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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月光

2018-11-26林鹿诗

花火A 2018年9期
关键词:光度

林鹿诗

作者有话说:在周周的鼓励和朋友的鞭策之下,我终于过稿了,非常开心!周周真的是锦鲤本鲤了。这篇小甜文是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当时只是想,如果我年少时有些话既有隐难言,又不甘埋没,会用什么办法呢?

(一)情书?恶作剧?

宋银月最近接二连三地收到几封匿名信,都是被塞在课桌桌肚里的,随着她抽取书本时掉出来。

起初她还没在意,信上不过抄了首《青玉案·元夕》,除了信纸格外精致,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几日后,她又收到相同的信纸,相同的笔迹,誊写的是一首秦观的《鹊桥仙》,没过几天,又一首《越人歌》。

潔白的压银暗花的纸上,那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化作一条银线穿过宋银月的脑海,那一刻,她仿佛柯南附身般恍然大悟:这是传说中的情书。

她手忙脚乱地将信塞回桌肚,瞧了瞧身边的同学都在认真看书,内心悄悄松了口气。

待到半夜,宋银月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拿出三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久。她向来不是个自恋的人,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小自卑,还是觉得相比于有人暗恋自己,恶作剧的可能性更大。她思索半晌,决定依靠字迹来揪出这个始作俑者,好好问一问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身为学习委员,宋银月第二天借着发卷子的机会仔细查看,她一边看,一边默默对照笔迹,失神中不小心撞在了桌子角上,痛楚霎时袭来。然而,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让她顾不上痛,连忙蹲下身去查看碎成一地的墨水瓶。

这是林光度的心爱之物,宋银月亲眼见过因为一个同学好奇拿起来瞧了瞧,他的脸整整沉了三天。

宋银月顿时不知所措,这时预备铃打响,教室里静下来,宋银月飞速地用扫帚将玻璃残片扫进簸箕里放到角落。

林光度从洗手间回来见到空了的桌角和一地墨水渍,垂着眼、抿起唇没有说话。

宋银月心里直打鼓,卷子还没发完,趁着走动的间隙,她将一个匆忙写就的纸团偷偷扔到他的桌上。后者侧头扫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扣住了纸团。

很快,老师夹着教案走进来开始上课,宋银月心不在焉地听着,总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前座的林光度,只见他提笔写了什么,又几下画掉,似乎犹豫不决的样子。

该不会在考虑怎么责骂她吧……她忐忑地在本子上画圈,时间好像过了三年那样久,终于趁着老师回身写板书之际,林光度反手递过来一张字条。

宋银月忙不迭打开,看到林光度用整齐的小楷写:不必道歉,不必赔偿。

她不懂书法,只觉得他的字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斩钉截铁之势,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好看得很。

只是,她还是怕林光度生气。他不像大部分同学一样用中性笔写字,而是执着于使用钢笔和墨水,难免给人一种刻板古朴的印象,加之他平日话很少,她与他做了一年多的前后桌,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也摸不准他的脾气。

思来想去,宋银月把字条反过来,写:我请你吃饭赔罪吧。

她写完了,还在后面画了一个可怜兮兮表情的大头头像,寥寥几笔就活灵活现地画出了她扎马尾、大眼睛的模样。

她用指尖碰了碰林光度的后背,半晌,他伸过一只手来接过她的字条,看过了,却没有回信。

四十分钟一晃而过,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班里的同学陆续去食堂吃午饭,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宋银月和林光度两个人。

林光度站起身,抱着一本颜真卿的《祭侄稿》字帖,对她说:“走吧。”

宋银月望着那本字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模模糊糊的感觉挥之不去,闻言,不由得啊了一声。

林光度扬眉说:“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二)是他?

学校食堂分为两层,第一层是男生就餐区,第二层是女生就餐区,允许男女混合就餐的只有一楼承包出去的面条窗口。是以,别无选择,宋银月慷慨地刷了饭卡,瞧着林光度点的一碗朴素的鸡丁面,不安地追问他要不要加菜加蛋。

林光度挑起一筷子面条,淡淡地说:“不用,这样就很好了。”

“是、是吗……”宋银月看不出他的情绪,也不敢再劝,只得埋头吃面。

林光度脊背笔直,吃得不紧不慢,细嚼慢咽,一看就有书香门第的良好教养。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直到分别后回到宿舍准备午睡,宋银月躺在床上仔细地回想,才觉得哪里不对。

