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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动态研究的类型学视角

2018-11-26吴怀成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语态及物动词句法

吴怀成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 国际商务外语学院,上海 201620)

一、 何谓被动态

什么是被动态(passive voice),至今在语言学界仍然存在很大的争议。Siewierska认为被动作为一个结构具有三个特征:被动结构有一个对应的主动结构,并且主动结构的主语不能作为被动结构的主语;被动所表示的事件或行为并非是由被动结构的主语所表示的人或事物引起的,而是由相应的主动结构的主语引起的;引起被动事件或行为的人或事物如果不是明示的,那至少也是强烈隐含的。[1]256Siewierska[1]258转引Sinha[2]对被动态的看法是:动词直接作用的论元(未必是受事或宾语)以某种方式受到影响;受影响的论元所处于的状态是由一个明显的或暗含的原因(未必是施事)所引起的。Lazard[3]指出,跨语言的使用上,“被动”不是一个具有清晰边界的完美定义,被称作“被动”的东西可以包含下列一些不同的形式①X、Y、V分别代表主语、宾语和动词。:第一,V变成了Vp(被动态),Y变成主语,X消失或变成Xn(n等于斜格标记):这是典型的印欧语中的被动;第二,V变成Vp,Y保持不变,X消失或变成Xn:这是法语中所谓的非人称被动(impersonal passive);第三,V变成Vp,X和Y保持不变(Jinghpaw语②汉藏语系,缅甸和中国云南境内的景颇语。);第四,V变成Vr(反身),Y变成主语,X消失或变成Xn(俄语);第五,V变成Vr,Y保持不变,X消失:“非人称”(西班牙语);第六,V保持不变,Y变成主语,X消失或变成Xn(汉语)。Siewierska认为,具有下列五个属性的结构才能被认定为被动句:其一,它与另一个主动句对立;其二,主动句的主语对应于被动句的一个非必有的斜格短语;其三,被动的主语(如果有的话)对应于主动句的直接宾语;其四,相对主动句来说被动句在语用上受到一定的限制;其五,被动句展示出一些动词的形态标记。[4]根据上述定义,她考察了373种语言,认为有被动句的语言有162个,而无被动句的语言有211个。Keenan & Dryer则认为被动属于一种前景化和背景化操作,被动是以某种方式由派生出的动词短语而形成的。他们认为基本被动态(basic passives)区别于其他被动态的特点是:首先,无施事短语出现;其次,主要动词的非被动形式是及物动词;最后,主要动词表达的是一种行为,在其非被动形式中一般以施事作主语,以受事作宾语。[5]

从以上学者对被动态的讨论中,我们可以总结如下:第一,很多学者都认为被动态是与主动态相对的[1,3-5];第二,被动态中的谓语动词有一个被动化操作过程(派生过程)[3-5];第三,被动态中有一个明示的或暗示的引起被动事件或行为发生的原因,通常不出现,如果出现往往以斜格的形式出现[1-4]。

在以上学者对被动态的讨论中,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首先,被动态的主语未必是动词直接作用的对象[2],如“刀被砍坏了”中的“刀”是工具不是受事。其次,Lazard讨论的六种情况实际上可以概括为四种情况:其一,第一和第四合并,它们之间的区别实际上就是动词被动态的构成方式的差异,俄语的动词的反身形式就相当于典型印欧语的被动形式;其二,第二和第五合并,它们的差异实际上就是非人称被动结构的构成方式不同;其三,第三自成一类,这种被动态相当于Klaiman讨论的反向态(inverse voice)[6];其四,第六自成一类,因为按照多数学者对被动态的看法,由于汉语动词没有专门的被动态形式,所以汉语可能没有被动态。最后,Siewierska认为有的语言没有被动态[4],Keenan& Dryer则认为存在没有被动态的语言①尽管Keenan & Dryer认为有的语言可能没有基本被动结构,但是这些语言可能存在非基本被动结构。。[5]

二、 被动态的类型学研究成果

据我们所知,从类型学角度讨论被动态的成果主要有Klaiman[6]、Lazard[3]、Kazenin[7]、Siewierska[4]、Keenan& Dryer[5]和Kulikov[8]等人的研究。下面分别加以介绍。

