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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多鹤》中体现的女性意识与姐妹情谊

2018-11-28高文慧

文学教育 2018年34期
关键词:情谊严歌苓姐妹

高文慧

姐妹情谊,在西方女权主义崛起之后被广泛运用于作品中,而中国当代的文学作品中也用姐妹情谊理论的广泛体现,特别是在现当代的文学作品中。“姐妹情谊”(sisterhood)是女性主义及其文论中经常出现的术语,然而在不同的语境之下,姐妹情谊的内涵是不完全相同的。在王先霈、王右平主编的《文学理论批评术语汇释》中,采用了伊莱恩·肖尔瓦特的观点,姐妹情谊即是“女性团结一致的强烈情感”。[1]西方女权主义理论普遍理解的姐妹情谊则是与政治紧密相关的,是女性团结起来,消除女性歧视,同时也有对于种族和阶级的积极斗争。虽然有些论者将其狭隘地理解为“女同性恋主义”,但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从一种妇女共同体的角度来认识并运用“姐妹情谊”这一术语。[2]而严歌苓的文学作品,特别是90年代以来,在姐妹情谊的表现上,则更为突出女性的同盟关系,来共同应对外界环境的压力,成为彼此在精神上的慰藉。以这种组合形式,来表达对男权中心社会的抗拒和不满。特别是在小说《小姨多鹤》中,有意识的弱化了男性形象,但并没有十分激进极端的完全拒绝男人的存在,将男性刨除在生活之外,去创造一个极端的,纯净的“女儿国”。

一.女性世界建立关系的体现

在小说中,小环和多鹤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相互扶持和支撑便可以概括的,作者将诸多矛盾冲突点置于他们身上,并且将二人设置于一个十分“中国化”的场景中,即二女共侍一夫。而这部小说里,姐妹情谊的力量比男女间的情爱关系,更加强大珍贵[3]。这个畸形的家庭环境中的小环和多鹤,从一开始小环对她充满敌意,然后缓慢地接纳,到互相支撑包容,分担家庭和爱情带来的幸福与负担,再到最后完全嵌入彼此的生命,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但却严丝合缝。从多鹤第二次生产,小环接生的时候,放弃了那个阴暗的,想加害于多鹤的念头之后,两个人就完全接纳了彼此“小环突然在石沟边上站住了。她浑身暴起一层鸡皮疙瘩。不是冷风吹得,是她心里那个不认识的念头给吓的……那念头是血淋淋的:一群饿狼你牵我拽地争食之后,世上再也没有一个无奈无故的孤女多鹤了。”[4]小环在多鹤最为无助的分娩时刻找到了她,她心里是浮起过这样歹毒的念头的,小环在这样的关键节点暴露的私心也恰恰使人物的塑造更为圆形生动;然而她很快就放弃了并且被这个可怕的念头吓了一跳,这个转瞬即逝的念头成为了两人关系更紧密的一个转折点,意味着小环第一次正视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并由此意识到多鹤已经彻底成为重要的,不能随意被处理的家庭成员,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在生死面前联系的越发紧密。又如在多鹤被张俭有预谋的遗弃之后,一向和丈夫张俭感情很好的小环彻底爆发了,一遍一遍逼着丈夫寻找;而当多鹤一路千难万险的找回了家,面对多鹤对张俭的发难,小环第一时间扑上去安抚多鹤“:一只手把她拉进厕所,是朱小环的手,红润如她的脸蛋,也带酒窝。小环说着什么多鹤也没有去听,只看着那双红润带笑的手把一同热水倾倒在木澡盆里。接下去,事情不对了,小环很家常地讲起丫头的事来。”[5]似乎在这种时候,不需要多余的空话来安抚宽慰,只是女人之间互相说说话,唠唠你不在的日子里的家长里短,一切就都如常了。女人之间的关系和感情是微妙复杂剪不断理还乱的,然而有时候却能在亲密关系中迸发出坚韧的力量,支撑着彼此走下去。在多鹤被追求者小石猥亵并威胁要检举她的日本身份以及和张俭的不正当关系之后,小环又一次挺身而出,巧妙却也不失威严的和追求者们把话说清楚,事情办得漂亮又妥当,化解了多鹤的危机。又如张俭入狱后,多鹤在文革期间被怀疑身份,忍受着种种不公正的待遇,被周围人甚至自己的儿子奚落嘲讽,被安排着扫厕所的时候,只有小环一个人坚定地做她的后盾,和多鹤并肩作战,对抗着外界的流言蜚语和检查组的无故刁难,拉扯着多鹤一起,“凑合着”过下去。

我们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女性之间由于相似的生命体验,同处于一个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从而形成了坚韧的力量,通过彼此间温情的关怀,来共同对抗外界带来的压力,好能相互扶持着过下去。全文的矛盾多集中在小环和多鹤身上,但两者之间一直处于一个难以打破的平衡状态,有任何一方出现变动,另一方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她们在张家以各自的身份,共同照顾着孩子和同一个男人,同时也成为彼此的后盾。小环在这样的姐妹关系中,一直是一个大度,包容,体谅的形象,似乎处处是她用力拉扯帮衬着多鹤,但这样的输出过程中,两者在精神上收获的意义是相似的,即在困境中坚持着生活下去的动力。