林光度写给她的字条是用的小楷,可他拿的字帖是行书字帖,而她收到的三封信也是行书所写,并且很明显的,他之前写废了一张字条……

宋银月的心怦怦跳起来,她知道自己抓住了线索,午睡根本没睡着,一待起床铃响,她便迅速地第一个奔到教室,在林光度的课桌桌肚的角落里找到了被他丢弃的字条。

果然……这张字条是用行书所写,字迹俊秀飘逸,宛若游龙的字体,和信上一模一样,宋银月相信在班里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

而林光度变换了字体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不想被她看出匿名信是出自他手。

他……暗恋自己?宋银月只觉得口干舌燥,将书本竖起挡住脸庞,心里好像突然有野草在疯狂地生长,铺天盖地。

林光度走进教室,一脸平静地坐下,明明和往日一样的情形,宋银月忽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近,她可以清晰地闻到他校服上的肥皂味道,看到他修得整齐的、根根分明的短发,她的脸愈加烧得像晚霞一般。

不一会儿,林光度手臂一翻,手指夹着张字条放在她的文具盒上。

“发烧了?”

宋银月一看,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提笔含糊地写:没,热……

然后,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林光度的后背,夏季校服轻薄,她只觉得指尖所触的、富有弹性的皮肤上仿佛带着电流,电得她整只手臂酥麻不已。

怎么办?宋银月趴在桌子上,满脑子只有这三个字。

放了学,宋银月一路游魂一样飘回家里,陆子赫跷着二郎腿坐在餐厅里喝牛奶,被她吓了一跳。

“瞧你这模样,被表白了?”

宋银月摇摇头,又点点头,表示虽然没有被表白,但也差不多,却让浑蛋哥哥陆子赫看得一头雾水。

拿了属于自己的那瓶牛奶,宋银月又飘进卧室,冰冷的牛奶帮助她镇静下来。她终于能够仔细地把事情理顺。

她有一处想不通,林光度写情书给自己,为何要匿名呢?

他这样偷偷摸摸不愿暴露,宋银月也不好意思直接捅破这张纸当面去问,思来想去,决定装作不知情,等他下次再放信到她课桌里的时候假装不经意撞见,然后顺理成章地问清楚。

这样拿定了主意,月上中天的时候,宋银月总算睡着了。

(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宋银月总觉得电视里一批新面孔的明星演技不好,真到轮到自己头上,才发现演技这东西真不是人人都有的,起码她的演技就很差劲。

从前隐形人一样的林光度突然像陨石撞地球,无比强烈地在她的世界里刷新着存在感,她实在没办法如同以前一样对他的一举一动淡然处之。

她只觉得脑袋不是自己的了,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林光度的模样,心不是自己的了,想到他就怦怦乱跳,眼睛不是自己的了,会自动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更夸张的是,她连小考的试卷上都险些写成了他的名字。

而每当他投来目光时,宋银月就不由自主地错开眼神,也不知道在心虚些什么,明明该心虚的那个不是她啊!

日子就在她一天天的挫败感中过去,她无比盼望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那天,宋银月吃完午饭,就看见林光度逆着人流朝教室的方向走,这个时间应该去相反方向的宿舍里午睡才对,宋银月直觉有异,便悄悄跟了上去。

林光度走进教室,宋银月便踮着脚凑在后门的小窗户上看。他走到她的座位旁,从裤兜里掏出信封,她一眼便认出正是自己收到的那种,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然而,林光度不知在犹豫什么,拿着信封踌躇半晌,看得宋银月焦急不已。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一声大喝,吓得宋银月跳了起来。

班主任刘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踩着猫步走到了前门,在这样紧张的气氛里,林光度和宋银月竟然都没发觉。

宋银月按着狂跳的心脏,和刘老头一起进了教室。

林光度垂着手,镇定地站在一旁。宋银月拼命地对他挤眉弄眼,想问他信呢?

