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历史视角下意大利主流媒体“一带一路”倡议报道的文本分析∗

董 丹

（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 100089）

提 要：本文运用语篇—历史分析方法对意大利主流媒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报道进行话语分析，旨在探究意大利主流媒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真实认知与态度。研究发现，意大利媒体对“一带一路”倡议中经济方面的报道基本积极、正面，政治方面则担忧之声时而出现。总体上，他们将意大利定位为古今丝绸之路的重要参与者，认为“一带一路”倡议能够为意大利带来巨额经济利益，是中国平衡包容的外交新模式以及地缘政治博弈的新战略。

1 引言

自2013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来，中国企业在意大利的并购交易日益活跃，意大利成为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主要目的国之一。意大利是“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参与国家，探究其主流媒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度和认知，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中国国家形象在意大利的建构。本文从语篇—历史分析方法入手，以意大利主流媒体《晚邮报》（Corriere della Sera）《共和国报》（La Repubblica）《新闻报》（La Stampa）《24 小时太阳报》（Il Sole 24 Ore）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报道进行批评性话语分析。

2 研究方法

语篇—历史分析方法（The Discourse-historical Approach），也称维也纳学派批评性语篇分析理论，涉及语言学、哲学、政治学、历史学、社会学等领域，属于前沿性跨学科研究，具有广泛的哲学和社会学基础，是批评话语分析领域具有影响力的一个分支（项蕴华 2013，杨漪漪 2017）。Wodak 和 Chilton（2005）认为应该从认知的角度结合人类文化学的研究方法来解读话语和社会结构之间的关系。语篇—历史分析方法的分析模式可分为3 个向度。第一，内容向度是确立所要研究的某一话语的具体内容或话题；第二，语言学表达形式向度是在语篇、句子和词汇各个层面上探讨文本中实现意义的形式和语言手段；第三，话语策略向度研究文本中连接交际者的不同意图和实现形式的中介体（纪卫宁2008）。本文主要通过话语策略向度，分析文本采用何种方法有效表达交际者的意图。Wodak 和Meyer 提出5 个话语策略：所指策略或提名策略；谓语策略；论辩策略；语篇再现策略；强化和弱化策略（Wodak，Meyer 2009：29；项蕴华2013；季丽珺 2013）。以上 5 个话语策略是本文研究的焦点。

3 研究结果与讨论

3.1 语篇的具体内容及主题

本研究主要通过GOOGLE NEWS，FACTIVA新闻检索等手段，以“一带一路”（una cintura una strada，nuova via della seta，new silk road）为关键词对2013年9月至2017年6月期间的相关新闻报道进行检索，共获得82 条结果。其中，7 篇是以“一带一路”倡议为主题，其余报道只是简单提及该倡议。在这7 篇报道中，有4 篇聚焦于2017年5月12日在北京召开的“一带一路”峰会，具体分布如下：《晚邮报》2 篇、《共和国报》2 篇、《新闻报》1 篇、《24 小时太阳报》2 篇。

7 篇文章主要关注“一带一路”倡议的经济议题和政治议题，通过文本内容可见，意大利媒体对经济方面高度赞扬，渴望全面参与；在政治方面，则认为是平衡包容的外交新模式，是中国重塑亚欧大陆地缘政治版图的举措，是中国重要外交策略。下面笔者将采用语篇—历史分析的方法，分析7 篇报道中意大利媒体眼中的“一带一路”倡议和中国国家形象。

3.2 语篇的话语策略与功能

3.21 所指或提名策略

所指或提名策略是通过成员分类的方法将某个人归属于自己一方或者对方，通过使用“部分代表整体”或“整体代表部分”的借代修辞手段达到构建“内群体” 和“外群体的目的（季丽珺2013）。下例为对中国和“一带一路”倡议的定位以及对中意关系的积极表述。

① Nella nostra memoria è un mito：La Via della Seta che ci riporta a Marco Polo...Ora，l’antica rotta delle carovane che dalla Cina arrivavano in Europa attraversando l’ Asia...Come nei tempi epici dell’Antica Roma e della Dinastia Han（206 avanti Cristo-220 dopo Cristo）.（Corriere della Sera，2017-05-12）／／在我们的记忆中，马可·波罗带给我们的丝绸之路犹如一个神话……如今，中国的古老商队再一次经过亚洲来到欧洲……如同古丝绸之路时的汉朝（公元前206年—公元220年）和古罗马的友好交往一样。

② Anche se non è sfuggito agli osservatori un dettaglio，significativo in un Paese attento al protocollo： ieri sera，nello spettacolo in onore dei capi di Stato，nel palco d’onore il presidente cinese era affiancato，a sinistra dai coniugi Gentiloni e a destra da Vladimir Putin.（La Stampa，2017-05-13）／／有一个重要的细节值得我们关注，中国作为一个十分注重礼仪的国家，在昨晚举行的对各国领导人的欢迎晚宴中，将真蒂洛尼的坐席安排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左侧，而习近平的右侧是俄罗斯总统普京。