(一)Klaiman的研究[6]

Klaiman把态(voice)分成基本语态(basic voice)、派生语态(derived voice)和语用语态(pragmatic voice)。基本语态包括主动态(active voice)和中动态(middle voice);派生语态包括被动态(passive voice)和逆被动态(anti-passive voice);语用语态包括反向态(inverse voice)和焦点态(focus voice)。

基本语态除了主动态以外,主要指印欧语中的中动态(middle voice)②中动态(middle voice)在印欧语中除了指英语中的“The book sells easily”这类句子,还包括梵语和古希腊语中与主动态相对的表示“行为或状态影响动词的主语或主语的兴趣”的一种语态,也包括及物-不及物交替动词所构成的不及物句,如“The ship sank.”,如下面古梵语的例子[6]24:

人名-主格 席子-宾格 做-单数.主动

Devadatta做了一个席子。

人名-主格 席子-宾格 做-单数.中动

Devadatta(给自己)做了一个席子。

例(1a)和例(1b)之间的主动/中动对立与一般的主动/被动对立的不同有:第一,主动/中动对立不改变语法关系,即上例中的Devadatta在主动句和中动句中都是主语,kaa在主动句和中动句中都是宾语,而被动句的主语往往对应于主动句的宾语;第二,主动/中动对立不改变小句的性质,即主动句和中动句都是及物性小句,而被动句通常认为是主动句的去及物化(detransitivization)操作的结果,所以属于不及物小句。因此,Klaiman把印欧语中如例(1b)的中动句看作基本语态。

派生语态包括被动态和逆被动态,它们都是从主动语态通过去及物化操作得到的,被动态凸显受事主语,如下面的例(2b);而逆被动态则凸显施事主语,如下面的例(3b)。

(2)斯瓦希里语(非洲班图语)[4]

a.Hamisi a-li-pik-a chakula

人名 3单-过去时-做-直陈 食物

Hamisi做了这个/一些食物。

b.chakula a-li-pik-m-a

食物 3单-过去时-做-被动-直陈

(na Hamisi)

(被 人名)

食物(被Hamisi )做好了。

(3)楚科奇语(俄罗斯远东)[12]

a.ʔaaček-a kimitʔ-ən

青年-作格 重物-对格

ne-nlʔetet-ən

3复.主-背-过去式.3单.宾

这些青年背着一个/这个重物。

b.ʔaaček-ət ine-nlʔetet-ɡʔe-t

青年-对格 逆被动-背-过去式.3单.主-复

kimitʔ-e

重物-工具格

这些青年背着一个重物。

例(2b)是对例(2a)中的施事进行降级操作,做介词“被”的宾语,而且整个介词短语可以省略;例(3b)是对例(3a)中的受事进行降级操作,受事带上工具格,而主语由(3a)中的作格变成了(3b)中的对格,与(3a)中的宾语带同一种格标记。总之,(2b)和(3b)都是由相应的主动句派生而来的不及物小句,因此,被动态和逆被动态都是派生语态。

语用语态包括反向态和焦点态,其中反向态指的是一种论元结构和语序都不发生变化,只是通过动词形态来标记施受关系发生变化的一种语态,如例(4b);而焦点态主要指的是论元结构也不发生变化,只是通过动词词缀和论元前的焦点标记来凸显该论元的一种语态,如例(5b-5d)。

