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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的养马河

2018-11-29聂作平

雨花 2018年9期
关键词:沱江腊肉火车

聂作平

那时候,我熟悉养马河的小部分街道,见过养马河更小部分的人民,吃过养马河生产的橘子、甘蔗,呼吸过养马河带着沱江泥腥味儿或是工厂铁锈味儿的空气,但我没有踏上过哪怕一寸养马河的土地。

因为我坐在火车上,一次又一次地坐在火车上,火车的必经之地就是养马河。

火车从成都北站出发,一路穿过城市东北边的工厂和棚户区,然后慢慢由平原进入丘陵。当广播里说养马河站到了时,时间竟然已过去了两个小时,路程却只走了区区五六十公里。这是二十年前的火车,它枉自有一个快车的名号,慢得像蜗牛。当然,这是和如今飞速的高铁和动车相比。

时值盛夏,没有空调的火车一旦停下来,车厢里立即就热得像是灶上蒸煮了半个时辰的蒸笼。男人大多赤着上身,光着膀子。膀子顺便也暴露了他们的阶级:黄如古铜的,多半是体力劳动者;白如软糕的,多半是脑力劳动者。独有几个民工,膀子浑圆,颜色却是幽暗的深黄,像是煮熟了的螃蟹。

那时候的火车窗户不是全封闭的,可以持住两端把玻璃往上抬,大约能露出差不多高约一尺的缝隙。车一奔跑,大风呼啸而至,光着的膀子顿生凉意。

所以,如果从成都出发时,我在座位上睡觉的话,那么,到了养马河,当火车徐徐进站并停下来,我一定会被热醒。

非常奇怪的是,养马河只是一个四等小站,如今早已不再办理客运,但当年有些慢车却要在这里上下客人。我坐的是快车,不上下客,因而不会打开车门,却要在这里停上比慢车更长的时间。

那一年我只有二十多岁。为了一个关于文学的梦想,经诗人张新泉先生介绍,借调到省科协的《科幻世界》杂志做编辑,妻儿却留在了我原本生活的自贡。每周,我都在成都与自贡之间来回奔波。那时候,高速公路还没修通,倘是坐汽车的话,少则八个小时,长则十多个小时。有一回,我竟坐了差不多二十个小时,在路上吃了两顿饭,才总算跑完了两百多公里的路程。

靠谱一些的是火车,偶尔晚点,但大多时候还算准时。每次耗时大约也是八小时。从成都到自贡,火车中午出发,到养马河,正好是一天里最热的下午两三点钟。所以,那时对我来说,养马河意味着每周五下午的炎热和汗水。月台上,卖雪糕和汽水的小贩来回奔走,他们的皮肤也被晒成民工们一样的幽暗的深黄。穷人的皮肤都是一样的,这是他们共同的标记,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就能相互辨认。从自贡到成都,火车是深夜由宜宾到达自贡的,它抵达成都时,大概是早上七点。这样,我就能在八点半上班前赶到那栋的位于人民南路十号古老建筑的办公室,然后埋头于无边无际的稿件中。

可以断定的一个事实是,周日晚上,当我踏上顶着夜色而来的火车时,我得在火车上睡一觉,这样才有精力应付明天的工作。

火车吭哧吭哧地像一只纵欲过度的兽,气喘吁吁地爬行了大半个夜晚,清冷的月光从云朵与云朵的缝合部分漏下来,倘是站在铁轨外面的山坡上俯看的话,火车一定像一条发光的虫子在拼命地蠕动,而我们这些昏昏欲睡或昏昏已睡的乘客,显然就是寄生在虫子体内的更细小更微不足道的短暂寄生虫。众多可怜的寄生虫,在这只稍大的虫子体内萍水相逢,你挨我我挨你几个小时后,当天光大亮,就各奔东西,很可能从此再也不会相逢——当然也有可能下周就会相逢,前提是,他或她也像我一样,通过火车的奔跑来上演双城记的疲惫人生。

天光大亮前,黑暗是一点点不甘心地褪去夜幕的,熹微的晨光也是一点点鼓足了勇气才从天边刺过来的。天光大亮前,我醒过来了,我知道,火车已经溯了沱江的方向,抵达了距离成都最近的一个需要停靠的小站:养马河。

我的邻座,有的趴在小桌上沉睡,打着沉重的鼾,人在旅途,即便休息也是如此不堪重负。有的把头仰靠在椅背上,张开嘴,口水顺着嘴角慢慢地淌。有的已经睡醒了,打着呵欠,张开的大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在陌生人面前,就连最爱美的姑娘似乎也过于草率。