③ L’Italia è rappresentata dal presidente del Consiglio Paolo Gentiloni，unico leader di un Paese europeo del G7 presente a Pechino.（Corriere della Sera，2017-05-12）／／代表意大利出席此次峰会的是总理保罗·真蒂洛尼，也是七国集团（G7）当中唯一一位来参加此次峰会的欧洲成员国总理。

④ La via marittima invece è possibile，però resta da vedere se la Cina non la userà come copertura per dotarsi di una Marina militare capace di sfidare la supremazia americana...（La Stampa，2017-05-13）／／海上丝绸之路实施的可能性极大，但是中国是否会利用它部署起一支能够挑战美国至高无上权力的海军，我们拭目以待。

从例①至例③可见，意大利此次将中国归属于自己一方的鲜明态度，并在新闻标题中将中国定义为全球强国。例①以中意两国文化使者马可·波罗开篇，从中意两国悠久交往历史的角度，引出古今丝绸之路的影响和意义，并将海上丝绸之路与当今意大利的关系类比为古丝绸之路时代的汉朝和古罗马的友好交往。例②在报道“一带一路”峰会晚宴各国领导人座次时，有意将意大利和俄罗斯相提并论，意在暗示中意两国的关系比以往更加密切，意大利是继俄罗斯之后中国的另一个强有力的合作伙伴。例③则强调此次意大利国家领导人对“一带一路”倡议的高度重视。有趣的是，意大利曾一度是美国的忠实追随者，此前，美方话语是意大利话语引导设置的主体。美国将“一带一路”倡议视为中国对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对抗方案。但在此次面对中美之间的微妙关系时，意大利媒体却表现出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开始有意无意地将中国和美国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看待，如例④，在谈及美国一直以来至高无上的权力时，意大利媒体使用了“霸权”（supremazia）一词，这当中或许也包含意大利媒体对美国的诸多不满，当中国提出更具开放性的经济发展倡议之后，意大利欣喜地表示“这对美国无疑是一个挑战”。

3.22 谓语指示策略

谓语指示策略是在谓语成分中使用有否定意义或者肯定意义的修饰语，以达到对社会活动者赋予贬义或者褒义的目的（季丽珺2013），例如：

⑤ Nella nostra memoria è un mito： la Via della Seta che ci riporta a Marco Polo...（Corriere della Sera，2017-05-12）／／在我们的记忆中，马可·波罗带给我们的丝绸之路犹如一个神话……

⑥Quello marittimo potrebbe sboccare in Italia...（La Stampa，2017-05-13）／／其中，海上丝绸之路将有机会惠及意大利……

⑦ La Cina va all’attacco e l’Italia spera di conquistarsi un posto al sole...（La Stampa，2017-05-13）／／随着中国的不断前进，意大利希望能在阳光下占领一席之地。

意大利媒体运用多个富有强烈感情色彩的词汇来表达其对“一带一路”倡议的关注和对中意经贸合作前景的看好。例⑥中“惠及”一词选择动词sboccare（注入）表达意大利渴望搭载中国经济发展高速列车的迫切心情，结合主语“海上丝绸之路”，我们可以将其形象地解读为：希望发展的小舟会驶入意大利，合作的海洋让意大利也有机会从中获益。“一带一路”倡议被塑造为从古至今为促进沿线国家文化交流、经贸往来、互通有无而打造的友好路线。例⑦中的attacco 为进攻之意，conquistarsi 为占领获胜，意大利媒体将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比作一场顺应时代潮流的战役，暗示其看好中国的发展势头，并希望在这条道路上得到中国提携，也能占领一片经济高地。

3.23 论辩策略

论辩策略是通过使用有用／有利、无用／无利、定义、危险或者威胁、羞辱、公正、责任、累赘、财务、事实、数字、法律和权力、历史、文化、滥用等论辩题目来论证正面和负面的描述（季丽珺2013）。例⑧和例⑨表明意大利媒体运用大量的直观数字，来诠释抽象的“一带一路”概念和作用，以吸引本国人民的眼球，同时用数字佐证‘“一带一路”建设将成为意大利经济复苏强心剂’这一观点。

⑧Le nuove vie della seta renderanno commercialmente più vicine l'Europa al Medio e all'Estremo Oriente，copriranno più della metà della popolazione mondiale，tre quarti delle risorse energetiche globali e，economicamente，il 40% del Pil totale del globo...la Repubblica popolare del presidente Xi Jinping ha messo finora sul piatto 900 milioni di dollari e un fondo di 40 miliardi di dollari per il progetto One Belt One Road lanciato nel 2013.（La Repubblica，2017-02-23）／／新的丝绸之路将使欧洲更接近中东和远东，覆盖世界一半以上的人口以及全球四分之三的能源，经济上占全球GDP 总量的40%；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习近平已为2013年启动的“一带一路”建设投入9 亿美元的资金并成立400 亿美元的基金。

