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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贩子的女儿》中血的信仰和酒神精神

2018-11-29叶建烽

文学教育 2018年28期
关键词:酒神弗格森劳伦斯

叶建烽

一.前言

D·H·劳伦斯的作品主要体现了对工业机械文明的批判,在他的作品中,我们总是能看到“在现代机械文明和工业社会会里受到压抑、趋向分裂的自我,那种遭到扭曲的人性和受到挫折的本能,”[1]196对此劳伦斯在给友人厄内斯特·科林的信中提出了自己的一种信仰——“血的信仰”,[2]351来对抗理性至上的机械文明对人性的异化。

他的短篇小说《马贩子的女儿》便是“血的信仰”的一个例证。故事讲述了一个名叫梅布尔的女孩,双亲亡故,在分家时被哥哥们抛弃,陷入绝望。于是她自寻短见,但被乡村医生弗格森所救。两人相互吸引,坠入爱河并决定结为夫妻。

在19世纪后期,德国哲学家尼采提出“悲剧精神”的概念,而劳伦斯的“血的意识”正与其中的“酒神精神”相呼应。本文将通过细读《马贩子的女儿》文本,讨论“血的信仰”和“酒神精神”在小说中的反映,指出两者的共通点;另外,还将指出劳伦斯提出的“血的信仰”不足以拯救异化的现代人,应该引入尼采的“日神精神”来平衡克制,在恢复人性,肯定生命价值的同时,避免过度放纵的生活。

二.“酒神精神”和“血的信仰”

“酒神精神”是尼采的“悲剧精神”的两个核心概念之一。“酒神精神”是对19世纪工业文明发展过程中满目崇尚理性的思潮的反拨。“酒神精神”是对回归自然本性的呼吁,它是一股不受人的理性所控制的自然力量,被解释为一种“情绪的放纵”。[3]18它源自古希腊祭祀酒神和牧神的原始宗教秘仪。“酒神精神”的要义是“肯定生命,连同它必然包含的痛苦和毁灭,与痛苦相嬉戏,从人生的悲剧性中获得审美快感”。[3]73尼采反对对科学和知识的迷信,认为它们无法帮助人们发现世界的本质,无法赋予人们肯定生命的信念,而仅仅是“把个人引诱到可以解决任务这个最狭隘的范围内”。[3]115

同样,生活在诺丁汉煤矿区的劳伦斯亲眼目睹了工业机械文明对社会的改变,他工业文明下人的异化有强烈感受。他所提出的“血的信仰”强调人的天性欲望、直觉和自然的和谐,他认为这比工业文明的基石——“知识更具智慧”。[2]351因为推崇知识积累风尚背后是对理性的迷信,所以劳伦斯对理性也进行了批判。例如,在他的散文《艺术与道德》中,他为塞尚的作品辩护。劳伦斯认为仅从理性的角度欣赏塞尚的画是带有偏见的。而这种偏见是“几千年来人之理性自我发展的结果”。[4]207在《直觉与绘画》一文中,他指出:“毫无疑问,这全是牺牲了本能----直觉意识去发展‘精神----理智’意识的结果。人开始惧怕自己的肉体,谈性色变,于是开始死命压抑那激进、肉感的而性感的本能----直觉意识”。[4]269劳伦斯赞美性、情感和自然。“在他看来,人的生理需要和心理反应既是生命之源,又是一种抗拒机械文明的自然力量”。[5]224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尼采和劳伦斯都主张人性的复归,肯定生命价值,反对工业机械文明对人的异化。

三.《马贩子的女儿》中的“酒神精神”和“血的信仰”

在《马贩子的女儿》中,这两种主张在男女主人公身上体现明显。

梅布尔双亲亡故后,忍受着哥哥们的冷酷和压迫,默默维持着家庭,把自己生活价值全部寄托在这个家上。她这种痛苦还不是“酒神精神”描述的痛苦,而是现实虚无的痛苦。这种痛苦来源于她的最高价值亦即信仰的失落,即尼采所谓的“现代文明的危机”,[6]7是否定生命价值的力量。而当梅布尔被弗格森救起,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时,“酒神精神”从她的潜意识里觉醒。她开始遵从自己的内心的欲望,向弗格森求爱。在被弗格森抱紧时融入爱欲之中,获得最原始的非理性的精神快乐。