林光度不说话,刘老头狐疑的视线不住地逡巡,他一时也搞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干吗。

但是,好巧不巧的,林光度方才慌忙扔进宋银月课桌里的那封信,因为她课桌里乱七八糟,顺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光滑的封面,滑了出来。

啪嗒。

宋银月不由得捂住了额头。

学校对恋爱抓得很严,一旦发现必然记过处分,外加全校通报批评。宋银月还没得过这份“殊荣”,想不到这次要以这种方式出名了。

她正想着,刘老头已经拆开了信,失声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听他语气中的惊疑不像作假,宋银月连忙踮脚瞄一眼,然后也怔住了。

那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写。

(四)皎皎空中孤月轮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刘老头没收了最后一封信,只口头警告了两个人几句,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宋银月唯唯诺诺,下意识地说了谎:“那、那个……我不是故意跟来的……”

风从窗户灌进来,掀起蓝色的窗帘,林光度望着闪动的阳光,半晌没说话,低叹一声:“你看到了也好。”

宋银月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想再问,他已经离开了。

那之后,林光度待宋银月依旧淡淡的,但是有求必应。他的数学和物理成绩拔尖,从前宋银月不敢,如今遇到问题就扯他的衣服,他便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地给她讲解。他的字实在太好看,那些枯燥的内容被他写出来,仿佛就带了魔力,吸引她逐字逐句地印在心里。

所以考试的时候,宋银月有如神助,发挥得很不错,答完题就在草稿纸上涂鸦。

她画各个角度的林光度,沉静的、无奈的、微笑的各种表情的林光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闭上眼睛都能准确地勾勒出他的模样,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竟然生出些许惆怅,惆怅之余又有隐隐的欢喜。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是林光度的生日。别看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在班级里人缘倒还不错,最后一科考完,班长组织了一场名为“为林光度庆生暨庆祝期末考试圆满结束”的活动。

例行先吃饭再唱K,玩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换作以往,林光度绝不会参与,但今天他有“寿星”的名头,不好推辞,抽到牌时,他也极为保守地选择了真心话。

班长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宋银月立刻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低下头,却竖起了耳朵听。

林光度低笑一声,说:“有。”

大家都起哄问是谁,林光度极为老到:“那就是下一个问题了。”

宋银月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失落,偷偷瞄了林光度一眼,发现他姿态闲适,胸有成竹,不由得想,如果他再抽到鬼牌,会如何回答第二个问题?

不知是他运气实在太差,还是持牌人有意而为,很快林光度又抽到了,这下他没办法再回避,沉吟之下,缓缓地说:“她是我的光。”

“什么嘛——”大家都很失望,只有宋银月听懂了。她百分之百确定他指的就是自己,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宋银月想和其他人一样做出不满的表情,嘴角却忍不住一再上扬,为了不被人发现,她不得不抬起一只手掩住嘴巴,另外一只手却掏出手机,按下几个字,發送。

叮咚一声,林光度的手机响了。他若无其事地解锁查看,面上波澜不惊,回了她一句:因为我是“追光者”。

KTV预订的是通宵包厢,宋银月到半夜三点多已经困得头如捣蒜,不知不觉坐在昏暗的角落里睡着了。包厢里安静了不少,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还在商量点什么歌。

林光度坐到宋银月的身旁,看着她睡得毫无戒备,目光不自觉地温柔下来。他的手悬在半空许久,终究一横心,将她的头揽到自己的肩头。

她的头发和想象中的一样软。林光度手掌中停留着软绵顺滑的触感,又摸了摸自己微硬的头发,对比之下,他的内心深处泛起了奇异的温柔,突然觉得倚在自己肩膀的少女,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宋银月是被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林光度的薄外套,心里甜了一瞬,抓起手机一看,发现是她的编辑打来的。她连忙起身去走廊里,按下接通键,编辑欢天喜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皎皎,放暑假了吧?今天有个作者会,你来参加吗?”

皎皎就是宋银月的笔名,她课余时间画漫画,供稿给一家漫画杂志,产量高、质量好,作品颇受歡迎,在圈子里也算一名低调的大神。现实生活中,除了浑蛋哥哥陆子赫,没人知道她的第二重身份,因为她总觉得二次元的事情被三次元的人知道是件很羞耻的事。

宋银月正要回答,抬头见林光度从走廊尽头朝她走来,她便对着电话含糊了几句“好的”“嗯”“没问题”,然后迅速挂断了。

林光度神情如常,把新买的豆浆、包子塞在她的手里,待她吃完了,便提出送她回家。

开玩笑,她等下要去编辑那里,要是被林光度发现她的秘密,岂不是太丢脸了。

宋银月想要滴水不漏地拒绝,然而演技一如既往地差,头摇得像拨浪鼓,傻子都看得出有问题,但林光度没多问,他仔细地观察了她半晌,把她看得承受不住,而后手指状似不经意地在她的右耳耳后一触即离。

