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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华诗歌创作特征摭谈

2018-11-29郁宏康

文学教育 2018年16期
关键词:余秀华底层诗人

郁宏康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新诗的发展迈入了多元并驱的新纪元,并以新生代诗歌和底层诗歌等为代表,形成了体式丰富的诗歌创作格局。一方面,在日益澎湃的市场化浪潮和西方思想的冲击下,诗歌在社会文化语境中的边缘化趋势愈演愈烈;另一方面,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一批“以一些社会底层小人物为写作对象的”[1]底层文学,不断在公众的阅读视野中浮现,并以其强烈的现实精神和民间立场,吸引了广泛的与关注。其中,“余秀华热”是近年来当代诗坛中不容忽视的一大文学景观。

2014年末,伴随着诗歌《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在新媒体助推下引发的转载热潮,余秀华其人其诗迅速攫取了公众的目光,并随之在当代诗坛上形成了一股“余秀华热”。[2]迄今为止,余秀华公开发行的诗集共有三部,另有少量的诗作见于其博客及论坛之中。本文试以诗性的眼光对余秀华诗歌的创作予以审视,并通过文本细读,勾勒出其以殷实的民间与底层立场,及古典与现代交融的女性表达为特征的整体诗歌风貌,藉此进一步引发公众对底层诗歌创作的关注与思考。

一.创作立场:民间书写与底层诉说

创作立场是用以衡量创作倾向性的标杆,也是用以清晰体认作家创作特征的重要尺度。纵观余秀华当下的诗歌创作,民间书写与底层诉说是其创作的基本立场并贯穿始终。正如其诗《致雷平阳》中所说,“我以诗人的身份向你致敬,以农民的身份和你握手”,由此可见“诗人”与“农民”的两重身份在余秀华的主体意识中获得了深切地交融与体认,即诗人以一种非权力形态也非知识分子的民间书写姿态介入当下诗坛,并用饱富深情的笔调传达出其所体察的民间情绪。

作为一个乡土诗人,余秀华擅于运用大量与其生活境况相互隐喻的环境描写,来建构其民间书写场域。例如对家乡“横店”的描写,在其诗作中频繁出现。一方面,以“横店”为代表的乡土场域连结着诗人内在的精神血脉,如《关系》中写到:“横店!一直躺在我词语的低凹处”;另一方面,“横店”也成了诗人乡土情绪的象征物,凝聚着诗人对现实的密切思索,如在《子夜的村庄》中写到:“村庄荒芜了多少地,男人不知道/女人的心怎么凉的/男人更不知道”,[3]既传递出诗人对乡村萎缩的焦虑和无奈,也暗含着诗人对两性关系的敏感洞察,而这种体悟很明显地散发着浓郁的民间气息,表达着诗人复杂而真挚的民间情绪。

由于身体的缺陷和生活条件的困顿,余秀华在念完高二后便被迫辍学,而随后开启的其并不顺遂的婚姻生活,更使得琐碎芜杂的日常生活几乎充斥了她的生活。因而余秀华的诗歌从不追寻宏大的叙事和价值,而是关注底层,坦然追踪真实的心迹,如她所说:“当我为个人的生活着急的时候,我不会关心国家,关心人类。当我某个时候写到这些内容的时候,那一定是它们触动了我”。因此,关注底层环境与表达底层意识同样是余秀华诗歌最为基础的创作立场。

余秀华对底层环境的描绘并不注重烘托由身体缺陷和生活困顿所造成的压抑与痛苦,而是通过对生活诗性化地过滤,传达出一份苦涩心境所葆有的脉脉温情。例如《每个春天,我都会唱歌》中写到:“他听不清楚一个脑瘫人口齿不清的表白/那么多人经过春天”,诗人很清晰地意识到他者目光的不理解,但诗人仍对苦涩的生活报之以温情,甚至引吭高歌:“每个春天我都会唱歌/在风里摇曳的样子,忧伤又甜蜜”。又如在《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中》,诗人写到:“我身体里的火车,油漆已经斑驳/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诗人将其主体意识隐喻为身体里的火车,面对底层生活的波澜起伏,其灵魂的轨迹依旧从容不迫,因而诗人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这也使得其诗带有生活哲学的味道。