(4)Plains Cree语(北美土著语)[6]32

a.Ni-sēkih -ā -nān atim

1-惊吓 -主题.正向 1.复 狗

我们吓唬这只狗。

b.Ni-sēkih -iko -nān atim

1-惊吓 -主题.反向 1.复 狗

这只狗吓唬我们。

(5)Cebuano语(菲律宾)[6]247

a.Ni- hatag si Juan sa libro sa bata

施事态 - 给 焦点 人名 目标 书 方向 孩子

Juan把这本书给了这个孩子。

b.Gi- hatag ni Juan ang libro sa bata

目标态 - 给 施事 人名 焦点 书 方向 孩子

Juan把这本书给了这个孩子。

c.Gi- hatag -an ang bata ni

方向态- 给 -方向态 焦点 孩子 施事

Juan sa libro

人名 目标 书

Juan把这本书给了这个孩子。

d.I- hiwa ang kutsilyo sa manga

工具态 - 砍 焦点 刀子 目标 芒果

ni Maria

施事 人名

Maria用刀子切了这个芒果。

上面(4b)是反向态,与正向态(4a)的差异只是动词的态后缀不同。例(5a)是施事态,动词前缀是ni,焦点标记si在施事Juan前面,凸显施事Juan;例(5b)是目标态,动词前缀是gi,焦点标记ang在目标前面,凸显目标“书”;例(5c)是方向态,使用框缀gi……an,焦点标记ang在方向前面,凸显方向“孩子”;例(5d)是工具态,动词前缀是i,焦点标记ang在工具前面,凸显工具“刀子”。

(二)Lazard的研究[3]

Lazard的文章并非专门研究语态的,但是他曾讨论了态(diathesis),包括被动态和逆被动态。关于不同语言中什么样的结构可以算作被动态,Lazard一共列了六种类型(见本文第一部分)。也就是说,不同语言的被动态表现形式很不一样。

(三)Kazenin的研究[7]

Kazenin讨论了被动语态的定义、形态、功能、“派生vs基本”的地位、跨语言分布、被动语态与其他语法现象的关系、被动结构的句法等问题。

Kazenin接受Haspelmath[13]27对被动态的定义,认为符合以下特征的可以叫做被动结构:动词形式是从形态上派生于无标记的主动结构;行为者(actor)要么没有表达出来,要么通过一个非必有的斜格短语(oblique phrase)表达出来;主语(如果有)不是行为者;其分布与无标记的主动态结构相比受到某种程度的限制;被动结构的命题语义与主动结构的命题语义一致,尤其是它们的参与者数量和语义角色都没有改变。

从被动态的构成角度,Kazenin把被动态分为综合型被动态(synthetic voice)和分析型被动态(analytic voice)。综合型被动态的构成主要通过在动词词干上添加表被动的语素构成;而分析型被动态则主要靠添加助词构成。

关于被动态的句法,Kazenin讨论了被动化中可提升到被动句主语位置的可及性等级和被动句中行为者的表达问题。主动句中哪些成分可以提升到被动句主语位置,可以用下面的可及性等级来表示:直接宾语 >间接宾语 >附加语。这个可及性等级表明,主动句的直接宾语最可能成为被动句的主语,而附加语则最不容易成为被动句的主语。

行为者在被动句中要么不出现,要么通过斜格短语的形式出现。有的语言中行为者既可以在被动句中出现,也可以不出现,但是有的语言禁止行为者出现在被动句中,如Latvian语(印欧语系,拉脱维亚)、Ute语(美洲土著语,美国)、Fula语(尼日尔-刚果语系,西非)等;而以斜格短语的形式出现的行为者,斜格表现为工具格、处所格或领有格等。

一般认为被动结构的形成包括两个过程:主动态的宾语提升(promotion)和主动态的主语降级(demotion)。而实际上这两个过程都很难作为被动态的核心句法功能,因为有的语言不及物动词也可以构成被动态,这就导致没有宾语可以提升的问题,所以Comrie认为主语降级是被动态的唯一的核心句法功能[14]。然而还有一些语言,主语降级的同时并不伴随着非主语的提升,例如:

(6)威尔士语(Welsh)[7]

Lladdwyd dyn (gan ddraig)

系词-杀死 男人 (被 恶人)

一个男的被一个恶人杀死了。

例(6)中,受事“男人”不是主语,因为动词与受事在人称和数上没有一致关系,而威尔士语的动词常与主语存在一致关系;另外,如果受事是代词时,可以附缀化(cliticize)于动词的某一情态标记上面。这种没有非主语提升的被动态通常称作非人称被动态(impersonal passive)。

Kazenin还介绍了其他学者对被动态的核心功能的看法①Kazenin指出,Givón从指称距离和话题保持角度对施事和受事在主动态和被动态中的话语地位进行跨语言研究显示:把施事的语用降级和受事的语用提升作为被动态的核心功能是很难的。。Shibatani认为,行为者去焦点化(de-focusing)是被动态的本质功能[15];Foley &Van Valin则承认被动态有两个独立的功能:行为者背景化和非行为者前景化[16]。总之,Kazenin倾向于认为被动态的核心功能是凸显受事。