二.女性关系中存在的威胁

而从女性意识的不彻底性方面分析,张俭在这种姐妹情谊的关系中的存在,虽然被有意识的弱化,但实际上男性力量的巨大阴影却是这种姐妹情谊形成中最关键的原因和纽带,同时也是最大的威胁,一旦由男性产生矛盾便会瞬间打破姐妹间的平衡。张俭作为小环和多鹤实际生活中的丈夫,是一切关系形成的先决条件,和原配妻子朱小环的爱情似乎容不下第二个人的介入,然而日后张俭和多鹤之间产生的私情难免让小环心怀芥蒂,虽然小环没有因此和多鹤产生正面冲突,但内心仍然会感到被两者背叛,从而产生负面情绪。这是唯一一个会影响两者关系的原因。张俭作为家庭的主心骨,最重要的男性成员,他的支撑作用使得家庭中的从属关系十分明显,小说后半部分张俭入狱之后就很少出现,但就算如此,但在家庭中起到的作用,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情感上,却都无法被取代。张俭入狱后,家庭状况也因此每况愈下,两个女性团结起来用尽方法只求能去探监,将探望张俭甚至终有一天能让张俭减刑释放当做努力生活下去的一个目标。可见即使有意弱化张俭这个男性角色,男性权威也依旧存在,时刻提醒着男性的强势地位,男性依然起着重要的支撑和主导作用。

男性角色在女性关系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这也恰恰证明了小说中的姐妹情谊在有男性存在或介入的条件下,看似坚固,实际上很容易被击溃。男权文化的影响过于深重,尤其是在女性的关系是由男性为前提和纽带的状况下,这种影响显得更为突出。因为一旦男性同时与两者产生情感上的纠葛,那么所谓的女性共同体就很容易产生间隙甚至不复存在。也就是说,女性共同体想要与男性间达成两性和谐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而这一切,仍然是因为男性与女性地位的不平等并且在两性关系中为主导而形成的。

三.姐妹情谊存在的意义

《小姨多鹤》中的姐妹情谊,完善女性内在价值并满足了女性内在的情感和精神的需求。小说中所描绘的姐妹情谊,虽然没有彻底拒斥男性价值中心,甚至在女性的家庭生活方面还是着力于表现将相夫教子,繁衍后代,但是进步在于认可女性之间,抛开母亲和妻子的身份所形成的牢固的同盟关系,并且表现了在艰难的社会处境和女性人物自身重重矛盾中,两者真挚的感情和日常相互扶持的生活状态。女性之间互相的宽容和体谅实际上是对彼此的保护,彼此是生活中最大的情感慰藉与寄托,甚至是在艰难处境中活下去的动力。女性之间形成的联盟,也使得对抗更有力量,促使女性寻求自我认同。同时,正因为女性的自我意识被姐妹唤醒之后,她们才能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6]。姐妹的存在,用相似的生命体验,打破了内心孤独的生存状态,女性自身也会由此不断成长,更清楚地了解自身的需求并尝试满足它。女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多变,为了寻求平衡而努力挣扎,这种关系一旦产生,既坚韧,又很容易消解。严歌苓在这个方面的处理上,并没有一味歌颂两者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而是致力于描绘一种情景,即由这种关系的引领和支撑下,姐妹之间坦诚相对,互相扶持,分享彼此的生命体验并由此找到共鸣,陪伴彼此成长,在关键时刻给予对方勇气鼓励或是安慰。

严歌苓通过自己的作品,在姐妹情谊这一主题上,体现出了不断发掘开拓的意味,向纵深掘进,有了更多重的理解,不仅仅局限于政治性的斗争和反抗,或者是相对狭隘的女同性恋视角,而是更符合中国社会的女性关系。尤其是在小姨多鹤中,两个女性在家庭中同时被妻子和母亲的身份解构,但在个体的情感上,单独从女性个体来看,却形成了稳固的联结。在《小姨多鹤》中表现出的姐妹情谊,并不是完整定义上的,充满各种独立与反抗因素,更多的是一种中国式的,仍然具有不彻底性和妥协性,男性也依然是女性关系中最关键且不可控的因素。但姐妹情谊确实是一种女性之间深厚的,支柱般的情谊。而这种感情在中国社会中,更写实,更接地气,更容易引起共鸣。严歌苓没有着力于构建一个女性乌托邦,完全排斥拒绝男性的存在,也没有刻意强化姐妹情谊的激进反叛的力量,实际上每一种关系的构成和持续都是复杂多变的。严歌苓正是将一种存在诸多纠葛矛盾的情谊真实的展现给我们看,从而达到了更为切实的去关注和审视女性关系,反省女性的生存方式,观察女性的生存处境的目的。

综上,严歌苓在描述女性关系的同时,以多鹤和小环两个人为例,将特殊生存状态下的两个女性之间的羁绊勾勒出来,为我们展现了女性的自主意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时,这种关系仍然是受制于男性观念的,男性人物的存在和介入会直接或间接影响到女性关系,这依然是女性自主意识不彻底,不完全的地方。再一次验证了严歌苓的女性观念是进步但不那么激进独立的,甚至是有些矛盾纠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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