火车慢了下来,它已驶入了养马河的镇子。当它快停下来时,我看到一条无名小街上,一家夜宵摊子竟然还亮着浅红的灯。一张小小的桌子旁,围坐着四五个青年,男的女的都有,手里举着酒杯,冲着列车欢快地尖叫。再过去,是两个农民用一种竹条编织的笼子,抬了一头肥猪,不用说,这是要把它送到屠宰场去。肥猪大概也明白大限将至,它的尖叫声竟压过了火车的长鸣。当火车从养马河缓缓启动,在沱江之滨的一座山坡上,我看到一些人打着火把和手电缓缓前行,内中一行人披麻戴孝,隐约还能听到悠长的哭声。那是一支送葬的队伍,他们一定是严格按照风水先生预定的时刻上路的。他们前行的路要穿过这条笔直的铁轨,当火车呼啸而来,他们只好停在铁轨边为火车让路。这样,我看到那个端灵牌的孩子满面惊慌,还带有某种程度的没有睡醒的困倦。

涓涓冰雪汇成了九顶山南麓一条条或大或小的溪沟,它们是沱江的源头。当沱江带着雪水的寒意流进成都平原边缘的金堂时,它接纳了毗河、青白江、湔江和石亭江,水势渐大,一举穿过了龙泉山脉的金堂峡——有个说法是,这道峡谷是古蜀国的鳖灵所开——然后拐几个弯,就进入了养马河所属的简阳市。从养马河往北,铁路沿江而行,养马河站、灵仙庙站和五凤溪站遥相呼应。当我乘着夜色奔向成都,从养马河开始,黑夜开始式微,到了灵仙庙,黎明开始露出白肚皮,到了五凤溪,黑夜已经彻底溃败,早起的鸟儿在铁轨外面的树林里,装腔作势地唱一首春眠不觉晓的歌。

古代有沱江的木船,现代有成渝铁路的火车,养马河自古至今都是一个重要的交通节点,用四川话说,是一个搬不完运不空的水陆码头。

很多年以后,当我终于踏上了养马河坚实的土地,而不是坐在火车上打量它时,我看到在街道交叉的广场上,树着一匹马的雕像。马头高昂,前蹄离地,马尾后甩,表示它正在飞奔。

我查了方志,关于养马河这个地名的来历,其中有两种说法,直接表示养马河与马无关。一说,古时此地的沱江两岸人家,大多姓杨姓马,故把此地称为杨马河,年代久远,以讹传讹,竟成了养马河。一说,叫杨马河不假,但来历却与姓氏无关,而是沱江河边曾有一株杨树,其形似马,称为杨马,树下立了一块碑,刻有杨马河三字。可惜这块传说中的碑早就无处可觅了,否则倒是最有力的证据。

和马有关的是另一个传说。据说,三国时期,蜀汉名将张飞曾在此养马,因而称作养马河。查成都周边地名,和三国名人有关的着实不少,比如距养马河几十里的新津牧马山,传说也是张飞放马的地方。但历史上,张飞主要镇守川北,开府阆中,他跑到沱江边或是牧马山养马的可能性都不大。

不过,张飞养马与否都是无关宏旨的事。养马河的马于这里似乎也是一种暗喻,既然马是交通工具,木船和火车也是交通工具,那么,树一尊马的雕塑,也切实至极。

大概因得地利之便,养马河不同于普通乡镇的是,这里有不少工厂和企业。和火车有关的单位,除了养马河站外,还有铁道部养马河桥梁厂和中铁二十三局养马河公司;而和火车关系不大的,还有四川橡胶厂,以及一座女子监狱。我百度了一下养马镇,资料就很骄傲地宣称:简阳市养马镇是全国重点镇,是成都、简州新城区域中心镇,位于简阳市北偏西,南距简阳市区15公里,北距成都市区47公里。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捷。

我们在养马河吃饭。是一家靠近沱江的小餐馆,推开窗,能看到满江的水,如害了相思病的痴情女子,瘦得怕人,静得像没有流动。火车的长鸣,偶尔会传过来,只是被楼房与市声过滤了,没有了它作为工业文明主要标志的那种粗暴、尖利,反而显出一种别样的温情,像是在提醒我:某年某月,你曾经在火车上注视过这座镇子。现在,你终于选了一个座位,坐下来,在这里吃一顿饭。

小餐馆门前有一只巨大的木盆,里面是鱼。老板说他家的特色就是红烧沱江鱼。游动的鱼全然不知道人为刀俎,它为鱼肉的可怕现实,一个劲地游来游去,不时还悠闲地吐几个气泡,就像一个人在梦游。这些从沱江里打捞上来的鱼,身上有着比饲养的鱼更深的色泽——不知为什么,我又一次想起多年前在火车上见过的那几个民工的膀子。