关于被动态的“派生vs基本”的地位问题,早期生成语法一般都认为被动态是一个句法派生的范畴。但是受Chomsky[17]关于名词化的词汇主义影响,后来的生成语法学者开始认为被动态也是基础生成的(base-genetated)。与生成语法学派关于被动句的“派生vs基本”观点大为不同的是现代功能主义对被动态的研究,尤其是Klaiman[18]和Croft[19],他们认为被动态主要是显示主语的语义或语用地位的,如它对行为的控制力、它受行为的影响性、它的话题性等。

在讨论被动态的分布时,Kazenin提到了存在没有被动态的语言。而没有被动态的语言与该语言很难辨认某一论元的主语地位,如话题凸显型(topic-prominent)语言从未证实存在被动态;还有一些作格语言缺少被动态是因为这些语言没有辨识主语范畴的基础,它们的论元编码完全取决于它们的语义角色而不是句法关系。

在讨论被动态与其他语言现象时,Kazenin讨论了被动态与反向态、被动态与作格性和逆被动态等问题。Kazenin认为反向态与被动态相似之处是两者受事的语用地位超过了施事的语用地位,而不同之处则是反向态并不是不及物的。

Kazenin指出,早期研究作格性的学者甚至认为作格结构等同于被动结构。但是随着对作格性研究的深入,早期的研究明显不能成立,因为:第一,从被动态定义可以看出,被动派生于主动,而作格结构则是无标记的和非派生的;第二,在作格结构中,受事并不总是拥有主语的核心句法优势(并列删除控制,关系化优先,凸显左侧线性位置等);第三,有的作格语言存在从作格结构派生而来的被动态。逆被动态是一种受事降级的语言现象,主要存在于作格语言,Kazenin引用Nichols[20]158提出的一个共性原则来说明被动态与逆被动态的关系:假如一个语言有逆被动态而无被动态,那么这个语言是作格语言。

(四)Siewierska的研究[4]

Siewierska首先指出,在其所调查的373种语言中,有被动结构的语言162种,无被动结构的语言211种。Siewierska主要讨论了以下几个问题:被动态的定义,她认为一个结构可以称作被动应该具有五个特征(见本文第一部分);被动态的分类,她认为从构成方式上看被动结构可以分为综合型和分析型;非人称被动态,即只有施事降级的被动态叫做非人称被动态(可参见上文Kazenin的讨论);还有逆致使(anticausative)、反向态(inverse)和菲律宾语的焦点结构,她认为逆致使(又叫中动)在受事作主语且没有施事出现方面与被动相似;但是逆致使没有隐含的施事,这一点与被动又不同;而且逆致使所描写的事态或事件似乎是自然发生的,并不涉及施事,如例(7b)。

(7)a.The door was opened deliberately.

b.The door opened (*deliberately).

Siewierska指出,反向态与被动态尽管在语用功能上有相似之处,但是它们之间还是存在一定的差异的:第一,被动态的施事即使出现也无话题性,但是反向态的施事保留一定的话题性;第二,被动态的施事即使出现也是属于附加语(adjunct),而反向态的施事是句法论元,且决定动词的一致关系范畴或参与各种句法过程。Siewierska明确反对把菲律宾语中的一些所谓的非行为者焦点结构(non-actor focus constructions)看作被动态。

(五)Keenan & Dryer的研究[5]

Keenan & Dryer明确指出被动态属于前景化和背景化操作,并讨论了以下问题:典型被动态的句法语义属性;偏离典型被动态句法语义属性的被动态;与被动态相似的结构;被动态在语法中扮演的角色。

典型被动态就是Keenan & Dryer所谓的基本被动态,具有三个特征(见本文第一部分)。他们之所以称之为基本被动态是因为这种被动态是跨语言分布最广的被动态。下面是他们对基本被动态分布所做的跨语言概括①G是generalization的第一个字母。:

G-1:有些语言没有被动态(实际上指没有基本被动态,笔者注)②Keenan & Dryer对没有被动态语言要表达有被动态语言的这种被动功能做了简要讨论,即这些语言可能有其他替代手段,诸如施事用第三人称复数表示(如“他们盖了这个房子”相当于“这个房子被盖好了”)、直接把施事论元删除、施事用不定代词等。。