在弗格森身上“酒神精神”经历更为痛苦的挣扎才觉醒。作为乡村医生,他所接受的医学教育使他保持着比常人更强的理性,在感情上克制,生活孤独。当他听说自己在镇上唯一在乎的伙伴——梅布尔一家要搬离时,孤独感更加强烈。他的工作已将他异化成一台机器。他的自我的情感被极端压抑,但他潜意识中依旧对人们之间坦诚淳朴的感情充满渴望。在两性关系上,弗格森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欲望,通过他频频拜访梅布尔家,并对梅布尔的眼神感到“不自在,扰乱了他表面上的平静”[7]92以及他路过墓园时对梅布尔的特别关注和后来一眼就认出投湖的梅布尔可以推断出他是喜欢她的,但一直没有表达。因此,当后来“酒神精神”从他的潜意识中觉醒时,他会感到撕裂的痛苦,他的理性和感性两股力量在博弈。面对梅布尔疯狂的求爱时,弗格森感到厌恶、害怕、恐惧,“可内心里又渴望着什么”[7]101。当他看到梅布尔带泪眼神时,他的“心似乎要燃烧起来了,就要神魂颠倒了”[6]101。而当他将她抱得更近一些时,他的心“在胸膛里极度痛苦地烧灼着”[7]101。而这折磨他的痛苦“也是生命”[7]101。这就是酒神状态中所感受的“个体化的痛苦”,[3]13所唤醒的正是他“血的信仰”。在弗格森将手搭在梅布尔的肩上时,他遵循了自己的直觉和天性,抛开了冷漠面具,自然地对梅布尔表达出爱欲。

四.“日神精神”的平衡

尼采“悲剧精神”的另一个核心概念是“日神精神”。而“日神精神”并不是一些人所认为的是理性的象征,周国平在《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选》的序言中指出,“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一样是非理性的自然强力,是一种“美化的外观”,[8]183一种和谐的壮丽的美,其特征是“适度的克制”。[8]91因为个体意识中的“酒神精神”的冲动是具有破坏性的,而只是拥有“血的信仰”也容易使人迷失在激情中,所以“日神精神”对这种破坏力和迷失的克制尤为重要,它通过“壮丽的幻觉”[8]183让人在“每一个瞬间使人生一般来说值得一过,推动人去经历这每一瞬间”。[8]183这种幻觉不是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而是让人对生活抱以热情的希望,是鼓励人通过迷恋人生的美好来肯定生命的价值,是一种积极生活的心态。

研究劳伦斯的专家黑马曾指出在故事结尾处,有某种不确定感,这是因为,在那种特殊场合下,梅布尔小姐的感激和与温存之心点燃了性欲之火,也触动了医生木然的心。但是当他们平静下来时,有怀疑那是不是爱。[9]156两位主人公产生“血的信仰”,沉浸在“酒神精神”的狂喜和痛苦中,然而他们不知道生活下一步该怎么走。弗格森仓促许下诺言,而梅布尔害怕再一次被人抛弃。他们的爱来源于激情,但激情退却后他们该何去何从?原有生活的基础和价值在他们重生之后被打破,他们需要新的希望和价值来来避免迷失在放纵欲望的生活状态中。因而,克制的“日神精神”是他们价值和信仰重新树立过程中急需要的养分。

五.结语

劳伦斯曾说过:“男人和女人相互需要”。[10]77这表明他重视人与人以及两性之间的和谐关系。为了解决工业机械文明对人造成的异化,他提出用“血的信仰”解放人性并拯救人类的灵魂。这很好地照应了尼采“悲剧精神”中的“酒神精神”。但是光以“酒神精神”和“血的信仰”无法让现代人过上幸福的生活,还应引入“日神精神”来克制平衡。身为作家的劳伦斯密切关注着时代的变革,指出发展过程中的弊病,同时积极地寻求解决方法,不仅在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为人类命运的共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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