老板也是厨师,灶前的条桌上,各种调料一字排开,他站在灶前,手里拧着铲子。老板娘跑堂兼收银,麻利得像一只跳来跳去的小鸟。老板喝令十多岁的儿子为我们杀鱼。原本在店铺一角一声不吭玩手机的儿子,恋恋不舍地放了手机,去灶前拿了一把菜刀。他走到盛鱼的盆子前,抓起一条一斤多的鱼放到案板上,然后转过菜刀,用刀背重重地敲在鱼身上,我看见鱼的眼球突起,嘴巴张了几下,好像在喊痛。当然,它是喊不出来的,尽管很痛。就像人,也不是每一次痛都能喊得出来。喊得出来的痛当然痛,但不一定最痛。

同行的女士有好生之德,她看到鱼的挣扎,竟然涨红了脸,伸出纤纤十指蒙住了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近似网红的下巴。就像那刀背敲的不是鱼,而是她自己。

女士的好生之德让我这样的酒食之徒汗颜,虽说鱼无法喊出它的痛,可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沉默的痛也许才是最难熬的痛啊。当我在心里作着自我批评时,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红烧鱼上桌了,鲜、香、麻、辣,总之,是四川人一看就要会心一笑的口味。同行的女士掏出手机,先拍照——这大约是有微信以来,中国人的一大新习惯吧,类似于信上帝的人进食之前总要祈祷一样。然后,我看到同行的女士麻利地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嘴里,紧凑的五官都向脸的中部移去。我觉得刚才的自我批评显然有些多余。

菜上齐了,我们慢慢地吃鱼吃肉,喝酒喝茶。老板也忙完了,坐在另一桌开始他的午饭。是一盆回锅肉,一碗烧豆腐,一钵豌豆尖汤。老板和老板娘相对而坐,他们的儿子盛了半碗饭,却远远地坐到另一桌,一边把饭粒往嘴里扒拉,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小的的屏幕。老板面前有一只塑料杯,杯子里盛了大半杯白酒,他已经喝完了一杯。这一次,他看了看远处的儿子,把大半杯白酒一气倒进嘴里,喉结突起,咕噜一声吞了下去。他低声对老板娘说,我再说一回,他这样下去不得行,必须给他找个事情做。十五六岁了,书读不进去,就要去打工,不然,迟早要出问题。老板娘没吭声。老板又说,你把他留在家里,这是害他。害他,懂么?老板娘瞪了老板一眼,夹了一筷子菜,也到旁边桌上去了。老板气呼呼地看了看,拿起瓶子,又倒了一杯。

吃完饭,我们朝火车站走去,我曾经在火车上见过数十次的养马河火车站。

通往火车站的一条小街,我看到几户人家门前的空地上,竹竿挑着一些腊肉。刚刚涂抹完各种调料——包括但不限于以下类别:花椒、海椒、胡椒、食盐、大料、生姜——的腊肉,其实严格讲来,还不能叫腊肉。它的鲜肉生涯刚刚结束,从现在起,它开始为成为一块滋味悠长,令人垂涎的腊肉而进入修行期。既然人类一天到晚都嚷着修行——旅行是修行,恋爱是修行,吃饭喝酒是修行,上床或打牌也是修行——那一块鲜肉,它为了成为腊肉而付出的腌渍、晾晒、烘烤以及收纳和等待,为什么不可以说是修行呢?与人类相比,人家的修行更单纯也更直率。

刚刚涂抹完各种调料的腊肉旁边,是鼓胀的香肠,让人联想起乳房或是四五月的果实。我曾经说过,腊肉和香肠是四川人过年时必不可少的双子星座。我和兄弟幼年时的共同理想,就是有一天能够把腊肉和香肠当饭吃。当我们真的能办到这一点时,我们却被告知,腌腊制品对身体有害。总之,腊肉和香肠一旦大模大样地出现在很多人家门前并骄傲地接受冬天盆地里难得的阳光的抚慰时,这意味着,中国人最重视的农历新年——或者说春节——的脚步近了。

在养马河火车站,我看见一列从南方回来的火车慢慢驶过月台。火车上人头密集,两个女孩把脸贴到玻璃窗上兴奋地打量外面的世界,或许是离家越来越近了,她们有雀斑的鼻子被压得扁平,像是鱼缸里的生物,因玻璃太厚,有些变形和夸张。我无端地觉得,把她们从遥远异乡号令回故里的,除了父母亲的电话,一定还有这些腊肉和香肠的滋味。腊肉和香肠,它让远行的四川游子在午夜的梦话里,要比别人多五个分贝的离愁别绪。