宋银月的脸又控制不住地红了。

(五)可惜不是你

暑假对于宋银月而言,基本等同于昏天黑地的赶稿时光。她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在开学后不耽误正常的学习。幸而她热爱画漫画,天赋又高,并不觉得枯燥或辛苦。

马上要开的连载是一部少女漫画,宋银月早在和编辑敲定人设的时候,就私心将考试时画在草稿纸上的林光度润色一番,作为男主角的设定交了上去,此时画起来更是动力十足。

就在她苦恼男主角在游乐场和女主角表白的分镜时,林光度打来了电话,邀请她去游乐场玩。她考虑到顺便收集素材,立刻就答应了。

宋银月为穿哪条裙子纠结了很久,到达游乐场就有些晚了,林光度站在树荫下等,面色却不是很好的样子。

“我迟到了,对不起,你别生气哦。”宋银月小跑到他的身边,额上微微带了晶亮的细汗。

林光度摇了摇头,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他接起,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他的眉头微微舒展,最终说:“好吧,我知道了。”

宋银月一脸疑惑:“你还约了其他人?”

难不成……是叫人帮忙准备玫瑰、蜡烛之类的道具,要和她表白?

林光度没有回答,眸里仿佛盛了一汪湖水,波光粼粼的目光中,他伸手揉了揉宋银月的头。

“人很多,别走散。”说完,他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刹那间,人世烟火一片空白,宋银月只听得到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紧张得都出汗了。”

林光度的声音被风送进宋银月的耳中,她尴尬极了,急忙从包里掏出纸巾要擦自己的手,却被他抓得紧紧的,他又说:“我是说我。”

宋银月扑哧一笑,指了指远处的摊位,说:“那我们去吃冰激凌吧。”

甜甜的冰激凌,五彩缤纷的气球,四处走动的欢乐卡通玩偶,阳光被飘飞的肥皂泡折射出一道道彩虹。

“宋银月。”林光度忽然喊了她一声,宋银月茫然地回过头。

她颊边不小心沾上了些冰激凌,像是猫咪的胡须般有点滑稽,林光度自然地伸出手替她擦拭干净,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宋银月方才平静下来的心又乱撞起来,她低声道谢。

林光度声音里带着笑意,说:“没关系。”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她却觉得别有深意。

天光正好,宋银月拉着林光度坐旋转木马,严肃淡然的他坐在梦幻的独角兽身上,正襟危坐的模样逗得她前仰后合。

然后林光度立刻报复了她,她在海盗船上被摇得头昏脑涨,叫得嗓子都哑了,下来时差点软在他的怀里。

一路上又买了可爱的头箍,宋银月戴猫耳形状,林光度猜拳输了,只得允许她给自己戴上兔子耳朵形状的。

夜色渐渐浓重,灯火璀璨成海洋,他们玩的最后一个项目是摩天轮。

传说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表白一定会成功。宋银月想,如果林光度真的要表白,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吧。

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小,星光似乎如幸福般触手可及,狭小的空间里,林光度专注地望着窗外,眼中霓虹流转,宋银月绞着衣角,有些沉不住气。

“你……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林光度没有动弹,摩天轮已经过了最高点,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宋银月清咳两声,把心一横,期期艾艾地说:“比如、比如今晚的月色很美,余生多多指教什么的……”

说完,她觉得害羞极了,侧过头去望着另外一边,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许久,林光度都没有出声,宋银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偷偷望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眼圈似乎有些红。

“宋银月,今天一天是我感到最开心的日子。但你知道吗,有些事情真的很可惜。”

(六)这世间最没用的就是对不起

宋银月一觉睡醒,眼圈还是黑得好像熊猫,手机在不停地响,她抓起来,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编辑有如一只愤怒的猫,噼里啪啦一顿竹筒倒豆子:“皎皎,大纲里的男主角在游乐场表白是成功了的!为什么你交给我的原稿里是失败了,还把女主角虐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咱们这可是甜甜的少女漫画!”

“哦,失败就是失败了啊。”宋银月闷闷地说,翻了个身,一闭上眼睛还是林光度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光影涌动,戴着兔子耳朵发箍对她说对不起。

编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后面的情节怎么办啊?大纲都要改啊?”

“改吧。”宋银月不想多说什么,她的喉头又酸又痛,已经无法说话,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眼角流下,浸湿了枕头。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随着一声关门声变得安静,编辑小心地问:“皎皎,你怎么了?”