二.创作风格:古典韵致与女性表达

创作风格是作家创作的文学作品中表现出来的一种带有综合性的总体特征,因而在概述作家的创作特征时离不开对其创作风格的评价与把握。[4]读余秀华的诗歌,很明显地能够感受到古典韵致与女性情愫两种美学气质的交融与跃动,而这两种鲜活的气质也共同形成了余秀华特异灵动的创作风格。

这种风格首先表现在其诗歌意象的选择与运用之上。在她的诗作中,时常出现“黄昏、庭院”等极富古典韵味的审美意象,并通过隐喻手法的运用,传达出诗人对于爱情与生活的思考。例如,《清晨狗吠》中写到:“庭院里积满了落叶,和一只迷路的蝴蝶”,传递出的是一种忧伤迷惘的意绪,同时诗人以“迷路的蝴蝶”自喻,暗含着其对于爱情与生活意义的苦苦追寻。诗中的“庭院、落叶、蝴蝶”都是古典诗词中常见的意象,因而营造出的是一种古典式的美学氛围。

其次,余秀华的不少诗篇的在情感表达上有着与中国古典诗歌异曲同工之处,因而也显现出一种古今文本的互文性特征。例如《天热了》中的“天热了,被子还是冷的”,与唐代才女上官婉儿的《彩书怨》中的“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一句有着似曾相识的神韵。又如其《今夜,我特别想你》中的“只是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与张九龄的《赋得自君之出矣》中的“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一句颇为相似,二者皆寄情于明月,并以月光衬托思念。此种古今文本互文的现象,不仅彰显出创作主体本身对于古典文学的蕴积,还由此拓展了其诗歌的审美表现力。

除却此种古典韵致与现实关怀相互交融的格调,余秀华的诗作也显示出对于女性身份的敏感体认,因而在其创作风格上,也表现出母性特有的丰满、绵软的诗性气质。

例如,在《婚姻》中,诗人开篇便写到:“多少年,一个人在沼泽里拔河”,传达出的是一种冷冽苦寒的孤独感。诗人苦挨半生,本渴望在美好的爱情与婚姻中获得救赎,最终却未如愿以偿。失败而痛苦的婚姻生活让她的孤独感与日俱增,于是她感叹到:“我多么喜欢孤独。喜欢黄昏的时候一个人在河边洗去身上的伤痕”,因而诗人用其女性特有的敏锐而细腻的体察,将对爱情的渴望与婚姻的认识书写得清净婉约而又真挚动人。因而曾有学者评价,余秀华的诗歌风格与词人李清照颇有相似之处。[5]细细品来,却也不无道理。

此外,余秀华的诗歌中同样蕴含着较为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这种意识虽不以极端对抗性的姿态对父权话语书写下的女性神话予以解构,但通过诗人较为强烈的身体意识得以展示。如其代表作《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诗人在诗歌中毫不避讳地表达出对于性别与身体的思考,用一种世俗眼中的先锋姿态表达了女性真实的有关欲望的生命体验,而这一点也恰与法国女性主义批评家埃莱娜·西苏倡导的“身体写作”观相吻合,[6]因而同样体现出其诗歌饱富女性内质的审美特征。

总体而言,余秀华的诗歌虽未在思想深度与艺术水准上达到至臻之境,并且在当下的探讨中,依旧有不少只强调其身份及公共价值,而质疑其文本艺术价值的声音出现。但毋庸置疑的是,“余秀华”现象的出现的确给似乎蛰伏许久的当代诗坛带来了一丝清新的空气。同时,诗人以其特异灵动的创作风格,丰富了当下底层诗歌的创作,并进一步引发了公众对于当下诗歌创作的思考与评价。

参考文献

[1]朱栋霖等.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13[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211.

[2]王泽龙等.余秀华诗歌讨论[J].学习与探索,2015,1(6):136.

[3]余秀华.余秀华诗集[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4]陶东风.文学理论基本问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67.

[5]何勇海.像余秀华那样做个“精神守望者”[J].公民导刊,2015,8(3).

[6](法)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C]//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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