火车快驶出站时,我看到了餐车。洁白的桌布,上面放一只小花瓶,花瓶上插一朵塑料花。餐车我是熟悉的,在曾经的暑运高峰期,为了有个位置安顿屁股,我只好到餐车里点五十块钱一份的盒饭,以便正大光明地坐在椅子上,而不担心列车员的呵斥。

这一列火车餐车人迹稀少,也许是快要到成都了,大多数人都要下车了吧。独有一个中年男人在喝酒,木然望着窗外的养马河。他不像打工回乡的,那他为什么要坐火车,而且还是绿皮的?在这个飞机普及的时代,难道他也像我一样有恐高症吗?或者,仅仅是他喜欢晃晃悠悠的火车带来的那种古典的旅行感觉?转眼间,火车已经驶出了站,一声汽笛,惊飞了站台上一群麻雀,它们拍打着翅膀,朝重庆的方向飞去。火车哐当哐当,渐行渐远,只有两条笔直的铁轨,无言地躺在阳光下。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懒洋洋地散了,围观的人群也懒洋洋地散了,火车站重又恢复了四等小站的寂寞与安静。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夏日下午,我也许会看到又一列绿皮火车从远处哐当哐当而来,透过玻璃,我会看到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中,有一个穿短袖衬衣的年轻人,戴着眼镜,皱着眉,翻读一本厚厚的书。在他的背后,打扑克的人甩出了一把牌:炸了,我赢啦。

养马河是有老街的——这有点废话,任何一个城镇,只要不是完全拆迁了,都会找到老街的,哪怕找不到老街,也能找到老屋,三两座老屋,就足以构成半条老街,而老街,它似乎留住了一些我们熟悉又陌生的旧时光。

养马河的老街上,还有几家老茶馆。陈旧的老屋,有着高而陡的檐,檐下的台阶,被年复一年的雨水打出了细小的窝,像虫噬。古人说的水滴石穿当然也是有所本的了。八仙桌,颜色深暗——它老让我想起那年在火车上见过的那几个在成都干活的民工的膀子——上面有细小的划痕,也有经年累月溅出去的茶水渍,把桌面污成了一小团一小团的更深的岛屿。长板凳,又宽又重,似乎扔到沱江里,竟会打个漩儿就沉下去。

也有竹椅子,只是数量更少。斜斜地躺在竹椅上,当然比坐在长板凳上要舒服得多。那些趁着劳动间隙进来喝茶的人对竹椅子是警惕的。他们害怕一旦坐上去,就再也没有信心和勇气从竹椅子上拔出来,从而无法再出去干活,为一家人的生存挣来必需的柴米油盐。他们宁肯挤坐在八仙桌前的长板凳上,喝茶时发出肆无忌惮的咕噜声,像是牛圈里的群牛在饮水。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者,才慢条斯理地坐到竹椅子上,小口呷茶,还会把茶碗盖捏在手里,尖出两根手指,把茶碗盖立在桌面,娴熟地转动,像一只轮子。是的,他们劳苦一生,他们完全有资格在那样舒服的竹椅子上斜坐,歪坐,甚至躺下去。没有人可以指责他们。

很多年后我再去养马河,却没能找到那时候去过的那家老茶馆。甚至,就连那条老街看上去也似是而非。就像初恋情人,三十年后重逢,依稀还是旧时模样,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我们在养马河的街道间走来走去,这座镇子已经像中国的大多数镇子那样,新与旧、拆与建、现代与传统交织在一起,混乱而有趣。

那个下午,整个小镇上最主要的话题是:两个少年在火车站附近爬货车,不幸被高压电击中了,一个当场死亡,一个受伤。

我们闻讯赶到时,医护人员和警察都已经来了,在一条铁轨上,停着一列货车。肇事的少年,一个变成了一具尸体,顺着铁路的方向躺着,大腿上的裤子烧掉了,露出白生生的皮肤——它让我再一次想起多年前那几个民工的膀子;另一个坐在一根枕木上,面朝货车,满面惊恐。我突然想到那个杀鱼的少年。当然,他们不是杀鱼的少年。杀鱼的少年多半还盯着他的手机。

如果不是火车,我不会走进养马河,它将是一个与我的人生毫无瓜葛的异乡。但是,因为有火车,因为有漂泊的历史,养马河于我,便是一个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的地方。我几十上百次地从这里穿镇而过,小镇的生活离我只有几米的距离,但我知道,我其实从来不曾真正走进过它。就像那句诗说的那样:我不是归人,我只是过客。

我在网上找到了养马河火车站的介绍,现抄录于此:

养马河火车站是一座成渝线上的铁路车站,位于四川省简阳市养马镇,建于1952年,隶属成都铁路局,为四等站,邮政编码为64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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