宋银月堆积了这些天的情绪随着这个问句一下找到了缺口,她不再忍耐,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近乎嘶吼地对着电话说:“我的女主角就是我的真实写照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言语中,那天的回忆就仿若裹了蜜糖的刀。

林光度那天的确是约了第三个人去游乐场的,但是,另一个人临时有事,失了约。

那人是他的好朋友,他们一起打篮球认识的,是高三的学长。这场约会,他原本就是为了撮合宋银月和那人,包括他写给她的情书,也是在那人的央求下代笔,所以,他才躲躲藏藏,不愿暴露自己。

“他暗恋我,那你呢?”宋银月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背后竟然还有第三个人的影子,但她不管别人怎样,只想知道林光度的想法。

摩天轮已经快要落地,林光度说:“宋银月,我给你讲一件事吧。小的时候,我和弟弟喜欢上了同一幅字帖,但他先对爷爷说了喜欢,我就不能再和他争了,因为那会破坏兄弟和睦,而我,也不愿做夺人之美的人。”

宋银月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那一刻,她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林光度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林光度从小受到的教养不会允许他做出背叛朋友的事。

林光度下了摩天轮,宋银月坐在原处泪眼婆娑,委屈地问:“那我呢?”

回答她的,是一句对不起。

编辑唏嘘不已,理解她现在无心赶稿,安慰几句便挂了电话。

宋银月取出三封信,白纸黑字,字字浓情,句句蜜意,写的却是别人的心意,她突然没办法面对这些信了,于是蓬头垢面地爬起来,走到厨房,打开煤气灶便要烧掉。

浑蛋哥哥陆子赫听见动静,从自己的卧室出来,见她手里拿着一张燃烧的纸,惊吓道:“宋银月!你这个败家妹妹!你要烧房子啊!”

陆子赫随父姓,宋银月随母姓,两人只差了一岁,从小宋银月调皮,爱祸害东西,他没少在老妈面前告她的黑状。两个人从小打到大,于是一个变成了浑蛋哥哥,一个是败家妹妹,互相看不顺眼,在学校见面都不打招呼。

宋银月拿两只核桃一样的眼睛瞪他,把灰烬丢到水池里。

陆子赫见她哭过,一边从冰箱里拿牛奶,一边问:“怎么了啊这是,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你的可爱哥哥我开心开心。”

宋银月哼了一声,不打算理睬他,径自要回卧室。

陆子赫咕咚咕咚灌下半瓶牛奶,顺口说出一句:“是不是林光度欺负你了?”

宋银月蓦然站住了脚,半侧过身,长发遮住了半张脸,阴恻恻地问:“我没跟你提过林光度,你怎么知道的?”

(七)雨停了

宋銀月押送着陆子赫去见林光度时,林光度正在参与筹办一场书画展览。

一幅幅字画被他仔细地挂在墙上,有些特别贵重的还锁在了玻璃柜里。他的爷爷是市书画协会会长,这些字画几乎都是他的收藏,还有出自他个人和几位当代书法大家的作品。

林爷爷也在场,他是知道林光度爱慕一个小姑娘的,但他更清楚自己的孙子在感情上不甚开窍,暗恋了一年多都没有表白,因此也好奇,偷偷看过宋银月的照片。此刻见到她过来,他便和林光度一起迎上来。

互相介绍后,林爷爷对宋银月的谈吐很满意,心里更加中意她,问及有什么特长时,宋银月吞吞吐吐地答:“画画吧……”

“哦?”林爷爷闻言开怀,“擅长工笔还是写意?山水画还是仕女画?”

陆子赫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宋银月在背后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声如蚊蚋:“是漫画……”

林爷爷抚掌而笑,林光度趁机和爷爷告罪,将林光度和陆子赫领到了茶室。

三人坐定,林光度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游了一圈,垂下眼,轻声说:“恭喜。”

宋银月立刻知道他误会了,慌忙说:“林光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着,她拿胳膊肘用力地捣了捣陆子赫。

陆子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其实,她是我亲妹妹。”

林光度惊愕地抬起头,忽而更加震惊,看着陆子赫的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陆子赫顿时明白自己这是越描越黑,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是我当时说谎了,我根本不喜欢这个败家妹妹啊!”他急忙摆手。

事情要说到很久以前。

陆子赫和林光度是在球场上认识的,两个人球技都不错,时间不长就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互相引为好友。