G-2:如果一种语言有被动态,那么它可能有基本被动态且可能只有基本被动态。

Keenan & Dryer还对G-2做进一步的扩展概括:

G-2.1:如果一种语言被动态含有施事短语,那么这种语言也有不含施事短语的被动态。

G-2.2:如果一种语言的静态动词(如“缺少”“有”等)有被动态,那么这种语言的表示事件的动词(verbs denoting events)也有被动态。

G-2.3:如果一种语言的不及物动词有被动态,那么这种语言的及物动词也有被动态。

Keenan & Dryer在讨论基本被动态的句法形式时,根据被动态的构成是否依靠助动词,把含有助动词的被动态叫做“迂回式被动态”(相当于前文的分析型被动态),把无助动词的被动态叫做“严格形态式被动态”(相当于前文的综合型被动态)。

Keenan & Dryer在讨论基本被动态的语义时指出,被动态是由主动态派生而来似乎意味着被动态仅仅是对相应主动态的释义,而事实并不是这样,从下面的两组例子便可以看出:

(8)a.John was kissed by Mary.

b.Mary kissed John.

(9)a.Each child was kissed by no politician.

b.No politician kissed each child.

例(8a)和(8b)在逻辑语义上也许等值,但是例(9a)在逻辑语义上绝对不等于(9b)。据此,他们对被动态的语义做出了如下概括:

G-3:拥有基本被动态的语言通常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形式不同的被动结构。

另外,同一语言不同形式的被动结构很可能在体(aspect)和主语的受影响程度方面的语义存在差异。关于体方面的语义差异概括如下:

G-4:如果一种语言有不同形式的被动结构,那么它会有用于表达完成义的被动结构。

G-5:如果一种语言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基本被动结构,那么它们很有可能在表示体的范围方面存在语义差异。

俄语既有专门的表达未完成体的被动结构,也有表达完成体的被动结构。G-4说明没有语言只有表达未完成体的被动结构。

Keenan & Dryer对主语受影响程度方面的概括如下:

G-6:被动态的主语,当它可以显示为主动态的及物动词宾语时,总是被理解为受到这一行为动词的影响。

G-7:同一语言的不同被动结构在主语的受影响程度方面也许不一样,尽管这种受影响程度的差异在分布上没有体的差异广泛,也不管主语是积极地受到影响还是消极地受到影响。

Keenan & Dryer讨论了非基本被动态。作者把含有施事短语的被动态称为非基本被动态,并讨论了施事短语的表达形式,如使用工具格(instrumentals)、处所格(locatives)和领有格(genatives)等。除了含有施事短语的被动态叫做非基本被动态外,Keenan & Dryer还把不及物动词构成的被动态、三价动词构成的被动态、非受事主语构成的被动态统一作为非基本被动态加以讨论。

Keenan & Dryer还讨论了一些像被动态的结构,如中动态(如不及物-及物交替现象等)、非具体的主语结构(unspecified subject construction)(即主语用“人们”或“他们”表示)、反向态、逆被动态等。

至于被动态在语法中扮演的角色,Keenan &Dryer认为,有些语言中许多重要的句法操作依赖被动态。如马达加斯加语和一些菲律宾语中只有主句的主语才可以关系化,因此这些语言中不能说“这个男人洗的这件衣服”(the clothes that the man washed),那么要表达“这个男人洗的这件衣服”就必须依赖被动态,说成“被这个男人所洗的这件衣服(the clothes that were washed by the man)”。

(六)Kulikov(2011)的研究[8]

Kulikov(2011)讨论了被动态的术语和基本定义、语态运算、语态之间的关系、语态的语义和语态转换的语义效果、语态标记的历时来源。

语态范畴可以追溯到古希腊语法传统,当时被称作“排列”或“配置”(diathesis)。两种配置之间的形式对立,即“执行(performance)”和“经历(experience)”①后来在拉丁语法中分别称作“主动”(activum)和“被动”(passivum),相当于两种动词屈折形态的对立,这种形态对立对应现代术语就是主动(active)和中动(middle)。拉丁语法学家接受作为主动、被动动词形式对立的语态(diathesis)概念。在现代英语和法语语法传统中,他们所指的主动被动形式或结构的对立如下面例(10)所示:

(10)a.Jack builds the house.

b.The house is built (by Jack).

