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2018-11-22蒋蓁
蒋蓁
故乡,是世界上除了“母亲”以外,最温馨的词。
有两种人,大概对故乡的概念要淡一些。一种是在故乡终身厮守的人。生于兹,长于兹,老于兹,“故土难离”。有说不完的乡情、乡音,有说不完的故乡。但也缺少距离感,也就缺少了乡愁的美感。另一种是城里人,苛刻一点说,单从字面理解,城和乡就是泾渭分明的两种人类生存状态。城里人有故居、故友,有说不完的故事,但却难以和“乡”相搭,难以体验“乡”的感觉。那生长着绿色的生命和充满金色希望的土地上,那遥远的切割天地的地平线,那华发回溯久远的童年,那现实和曾经梦一般的存在感,在种种对比、回忆中,故乡便愈发显现出深刻的内涵了。我理解,故乡在词典的诠释中,应加入“温馨”的含义。
故乡情浓的,应是少小离乡,在城市打拼到老,或在异域他乡,孤独羁旅之人。
城市,这源于庄稼地却“高于”庄稼地的水泥庄园,诱惑了多少人背井离乡。但是,多少人一旦年老,最思念的,恐怕还是故乡。“叶落归根”成为外乡、外域华人的共同心曲。
从小生于城市,本与“故乡”一词无甚瓜葛。但却有幸,儿时在“老家”生活过一年,有了故乡的体验。
老家,就是祖籍,履历表上称作“籍贯”。那是祖辈的故乡。我的老家一直是我的自豪:大连旅顺。一个人倘若一生中没有在老家生活过,那老家就不一定就是故乡。
我喜欢奶奶这个词,亲情,尤其在老家——我祖辈的故乡,我的故乡。奶奶鹤发童颜,端庄和蔼,像《红灯记》中的李奶奶。就为此,我对电影《红灯记》有特别的感情,曾经一天内连看4场。
那一年,奶奶还未到60岁。一双小脚,永远的青布褂,青鞋,白袜。领着我,走在回故乡的小路上。频频大声向路边田里干活的乡亲们打着招呼。人们惊喜的眼光和询问,换来奶奶宏声自豪的回答:这是俺大孙子,从哈尔滨来。那具有辽南和山东坚硬骨骼般的重音,如歌唱的低起高行却又重重落地的尾音,让我终生以为,大连话是最好听的乡音,也是最能代表性情的语音之一。
后来我才懂了,一向低调,语音和蔼低缓的奶奶,那天高调的原因:不到30岁守寡,独育3个子女。因父亲是长子长孙,奶奶才没有被赶出家门,保住了祖宅;辛勤劳作,供子女上学,后来都去了大城市,成为国家干部。如今,又一个长子长孙“返乡”,奶奶的心情,不亚于光宗耀祖的游行。姑姑透露过奶奶喜欢我的另一个原因:我的叔叔,在5岁时死于天花,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我一人独占。
有人说,故乡,是用来回忆的。也有人说,回忆故乡,人就老了。
我不愿苟同。因为,几十年来,我时常想起,祖辈的故乡,我的故乡,每每想起都会“走神”。回忆是一张滤网,在岁月的长河中,留下的,几乎都是美好。就是痛苦,也都发酵成了一种营养。
今年,是奶奶去世33周年。前些日子在电视上又看了一遍《红灯记》,不禁泪流满面。我怀想起奶奶的鹤发童颜,她的端庄和藹;那一双小脚,永远的青布褂,青鞋,白袜;那低起高行,却又重重落地的尾音……
仿佛又推开那扇被称作“故乡”的门。
责任编辑:秀 丽
美术插图:可 可