寿经》《大经》《双卷经》,为净土三经之一。谓过去有国王出家为僧,号法藏,发四十八愿,称“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后成佛,名无量寿。其国土在西方,名为“安乐”“极乐”云云。敦煌写卷中有汉、蕃两种文字的《大乘无量寿宗要经》,缮写此经所作的功德是对吐蕃赞普的赞颂和祝福,当局十分重视。法国国家图书馆藏P.t.999号卷子记载:“往昔,为天子赤祖德赞之功德,在沙洲敬写汉、蕃两文《大乘无量寿宗要经》法本,以此作为对百姓广泛的教法大布施。经卷汇集于龙兴寺(敦煌十六座寺院之一)之经库中,汉文《大乘无量寿宗要经》写卷135卷,蕃文写卷480卷,计615卷。”
从这些写卷的字形上看,9世纪初第二次藏文改革前的一般特征明显。吐蕃时期第二次文字改革前,藏文的书写形式、文法规则、书法书品都与后期的藏文有着明显的不同。
敦煌古藏文佛经有两种装帧形式。梵夹装主要用来抄写《大般若经》《二万五千般若颂》《大宝积经》《大乘经纂要义》《入不思议境界》等吐蕃弘佛早期传颂的经典。《大乘无量寿宗要经》《十万般若波罗蜜多经》则为卷轴装,藏文以硬笔(竹笔或木笔)横书。从墨迹观之,多深浅不匀,有洇透现象,用墨含胶较轻。抄经所用的是宽约31~33厘米,外观粗厚的藏纸,通常由多张纸粘接卷制而成,单纸长约45厘米,每纸两栏,隔栏宽约1.5厘米,栏平均书写经文约19~21行。用于抄写《大乘无量寿宗要经》的纸张裁切较为整齐,而抄写《十万般若波罗蜜多经》的纸张则宽度不一,互相连接后不整齐。《大乘无量寿宗要经》抄写一遍平均用纸3张,总长约135厘米,但抄写多遍后粘接在一起的也很普遍。因《大乘无量寿宗要经》寓意吉祥,多为做功德的人雇人抄写,视个人能力可长可短,多则十遍,少则一遍。
抄写《大乘无量寿宗要经》所使用的藏纸,坚韧厚实,耐拉抗蛀,色呈灰白或淡黄。造纸的主要原料包括瑞香狼毒、沉香、山茱萸科的灯台树、杜鹃科的野茶花树和故纸等。瑞香狼毒有剧毒,虽然不是造纸的上乘原料,却可以防虫,有利于纸张的长期保存。
吐蕃统治时期的敦煌抄经坊,写经生终日疾书,校对人严谨勘核,佛经至少经过三校方能入函入藏。在这样严格的约束下,产生了一大批高质量抄本。这两卷书法流丽、纸墨精良的古藏文《大乘无量寿宗要经》写经,见证了青藏高原通过丝绸之路与中原文明的交流融汇。在吐蕃势力撤出敦煌后的百年时间里,藏语仍然是丝绸之路上的通用语言之一,而古藏文写经的魅力日益被世人顶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