Kulikov认为语态(diathesis)是由语义论元向句法功能(语法关系)投射(mapping)型式决定的,它与动词的价关系密切。行为者(actor, X)投射为主语(S, NOM),经历者(undergoer, Y)投射为宾语(Do, ACC)②Kulikov(2011)用X、Y等代表语义角色,用S、DO、IO代表主语、直接宾语、间接宾语;NOM、ACC、OBL等属于格标记,分别代表主格、宾格和斜格。是常态和无标记的,成为及物动词的基本态或中性态。句法型式的改变可以很容易地通过语态改变加以描写,及物动词的基本态转换为被动态表明发生了以下两种句法现象:第一,原来的直接宾语提升到主语位置;第二,原来的主语降级,降级表现为用斜格表示或从句法结构中移除(不出现)。这种被动化过程如下图所示:

Kulikov指出,学界对语态定义各不相同,差异主要取决于优先考虑句法、形态还是语义。他认为语言中存在无形态标记的语态转换,主要表现为易变动词(labile verbs)[8]373,例如:

(11)a.John opened the door.

b.The door opended.

Kulikov在其文章中讨论了以下三种现象:一是不影响语义角色的语态转换;二是保留语义角色但是对其有特定操作的句法转换;三是不保留语义角色的句法转换。在不影响语义角色的语态转换部分,作者主要讨论了被动态和逆被动态;在保留语义角色但是对其有特定操作的句法转换部分,作者讨论了反身(reflexive)和相互(reciprocal);在不保留语义角色的句法转换部分,作者讨论了增价派生(valency-increasing derivation)(如致使化现象)和减价派生(Valency-decreasing derivation)(如逆致使现象)。

在语态之间的关系部分,Kulikov着重讨论了中动态和致使-被动多义性。这里的中动态主要指印欧语中有的语言(如俄语)表“反身”的语素所构成的中动态;致使-被动多义性指的是有的语言(如Manchu语,即我国境内的满族语)致使形态和被动形态用同一个语素表示的语言现象。

在语态的语义和语态转换的语义效果部分,Kulikov讨论了致使(causative)、受益(benefactive)、双系式(applicative)①动词的双系词缀将一系列不同角色(如受益者和处所)实现为宾语。双系式可以分析为一种态,注意的焦点在宾语的类型而不在主语与宾语的关系。双系式广泛见于诸班图语言。、中动和被动等语态的语义,指出了几位学者对被动态使用条件和效果的看法,如Hopper & Thompson认为在话语的背景部分常使用被动态[21],Shibatani[15](1985)和 Givón[22]125认为被动态把语义焦点置于非施事论元(经历者或主体)并且对施事或行为者进行去话题化(去焦点或抑制),Haspelmath[13]和Kazenin[7]908认为被动化常常(非总是)伴随着事态的静态化(stativization)和非行为化(inactivization)等。

关于被动标记的来源,Kulikov指出,印欧语系中有一些语言的减价语素,如被动、反身或中动等,常常来源于反身代词。Maasai语(肯尼亚和坦桑尼亚境内)的被动标记来源于第三人称代词的复数形式。作者同时还列举了一些致使语素、双系式语素等的来源。

通过对以上学者关于被动态研究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出:第一,有学者认为世界上存在无被动态的语言[4-5];第二,语态不仅仅只有被动态这种语言现象,还包括逆被动态、反向态、焦点态[6],甚至还包括致使化和逆致使化[8];第三,汉语有没有被动态是存在争议的,Lazard认为汉语存在被动态[3],而认为被动态是一种动词语法范畴的学者则倾向于认为汉语没有被动态[4-5];第四,被动态未必只存在于及物动词之中,有些不及物动词可能也可以构成被动态[5];第五,被动态的句法功能到底是受事提升,还是施事降级,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这个问题也存在争议[7];第六,被动态的本质功能是什么有争议,是行为者去焦点化还是行为者的背景化(backgrounding)和非行为者的前景化(foregrounding),亦或是事态的静态化和非行为化[7-8];第七,被动化是一种去及物化的手段[7];第八,被动态从构成上看,一般可以分为分析型和综合型两种[4,5,7]。