那时,他们两个班级的体育课刚好在一节课,每次一起打篮球时,陆子赫就发现林光度总会远远地看着一个女孩子。他观察了好久,确定林光度看的就是自己的败家妹妹。

一般这样总盯着一个人,排除了欠钱的可能,就是把她装在了心里。陆子赫开始有意无意地和他聊起宋银月,虽然他没明确说出“喜欢”二字,但陆子赫这个人精,从他的字里行间就分析出他已经暗恋了宋银月至少一年。

这样的一个闷葫芦,别是三年过去各奔东西后还没表白吧。陆子赫想想就觉得心累,决定帮兄弟坑一把自己的妹妹。

于是,陆子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故意提起自己喜欢宋银月,借口陆子赫写字好看,央求他代笔写情书,但是不要署名,要有神秘感,等宋银月查到陆子赫的头上,两人一来二去不就成了?

不仅如此,他还计划了游乐场之行,留给他们二人世界增进感情,到时候自己作为“红娘”,说不定还能蹭到一顿大餐,想想就美滋滋。

“浑蛋哥哥!等待你的没有‘大餐,只有‘惨打”!宋银月听完前因后果,双手圈住陆子赫的脖子一顿猛摇。

陆子赫很配合地做出吐舌的表情,林光度愣怔着,半晌,忽然哭笑不得。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云朵被风吹动,金色的阳光蓦然洒落大地。

林光度站起身,沐浴在阳光里,伸出一只手,问:“宋银月,我现在说余生请多指教,算不算太晚?”

(八)看少女漫画很丢人吗?

时间过得很快,九月的时候,陆子赫收拾行囊奔赴远方的大学,宋银月和林光度也升入了如火如荼的高三。

那一年的高三时光,每当回忆起来,宋银月都觉得无比充实,三百多个日夜里,她为了能和林光度去同一所大学而努力。当站在终点回头看时,她发现这一路筑梦而行,充实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和林光度的关系。

两个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过的人,未来的路也一定会携手走下去的吧。

宋银月这样想着,不禁露出了微笑,林光度坐在她的对面,咖啡馆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他笔下不停,在彩笺上写下一首晏几道的《鹧鸪天》。

他告诉她,那三封信烧了也没关系,从今往后,他每天都会为她写一首诗。

“笑什么呢?”

宋银月想了想,问:“林光度,你为什么会暗恋我?”

林光度一窒,这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宋银月直觉他有事情瞒着自己,抓着他的手腕打破砂锅问到底。

林光度被她磨得不行,只得说:“皎皎,是你吧?”

咣当一声,宋银月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咖啡杯,林光度急忙拿起彩笺,呼叫服务生来收拾。一切妥当后,宋银月仿佛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作为漫画作者的皎皎,从来没有公开过自己的正面照片,这点她的粉丝都知道。

“你这里,”林光度点了点自己的右耳后方,“有一颗小痣。有一次专访里有一张你的侧后方的照片,只能看到耳朵和大致的轮廓。”

宋银月的心里只有四个字:百密一疏。

其实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林光度没有说。宋银月有次课间睡着了,笔记本上写了后续的情节,林光度当时就觉得有异,新刊出来一看,果然就是这个情节走向。

宋银月震惊了很久,甚至没有注意到林光度竟然会看少女漫画!

林光度内心也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不用告诉她因为自己是个感情白痴,被爷爷逼着看充满粉红泡泡的少女漫画学习恋爱经验,最终还不可救药地觉得好看,喜欢上了作者这一系列的事了。

正在这时,班主任刘老头的短信发过来了,让他们去学校领录取通知书。

一见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刘老头的目光就变得促狭起来,他慢悠悠地把录取通知书找出来发给他们两个,然后把林光度撵出办公室。

“这封信,现在该还给你了。”刘老头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掏出了那个白色的信封。

宋银月恍然想起还有它,谢过老师,夹在通知书里带回了家。

她坐在灯下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都只是一张白纸,想破了腦袋也不懂林光度当时为什么会送她一张白纸。

于是一个电话打过去,林光度笑了,说:“你把灯关了。”

宋银月依言关灯,只见黑暗里,渐渐泛起一行荧光的字。

那是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的一句:鸿雁长飞光不度。

原来,林光度当年也不是毫无私心的,他在最后一封信里属了名,并且告诉她,即便是善于长飞的大雁,也飞不出无边无际的银色月光。

编辑/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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