⑨ I progetti prevedono investimenti internazionali per 900 miliardi di dollari nei prossimi 5-10 anni，502 miliardi in 62 Paesi entro il 2021.Questa montagna di denaro servirebbe a costruire porti，autostrade，linee ferroviarie ad alta velocità，reti elettriche soprattutto in paesi in via di sviluppo.（Il Sole 24 Ore，2017-05-12）／／这些项目预计未来 5-10年将有9，000 亿美元的国际投资，到2021年，中国或在沿线62 个国家投资5020 亿美元。这笔庞大的资金将用于建设港口、高速公路、高速铁路、电网，尤其侧重于对发展中国家的投资。

意大利主流媒体使用有用／有利、数字作为论辩题目，用较长篇幅和确切数字解释抽象概念，向本国人民介绍“一带一路”倡议的来源、目标、作用等客观信息。意大利媒体深谙本国人民特性，长期的政坛更替和经济衰退使整个意大利呈现出一种衰败颓废的气息，意大利国民急需一剂“强心剂”来重新振作，而“一带一路”倡议带来的经济利益被意大利媒体视为拯救国民经济的良药，他们使用大量的数字来解释抽象的概念，直观高效地宣传“一带一路”倡议，对吸引和刺激意大利民众的关注和渴望起到十分积极的作用。此外，意大利媒体还运用定义论题对“一带一路”倡议进行正面积极的论证。意大利通讯社对“一带一路”倡议持褒扬态度，认为这一倡议体现出中国对外关系的新思路，提出更具“平衡性”和“包容性”的中国特色对外交往模式。

3.24 话语再现策略

运用该策略讲话者可以表达自己对语篇内容的看法，在报道、描述、陈述或者转述事件或者言语的过程中，讲话者通过选取不同的视角将自己的观点融入自己的报道、描述、陈述或者转述中。意大利媒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报道中，大量运用该策略，在对倡议的表述和观点的发表上并不是直接提出自己的看法，而多是借用政要或者专家之口表达，以增强权威性和可信度。

在政治议题中，《共和国报》在2017年2月23日就“一带一路”倡议对参议长格拉索进行专访，专访题目为《丝绸之路，格拉索：“意大利应成为中欧桥梁”》（La nuova via della seta，Grasso：“L'Italia faccia da ponte tra la Cina e l'Europa”），《24 小时太阳报》也援引意大利总理真蒂洛尼的讲话表示，意大利应抓住机遇，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共和国报》还援引《意大利地缘政治杂志》（Limes）主编卢西奥·卡拉乔洛的原话来强调意大利的地缘政治优势，认为丝绸之路是意大利必须牢牢把握的大好机会。

意大利媒体采用话语再现策略，援引参议长、地缘政治杂志主编对“一带一路”倡议的高度评价，为倡议在意大利新闻传播奠定良好的政治基础，参议长的高度肯定，无疑是意大利媒体报道态度最好的风向标，也增强报道的客观性、真实性和多样性。先前意大利媒体报道的自主性不强，十分依赖美国主流媒体，而近年来，意大利主流媒体开始逐渐平衡各方引述源，虽仍较为关注美国，但基本上形成客观公正的独立话语表述体系。

3.25 强化和弱化策略

强化和弱化策略可以调整（强化或者弱化）话语的言后效力，从而使讲话者对事实的认识程度得到确认或者改变（季丽珺2013）。意大利媒体多将该策略运用于表达对政治议题的批评与担忧方面。《共和国报》以《替代欧洲之星的中国高铁，欧盟封锁了新的丝绸之路》为题目，对欧盟态度做专题报道指出，欧盟委员会决定以“中国政府在施工中未遵守欧洲相关立法”为由调查中国方面承建的连接塞尔维亚的贝尔格莱德和匈牙利的布达佩斯两地的超高速铁路。《晚邮报》对“这其中存在的疑虑和风险”以及“这笔巨额资金是否会让中国放慢经济发展的脚步”的话题进行深入讨论。文章指出，“一带一路”这4 个字已经成为中国用以获得沿线国家政治支持和对各国投资的代名词，这条内含基础设施建设的商业走廊途经诸多不稳定地区。意大利媒体在提出对“一带一路”倡议政治方面的疑虑时，列举第三方欧盟的介入和干预、途经不稳定地区等因素来强化“倡议担忧论”，意在指出“一带一路”的实施需要庞大的资金投入，并途经局势复杂动荡的地区，这对中国来说将是严峻的挑战，同时认为中国或许会抓住“一带一路”建设的机会，在新形势下重塑亚洲地缘政治新局面。

4 结束语

本文运用语篇—历史分析方法中的话语策略探析意大利主流媒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新闻报道，从语篇内容和主题出发，结合社会文化和历史资料，揭示意大利主流媒体的认知和态度。总体上，意大利媒体对“一带一路”倡议多持正面积极态度，多关注“一带一路”可能给意大利带来的投资和贸易机遇，并对此充满期待，渴望能够全方位参与。在意大利主流媒体眼里，中国是一个政治经济大国，各方面的发展均十分迅速，在国际事务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是经济危机中全球的焦点，是西方国家走出危机的希望，同时对中国经济的持续稳定和健康发展存有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