总之,尽管对被动态的认识和看法,不同学者可能持不同见解,但是通过以上关于被动态的类型学研究成果的介绍,我们可以对被动态有一个较为全面的认识。

三、 被动态与及物性和作格性的关系

被动态与及物性和作格性的关系在以往文献中讨论句法关系或作格的形成时均有涉及。这说明被动态在句法研究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Siewierska指出,随便翻翻语言学文献,都可以看到被动态常常有另一个语言学概念(即及物性)与之相伴,而且这两个概念常常交织在一起,以至于很难在谈及其中一个时而不提到另外一个[1]8。她进一步指出,谈及被动态和及物性常常有两个主要问题:一是什么样的主动句才有相应的被动句,或者说从转换的角度看,什么样的结构条件使得被动化(passivization)得以发生,对于大多数语言学家来说,决定性因素就是及物性;二是关于被动句的及物/不及物地位的争议,一般来说,没有评论被动句是及物性的还是不及物性的习惯,被动句的不及物性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近年来的语言类型学研究开始质疑被动句的不及物性假设。

有一些学者认为作格性来源于被动态[23-24],但是Kazenin[7]指出,通过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对作格性的深入研究,彻底削弱了作格性来源于被动态的分析基础,理由有三:一是根据被动的定义,被动态派生于相应的主动态,而对于作格结构来说,这就不正确,因为作格结构是无标记的,并非来源于其他结构(至少从共时平面上看);二是在作格结构中,受事并不总是拥有主语所具备的重要句法特性(如并列删除控制、关系化的优先性和线性位置的最左向凸显等),也就是说,受事拥有主语句法特征只存在于少数句法作格性语言[25]143-181中,而被动结构中受事完全拥有主语所具有的句法特性;三是存在一些作格语言,它们本身拥有派生于作格结构的被动结构,很自然,如果一个结构本身就是被动态结构,人们很难指望再由它派生出另一个被动结构。

由此可以看出,对被动态的研究可以深化人们对及物性和作格性的认识,因此,被动态在句法研究中的地位非常重要。

四、 对汉语研究的启示

由于被动态在句法研究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因此,对被动态进行系统研究也许是研究一种语言句法类型的切入点。我们认为通过对被动态进行跨语言研究,至少可以给汉语语法研究带来以下启示:

其一,汉语为何存在两种类型的被动句(受事主语句和“被”字句) ?

其二,汉语的“有人打了他一顿”这种句子算不算无被动态语言的一种表达类似被动态的替代手段[5],亦或是Yi & Siewierska所谓的汉语指称性非人称结构[26]?

其三,汉语到底有没有被动态实际上也存在争议,Li & Thompson(又见Kazenin[7])认为像汉语这种话题凸显的语言,被动结构属于边缘性结构,在话语中很少使用[27],赵元任则认为汉语没有被动态[28]49。汉语到底有无被动态呢?

其四,汉语的及物性问题历来也存在很大的争议,至少存在以下三个观点:一是汉语不区分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这以高名凯为代表;二是大多数学者沿袭旧说,认为汉语可以区分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三是汉语属于不及物动词包含及物动词模式,这以王文丽、陈昌来为代表[29]。关于如何判断汉语的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王志军就曾以汉语动词能不能被动化作为判断其是不是及物动词的依据[30],但是汉语已经出现“被死亡”“被自杀”等不及物动词构成的被动结构,因此被动化也很难作为判断动词及物性的标准。

其五,汉语的一些及物-不及物交替的动词,如“灭”(他灭了火-火灭了)、“沉”(他沉了船-船沉了)、“开”(他开了门-门开了)等,到底及物用法是基础生成的还是不及物用法是基础生成的?

其六,汉语中到底存在不存在所谓的中动语态?中动句研究近年来也成为汉语语法研究的一个热点问题,但是汉语的中动语态与国外的中动语态有什么共同点和本质的差异呢?

总而言之,通过对被动态进行系统的研究,借鉴国外类型学研究成果,或许能够加深人们对汉语句法性质的认识,从而解决汉语中一些长期争议的语言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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